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涛“恩”了声,道:“我也是前天,就是发现刘动尸体的早些时间,才认识他的。”
陈警官微微扬了扬眉,似乎是若有所思,半晌才接着问道:“说说具体的情况。”
黄涛道:“当时我正从宿舍走出来,准备去食堂吃早点。经过操场附近的时候,刚好看到马随炎和几个人正在追打刘动,我便阻止了他们。”
陈警官继续问道:“马随炎为什么要追打刘动?”
黄涛道:“因为刘动欠了马随炎的钱,但又还不出来,所以——”
黄涛稍稍停顿了一下,并没有说下去,毕竟在他心里,总是将刘动当成朋友的。
陈警官道:“那事情后来是怎么解决的?”
黄涛道:“我答应马随炎替刘动将钱还给他,并且叫他第二天晚上到我宿舍来取。即使他还不想罢休,也不行了。”
陈警官道:“后来你将钱还给他了?”
黄涛摇头,道:“没有。”
陈警官微微一诧,道:“为什么?”
黄涛道:“第二天,也就是昨天下午我同黄中堂一起去了沈若水家寻找线索,结果出来的时候正巧遇到王婧小姐,我们是初中时的同学,所以便一起吃了晚饭。后来我又送她回去学校,当我回到宿舍的时候已经九点多钟了,可是我问了宿舍里的其他人,都说马随炎根本没有来找过我。”
陈警官沉吟了一下,道:“这可不像你所说这个人的做事风格啊。”
黄涛道:“不错,当时我也觉得很奇怪。”
这时黄中堂插口道:“后来呢?后来怎么样?”
黄涛道:“后来我就去了马随炎的宿舍去找他,可是宿舍里的人说,他当天中午之后便不见了,而且整个下午都没有人再见过他。”
黄中堂目光微微闪烁,紧紧蹙着眉头,道:“难道从昨天中午开始,他便一直在这里?”
黄涛道:“有这个可能,但是我想昨天晚上他一定离开过。因为昨天晚上下过一场很大的雨,只有那时侯出去过,才有可能留下如此泥泞的脚印。”
黄中堂点头表示赞同,但似乎又再没有其他可以发表的意见,只是不住摸着自己的额头。
这时,陈警官终于长长吐了口气,徐徐道:“据我所知,刘动的家境很差,而且生活十分困难。马随炎居然愿意借钱给他,倒是十分奇怪的事情。”
黄涛道:“不错,任何人借钱给刘动,都应该知道,他几乎是不可能有偿还的能力。”
陈警官道:“刘动究竟向马随炎借了多少钱?”
黄涛道:“两千。”
陈警官道:“可是刘动为什么要借这些钱呢?以他的经济能力来说,两千元钱几乎是他一个学期的生活费,他为什么一下子急需这么多钱呢?”
黄涛似乎也在思索这个问题,但很快便放弃了,叹气道:“我不知道,而且根本想象不出。关于这件事,我也曾经问过他,可是他却连一个字都不肯透露。”
陈警官又沉吟了一下,道:“那么马随炎呢?他明知道刘动根本无力偿还,为什么还肯借钱给他,他又有什么目的?”
黄涛苦笑了下,道:“其实学校里的人一直都很看不起刘动,觉得他是来自农村,而且家境又很穷。但是偏偏刘动的学习成绩又是学校里十分优秀的,所以就有更多人妒忌他,为此刘动常常招来莫名的欺辱。”
陈警官道:“你的意思是说,马随炎是为了借这个机会羞辱刘动一番,才故意答应借钱给他的?”
黄涛道:“不错。而且马随炎的家庭在经济方面极其阔绰,这些钱对于马随炎来说,根本算不了什么,无非是少去看一场演唱会罢了。”
陈警官略略思索,继续道:“那么刘动呢,他知不知道马随炎突然失踪的事情?”
黄涛道:“我不知道。”
“不知道?”陈警官道:“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黄涛苦笑道:“不知道的意思自然就是不知道了。”
陈警官并没有说话,因为他知道黄涛一点还会说下去。
黄涛果然只稍停了停,已继续说道:“因为那个时候刘动也已经失踪了。”
陈警官略显惊异地道:“刘动也失踪了?”
黄涛道:“是的。”
陈警官道:“从什么时候开始?”
黄涛道:“就在我和他发现卢朝夕尸体的当天晚上。”
陈警官道:“之后你就再也没有见过他?”
黄涛道:“见过。”
“哦?”陈警官微微一怔,道:“什么时候,什么地方?”
这时黄涛侧目向黄中堂望了眼,黄中堂立即会意,道:“就在刚才我们发现马随炎尸体的现场。”
“哦?”陈警官再次一怔,道:“当时刘动也在场?”
