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王的礼物的报答。
随着时间的推移,那些留守在“本特”号上的船员似乎已经把舰长在长途航行中的严厉和暴虐遗忘了。纪律开始松弛,船员可以自由上岸,除军医外,所有的船员都给自己找了个印第安朋友,而且几乎每个人都有了自己的情侣,那时候的塔希提,是海员寻欢作乐的天堂,是世界上最富丽的岛屿之一。那里气候温暖宜人,食物丰盛、品种繁多、味道可口,上面居住着一个善良而好客的原始民族。就是船上最卑微的水兵到岸上任何一家去串门,也会受到热情的款待。海员每到一地,总少不了纵酒狂饮,而塔希提岛则正是个水手们得以对酒当歌的逍遥国度。 txt小说上传分享
第六章 印第安人家(5)
搬到朋友家两个星期后的一个上午,一些船友从马塔魏湾乘双体舟来看望我,这使我喜出望外。双体舟由十几个印第安人划,三个白人坐在舟尾。那天,主人到“本特”号上去和布莱聚餐;我和海纳、迈蜜蒂以及海纳的丈夫(一个名叫陶陶的年轻酋长),一起站在海滩上候舟靠岸。当双体舟涌上浪尖,我看到两个白人的脸朝着我,他们是克里斯琴和佩科弗,俄顷,我惊喜地发现老巴克斯也坐在他们后面的座板上。一个浪头从舟后涌来,印第安人疾速把桨插入水中,双体舟便象离弦之箭一样向前串去,冲上滩头老远的地方。
军医跨出小舟,一瘸一拐地向我迎来,他那木脚深深地陷入沙里。我周身只系一根土布腰带,双肩被烈日晒得黝黑黝黑。
“啊呀,拜厄姆”,巴克斯边说边和我握手,“一开始我真还把你当印第安人哩。我早就想上岸看看了,不到你这儿来看看,我又能到哪儿去呢,我的小伙子!所以,我装了十二瓶特纳里夫酒。”他转过头去对站在双体舟旁的枪炮长,“喂,佩科弗,”他喊道,“叫他们当心那个装酒瓶的大篮子,要是敲碎了,还得再回一趟船。”
克里斯琴跟我握握手,眼里炯炯有光。我们等候的当儿,军医和佩科弗在监督卸装酒瓶的大篮子。不一会儿,一个土着摇摇晃晃地把酒篮提到滩上。我把我的船友介绍给我的印第安朋友。在回家的路上,海纳和她丈夫在前面引路,我们跟在后面,迈蜜蒂跟克里斯琴和我同行。自从第一次见到克里斯琴,我就喜欢上这个人了。但是真正了解他,还是在到了塔希提之后。他是个身材高大而且英俊潇洒的男子。在去我朋友家的短途中,我不止一次地看到迈蜜蒂侧过头来向他凝视。
我们刚在希提希提家凉廊里的席子上坐定,老巴克斯就做手势叫人把酒篮放在地上。他还在气喘吁吁,就哆哆嗦嗦地取出鼻烟盒,卷起袖口,在刮得光光的前臂上倒了一长条烟粉,然后呼的一声,把烟粉吸进鼻孔,接着猛打一两个嚏涕,把鼻涕擤入他那块特大的手绢里。然后,他把手伸进上衣后摆,拿出一把开塞钻。
他和佩科弗即刻对斟起来。陶陶一见酒摆出来,就厌然离去。克里斯琴、迈蜜蒂、海纳和我都到海滩上去散步,把备宴的事留给了希提希提无数的厨师。那是个温暖而静谧的早晨。我们兴高采烈地漫步在高大的硬木树荫下。这些树就长在沙滩边上。一条跟英国小溪差不多大小的小河,湍湍流入住宅以东一英里的大海,注没在靠近海滩的一个深邃而清澈的小塘里。多节的木槿属老树聚拢在我们头顶上,搭起一条拱廊。阳光穿透簇叶,把阴阳变幻的光柱投在幽静的水面上。两位女子钻进灌木林,过了一刻出来时,她们都在短裙外面系上一条光滑的土布腰带,那是一种近乎可以防水的布料。世上没有哪一个地方的女子有塔希提闺秀那么谦恭端庄,但是她们坦露着乳房就象英国妇女露脸那样随便。克里斯琴和我一起站在海堤上。他身穿土着的短裙,把他那魁梧的身材衬托得淋漓尽致。克里斯琴见了她们的模样,禁不住惊叹起来。
“哎呀,拜厄姆!”他放低声音说道。
正值妙龄的迈蜜蒂,亭亭玉立,体态健美,满头的乌发,松蓬艳丽,好一个沉鱼落雁的绝世佳人啊!倘能饱此眼福,人们就是踏破铁鞋也不足惜啊。她把手搭在那个年纪大一点的女人肩上伫立了片刻,然后拢住短裙,轻捷地跑上一棵伸悬在深潭之上的多节树枝。在高离水面的枝上稍微平衡了一下身体后,她便一声娇呐,纵身跃入水中。我见她潜在两英寻深的水底,动作悠然而自如地慢慢游着。克里斯琴是个游泳好手,他抢先扎进水里。海纳紧随其后,来了个大跳入水。我们在塘里戏了一个多小时的水,惊起了成群形似鳟鱼的小斑纹鱼,我们头顶上的阴森青葱的山洞回荡着我们的笑声。
