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这事跟齐鸿飞说了,齐鸿飞电话里未置可否,只是意味深长地说:“不管你想怎么做都行,我只要这个女人,彻底从这世界上消失。”
中间隔了一天,又是夜里,施斐这回一个人来到我的办公室。
我当时正在处理些以前的图片,施斐绕有兴趣地坐在我后头看了半天。我送了她一本画册,上面有我艾滋病患者与妓女原生态生活的主题摄影图片。施斐显然对此发生了兴趣,随意地跟我攀谈起来。
我们聊得挺投机,后来进到影棚里开始拍摄,我们都没有停止谈话。
这回施斐显然是有备而来,带了一个大包,里面有许多她喜欢的服装。开始的时候,她换衣服,我还主动站到影室外面去,换了几套后,我们正聊到一个高兴的话题,我只是随意地背过身去,她居然也并不在意。
我的拍摄方式是抓拍与摆拍结合,摆拍的时候,我会很随意地上前,抚动她的身体,替她纠正一些姿势。她对此表现得挺坦然,没有丝毫扭捏的神态。后来,当我轻轻把她揽在怀里的时候,她居然在那一瞬间,闭上了眼睛。
一个女人在你怀里闭上眼睛意味着什么,我想天下所有的男人都能想到。
这晚的下半夜,我坐在自己的办公室里,点上一颗烟,深深地吸一口,让烟雾穿越我的整个身体,再慢慢地呼出去。
我觉得我夹烟的手指有些轻颤,也许因为刚才它们用了太大的力气。
夜已经很深了,但我知道,这时候的齐鸿飞一定还守在电话跟前,等我的消息。我没有让他失望,现在,那个美丽的女人就躺在影棚里,或许此刻身子已经变得冰冷。她到死也不明白,我为什么要杀死她。
杀死她的时候,我的心里头一回有一种复杂的滋味。我痛恨所有堕落的女人,但却对施斐的死亡充满遗憾——那么完美的女人。
隔着电话,我能感觉到齐鸿飞阴沉的脸,他甚至没有发出一点声音,便挂断了电话。这时候,我忽然有些担心,齐鸿飞是个城府很深的人,否则,也不可能这么年轻便有这么大的成就。我相信他,也许本来就是个错误。
但事情至此,已经不可挽回,我只希望,我能顺利地拿到齐鸿飞答应给我的那笔钱,然后远走高飞,永远地离开这个城市。
一个多小时之后,外面走廊里响起脚步声,我知道来人就是齐鸿飞。
门被推开,齐鸿飞站在门边,模样有点紧张,无论谁即将面对自己妻子的尸体时,都会像他一样紧张的。齐鸿飞这趟来不是空手,带了一个大大的拉杆旅行箱。那天晚上,当我答应帮他杀死他的妻子时,我便提出来让他准备这样一个旅行箱。
我告诉他,我本来有一个那么大的箱子,但现在,它正装着苏蓉蓉的尸体,沉在护城河底。所以,他必须为他的妻子也准备一个。
我刚到这城市的时候,就听本地人说过,两年前,政府出资替护城河清淤,当把河水抽干后,至少从河底发现了不下三十具人骨。
于是我想,河底倒真的是一个藏尸的最好地方,而之前,我必须借助一个大旅行箱,把尸体带离这幢写字楼。
我跟齐鸿飞一块儿去影棚,齐鸿飞紧紧地攥着旅行箱的拉杆。
影棚里漆黑一片,我伸手去摸墙上的开关,灯居然没有亮。我奇怪地“咦”了一声,不久前我离开时,屋里的灯还是好好的。
我听到身后的齐鸿飞呼吸变得急促起来,好像很害怕似的。其实我也害怕,但是,却不能表现出来。我掏出火机点燃,一点微光亮起,依稀可见施斐的尸体就倒在前面的背景布前。齐鸿飞忽然大步走到我前面,站到了尸体面前。
施斐此刻一定已经面目全非,完全不是他熟悉的那个女人。
为了让他看得更清楚些,我默默地走过去,打开了两盏影室灯,柔和的光线落到施斐的尸体上,我忽然有些吃惊。施斐的模样居然并没有太大的改变,就是衣衫和头发略有些凌乱,双目紧闭,嘴角沾着点血迹。她躺在那里,就好像睡着了一样,身上依然散发着那种成熟女人才有的妩媚。
齐鸿飞盯着妻子的尸体好一会儿,终于如释重负地呼出一口气。他转过身来,脸上居然露出了笑容,有点苦涩。
“谢谢你帮我完成了心愿,这些堕落的女人,就该受到这样的惩罚。”他说。
我无语。这时我已经不需要再说任何话。
“可是你知道吗,我骗了你,我并不是像我说的那样痛恨堕落的女人,我痛恨的,只是背叛了我的女人。”齐鸿飞说。
“我知道。“我说,“就算你的妻子不背叛你,你也会想办法杀死她。”
齐鸿飞露出奇怪的表情:“看来你比我想像的要聪明。”
