“女人就是没赌品。”远泽对着我自言自语的嘀咕着。
“手气不错吧?”
“哼!背得要命。”
“有件事想拜托你。”
“等一下再说吧!先让我翻个本。”
听远泽这么说,我打消了现在就带他出去的念头。虽然他在特种营业的报道方面是个一流的记者,可是嗜赌如命的个性却限制了他的发展。要这种人中途下桌,肯定会跟你翻脸。
下一局很快就开始了。远泽身边叠着四个十万的筹码——虽然我不知道远泽这次带多少钱来,但大概少则一百万多则一百五十万吧!可以肯定的是他已经输得很惨了。
发牌后,响起了一阵欢呼。远泽的筹码增加到了七个。远泽似乎忘了我的存在,只是弓着背,心无旁骛地看着庄家发牌的手。
远泽来电拜托我协助采访歌舞伎町的中国人圈子,已经是好几年前的事了。当时远泽到处拉线,好不容易才找上我这个深陷中国人圈子的高桥健一。
远泽先找上杨伟民一个住在横滨中华街的远亲,接着杨伟民才将我介绍给远泽。因是杨伟民拉的线,就算找有再好的理由也无法推辞。虽然我为远泽介绍许多受访者,但是一直和他的采访保持适当距离。当时我并不打算日后还会和远泽有任何牵扯。
但是透过赌博,我的立场起了变化。在京王阔举办竞轮周年赛的那一天,我偶然碰到远泽。他坐在赛场一角的铁丝网后面,在看到我时,高兴地露出了笑脸,好像一个性变态者发现了相好似的。
“哟!原来刘先生也赌竞轮啊!”
当时远泽并不叫我高桥,而是称呼我刘先生。
“闲得无聊嘛!”
我冷冷的回答。眼前远泽这张卑鄙的笑脸,让我无法把他和那个热心在歌舞伎町东奔西跑的采访记者联想在一起。嗜赌的人分两种,一种是真以为可以靠赌博发财的傻子;另一种是感官中毒的被虐待狂,这种人仿佛所有的东西都从屁股眼里漏掉了似的。我觉得远泽于后者,和这种家伙扯上绝对没好事。
“你认为比赛结果会怎样?”
远泽紧握着赛报,似乎没有注意到我的反应。
“三号应该会赢吧!”我说。
三号选手是大热门。虽然平常我都会买冷门的,但是在那年的纪念赛里,就算天塌下来我也执意要押三号。
“玩得那么死啊!我还以为刘先生会玩更有意思的呢!”
远泽还是那张卑鄙的笑脸,告诉我他买了哪一号。远泽押的是与三号选手在不同线上,一个来自神奈川的选手。
“就算他能超过七号,最多也只是个小将吧!”
“可是他的名字和我同音喔!只是写法不一样而已。”
远泽开心地指着报纸。原来这个选手叫做远泽健二,发音和远泽的名字贤治相同。“几年前在DERBV的总决赛里,这家伙可是让我赚了一大票哟!当时他跑得还真快。”
他的语调十分亲热,好像在和多年来一起豪赌的同志高谈阔论似的。他的话碰到了我的痛处,只是我懒得翻脸。在那场比赛,这个叫远泽健二的选手害我输了个精光。
“我也记得。那天我栽在那场比赛,连决赛都没看到。”
“噢!请节哀顺变。”
远泽一吐舌头,露出得意的眼神。
“哎!反正那场决赛因为下雨,让本来只能垫后的二流家伙赢了,说不定你在总决赛里就出局还是不幸中的大幸呢!”
听他的语气,我就知道他在准决赛里赚到的钱都输在决赛里了。我得意的笑了起来说道:“请节哀顺变。”
我们俩讨论着过去几场特别赛的结果,等着比赛开始。远泽滔滔说着,但是比赛一开始,他就好像说了太多话而舌头打结似的,突然闭上了嘴。他两手紧握铁丝网,长了层膜似的混浊双眼布满了血丝,紧盯着在堤边奔驰的选手。
比赛的关键在于谁能追上三号选手,这可以说是本地选手与远道而来、追逐戏法高超的挑战者的一场厮杀。一个卑鄙的挑战者抓住领先者的空隙,抢到了南关跑道的主导权。三号车加快领先,背后的选手们追不上他们的速度,纷纷败阵下来。可是南关跑道上的家伙紧迫在快速领先的三号身后,看准时机超前。我的赌券就在这一瞬间变成了垃圾。
在快到终点时,远泽与一个紧追在后的选手超过了七号。比赛结果是四比六。不按牌理出牌的赌客都分到了五千圆以上的彩金,买大热门三号的都中箭落马。
“好!”