黄中堂道:“是的,当我们赶到现场的时候,房间里除了马随炎的尸体之外,还有一个人,就是刘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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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起谋杀(五)
陈警官道:“那么他人现在在哪里?”
黄中堂脸上略有惭色,低沉着声音道:“已经被他跑掉了。”
陈警官眉头陡然一挑,道:“这么重要的人,你怎么能将他放走了!”
黄中堂垂首不语,黄涛正要开口为他开脱,一旁始终未发一语的王婧已抢先道:“陈警官,当时的情形非同寻常,我们见到马随炎的尸体时都稍稍得一愣,而就在这时候,刘动发疯似得向外面冲出去。而且当时刘动的情绪十分激烈,形同疯狂,极其凶悍,所以未能留下他并非黄警员的过错。”
陈警官听了王婧的话,缓缓点着头,许久才悠悠道:“原来如此,可是当时刘动为什么会在现场呢?”
王婧淡淡一笑,道:“对此,您可有什么看法么?”
陈警官伸手抚了抚额头,语音微微上扬地道:“马随炎借机当众羞辱刘动,而在刘动莫名失踪之后,马随炎也跟着失踪。之后马随炎死了,而刘动又刚好就在现场,见到你们出现之后,他便落荒而逃。”
所有人都没有出声,陈警官继续道:“刘动在学校里一直受到不少同学的轻辱,我想这其中应该也有夏雪舟,是么?”
陈警官说着,目光突然间如利剑般逼向黄涛!
黄涛苦笑着点头。
陈警官又道:“卢朝夕是刘动中学时的同学,而现在又在同一所大学,我想刘动一定也没有少受他的轻辱和捉弄。”
黄涛再次苦笑,似乎声音已变得干涩,一字字道:“不错,的确是如此。”
“刘动从小在这样不正常的环境中长大,心理上难免会有一些异于常人。”陈警官的声音略略顿了顿,声色凝重地道:“我想事情现在应该已经很清楚了。”
黄涛道:“难道你认为刘动就是凶手?”
陈警官略带讥诮地笑了一下,道:“那么你认为呢?”
“我——”黄涛似乎想反驳,却突然发现,自己竟然根本想不出一条反驳的理由来。
他一直赖以坚信的理由是,刘动根本无法完成如此专业的手术,将被杀者的内脏完整的取出来。可是陈警官是一名警务人员,警务人员唯一相信的只有证据,而黄涛却突然发现自己根本没有证据,可以证明刘动无法完成这种手术。
而现在所有的一切证据,都将事情往一个方向证明,那就是刘动杀死了马随炎。
那么便毋庸质疑,杀死夏雪舟和卢朝夕的凶手也同样是刘动。
可是黄涛无论如何都无法承认这一点。
陈警官突然冷冷笑了声,目光严峻地投向了黄中堂,一字字重重地道:“你认为怎么样?”
黄中堂没有开口,但他的神色同样凝重。
陈警官道:“你对于这个结论怎么看?”
黄涛慢慢仰起头,窗外的天空已经开始渐渐黑了下来,街边的路灯已亮起。
参差的树影在黯淡的灯光下,显得幽邃而诡异,轻轻地摇曳中带着种说不出的阴森之意。
半晌,才听到黄中堂徐徐地道:“我觉得刘动不是凶手。”
“哦?”陈警官语气冷淡地道:“为什么?”
黄中堂又沉吟了许久,才缓缓地从口中吐出了一句话:“因为一切证据都对刘动实再太不利,而且太合理,太无懈可击。”
陈警官突然笑了起来,而且笑地出奇地高兴,他用力拍了拍黄中堂的肩膀,大声道:“不错,一切证据都对刘动实再太不利,而且太合理,太无懈可击。简直合理到了不合常理的地步。”
这时黄涛已忍不住问道:“那么你们的结论究竟是什么?”
陈警官侧目瞥了他一眼,黄中堂已答道:“我们的结论是,有人故意要陷害刘动,而且手段十分高明。”
黄涛不由地连连点头,喃喃道:“究竟是谁呢?究竟是谁要陷害刘动?”
黄中堂并没有回答他,只是将目光移向了陈警官。
而陈警官此刻也正在缓缓摇头,他显然也没有这个问题的答案。
但他立刻已有了下一个问题,他向黄中堂道:“你们是如何找到这里的?是怎么知道马随炎的尸体会出现在这里?”
“因为——”黄中堂似乎显得有些犹豫,作为一个警务人员,有些事情似乎永远不应该从他的嘴里说出来。
但黄涛不同,他已脱口道:“因为我们看到了巨蟒!”
