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涛的耳边继续传来王婧的声音,可是却已越来越模糊,当最后一阵倦意涌上头顶的时候,周围的一切便已彻底与他隔绝了。
他的身体侧靠在王婧的身上,沉沉地睡着了。
案件越来越复杂了(四)
夏夜原本十分闷热,但在习习江风地吹拂之下,黄涛睡得十分深熟。
他仿佛在梦中见到了沈若水,她立在那栋旧教学楼的天台上,抬头遥望天空。皎洁的月光映着那一身如霜般的白衣,就像一朵从九天之外飘落的雪花,纯洁得仿佛随时会融化。
沈若水慢慢垂下头,望向楼外门口的黄涛。
月光如同一层迷离的浓雾,笼罩在她的面前。黄涛睁大了眼睛,极尽目力凝注着她的面容,面前的迷雾渐渐散开,终于露出一张清晰的脸来。
那张脸居然不是沈若水,而是王婧!
风还在呼啸地吹着,王婧迎着无尽虚空中的夜色,张开双臂。慢慢向着天台的边缘之外倾倒,仿佛是要乘着这夜风飞翔起来。
黄涛想要尖叫她的名字,想要制止她的行动,可是用尽了力气,喉咙中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就在他拼命想要叫喊出声的时候,突然睁开了眼睛。
他的面前是一张脸,王婧的脸。
王婧凝望着他惊魂未定的神色,温柔地笑道:“怎么?做噩梦了?”
黄涛喘着气,略略点头。
此刻他才发现,自己不知在何时已横卧在了长椅,头枕在王婧的腿上,感觉柔软而舒适。
他立即翻身坐起来,面色有些尴尬地道:“我是不是睡了很久?”
王婧微笑道:“也不是很久,才不过三个小时。”
黄涛微微一诧,道:“难道你就在这里陪了我三个小时?”
王婧柔柔一笑道:“是啊。不过你睡觉时候的样子很可爱,也很好看,所以我一点都没有觉得闷。”
“是吧——”黄涛随口附和了一句。
此刻他已开始庆幸现在是夜晚,否则让王婧看到自己脸红的样子,那未免就太丢人了。
黄涛接着道:“真是不好意思,我也不知道怎么的,迷迷糊糊地就睡着了,害你耽误了那么多时间。”
王婧显然丝毫不以为意,道:“看来你的精神已经好了不少,那很好,这样我就放心了。”
黄涛略显羞涩地一笑,道:“这多亏了你,我实再应该好好地感谢你的——”
黄涛的话并没有说完,但却已遽然停顿了下来,因为他突然发现,王婧现在根本没有在听他说话。
她的眼中正在闪烁起一种很奇怪的光芒。
黄涛并不知道这一刻她究竟看到了什么,他扭转头,顺着她的视线望了过去,立即便见到了一个人。
这个人正向着他们这边走过来。
灯光还是那么明亮,所以黄涛十分清晰的看到了那个人的样子。
那是一个外表十分俊朗的年轻男人,双眼温和却充满了神采,挺拔的鼻梁显得刚毅而坚韧。他的嘴角微微翘起,挂着一种令人陶醉的笑意,使人仿佛有一种心旷神怡的感觉。
王婧的目光还在闪烁,黄涛只是略有些无奈地苦笑了下。岂非任何少女见到这样的男人,眼中都必定会闪光的。
黄涛缓缓在王婧的耳边道:“你认识他?”
王婧悠悠地摇头。
黄涛的声音中绝没有一丝不舒服的感觉,或许是因为他对于这种事已经太习惯了。
黄涛浅笑道:“我认识。”
王婧侧首望向他,道:“你认识什么?”
黄涛瞥了眼那个男人,道:“当然是认识他咯。”
王婧惊异的“哦”了声,眼中再次开始闪光了。
可是不知为什么,一瞬间黄涛却觉得这光芒竟使他浑身都很不自在,这感觉十分真切,但却又完全找不到来由。
不过他并没有再细想下去,因为那个年轻男人此刻已经走到了他的面前。
黄涛已立了起来,向王婧道:“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我的表哥叶文缺,是一位小说作家。”
王婧略略颔首示意,目光已从叶文缺的脸上移了开来。
叶文缺嘴角上的笑意似乎更浓了,向着王婧温文一笑,道:“不知这位小姐贵姓芳名?”