远泽发出一声低沉的吆喝。刚才还像生了层膜的双眼,现在就好像得到想要的东西的小孩似地发着光。
“你赢了多少?”
远泽小步跑向付款处,我不甘心地在他背后喊道。
“不告诉你。”
远泽回过头来咧嘴一笑。
“在这里等我一下,一会儿请你喝一杯。”
我本来想拒绝,但是又把话吞了回去。远泽没等我回话,就径自消失在人群中。大约十分钟后,远泽回来了。刚才他身上那只扁扁的背包,现在却鼓涨得很夸张。
“里面有多少?”
“嘿嘿嘿。”
远泽像个小捣蛋鬼似地笑着把背包打开,里面大概有五百万圆。
“那就让你请一顿罗!远泽先生。”
我的眼光被他背包里一束束的钞票所吸引住了。
我们俩坐上野鸡车到歌舞伎町,在平常根本吃不起的高级寿司店里,把肚子都吃撑了,接下来就直奔酒家。远泽把钞票撒得一地,见钱眼开的小姐们一个接着一个轮流光顾我们的包厢,我们俩也肆无忌惮地把手伸进小姐们的裙子里。我们畅饮白兰地,渴了就指名要粉红的当培利,假如那家店说他们没有这么高级的酒,我们马上拍拍屁股就走。就算是只隔了一条街的酒店,我们也搭计程车去,还哈哈大笑用大叠钞票拍打神色不悦的司机。
那天实在太过瘾了,我已经好久没这么放肆过。到后来才猛然发现天都快亮了。
在最后一家店里时,远泽把背包里剩下的财产全部倒在桌上。
“就只剩这么多了。”
五百万以上的现款只剩下了十分之一。
“看来玩得太过火了。”
“谁说的,一辈子有几次可以玩得这么过瘾?别在意啦!反正赢来的也只是横财。不过——”远泽像是要透露什么秘密似的,从桌子那边探过身子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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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听人家说,泰国人开了家地下赌场,刘先生知道吗?”
“我知道啊!”喝醉了以后,我的嘴就闭不紧了。
“带我去见识见识吧!”
“又要采访吗?”
“爱说笑。我只是想去把这些钱翻两番。”
虽然他的声音与脸孔都充满笑意,眼神却很认真。我终于了解了远泽的个性。从那一瞬间起,就算我没喝酒,对他也比较不设防了。赌运的好坏是起起落落的。远泽现在可能手气正旺,不过总有一天会栽下来。我只要在他开始走下坡以前,想法子利用他就好了。
我带远泽进了赌场。他在那里又把剩下的五十万增加到两百万。远泽给了我五十万介绍费,我们就结束了这个疯狂的夜晚。
从那天起,我和远泽保持着合作的关系。假如有需要采访歌舞伎町的地下社会,远泽一定会找上门来。而我则充分利用了远泽的采访能力。正如我所想的,远泽十分有利用价值。
不出三十分钟,远泽就输个精光了。
“去吃一顿吧!我请客。”
我对着远泽说,他好像放下心头的重担似的,望着桌面发呆。
“喔!”
远泽回过头来,眼睛下挂着一对深深的黑眼圈。这一年来,远泽潦倒得无法形容。我听说他至少欠了一千万圆以上的债,杂志上也看不到他写的文章了。讨债的人找上了远泽常出入的编辑部,断绝了他的生路。
我们走出了“核桃”,掀开眼前一家拉面店的布帘。两人点了拉面、饺子和啤酒。
“妈的!”远泽一门气喝干啤酒,开口骂了起来。
“输了多少?”
“一百五十万。”
我把啤酒倒进远泽的杯子里。不知道现在还有哪个傻瓜敢借远泽一百五十万。
“要不要暂时离开一下赌桌,帮我跑个腿?”
“可以啊!”远泽在我把话说完前就答道。
“你给多少?”
“五十万。”
“可以。你要我做什么?”
“还记得吴富春吧?”
“那个脑筋有问题的杀手啊!不是惹到元成贵之后就跑路了吗?”
“他又回来了。”
远泽停止啜饮手中的啤酒,目不转睛地望着我。
“看来他脑袋比我想的还要有问题。”
“元成贵要我三天内把富春带到。”
“这下完了。”
远泽像是失去兴趣似的把视线移回桌面,又开始喝起啤酒来。
“昨天有人看到富春。虽然元成贵派出所有的手下去找,还是连个鬼影也没看到。相信富春应该躲在新宿以外的地方吧!”
“应该错不了。”
“你在池袋或涩谷不都有朋友吗?替我打听一下吧!”
