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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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常-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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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把它关了机。
  可是,他回到床前,又返回来,把它塞进了木柜里的一条毛毯内,又把木柜关严,这才回到床上。
  不知道为什么,他比刚才更恐惧了——人可能都这样,越躲避什么越觉得什么可怕。
  过了好长时间,张来迷迷糊糊要睡着了,突然又听到了那个电话响起来!
  他猛地扬起头,使听觉更灵通,他首先要确定自己是不是幻听。
  假如,真是那个老手机在响,那不是活见鬼了吗?那不就坦露了另一半灵异时空的秘密了吗?那不就肯定了人类永远半信半疑的东西了吗?那不就天翻地覆了吗?
  最后,他断定自己不是幻听。他相信自己的清醒。
  确实是那个老手机在响,不过,这回显得更幽深,更遥远,更鬼祟,更飘忽……
  听着听着,他的身体越来越轻,渐渐变成了鸿毛,没有一点重量……
  终于,他下了地,慢慢走向那个木柜。
  他的神经紧紧地绷着,就像一条皮筋,已经被拽到了极限,随时都可能“砰”一声断了。
  他慢慢打开木柜,那响声一下就真切了许多。
  他摸索了半天,终于摸到了那个手机,然后颤颤地按了一下通话键,把它举到耳朵旁。
  “喂?”
  他尽可能让自己的声音不像一根鸿毛,尽可能像一个好人的声音,但是他失败了。他的声音比预想的还要虚弱,像鸿毛上的一丝一毫,在沉沉的黑夜里飘飞。
  里面没有声音。
  “你是谁?”
  “……”
  “请讲话。”
  “……”
  “这电话是你的?”
  “……”
  “你认识这个电话的主人?”
  “……”
  “你认识我吗?”
  “……”
  里面一直没有声音。但是,张来明显听到了对方细微的喘息声。
失 常(4)
  他惊怵了!
  他不再说话,静静地和他(她)对峙。
  突然,他(她)说话了,是一个类似小孩的声音,语速极快,一滑而过:“你快疯了!”
  4 痴 呆
  在这个小县城,夜一深,大街上就没有人了,空荡荡的。两旁的路灯也显得昏昏暗暗,半睡半醒。
  一个人飞快地朝剧团走去。
  他一直溜边走,影子映在墙上,忽长忽短。
  突然,他停下了,小心地走下阴沟,捡起一个什么东西,警觉地四下看了看,然后几口就吞进了肚子里。
  他继续朝前走,很快就来到了评剧团大门口。
  角门开着,但是他没有走进去,而是躲在大门旁的阴影里,看不见了。
  老赵头一个人直直地站在门房外,在黑暗中叨咕着什么,那声音很小,好像是一个古老的歌谣,又好像是一个诡秘的诅咒。
  突然,老赵头缄口了,他好像察觉了什么。
  终于,他几步就走出来,朝大门旁的阴影里探头看了看,喝了一声:“谁?”
  没有人说话。
  他仔细看了看,并没有人。
  他转了一圈,慢慢走回去,进了门房,看见一个黑影坐在床上,直僵僵地看着他。看不清这个人的脸,只能看到他的头发很长,乱糟糟的。
  “回来了?”老赵头小声问。
  那个人没有说话。
  “睡吧。”
  那个人一动不动,依然看着他。
  “躺下,睡觉!”老赵头的声音大了起来。
  那个人似乎害怕了,立即乖顺地躺在了床上。
  老赵头转身走到另一张床前,也脱衣躺下了。
  夜静极了,门房里的两个男人都没有鼾声,不知道睡没睡着。一只鸟在窗外古怪地鸣叫着,那声音跟张来在南甸子听到的一模一样。
  5 4343221
  张来到超市买东西。晚上,单位几个同事要来他家聚会。
  他家门口就是一个小公园,有几个老人在晨练,一个在舞剑,一个在打太极拳,一个在抱着树哆嗦。
  打太极拳的那个老太太眼神有点凶。她不像在打太极拳,而像在表演巫术,两条胳膊在空中莫名其妙地比画着。她的眼睛在飘来飘去的胳膊后盯着张来。
  这世界怎么了?张来觉得一切都变得可疑起来。
  他对自己说:想点快乐的事吧。于是,他就想隽小,一想到她,他就听到了鸟儿的叫声,心情就一片灿烂。
  也是我走道摇动,玉佩儿响,咿呀儿呀,惊动张先生,懒读文章,咿呀儿呀……一想起她在戏中那婉转的唱词和脉脉含情的模样,张来就感动。
  他是一个情种。
  在戏中,他是一个穷书生,而她是大家闺秀。可是,她爱他。
  在生活中,他是一个穷戏子……
  路边有一个粥店,二十四小时营业。这个粥店有一部公共电话。
  张来忽然想到,那个人打电话来的时候,应该看一看手机上显示的电话号码。
  他抱了一堆吃喝,从超市回到家,然后,就一直守候在那个手机旁,等它响。
  可是,它不响。
  张来很着急。他没有充电器,他不知道它的电还能坚持多久。
  窗外的鸟儿“叽叽喳喳”地叫起来。他想,隽小要来了……
  就在这时候,手机突然响了。他迅速把它拿起来,看清了上面的电话号码:4343221。
  4343221,4343221,4343221……他一边叨咕着,一边手忙脚乱地找到纸和笔,记下来。
  电话断了。
  张来想了想,拨了回去:4343221。
  “嘟——嘟——嘟——”
  他的心狂跳起来,逼迫他喘不出气。
  电话响了很久,终于有人接起来,传出一个男人的声音:“谁?”