王婧仿佛若有所思,淡淡笑答道:“我叫王婧。”
叶文缺笑道:“果然是名如其人,十分清雅。”
叶文缺接着向黄涛诡谲一笑道:“你这小子平时看上去挺木讷的,没想到眼光却真是很不错,竟然找了个如此漂亮的女朋友。”
黄涛想要辩白,却一时间觉得自己的脸仿佛又红了,只是张了张嘴,竟未能说出一个字来。
不过出乎他意料的是,王婧竟也未出一声。
黄涛侧目向她望去,只见她似乎正在怔怔出神,面色显得幽邃迷蒙。也不知道她是否听见了叶文缺适才所说的话,更不知道她此刻正在想些什么。
不知为什么,这一瞬间黄涛的心中竟有了一种莫名的失落。
黄涛为了不让叶文缺继续说下去,赶紧引开话题:“现在很晚了,你怎么会一个人在这里闲逛?”
叶文缺笑道:“你还记不记得司徒教授?”
黄涛立即点头。
黄涛当然不会忘记这个人,这个人叫司徒随疯,任何人只要一听到过他的名字,都一定会记住一辈子的。
因为他不是“随风”,而是“随疯”。
“随疯”是他自己起的名字,就是随着自己发疯的意思。不过他要是发起疯来的时候,的确是让人头疼不已。
他现任北方一所医科大学的外科教授,听说有一次为了研究一个新的学术课题,把自己反锁在实验室里七天七夜,害得全校学生整整一周每能正常上课。
非但如此,他自己更是七天不吃不喝不睡,到了第八天的早上,学校所有领导和一大群学生都围在实验室外,准备破门而入的时候。他却自己走了出来,看到外面簇拥满的人头,竟然纵声狂笑了三声。
而众人正要开口向他询问的时候,他却突然晕倒了。
这一晕就又是一个礼拜,而最绝的是,等他醒过来的时候,居然对那一周的事情绝口不提。
就算别人问他,他也装傻,自称已经一点点都记不起来了。就算所有人都不信他的话,却也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只能徒呼奈何而已。
叶文缺笑道:“上个月他带着十几个学生,到浙江参加一次全国医科大学师生精英交流会,结束之后便索性请了长假,在江浙地带好好的玩了一大圈。”
他略停了停,继续道:“今天他途径上海,便来看我。陪他吃完饭之后,就一起到附近咖啡吧坐了坐,分手之后我还不想回家,便来这里走走,没想到就遇上你们了。”
黄涛沉吟了下,正色道:“原来是这样,那真是太巧了,我正巧有件事,想要征询一下你的看法。”
叶文缺道:“有什么事情你尽管说,只要我能够帮忙的,一定不会推辞。”
黄涛道:“其实我是想问你,有什么情况下能够让两个明明没有犯罪的人,却同时承认自己就是犯了十恶不赦之罪的罪犯,而且还是拼命争着认罪?”
叶文缺微微一征,道:“你最近是不是遇上了什么事情?”
黄涛道:“这个你暂时不必多问,而且事情很复杂,一时也无法说清楚。你只要回答我的问题,至于具体的原因,我以后再慢慢告诉你。”
叶文缺颔首道;“那好吧。”
他稍稍沉思了片刻,缓缓道:“照你所说的情况,至少能够说明六件事。” 电子书 分享网站
卜天昙的秘密(一)
叶文缺的推断很简单,但却非常具有说服力,而且一针见血。
叶文缺的推断分成六部分——
第一:一个无罪的人却愿意承认自己有罪,那么唯一的解释是,这个人一定在努力地掩饰着一些人或事,而这些人或事极有可能就是案件的真凶和真相。但对于这个人来说,这些人或事一定十分重要,甚至愿意用牺牲自己来保护他们。
第二:事件里有两个人同时愿意承认自己有罪,那么这两个所掩饰的很大可能是相同的人或事,那么也就是说他们之间一定有着某种联系,或者说是某种交集。
第三:这两个之间虽然存在这某种联系,但这种联系很可能并非存在于主观。因为他们在自首认罪的时候,显然并不知道对方也在同时自首认罪,那么很显然,他们之间并没有交流层面的联系。
第四:这两个人的行为一定是出自本心,并不存在被第三者威逼或者利诱的成分。因为没有任何一个第三者,会蠢到同时威逼或者利诱两个人去认罪。
第五:从两者争者认罪的态度来看,他们所要掩饰和保护人或事,一定在心中有着极其神圣的地位。甚至在他们的心中,就连牺牲也是一种光荣而崇高的行为,绝不愿被对方抢先。
第六:这两个人之间似乎心存芥蒂,至少其中一方对另一方是如此。因为其中一方曾经说过另一方没有资格承担案件的罪责,甚至言语中存在着相当鄙夷的成分,这更体现出他们所选择的牺牲,在他们心中具有无比神圣的地位。
叶文缺最后的总结是:这两个人现在的情形,就如同少女在争取祭祀天神的资格。并不是每一个少女都有资格为了祭祀而牺牲,她是独一无二的,无论在精神或者肉体都必须绝对的虔诚。而这两个人似乎也正是如此,为了神圣崇高的牺牲而尽力争取,都不愿让对方抢先。
