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国岛遭到威吓吗?」
「嗯!没有啊!」
「发现有人在跟踪他吗?」
「嗯!他觉得好像有,但是……。」
「那他根本用不着这么害怕,……。应该一直保持沉默,保持沉默什么事也没有。你应该这么告诉国岛。」
「我跟他说过了呀!可是,他不行呀!其实小国非常胆小,有时候像个小孩子似的……」
「这样你才会表现出母性的本能!」
「不来了,你又要笑我了!」
艾美说着,吃吃笑了起来。野田的手已经使艾美的身体完全融化了。
「国岛到底住在那里呢?我想见见他……」
「他住在西田附近的朋友家中,我画地图给你看。」
「好的,你画吧!我想明天和他见个面,你有钥匙吗?」
「有。」
「艾美,你愿意忘掉国岛吗?我知道这些话对二十来岁的小女孩来说,实在太残忍了,但是,我求你忘了他,好吗?」
「我和小国已经很久没有连络了。」
「这一点我知道。其实,我真正想说的是希望艾美不要把我忘记了,让我取代国岛在你心中的地位。」
「小国自己一个人也能过得很快乐,他是这种人。」
「这样最好,艾美,你放心,我一定会让你快乐,只要是你高兴,我愿意为你做一切的事情。」
「又来了……」
沙发的背后响起一阵窃笑声。「你们在搞什么鬼啊!」野田说。「对不起!」北川低头致歉。艾美大声地笑了起来。
野田带着艾美起身,走过北川的桌子旁边时,从野田手中掉下一把钥匙,和一张字条。野田搂着女孩子肩膀的稳重背影,很快地消失了,北川将字条交给幸田,上面画着简单的地图,北川抓起钥匙,喃喃自语地说:「今晚即刻行动。」
凌晨一点钟,北川和幸田来到了阿倍野区的西田边街附近,一走出地下铁车站,北川就钻进一间小酒吧,幸田则在车站旁的面摊,叫了一碗面。照艾美画的图来看,只需五分钟就可到达国岛住的公寓。
一点十五分,北川从酒吧出来,幸田也离开面摊;大约走了三十公尺之后,两个人再会合,一起走到地图所指的那栋公寓入口,正好是一点二十分。带上准备好的帽子,以及手术用的橡胶手套。这栋有阳台的公寓,没有一扇窗点着灯,所以,即使没有钥匙,也能轻易进入房间内。
北川转身,背着幸田,撒了一泡尿。幸田检查一下口袋,确定前几天在附近超市买的一把刀子,是否还确实放在口袋里。
在走廊的楼梯口,先观察数十秒之后,北川先进去,将耳朵贴在门上,然后插进钥匙。门打开之后,北川招手叫楼梯口的幸田进来。
门口摆着一双高跟鞋,看起来不太像是艾美的尺寸。而且鞋底沾着泥土。或许是国岛带另外一个女人回家过夜。北川摇摇头,两个人脱掉球鞋,走进玄关。
六个榻榻米大的厨房里,有一扇纸门,他们先确定瓦斯栓和瓦斯漏气警报器的位置。幸田先打开警报器的盖子,放松保险丝,又剪断电线,再盖上盖子,然后打开瓦斯栓。
推开纸门,八个榻榻米大里房间里有一张双人床,窗户紧闭,床上横躺着一对男女。由于男人脸朝下无论辨认是不是国岛。桌子上有一瓶威士忌和两只杯子,女人的手提包,还有一个堆满烟蒂的烟灰缸。
没有想国岛的房间多了一个女人,北川看看幸田,一副无可奈何的神情。幸田坚决的摇了摇头,已经过了三分钟,整个房间里充满瓦斯的臭味,幸田和北川赶快到阳台上吹风。
过了一会儿,从房间里传来一阵呻吟声,北川和幸田再走进房间,幸田用力按住国岛,另外一只手取出刀子,往他的手腕割去。再将刀子放在国岛手边,伪装成自杀的样子。
突然,天空闪过一道夏末无声的闪电,幸田想起穿着蓝色裙子的母亲,去见神父的日子她总是心情很好……
接着北川到厨房的水龙头下帮幸田洗手,沾在手套上的鲜血已过开始凝固,袖口也沾到血迹。北川拿着手电筒再从房间仔细检查到厨房,看着地板上是否遗留有血迹。
办完事之后再穿上球鞋,离开房间,将钥匙重新锁上,为了不引起别人注意,下楼时一个一个走下去,然后北川往长居方向走,幸田则在附近的巷子里绕了一圈才搭上JR阪和线往南田边町。
下火车后,幸田偷了一辆摩托车,回到土佐崛。他捡了一些旧报纸,铺在板凳上,一直躺到清晨。虽然睡不着,但是他一直紧闭着双眼。
事情一开始,他就认为没有必要杀国岛,现在为什么又把他杀了呢?如果是为了住田的金块,根本用不着杀人。难道是为了代替桃子,而把国岛杀掉的吗?这个理由更牵强了。一个连自己的哥哥都能杀的人,再多杀一个国岛,又算什么呢?让我做这种事,难道他自己是杜斯妥也夫斯基?