  “对不起,请问,刚才是你打电话吗?”
  “不是我。”
  这个人的声音跟半夜里的那个声音有点像,只是语速不那么快而已。
  “昨天半夜你有没有给我打电话?”
  “你在说什么!”他显得不耐烦了。
  “麻烦问一下,这是哪里的电话?”
  “公用电话。”
  “刚才打电话的是什么人?”
  “你到底有什么事?”
  “我想问一下……”
  “我没义务告诉你!”
  “啪!”他把电话摔了。
  张来放下电话,等了很长时间,再一次拨通了那个4343221。他希望这次换一个人接电话,最好是一个女人,异性之间好说话。他想问一问这个公共电话在什么位置。他要确定那个人的大致方位。
  “嘟——嘟——嘟——”
  “谁?”还是那个男人。
  “我……想问问,你这部电话在哪里?”
  “你有病!”对方显然听出了张来的声音,“啪!”又把电话挂了。
  4343221。。。。。。
  他在心里重复着这个号码。
  天还没有黑,那几个同事就到了。
  当然有隽小。其他几个人都是借隽小的光。
  外面很黑,刮着大风。如果永远晴空万里,那是不健全的天气。
  张来的房间里十分热闹。
失 常(5)
  一张桌子,堆满了吃的,全是熟食,还有一箱子啤酒。
  大家一边喝酒一边讲黄段子。男人讲,女人也讲。而且,女人的黄段子比男人的黄段子更露骨。
  只有隽小不讲,她也不回避,只是跟着一起听,一起笑。这是女孩子在黄段子现场最可爱的表现。
  张来也不讲,他得跟隽小的纯洁保持一致。
  黄段子有限,讲没了,大家就开始东一句西一句胡扯,终于说到了手机。
  大家把手机都拿出来,摆在桌子上,琳琅满目,熠熠生辉。
  “我这个手机刚刚推出来的时候,我就买了,谁知道紧接着它就降价了。”张三说。
  “我的手机也一样,当时花的钱现在能买两个。”陶炎说。
  “我的手机降价幅度是最小的……”雷鸣说。
  张来把他捡的手机拿了出来。
  比起来,它显得又老又旧又土又笨。他把它举给大家,说:“你们看,我这种手机会降价吗?”
  张三接过去看了看,夸张地叫了起来。张三是个女的。
  隽小也接过去看了看,她认真地说:“我认为,只有你这个不会降价,还会升值。”
  “为什么?”
  “它是古董啊。”
  大家一边笑一边纷纷附和:“这个会升值,这个会升值。”
  雷鸣说:“而且,一机多用——这么重的家伙,完全可以当武器。晚上拿出去,心里踏实。”雷鸣是个男的。
  陶炎不信任地问:“还能用吗?”陶炎也是个男的。
  张来把那手机拿回来,揣进了口袋:“谁说不能用!”
  接着,大家就把话题转移开了,说起了一些走红的明星。
  天很晚的时候,大家才意犹未尽地散去。
  张来更是意犹未尽,因为他舍不得隽小。这就是爱吧?
  ……他把大家送下了楼。
  这些家伙吃了喝了,现在把嘴巴一抹,根本不再理张来了,纷纷骑上自行车,说说笑笑地走远,好像没有他这个人一样。
  张来无趣地回了房子。
  房子里似乎还存留着隽小的芬芳。
  也是我走道摇动,玉佩儿响,咿呀儿呀,惊动张先生,懒读文章,咿呀儿呀……
  张来收拾着残席。
  外面的风更大了,吹得窗子“呼嗒呼嗒”响。
  他刚刚把碗筷拿进厨房,门突然响了。他走到门口,从猫眼看出去,是隽小。
  他的心兴奋地跳起来——难道有什么奇迹?
  他打开门,轻轻地说:“隽小,你怎么回来了?”
