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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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常- 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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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头就该猛地转过身来了。
  他从窗子里拿起电话,按了一个重拨键:“嘟——嘟——嘟——”
  手机竟然没有响。
  他看了看电话上的显示——不是手机号码,是剧团收发室的电话。
  老赵头真是给他儿子打电话?世上真有这么巧的事?
  张来一直拿着电话听:“嘟——嘟——嘟——”
  终于有人接了。
  “响什么!”里面传出一个男人恶狠狠的声音,还有点口齿不清。他不是对张来吼,而是在对话筒吼。他是老赵头的痴呆儿子。
  为什么这个手机在老赵头拨电话的时候偏偏响起来?
  为什么他放下了电话,这个手机就不响了?
  为什么老赵头偏偏要到这个粥店来打电话?
  张来回到家中,越想这件事越觉得蹊跷。
  9 另一起案件
  想不清楚的事先挂起来。
  现在,我讲一起震惊全县的凶杀案。
  实际上,这个案件跟这个故事关系不大,甚至毫无关系,我之所以写它,是因为它好像跟这个故事有关系。
  两年前,有一个叫赵景川的变态杀人犯,流窜到了隽小的老家——红铜县向阳乡一带。他专门杀精神不正常的人,邻县已经有三个死在了他手中,他们都是被锛子砸死的,分别死在桥洞里、建筑工地上、荒草中。
  他把那三个蓬头垢面的疯子和傻子杀死之后,给每个人都理了发,洗了脸,举动极其恐怖。
  警方已经张贴了通缉令。
  谁都想不到,这天中午,向阳乡供销社书记贾德的老婆被人杀了。这个女人平时疯疯癫癫的,不过,她从来不出门,在家中梳头洗脸化妆,把自己打扮得干干净净,然后就一天天地照镜子。
  她就是被锛子砸死的。
  当时,关于那个变态杀人犯已经来到向阳乡的消息,还只是个传闻,而贾德家的血案肯定了一个事实——他确实已经来了!
  大家都惊恐起来。
  可是,三天之后,真正的凶手就被抓到了,却大大出乎众人的预料——他竟然是贾德老婆的亲外甥!
  贾德老婆的娘家一共姐七个,她是最小的,因此,她的外甥像土豆一样多。
  她三姐的男人早早去世了,留下两个孩子,老二叫黄二奎,最不争气,小学没读完就辍学了,又不愿意种地,天天东游西逛,偷鸡摸狗。
  虽然是亲戚,但由于他不务正业,贾德从来不愿意答理他。
  黄二奎却赖皮,他经常趁贾德不在到七姨家借钱来。贾德家是所有的亲戚中最富裕的。不过,他每次都碰一鼻子灰。
  这一天,贾德上班了,女儿上学了,只剩下贾德老婆一个人在家,黄二奎又来了。
  他进了门就笑嘻嘻地叫了一声:“七姨。”
  他的手一直藏在背后的衣服里,那里藏着一个锛子。锛子是削木料的工具,柄和刃具垂直呈丁字形,刃具扁而宽。字典上说:使用时向下向里用力。
  贾德老婆正对着镜子描眉。
  黄二奎站在门口,朝外面看了看,然后说:“七姨,你有没有钱?”
  “没有。”贾德老婆还在描画,并没有停下手来。
  黄二奎的手在背后用力握了握那把锛子。他的手都出汗了,感觉那锛子的木把有点滑腻。他死死盯着贾德老婆的后脑勺,两只眼珠里流露出凶光:“七姨,我只借五块钱,五块钱有没有?”
  贾德老婆仍然没有回过头来,她说:“五块钱也没有。”
  黄二奎早就料到了这个结果,要不然他也不会带锛子来。他的心突然变得像锛子一样坚硬,猛地举起了锛子。
  贾德老婆在镜子中看到了他这个动作,一下就转过身来,愣愣地看着他,不解地问:“你要砸什么?”
  黄二奎举着锛子,表情有点不自然:“我……不砸什么。”
  “你骗我!”贾德老婆一下就趴在了那面镜子上,用双手紧紧护着,说,“你想砸碎我的镜子!”