“巨蟒?”陈警官冷冷地嗤笑道:“莫非你这次又看到了能够飞上天空的爬行动物?”
黄涛重重道:“你可以不相信,也可以对于我的话不屑一顾,但这却是事实,我们这里每一个人都看到了。”
陈警官并没有向黄中堂和王婧证实什么,他只是低下头,又浅浅啜了口杯中的绿茶,然后幽幽地道:“无论你们看到了什么,我都希望你们永远不要说出来,更不要对警务工作的人说。”
“为什么!”黄涛的情绪显得有一些激动,他高声道:“这些都是事实,我们为什么不能说出来!”
陈警官淡淡道:“哥白尼说的也是事实,但是他岂非一样被烧死了。”
黄涛立即道:“可是现在的时代已经不同了!”
陈警官冷笑,道:“时代的确不同了,现在不会有人烧死你,但却一定会把你们都送进精神病院。”
黄涛似乎还想争辩,但是他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因为他知道,陈警官其实并没有说错。
黄涛并不知道,这究竟是自己的悲哀,还是全人类的悲哀。但无论如何,这的确是不争事实。
一刹那,突然每一个人都停止了说话。现在已到了晚餐的时间,茶坊里已只剩下他们几个客人,顿时安静地仿佛令人觉得整颗心都在向下沉。
时间似乎在一瞬间凝结了,不知道已过了多久,直到一阵响亮的手机铃声打破了这一片令人窒息的沉默。
陈警官接通了电话,仅仅是在十秒钟之后,他的神色已遽然变了。
变得很奇怪,甚至有一些怪异。
又过了半分钟,他慢慢垂下了握着电话的手,酸涩一笑,一字一字地道:“现在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们想先听哪一个?”
黄涛道:“好消息是什么?”
陈警官道:“好消息是刘动已经找到了。”
刘动被找到了的确是一个不错的消息,可是现在却没有人说话,因为每个人都在等待他后面的那一个坏消息。
陈警官笑地更苦涩,更怪异了,他道:“还有一个坏消息是,刘动现在正在警察局。”
“在警察局又怎么样?”黄涛惊诧问道。
“本来他在警察局也没什么,”陈警官苦笑着道:“可见鬼的是,那个笨蛋居然是去认罪的,他已经承认自己就是杀死夏雪舟、卢朝夕和马随炎的凶手!”
。。
刘动认罪了(一)
黄涛跟着陈警官和黄中堂回到了警察局,因为陈警官已经答应让他见一见刘动。
而王婧并不认识刘动,而且她跟马随炎他们被杀的案子也没什么太大的关系,所以她并没有一起跟去,便独自回去了。
陈警官的驾驶技术极好,办事的速度也极快,所以不到三十分钟之后,黄涛已见到了刘动。
地点是在警察局一间小型的审讯室内。
刘动的神色看上去有一些憔悴,略垂着头痴座在椅子上,目光迷离而幽邃,显得心事重重,甚至连黄涛推门走进来都没有发觉。
房间里开着空调,但空气却显得很闷。也许是许久不曾使用过了,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霉味,让人觉得很不舒服。
黄涛并没有打断刘动的思绪,他缓缓走到窗口推开了窗户,外面的新鲜空气涌了进来,热浪也涌了进来。
此刻刘动才蓦然发觉房间里已多了一个人。
可是他依然没有抬头,只是充满酸涩无奈地慨叹了声,低声道:“我早已经说过了,夏雪舟、卢朝夕和马随炎都是我杀的,而且都是我一个人杀的。关于细节你们已经问过了很多遍,我也都回答过了很多遍,为什么还要把我带来这里。”
黄涛没有出声,他依然凝立在窗口,望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上海的夜空似乎永远都是如此暗晦,看不到一颗星星。
今天甚至连月亮也都看不见。
许久,黄涛才慢慢转过头,他的脸色也似乎如这天空一般阴暗低沉。
突然长长地叹了口气,悠悠道:“今晚的天空很黑,黑得连一点光都看不见。”
刘动听到了黄涛的声音,猛然抬头,刹那间目光中充满了惊诧之色。但很快,惊诧之色已消失了,所取代的是一种出奇的平静与深邃。
这种平静与深邃绝不是刻意所能够伪装的,而是发自全身的每一根神经,甚至是每一寸肌肤、每一滴血液。
黄涛望着刘动的目光,竟不由自主地骇然一怔。
这仿佛已不是他所认识的那一个刘动,而是完完全全的另一个人,神情坚定而泰然,在他的身上已再也找不到一丝自卑和软弱之色。
看到一个朋友能有这样的变化,本应该是一件非常值得高兴的事情,可是黄涛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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