  一切好事都是有征兆的,不会在你的意外发生。隽小并没有走进房间的意思,她站在黑糊糊的门外,低声说:“张来,我想问你一件事……”
  “你进来说吧。”
  “不了。我只希望你如实回答我。”
  张来发现她的表情有点异常。
  “一定的。我从来没骗过你。”
  她犹豫了一下,说:“你的手机是从哪里来的?”
  她的好奇引起了张来的好奇:“你问这个干什么?”
  “你不想告诉我?”
  她这句话明显是不想告诉张来。
  “我捡的。”
  “真的吗?”
  “真的。”
  “……噢,没什么,我走了。”
  “哎!”张来叫住她,犹豫了一下,问,“你知不知道4343221是哪里的电话?”
  隽小想了想说:“不知道。”
  然后,她转身就急匆匆地走了。
  张来的舞台搭档——隽小,消失在黑糊糊的楼道里。楼道的窗子破了,没有人修理,风刮进来,“呜呜”地响。
  张来站在门口,半天都在回味她的神态。
  6 你走错路了
  这一天,天黑之后,评剧团的团长乌堂和隽小一起走出了办公楼。
  两个人虽然走在一起,可并不是亲密无间,中间保持着男上司和女下属那么远的距离。两个人一边走一边低声说着话。
  乌堂:“最近,张来怎么一直没来上班?”
  隽小:“听说,他遇到了一些奇怪的事——我是听赵大爷说的。”
  乌堂:“什么事?”
  隽小:“有一天夜里,他梦游了,一个人走到南甸子,突然醒过来,而且……撞了鬼。”
  乌堂:“乱弹琴!”
  出了剧院的大门,两个人都停下了。
  乌堂的家在东面,东面是正街,一片灯火辉煌。隽小租的房子在西面,西面是背街,黑咕隆咚一片。
  今天,乌堂的老婆回娘家了。
  “我送你回去吧?”乌堂小声说。
  隽小推了他一把,羞赧地低下头去。乌堂左右看看,四周没有一个人,他就轻轻挽起隽小的胳膊,朝西走了,一步步走向那片深渊一般的黑暗中。
  走出一段路,他渐渐搂紧了隽小。
  马路两旁的柳树黑森森的,一只鸟叫了起来,那声音长一声短一声,古怪而单调:“嘎——嘎——嘎——”
  “过几天,我在剧团腾出一间房子,给你做宿舍,省得来回跑了。”
  “那敢情好。”隽小说。
  停了停,她有些胆怯地说:“这是什么鸟在叫?”
失 常(6)
  乌堂四下看了看,说:“是猫头鹰吧?”
  “猫头鹰叫吗?”
  “它不叫吗?”
  “我不知道。”
  “我也不知道。”
  “我只知道,猫头鹰吃腐肉,它一叫,就要死人了。”
  突然,隽小停下了脚步。
  乌堂也停下来,说:“你怎么了?”
  隽小没有回答,她慢慢转过头,朝后看去。乌堂也朝后回头看去,猛然一惊——有个黑影站在后面,相隔仅有一步远,看不清他的脸,只能看见他的头发很长,乱蓬蓬的,像个巨大的猫头鹰。
  “你干什么?”乌堂问了一声。
  那个人没有说话。
  隽小一下把乌堂抓紧了。
  乌堂吼道:“走开!”
  那个人在黑暗中逼视着乌堂,声音嘶哑地说:“你走错路了。”
  然后,他一转身,飞快地走开了,转眼就消失在了黑暗中。
  乌堂愣了一会儿,挽着隽小继续朝前走。
  前面更黑了,什么都看不见,乌堂也许是怕撞到什么上,步履越来越迟缓。他好像一直在想着什么。
  终于,他问隽小:“……这个人是谁?”
  “我还想问你呢。”
  乌堂不再说话了。
  又走了一段路,乌堂停下了,突然说:“今夜我得回家。”
  “为什么?”
  “不为什么。”
  隽小警觉地朝漆黑的前面看了看,小声说:“你别吓我!”
  乌堂回头看了看,说:“有人看到我们了,今夜最好不要在一起。”
  “不,我要你去!”
  “你别任性。”
  “今晚上好像有什么不对头,我害怕……”
  乌堂想了想,说:“那好吧。”
  他拉起隽小的手,慢慢走进那黑暗深处。
  7 怪 人
  南甸子的经历一直压在张来心头,像一块石头。
  那天是个周末,他一个人来到剧团转悠。单位只有老赵头一个人在,不知道他那个痴呆儿子跑到哪里去了。
  他坐在门房里,和老赵头聊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说出了那天夜里他莫名其妙出现在南甸子上的事,说起了那个看不清脸面的人,最后,他问老赵头:“你说,这个人是谁呢?”
  老赵头看着窗外说:“他是个疯子。”
  也许是因为面容丑陋,他很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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