塔希提岛上的印第安人很少到海里去洗澡,除非海上卷起汹涌的碎浪。每逢这样的时候,那些胆大的男男女女就喜欢参加一种他们称之为horue的运动……参加运动的人,带着一块英寻把长的轻木板游到汹涌的海里,然后踏着板跃上奔腾的浪脉冲向浪峰,一冲就是四分之一英里或更远一些。他们每天在清凉的河流中洗澡,而这样的河流,山里比比皆是,常流不息。虽说他们每天要洗两次澡,而且常常是三次,但是他们一次刚洗完就巴望着下一次,好象这个月才洗了第一次澡似的。男人、女人、儿童,都在一起洗澡,边洗边戏水,喧闹异常,因为这是他们白天中的社交辰光,在这辰光里,朋友聚首,男女倾诉衷肠,人们互相聊天,交换新闻。
浴毕,我们在阳光里晒干身子,两位女子便用雕刻精巧的竹梳子梳理头发。克里斯琴是正人君子,毫无浪子习气,尽管他感情炽热,多愁善感。回家的路上,他和年轻的迈蜜蒂落在我们后面,我偶尔回过头去,发现这一对男女正手携手地走着。他们是俊俏的一对……一个是年轻的英国海员,一个是印第安少女。良缘,一个前途未卜的良缘,命运注定这一对情侣要手携手地,象我现在所看到的那样,在长期的流浪、磨难和悲剧中和衷共济……然而这一切我在当时却丝毫没有料到。迈蜜蒂垂下眼帘,鲜嫩的鹅蛋脸上泛起一阵红晕,娇柔地想挣脱自己的手;而克里斯琴却牢牢捏住不放。他对我笑了。
“海员须有情人伴嘛,”他半嬉半嗔地说。“现在我可有了一个了。我敢用自己的命打赌,所有这些岛子上的姑娘都比不上她!”
海纳微微一笑,触触我胳膊,示意叫我别去扫克里斯琴的兴。她初次见到他就喜欢上了,并且打听到了他在船上的职务。塔希提人有一种不可思议的习尚,不管什么消息都会不胫而走,所以她不费吹灰之力就了解到:他没有跟那些大批涌往船上的女人调过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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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克里斯琴与布莱(1)
第七章 克里斯琴与布莱
从和迈蜜蒂相识之日起,克里斯琴便一有机会就到我们这儿来,时而白天来,时而夜里来,这要看他在“本特”号上的值班时间而定。印第安人在睡觉时常常要在夜间起来干些什么,他们觉得一直不醒地睡没有必要。他们每每在午夜里给从礁脉捕鱼回来的渔民煮饭烧菜。老希提希提往往只为了要跟我讲上几句话,或突然记起了白天没记起的某些单词而把我推醒。我逐渐适应这种睡眠法,并和我主人一样,学会了在中午补回夜间的睡眠不足。
克里斯琴不久就被这个家族看作是迈蜜蒂名正言顺的情人。他每次来几乎都要给她或其他人带上些小礼物,而大家也都殷切地巴望他来。他是个颇有点个性的人,在海上,我见他严厉冷酷,沉默寡言,甚至偶尔还有点咄咄逼人的气势。然而现在,他却一反常态,居然成了沉溺于甜蜜和快乐之中的恋人。谁都知道如何在他人面前表现自己,然而他要比别人知道得更清楚。他的诚挚、他所受过的超过当时绝大多数海军军官的教育以及他那潇洒自如的举止,融成一体,不仅赢得了男人而且还博得了女人的敬慕。他秉性热情,相貌出众,情绪多变,这些在女性看来都是很罗曼蒂克的。
一天夜里,大约是我到希提希提家后的第六周,有人按印第安方式用手放在我肩上把我摇醒。摇曳的烛光在屋里射出朦胧的光线,我睁眼看见克里斯琴站在那儿俯视着我,旁边是他的恋人。
“到沙滩上去一下,拜厄姆。”他说,“我们在那儿燃起了篝火。我有话要跟你讲。”
我揉揉惺忪的睡眼,跟他们出了屋子,来到用干椰子树枝燃得通红透亮的篝火旁。那是个无月之夜,海上异常平静,甚至连碎浪抚摸海滩的沙沙声都几乎听不到。篝火旁围着一圈席子,希提希提的居民分散而坐,互相低声交谈着;木炭上烤着鱼。
克里斯琴席地而坐,背靠在一棵椰子树上,一只胳膊搂着迈蜜蒂的腰;我就靠在一旁。我一眼看出,前几周漾溢在他脸上的喜色此刻已被一种忧悒的神情所代替。
“我不得不告诉你,”久久沉默之后,他缓慢地说道,“老巴克斯昨天夜里死了。”
“天哪!”我惊呼道,“你说什么……”