为了让身心获得充分休息,他决定两天不管抢劫银行的事,准时上下班。
看过了全国的报纸,没有找到与国岛有关的新闻。北川打电话来说瓦斯并没有爆炸,男的失血过多,女的瓦斯中毒未死获救。警方是否认为是殉情自杀的倒无所谓,如果有他杀的嫌疑,报纸一定会刊登出来的。
北川又说,这件事情暂时对野田保密。因为北川第二天和野田见面时,说:「昨天晚上没成功,我们走到附近,看到国岛带着一个女的回家,这个人不是艾美。我们一直在外面看着,看他们熄了灯,我们只好回来了!」野田听了笑笑说:「没想到那个家伙比我还风流。」
北川将钥匙还给野田,野田又还给艾美时,将事情复述了一遍。早晚艾美和野田都会知道国岛殉情自杀的事。
第二天下午,北川开着一辆六吨的卡车,停在幸田的公司旁边。为了和前往名古屋的司机交班,他必须到寺西仓库取回运往名古屋的货物。幸田在冷冻仓库里的工作已经把他累惨了,北川只好自己操纵起降机,将五十个箱子搬上卡车。
出货单盖好章之后北川探头看看冷冻仓库里面的动静,找到了身穿防弹衣,坐在空无一物的架子上,没事找事做的幸田。
「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
「你还好吧!」
北川的语气前所未有的温柔,这是最近难得听到的。这一种温柔的声音,使得在零下三十度冻僵了的肌肤融化,而感觉到一阵刺痛。「如果你觉得很好,我也坏不到哪里去,因为我们两个是半斤八两!」幸田带着不高兴的口吻说。
「傻瓜!」北川轻声说着,拍了一下幸田冰冻的脸颊,北川很想对幸田说一些鼓励的话,他担心幸田才来看他。而自己的心情也很复杂。幸田当然可以感受到北川的心情,于是,他伸出手来,紧握住北川,也说了一句:「傻瓜。」
当天晚上,幸田打电话到老头的公寓想找桃子说话,桃子已经回来一个星期了。变电所的侦察工作应该要终结了。
「今天晚上三点。」幸田说。桃子的声音毫无感情只回答说:「我知道了。」
听不出他此刻的心情到底是不是不还愿意参加这项工作。
凌晨三点,桃子手提一个装着绳索的纸袋,和幸田一起走进位于田蓑桥附近一座停车场旁的小巷子里。爬过挡在巷口的一座铁栏杆,就是关西建筑物管理公司的后院,从这里可以看到变电所高两公尺四十公分的外墙。
幸田踩在桃子肩膀上用绳子绑住铁丝网,慢慢爬上去。桃子也沿着绳索爬过铁丝网。收起绳子,尾随幸田越过铁丝网,跳了下去。
一面大水泥墙上,没有一个窗户,只有在北边一扇门,好像是通往控制室。门上各上了一把洋锁和一把封号锁。
趁桃子在观察周围环境时,幸田开始研究那两把锁。国为这里是车辆出入口,所以不能使用手电。幸田带来数种钥匙,只要是市面上卖的锁,基本构造都不会有太大差异。幸田自信没有他打不开的锁,但是,真正困难的不是开锁,而是上锁。
开了锁,推开铁门,里面竟然点着夜灯,让他们非常惊讶。从一个完全黑暗的地方进到这里面,有一种异常明亮的感觉,直到眼睛习惯之后,才发现只不过是一盏荧光灯。
变电所的正中央,纵列着六台变压器。桃子一边向幸田解释变压器的构造,一边掀开变压器上窗型的小门。在每一扇小门的内侧并列着各种开关、断路和保险丝;在这些背面还有一排窗户。
桃子爬进其中一扇窗户,里面有数十条电缆,还有一个附计量器的四角型箱子,桃子说:「这里就是母线的入口。」
「要记好,这里是入口。」桃子又说了一次。幸田对着这些缆线装置,拍了一张照片。
「母线和变电器是相通的,如果在这些缆线是内侧装上炸药,不用担心会被发现。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地方也很合适,就是那边,正中央有六万八千伏的电力。」
桃子走进地下室,指着三条并排的高压电缆说:「这里也拍一张照片吧。」
「桃子,安装是你的工作,你自己清楚就好了。」
「不,万一非你安装不可,你要怎么办?」
「有什么万一的情况呢?」
「万一我不在……例如死了,或者被捉去关起来了。」
「……国岛又不是你杀的,你何必操这么多心?」
桃子不回答,他移开视线,想走到别的地方去,但是幸田挡在他的前面。
「桃子,我问你一件事,你为什么不杀了国岛?你是为了堵住他的嘴,才去跟踪他四天,为什么不干脆把他杀了呢?」
「我认为连那种男人都杀,活下去一点意思也没有……」
「这是你的理由?」
「算了,走吧!」