  她的眼睛挡住了镜子里的另一双眼睛。
  黄二奎猛地把锛子刨下来。
  她惨叫一声,顺着椅子滑到了地上。黄二奎跪在她身旁,举起锛子一下一下地刨。不用字典教,他知道使用锛子要“向下向里用力”。
失 常(10)
  红红的血水溅了他满身。
  在贾德老婆的脸一片血肉模糊之后,他站起来,在屋子里翻箱倒柜,寻找钞票。倒霉的是,他只找到了五块钱……
  黄二奎被抓获很有戏剧性:
  这个笨蛋杀了人之后,虽然认为自己做得很高明,警方肯定上了他的当,认定贾德老婆死在那个变态杀人犯之手,但是心里还是没底,因此他没有回家,一直躲在野外的庄稼地里观察动静。
  这一天,他偶然在一片葵花地里发现了一具尸体,和通缉令上的那个变态杀人犯长得一模一样。
  他一下高兴起来——现在,死无对证了!于是,他自作聪明地到派出所报了案。
  没想到,警方通过脚印和指纹比对,早已经把他列为重大嫌疑人了,他刚刚出现,就被警方扣押了。
  经过警方尸检,那个变态杀人犯是自杀,原因不详。
  他为什么要杀死那些疯子和傻子,就永远是一个谜了。
  半年后,黄二奎被枪决。
  省里一家影视公司就投资拍了一个系列片,叫《盾牌》,28集,都是真实的案件。其中选了向阳乡的这个案子——警方定名为“8·25”大案。
  所有办案的公安人员都是由公安人员自己演,很真实。而罪犯都是已经被枪决的人,用的是演员。
  这个剧组到红铜县拍戏时,张来还找县委宣传部的一个哥们儿帮过忙,想在这部戏中演个角色——在这个县城,很难遇到这种机会。
  后来,他还真被招去试了镜。
  剧组住在红铜县一个不怎么样的宾馆里。他去了之后,导演只是跟他聊了聊,就让他走了,再没有音信。
  前不久,《盾牌》在省电视台播放了。
  因为这部戏里有一集是红铜县的事,而且张来还曾经想演个角色,所以,二十集他都看了。
  红铜县的案子是第十三集,叫《放下你的锛子》。
  片尾是一大串演职人员表,由下朝上移动,很快,观众来不及看清楚,已经过去了。
  大致是这样的:
  职员表
  编剧:张坤导演:张则栋
  副导演:李耕简红波        摄影:薛向易
  美工:楚达录音:杨钟文
  拟音:郝文斌剪辑:吴文月宫亮
  道具:叶船舟剧务:王翼
  场记:娟子服装:刘莉
  化妆、发型:魏敏敏演唱:大江
  词曲:孙伟制片:张胜利
  制片主任:刘皋出品人:谭国梁
  责任编辑:赵世基旁白:解军
  演员表
  公安局长……郑森林(红铜县公安局长)
  刑警队队长……黄永生(红铜县刑警队队长)
  李尊(红铜县刑警队刑警)
  马志强(红铜县刑警队刑警)
  蒋绍良(向阳乡派出所所长)
  贾德……郭成子
  贾妻……蔡丽娜
  黄二奎……赵存新
  邻居甲……孙本山
  邻居乙……孟波
  参加演出人员
  温志刚 刘 军 于静蕾 康 明 马占水 高 石 
  孟晓华 孟 宾 孙越越 唐明江 罗文军 程启楠
  东 升 李逢谷 史玉琪 曾亚洲 殷 华 鲍秀珍 
  孙长富 季 涛 朱解放 朱纪友 安春红 谢 娟
  郝 雷 曹德昭 王晓燕 肖 立 童建设 张爱金 
  许 伟 刘亚侠 周俊清 王连才 冯大龙 华承东 
  蒋立本 高增产 肖 丹 徐爱国 吕 新 周德东 
  乔凤岚 于文革 叶孝林 董 颖 杜洪刚 张 磊
  赵景川 叶延冰 曲 敬 于秀兰 毛家将 单永久
  韩 华
  特别鸣谢:
  红铜县委宣传部
  红铜县雁南飞大酒店
  红铜县向阳乡人民政府
  舒切尔亚麻纺织有限公司
  黄牛卷烟厂
  向阳被服厂
  ……
  张来看着看着,眼睛就瞪大了。
  他想把这个演职人员表重放一次,但那是不可能的。
  他呆在那里,越想越害怕。
  ……现在,我把这个演职人员表固定在了上面,你慢慢看吧。希望你能找出那个让张来恐怖的东西来。
  假如你找到了,千万别害怕。
  10 漆黑的大院
  如果你还没有看出问题来,那么你继续找。
  如果你已经看出了问题,就可以继续朝下读了。
  不是“周德东”那三个字,那不过是重名。再找。
  剧团又要下乡演出了。
  城里的年轻人都迷上了通俗歌曲和摇滚,对传统地方戏没兴趣,观众只剩下一些老年人,而这些老年人一年年地减少。最后,评剧团只好下乡,不然,连工资都发不出来了。
  农村人爱看地方戏。
  这一次,他们的演出地点是向阳乡。
  张来和隽小还是唱《西厢记》。
  一上了台,隽小就对张来含情脉脉了,她唱:“也是我走道摇动,玉佩儿响,咿呀儿呀,惊动张先生,懒读文章,咿呀儿呀……”
  他们总共演了三天。
失 常(11)