我苦笑:“这在公司已经是人尽皆知的秘密。你这么年轻,便能取得今天的成就,其实很大原因要归功于你的妻子。她的父母本是政府要员,后下海经商,成为一方巨富。你当年想方设法追求她,达成目的之后,借助她的家族力量,成就了自己的事业。”
齐鸿飞怔了一下,然后点头:“没错,这些事其实本来就不是什么秘密。”
“你的妻子背叛了你,但你却不能和她离婚,因为你知道,如果离了婚,那么,你将失去现在所拥有的一切。偏偏你又不能忍受妻子的背叛,所以,你才会对她产生杀机。”
“没错。”齐鸿飞此时已不再否认,“但是,尽管我想杀死她,但是如果不是知道了你的秘密,也许,我这辈子都不能达成目的,所以,我还得谢谢你。”
我凄然一笑:“现在,我只希望,你能信守你的诺言。”
“你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呢?虽然是你杀死了我的妻子,但我们俩却被拴在了一根绳子上,如果你出了什么事,我肯定也跑不了。”齐鸿飞说。
我相信他的这句话一定出自真心。
“好了,这里就交给你了。你们总算夫妻一场,替老婆收尸这种事,还是你自己来做吧。”我故作轻松地说,并且,转身就往门边去。
“等等。”我听到身后的齐鸿飞飞快地道,“这事还得麻烦你来做,这是我这辈子第一次见到死人,光是看着,我已经够害怕了,更不要说让我去碰尸体。”
我心里暗暗咒骂了一句,他真是个没种的男人。
“就算你最后帮我一次,求你了。”齐鸿飞哀求道。
我转过身来,狠狠地瞪他,慢慢走向施斐的尸体。
06
我认定了齐鸿飞是个孬种的男人,他不仅不敢自己替施斐收尸,而且,当我去干活的时候,他甚至不敢站在边上看上一眼。我将尸体装到那个在旅行箱里,本来想把它拖到外面,但因为气愤齐鸿飞的懦弱,想了想,便空着手回我的办公室。这时候,齐鸿飞正坐在我的办公桌后面抽烟,那一刻,我甚至从他脸上看到了极度轻松的表情。
也许他并不是真的害怕,他只是不愿意自己去触碰妻子的尸体。
我决定不再纵容他,在这起谋杀事件中,他一定得自己去做点什么,比如将装着施斐尸体的箱子带离这幢大厦。
齐鸿飞果然非常不满,但我坚决的态度又让他无计可施。
“如果你不做点什么,我又怎么知道你以后不会出卖我?”我说。
骨子里懦弱的男人,遇到强硬的对手,总会在最后妥协,齐鸿飞也不例外。现在,他慢吞吞极不情愿地去影棚拿那个旅行箱,而我,则坐到了他刚才位置上。
装了尸体的旅行箱一定很重,这是我让齐鸿飞准备拉杆式旅行箱的原因。齐鸿飞拖着拉杆旅行箱到了我办公室外面,他可不愿意自己一个人去完成转移尸体的工作,所以,他必须叫上我。
他在办公室外面叫我的名字,听到里面没有动静,便过来推开房门。这时候,他还根本没有意识到,新的变故会改变这整个故事的结局。
我当然还在办公室里,但是,齐鸿飞只看了一眼,立刻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然后整个身子都开始颤栗。
我直挺挺地站在办公室中央的空地上,两只胳膊平伸着,好像两边有种无形的力量在支撑着我。我耷拉着脑袋,眼睛、鼻子、耳朵与口中,都流出血来。我的眼睛还圆睁着,但里面已经没有丝毫生命的气息。
我就这样一动不动竖立在齐鸿飞的面前,任何人这时一眼看过来,都不会怀疑我已经是个死人。
就在齐鸿飞吓得惊魂未定之际,房间里蓦然间又多了一个人影。
那人卷曲的长发披在脑后,带着血迹的面孔煞白到了极处。她的口中还鸣咽着什么,两只带血的手慢慢向着齐鸿站立的方向伸过去。
齐鸿飞一眼就认出来,突然出现的这个人,正是已经被我掐死的苏蓉蓉。
这世上没有几个人如此有幸,能够见到死去的人还能够走动。何况,齐鸿飞见到的不是普通的死人,那是个变成厉鬼为自己复仇的死人。几乎所有的鬼故事鬼电影都是这种套路,所以,齐鸿飞几乎在那一瞬间,便断定了我的死跟苏蓉蓉有关。
而他那时惟一能做的,就是转身逃出办公室,玩命地狂奔。
齐鸿飞比我想像中的要坚强,至少这一刻,他还没有瘫倒在地上。但纵是如此,他也必定已经肝胆俱裂,吓得魂飞魄散。他在奔跑时,说不定脑子里还会一片空白,如果再严重点,他的奔跑甚至已经变成了一种机械运动,根本与意识无关。