叶文缺的结论虽然显得有一点怪异,但是黄涛和王婧都很清楚,这无疑已是现在最可信,也最合理的推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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卜天昙的秘密(二)
早晨,七时四十分。
今天的天气很好。
太阳再次升起来,阳光普照着刚刚苏醒的大地,天与地之间,仿佛又再次充满了无穷的生气。
黄中堂走出家门的时候,又掏出裤袋中的纸条望了一眼。纸条上写着几行字——
卜天昙。
男,二十三岁,本市某大学体育系四年级学生。
家住本市凇江县莲鹿公寓七十三号。
父,卜百昭,四十七岁。
现职某国际金融公司中国区域行政总裁。
一周前往新加坡参加工作会议,尚未归国。
母,田妍绯,四十二岁。
经济学博士,高级经济师,高级讲师。
曾任某高等学府经济学讲师,今年六月底离职,筹备私人经济公司。
黄中堂望着手中的纸条,叹了口气。
昨天晚上他已经同卜天昙的母亲田妍绯女士联系过了,卜天昙的确从两天前开始便回到了家中。而且整天都将自己关在房间内,别说是出外了,就连自己的房间也不敢走出一步来。
田妍绯见到儿子的异状,心中自然十分着急,可是每次询问他的时候,卜天昙都是一副神色呆滞的样子,始终不发一语。
而同学校方面联系,却又得不到任何结果。
只知道卜天昙在回家的前一天尚是好好的,还参加了一次与外校体育系的篮球赛,可是第二天的上午,不知为何便神色慌张的匆匆离开了学校。
而且临走时的情绪也显然非常糟糕,非但什么话都没有交代,对于同学的询问,他也毫不理睬。
田妍绯一时间已丝毫没了办法,而卜百昭又正巧不在国内,她只能放下手中的一切工作,每天留在家里陪伴儿子。
昨天与黄中堂在电话中交谈的时候,田妍绯的声音已显得十分憔悴。显然在这三天里,每一刻对于她来说,都生活在无穷的焦虑与痛苦之中。
黄中堂想到这里,不禁又在心中叹息了声。
然后便迎着初升的旭日,发动了那辆桑塔纳警车。
卜天昙的家离市区很远,除了驱车之外,几乎很难到达。而黄中堂的驾照又是刚拿到不久,对于他来说,这样长距离的连续驾驶还是第一次,实再是个不小的考验。
在小心翼翼地行驶了将近三个小时之后,卜天昙所居住的莲鹿公寓住宅区终于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那是一片面积相当大的高档别墅区,每一栋房子都好像油画上的彩绘,散发着温润的光泽。这光泽既显得温馨而舒适,却又使人有一种莫名的敬畏,一种仿佛永远无法企及的距离感。
不知为什么,当警车通过门检缓缓驶入别墅区的时候,黄中堂竟情不自禁地想到了刘动。
这个世界上似乎总有那么一些事情是永远都没有道理可讲的。
比如说刘动和卜天昙,他们都是一样的年轻人,为什么他们之间的距离竟会如此悬殊。为什么刘动生来就要低人一等,而他无论如何努力都一样摆脱不了受人鄙夷欺凌的命运,难道是他做错了什么?
如果真是刘动做错了什么,那么卜天昙又做对了什么?
还有夏雪舟、卢朝夕和马随炎,他们又做对了什么,为何生来便能拥有比别人多得多。
黄中堂的心里竟一瞬间冒出了一个很奇怪的念头。
如果刘动在警局里所说的都是真的,即使他真的就是杀死夏雪舟、卢朝夕和马随炎的凶手,可这难道真的便是刘动一个人的错么?
黄中堂的心里没有答案,很多事情都没有答案。
所以他已决定不再想下去。
因为他突然发觉,有些事,想永远比不想痛苦得多。
而且现在,卜天昙家的大门已经出现在了他的车窗之外。
黄中堂才关闭了发动机,门已经从里面被打开了,开门的是一位中年妇人。
妇人身着一袭浅灰色的职业套装,样式十分简洁。但无论材质还是剪裁,都无疑是第一流的制品,将身姿勾勒得修长而挺拔,显得干练却又不失丰韵。
这本应该是个风采绰约的中年女人,可是现在却显出种说不出的憔悴与疲惫。虽然施了妆容,却依然遮不住惨灰的脸色和满面的愁容。
这个中年的女人当然就是卜天昙的母亲田妍绯。
这三天里她显然过得很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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