  最后一天,他们演的是《梁山伯与祝英台》,张来演男主角,隽小演女主角。
  他唱:“三呀更里,月牙挂高空。梁山伯思念祝九红。烧香呀拜月呀,烧香呀拜月呀,为了我的那个恩和爱呀……”
  台下有无数仰视的面孔,被灯光照得白花花,嘴巴都张得大大的。一些小孩干脆爬到舞台边上看……
  结束后,大家从后台出去,回到招待所,卸妆,洗漱,接着就打扑克。
  他们住在乡政府的招待所里,那一趟平房就在乡政府办公楼的后面。而那栋办公楼旁边就是他们演出的礼堂。
  梁山伯却在四处寻找祝英台,他找了半天都没有看到她的影子。
  “隽小到哪里去了?”他问陶炎。
  “她不是跳进你的坟里了吗?”陶炎说。
  “隽小是不是睡了?”他问张三。张三和隽小一个房间。
  “没有呵,我刚刚从房间出来。”
  “你看到隽小了吗?”他问雷鸣。
  “她可能是走亲戚去了。这里是她老家。”
  张来觉得雷鸣的话有道理,就不再找她了,一个人走出招待所的门,到外面转悠。
  星星很亮,夜空高远。远处传来狗叫声。
  乡政府的大院里很安静,四周种着松树,松针密密匝匝,像一团团毛烘烘的怪物。
  前面那栋办公楼每一个窗子都黑着。
  他刚刚在一个石凳上坐下,就有一个黑影静悄悄地走过来。
  最初,他以为是陶炎,或者是剧团里的其他人。可是,他眯眼看了半天,怎么看都不认识。他有点害怕了。
  那个人停在张来面前,黑着脸说:“不认识吗?”
  “你是……”
  他诡秘地说:“咱们见过的,你忘了?”
  张来忽然意识到这个人的头发很长,而且乱蓬蓬的,他的脊梁骨一下就发冷了。他嗫嚅地说。“我想不起来……”
  “好好想一想。”那个人的双眼在黑暗中熠熠闪着光,盯着他,似乎在笑着。
  “精神病!”张来突然大喊一声,起身就跑。
  他一直跑到招待所门前,才回头看了一眼,那个黑影已经不见了。
  他正在大口喘着气,一个白色的人影无声地出现在他背后,但是他毫无察觉。
  “梁兄,你找我?”
  张来吓了一跳,猛地回过身,看见是隽小。
  在刚刚结束的演出中,两个人跳进了坟墓,双双化蝶而去。而现在,她竟然还穿着白色的戏装,在幽暗的夜色中,看上去有些吓人。
  “隽小,你去哪了?”
  隽小咯咯地笑起来:“我刚刚从礼堂回来呀。”
  “这么久?”
  “几个孩子围着我要签名。”
  “你都成明星了。”
  “你找我有事?”
  “是啊。”
  “什么事?”
  “没什么……我只想问问你一些事。”
  “什么事这么神秘?”
  张来朝身后看了看,然后说:“……你对老赵头了解吗?”
  “我比你来剧团还晚呢。怎么了?”
  “我只是随便问问。”
  “他不就是看大门的吗?”
  张来想了想,突然问:“你知不知道南甸子?”
  她一下就不说话了。
  张来看不清楚她的表情,只能隐约看到她没有卸妆,柳叶眉又弯又长,樱桃嘴一点红。
  “那里有个精神病。”他又说。
  她似乎哆嗦了一下。张来陡然感到,她一定和那个精神病有着什么关系。果然,她说:“我认识他……”
  “他是谁?”
  “他是我的初恋。”
  一阵风撩过,她的白裙子飘起来。
  招待所里亮着灯,但是听不见里面的任何声音。窗子是两层玻璃。
  张来愣愣地说:“真想不到……”停了停,他问,“他叫什么名字?”
  “马明波。”
  “他怎么疯了?”
  “我不知道……”
  “他是不是受了什么刺激?”
  “没有,突然就疯了……”
  一个人怎么突然就会疯呢?
  停了停,张来说:“你能给我讲讲你和他的故事吗?”
  隽小望着夜空,叹口气,说:“我真不愿意提起这件事……”
  下面是隽小给张来讲的故事。
  马明波跟我在一个村子,我们都在向阳乡读书,寄宿。
  其实,我和他没什么惊天动地的爱情故事,只是每次放假的时候,我们都一起回村子,时间久了,就好上了。
  到了高中一年级,我辍学了,开始跟我父母唱二人转。马明波也不念书了,到县城跟一个老乡学修车。其实,当时他的学习成绩很好。
  我经常到县城去看他,每次去都给他带一些好吃的东西,咸鸭蛋、蒜茄子。
  他很少回村子,偶尔回来,总要给我买一些衣服。
  就这样,我们维持了两年。
  后来,我被招聘进了评剧团。我和他的距离拉近了。
  他到团里看过我一次,你们可能都忘了。我对你们说,他是我表弟。
  去年的一天,我跟他去看电影——《功夫》。散场之后,他送我回评剧团。
失 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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