桃子走出地下室,幸田想要再问他一些问题,但是桃子头也不回地走下去,幸田只好锁好门之后,也离开地下室。
走到前门入口处,这里也点着灯,而且比本馆更亮在这里并列着各式各样的继电盘,幸田分不出哪一个继电盘是做什么用的,桃子只好一一加以解释。
桃子大致看一眼之后,决定好安装炸弹的位置,最里面的母线用来保护继电盘的内侧中央,和压气室的附近。这时候,故障表示盘上突然亮起白灯。
桃子站在表示盘前,静静地凝视着。灯光静静地闪烁着。
「好像变压器发生了差动,大概是因为没有好好保养的缘故。」
桃子说着,又附加了一句:「我们最好赶快逃。」
「可能是隔离操作的开关来不及关上造成的故障,作业员一定会立即赶来,我们赶快走吧!」
桃子说着就抓起幸田的手,往外跑去,花了一分钟的时间将门重新锁上,然后两个人跑进狭窄的院子里,开始沿着绳子往上爬时,从田蓑桥的方向传来一阵车声。桃子已经爬过铁丝网,跳到墙外了。接着幸田也爬上了围墙,正要翻过铁丝网时,驶进车辆出入口的车子的后照灯将四周照的通明。幸田想往下跳,但是脚却动弹不得,因为牛仔裤被铁丝网勾住了,
桃子又在下面叫他:「幸田,把绳子丢下来!」
幸田拉起留在院子里的绳子,丢给桃子,然后桃子又沿着绳子爬上墙壁。桃子一手抓住绳子,一手帮幸田解下勾住裤子的铁丝。
车辆出入口传来一阵开锁的声音,接着四周又陷入一片黑暗。
幸田和桃子一起跳下围墙。
「如果北川知道了,一定会后悔今天没有跟我们一起来。」
桃子不出声地笑了,只看见他的双眼露出泪光,可是幸田并没有笑。
「这是一直想找死的人说的话。」
「如果不这样想,你叫我如何活下去呢?我们两个人的情况不同啊!万一有人去告密,我至少也躲不过一场牢狱之灾……」
「桃子,很遗憾,你会好好地活下去的,因为国岛已经被我和北川处理掉了,你听到了吗?」
桃子没有回答,他一直低着头,紧抱膝盖蹲着,身体微微颤抖。
「幸田,我觉得很对不起你们……我一个人住在这里,人生地不熟,我很想对别人说我杀死哥哥这件事,但是,我不知道要告诉谁;我想去教堂忏悔,但是始终无法付诸行动。……你安静地听着,我虽然让你看了那把手枪,却什么话也没有对你说,因此我觉得很轻松,可是相对地,你却感到很苦……
」
「我变成你的耶稣基督。……不过,我是为了想杀国岛才去杀他的,是我自愿这样做的。」
幸田说着就站起身来,桃子也站起来,
穿过关西建筑管理株式会社的小巷子时,桃子的手一直搭在幸田的肩膀上。
……听北川说你有圣经。
你的事我什么也不知道,但是那一天想和你聊聊神明,谈谈心中的事。
幸田搭乘头班电车回到吹田,在片田町的坡道上散步了十分钟,才回公寓。
公寓的玄关旁边有一辆摩托车,春树坐在车上抽烟,看他的模样大概不是很高兴。
幸田看看摩托车说:「为什么要买单引擎的呢?」
「虽然只有单引擎,但是回转速度快,骑起来感觉不错。」
「为什么不买那些飞车党那一类的?」
「在大阪买那种车干嘛?我喜欢单引擎的!」
春树的话听起来也满有道理的,幸田又仔细打量着摩托车说:「看起来好像很好骑。对了,你来这里找我,有事吗?」
「我哥叫我来的。」
「这个时间?」
「已经天亮了啊!」
「你等多久了?」
「十分钟。」
说谎,至少引擎已经全冷了,应该已经等了半个小时或一个小时,甚至更久了;而且,北川是不会在这个时间来找他的。十万火急的话,他会穿着睡衣拖鞋自己过来。
幸田看看春树,从他苍白的脸色,不难猜他是一夜未曾合眼,再加上眼神游移不定国,好像一只手指就能把他推倒似的。
「好吧!你载我去找你哥哥吧!」
「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了。」
春树发动车子,嘴里喃喃地唸着:我是从来不载人的。
星期天清晨六点,路上的车辆不多,被飞车党霸占了整晚的马路,现在已成为真空状态,对春树而言,简直像一座新的天堂乐园。
春树一边骑着车,一边吼叫着,隔着安全帽,听不清楚他在叫些什么,不过他确实发出断断续续的叫声,听起来好像山谷的回音。摩托车在双线车道上飞行,安全岛上种满了花草,路肩则是一道水泥墙,这里大概是万博公园的外环道路,春树又开始叫了。
马路上的白线随着机车一起扭转起来,吹过耳边的风逐渐变得缓和。突然觉得臀部下滑,刹那间有一种失重的感觉。
然后在地面上翻了几个筋斗,听见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