变成了厉鬼的苏蓉蓉已经杀死了我,她当然不会放过抛弃了她的齐鸿飞,所以,她立刻跟在齐鸿飞的后面走出了办公室,只是,鬼的肢体比较僵硬,所以,齐鸿飞很快便把她甩到了后面。
电梯口,齐鸿飞终于得空回头看了一眼,走廊里,苏蓉蓉的影子正在慢慢逼近。他重重地敲击着电梯按钮,身子还在筛糠样抖个不停。
齐鸿飞今晚惟一幸运的事,就是电梯门很快就开了,他根本没有丝毫停留,立刻蹿了进去。
电梯里居然有人,他扶着墙壁还未站稳,忽然看到自己的面前,站着另外一个死去的人——施斐。
施斐因为死去不久,所以肌肤还带着些红润,只是,她的头发凌乱,像我跟苏蓉蓉一样,脸上沾着血迹。
齐鸿飞发出凄厉的一声尖叫,动作居然还很迅速,倒退着逃出电梯,施斐慢慢向她逼近,十指颤栗着前伸,试图抓住他。
齐鸿飞站在电梯间里,电梯里是施斐,走廊那边是苏蓉蓉,所以他惟一的选择,就是向着楼梯的方向奔去。长年不爬楼梯的人,肯定已经不习惯楼梯的走法,而且,齐鸿飞在惊慌失措之际,只想着能逃离两个厉鬼,哪还顾得上步伐必须配合楼梯的排列,所以,当施斐出现在楼梯口的时候,恰好看到他一脚踏空,整个人打着滚儿向下翻去。
齐鸿飞最后还是逃走了,当然,这也跟施斐和苏蓉蓉没有追赶他有关。
但那晚,施斐坚信齐鸿飞一定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事实上,第二天一早,我们就接到了齐鸿飞死于车祸的消息。一个被吓破了胆的男人独自驾车,出车祸的可能性究竟有多大,没有人能给我确定的概率,但施斐既然这样说了,而且事实证明她的预言是正确的,这说明齐鸿飞的结局,早在施斐的安排之中。
让一个人出车祸的方法有很多,比如替车子做一些小小的改动。
施斐也许对汽车并不在行,但是,她在这城市里的能力,任何时候都不容小觑。也许,她只要付出不多的一点钱,就能做到自己想做的事。
当然,也许她根本什么都没有做。
离开那幢写字楼,我们三个慢慢走在城市的街道上。
这时候,我们当然都已经洗去了脸上的血迹,两个女人还精心替自己梳妆打扮了一番,所以,任何人看到我们,都不会想到就在不久前,我们三个都是死过一回的人。
施斐本来想带我们找个酒吧,但到了酒吧门口,苏蓉蓉却说要走了。我跟施斐都没有挽留。她的背影慢慢远去,看起来落寞且孤单。而且,我们知道,今晚过后,我们这辈子都不可能再见到这个女人。
那一晚,我并没有真正杀死她,摄像头里录到的画面,不过是我们演的一场戏。
“我知道你跟我在一起,只是想利用我来刺激齐鸿飞,但如果他已经抛弃了你,必定已经不再爱你,你以为这样做,就能改变些什么?”这是我那晚对她说的话。
苏蓉蓉有种秘密被揭穿的羞愧与恼怒。
“如果你真想知道齐鸿飞心里是否还保留一点对你的情份,我倒有个主意。”我停顿一下,然后重重地道,“让我杀死你,用你的死来检验男人的心。”
苏蓉蓉当时并没有答应我,相反,她还觉得我的这个主意有点荒唐。但就在这时,她的办公室门开了,另一个女人走了进来。
她就是施斐。
“我已经知道了你跟齐鸿飞的关系,在这个城市里,我可以让你失去一切。”施斐说。
苏蓉蓉在施斐面前,真的像齐鸿飞说得那样,根本连抵挡的力量都没有。但施斐并没有真的想对付她,她最后说,“我知道你也是个苦命的女人,所以,我不会追究你跟我丈夫的关系,只要你能按照我们说的,被杀死一回,我可以给你一笔连你在梦里,都不敢奢望的财富。”
这时候的苏蓉蓉,难道还有别的选择?
所有的事情都结束了,苏蓉蓉离开后,我跟施斐当然也就没有必要再去酒吧。我们在深夜的街头紧紧地拥抱,共同庆祝完成了这样一次壮举。
没错,你们一定已经猜到了,齐鸿飞口中,施斐背后的男人就是我。我们两年前,在一个偶然的机会里相识,并且相爱。而那时候,正是齐鸿飞开始跟苏蓉蓉约会的时候。当然在此之前,齐鸿飞已经和很多不同的女人约会过了,施斐看在眼里,却一直没有点破。
她当然不会和这样的男人过一辈子,但却又不能跟他离婚。她的那些财产,就算丢到河里,也不愿跟这个背叛她的男人分享。所以,认识我之后,她就开始计划如何除掉自己的丈夫。
我帮她完成了这个计划,但在最后,却没有得到我想要的东西。
一年之后,我在另外一个城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