“小事一桩。这样就让我赚五十万,你叫我舔你屁眼我都干。”
“还有一件事。”
“果然……”
“富春是第二代残留孤儿,日本名字是坂本富雄,父母住在于叶的某处。能不能帮我找到他们,替我问问富春有没有和他们联络?”
“他父母的哪一边是残留孤儿啊?”
远泽并没有问我富春的母亲叫什么名字。他一听我的语气,就明白我对富春的背景也不太清楚。
“他母亲。”我也不说废话。
“知不知道是哪一年从哪一省回国的?”
“吉林省,搞不清楚是八二年还是八三年回来的。”
“应该查得到。”
“那就拜托你了。”
我终于可以开始喝起啤酒来。
大哥大响了。我用眼睛示意远泽不要出声,从口袋里掏出了电话。
“喂!元先生叫我打电话给你。”
是那个发现富春的男人。
“把你看到富春时的情况,尽量详细的告诉我。”
“快要十点的时候,我看到他在明治大道上朝大久保的方向走。因为他左顾右盼的,我觉得奇怪,就跟踪了一阵子。”
“你怎么发现他就是吴富春的?”
“我看到他在职安大道上上了出租汽车。车里的灯让我看得很清楚。那家伙一定是吴富春。”
“你以前见过吴富春吗?”
“他害死贵叔的时候,我就在现场。”
虽然对方压低音调小声说着,我还是可以感觉到他强烈的恨意。假如他当时也在暗杀现场,应该是不会认错人才对。
“你没有追上去吗?”
“我拦不到出租汽车。假如我有机会追上去,早就把他给杀了。”
“你知道他坐的计程车朝哪个方向走吗?”
“朝明治大道直走。我一直追到看不见那辆车子为止,没见到它转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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富春不会聪明到晓得要绕路到达目的地。应该是直接回到藏身处去的。根据这些线索推测,富春应该躲在池袋或早稻田一带。
“那辆计程车是哪家车行的?”
“是个人的。”
看来要靠计程车这条线索找富春是行不通了。假如不找条子帮忙,要想一辆辆去查私人计程车根本就不可能。
“我知道了。假如你又想到些什么,就打电话给我。”
我关上了电话。
“有什么线索了吗?”
远泽嘴里塞满饺子问道。我那碗拉面连碰都没碰,根本没什么食欲,感觉好像在远泽那张憔悴瘦削的侧脸上看到了什么不想看的东西。说不定他也吸白粉吧!通常落魄的赌徒都会沾上这个。
“听说他搭计程车朝明治大道北上。”
我挥开了疑虑。我不管远泽是不是在自甘堕落吸白粉,只要他在这段时间好好替我办事就行了。
“那么,与其在涩谷或六本找人,不如把搜寻的重点放在池袋。”
说着远泽对我伸出了手。我掏掏钱包,拿出十万圆给他。
“这哪够啊!假如酬劳有五十万,最起码得先给一半吧!”
“假如现在就给你那么多钱,你一定又会折回“核桃”去赌一把。你想输多少钱我管不着,不过我可不希望你明天一大早跑来把我吵醒,又伸手向我借调查费。”
远泽用怀恨的眼神凝视着我,最后终于死心地收下了钱。
“你还真不够朋友。”
“跟急着找死的人做朋友,别想有好事。”
我对他说,远泽的脸色变了一下。
“缺白粉撑不下去时就找我吧!我会拜托元成贵便宜一点卖给你的。”
这句话刺激到他了。远泽的嘴角激烈的颤抖着,混浊的双眼,突然间露出了像是可以刺伤人的锐利眼神。
“他妈的,你不要以为自己有多厉害,总有一天你会站不住脚的。”
“我早就满脚是泥啦!”
我丢下这句话就站起了身子,留下哑口无言的远泽,呆呆地望着我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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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大哥大响了起来。
“请问是刘先生吗?我是夏美……”
“现在出了点情况。”我打断她的话说道。“不好意思,你还是去找别人吧!这阵子我帮不上你的忙。”
我说完这句话就切断了电话。电话很快又响起,我便把开关关掉不加理会。
我逐一去了富春常去的酒店查问,但没有一家肯回答我的问题。每家店都有元成贵的手下在监视,店里的人也都怕得罪他,全都装出一副从不认识富春这个人的样子。
在星期天的歌舞伎町里,滞留日本的外国人要比日本人来得显眼。在这种夜里,富春应该也不会有什么动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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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得到这个结论,正准备回“加勒比海”时,突然听到了尖锐的警笛声,似乎是朝着风林会馆的方向移动。受到警笛声的吸引,我转向朝那里走去。最近这一带常有流氓闹事,冲动的福建帮和血气方刚的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