“根据情况猜测,他不是死于饮酒,而是由于吃了毒鱼。我们从特提阿娄阿(位于塔希提以北三十英里处的一片环礁。)来的一条独木舟上买下了大约五十磅的鱼,你们那个伙食小组昨天拣了一些放在油里煎煎就吃了。这些鱼颜色鲜红,不同于其它的鱼。海华德、纳尔逊和莫里森吃了后昏死过去达六个小时之久,不过他们现在好一些了。军医是在钟敲八下的时候死的,也就是四个小时之前。”
“天哪!”我不知所云地喟叹着,机械地一再重复着。
“他将在早晨入葬,布莱先生要你到场。”
初闻噩耗,我昏忽不堪,没有意识到这不可挽回的损失究竟多大,渐渐地,我终于明白过来:老巴克斯再也不是我们“本特”号的一员了。
“一个酒鬼,”克里斯琴沉思着说道,象是在自言自语,“可船上所有的人都敬爱他。失去了他,我们以后的日子就不那么好过了。”
迈蜜蒂朝我转过脸来,在彤红的火光照耀下,我看到她眼眶里闪烁着她那个民族特有的富于同情的眼泪。“Ua matete ruau *ae hoe,”她哀痛地说道。(意思是:“那个只有一条腿的老头儿死了。”)
第七章 克里斯琴与布莱(2)
“我在海上航行多年,”克里斯琴继续说,“可以这么说,船员在船上的幸福,往往出于不起眼的细事。适时地开个把玩笑,一句可心的话,或一杯掺水烈酒,其效果常常超过皮鞭。军医一死,‘本特’号上的日子就更难过了。”
那天夜里,克里斯琴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干坐在那儿凝视篝火,神情忧伤。迈蜜蒂,一个娴静的姑娘,把头枕在他肩上睡着了;他心不在焉地用手轻抚她的头发。我醒着躺在那儿许久,想想老巴克斯,又想想那作弄人的命运竟在一个离英国一万两千里远的未开化的小岛上,如此突然地结束了他的生涯。也许他那快乐的幽灵会经常出没于塔希提,因为在这里,有他喜爱的、近在咫尺的大海,有咸涩的空气,有昼夜发出雷鸣般声响的碎浪。他瞑目于船上,这正合他生前的愿望,他再也用不着为退休上岸后如何打发岁月而发愁了。克里斯琴说得对:失去了老巴克斯,“本特”号上的日子就不那么好过了。
我们在维纳斯角,在紧靠着二十年前库克船长建立天文观察站的地方,掩埋了他的尸体。为征得特伊纳大酋长的同意,葬礼往后推迟了一点时间。在英国人看来,大酋长就是塔希提的君主,波马利部落的头号人物。一切办妥之后,印第安人亲自挖掘墓穴,墓穴成正东正西方向,直到下午四点,老巴克斯才安葬入穴,布莱致悼词,许许多多印第安人默默地、专注地、恭敬地把我们围在中间。舰长和“本特”号船员都到船上去照料死者遗物的拍卖事宜。纳尔逊和佩科弗留在了岸上,前者的脸色仍然惨白,因为食鱼中毒后身体尚未恢复。印第安人已经星散,只留下我们三人在这按印第安人方式用珊瑚板筑起的新冢旁,迟迟没有离去。
纳尔逊清清嗓子,从他带来的袋子里取出三只玻璃杯和一瓶西班牙酒。“在船上,你,拜厄姆和我,是他最亲密的朋友,”他对佩科弗说。“我想,我们三在布莱舰长沉痛地念过悼词之后再举行一个小小的葬仪,一定能给九泉之下的死者以慰藉。”植物学家又一次清清嗓子,把酒杯递给我们,打开瓶塞。于是,我们脱帽默饮,向老巴克斯寄托哀思。瓶里的酒喝光后,我们都把酒杯砸碎在坟墓上。
随着布莱那种严厉而放肆的脾气再一次泛滥,继“本特”号远航的艰辛之后一度出现过的纪律松弛现象,已不复存在了。回船几次,我已从中看出了一些苗头,另外还从希提希提和克里斯琴那里了解到:整条船上的人已经怨声载道。
我前面说过,每个船员都有自己的印第安朋友,这些朋友觉得经常给船上的taio送些食物,是他们应尽的义务。海员也就理所当然地把这些食物当作自己的私有财产,并认为对之拥有绝对的支配权。可是布莱却宣布:凡是送到船上的东西,不管是吃的还是用的,一律归公,由舰长传令发落。这样一来,一切顿时化为乌有。眼睁睁地看着自已朋友送来的二三百磅重的大肥猪被船上充公入库,并且还不得不食用塞缪尔先生分发的数量极少的劣等猪肉。对此,海员实在难以接受。最后连总管的肉猪也照样充公不误,而布莱本人拥有的肉猪却达四十头之多。
一天上午,我上船谒见布莱先生;在那里,我亲眼看见了这类令人不悦的场面。那天,舰长外出上岸,一时半辰回不来,所以我一边在舷门旁闲逛,一边观望从岸上发来的独木舟。年轻的哈勒特(我在住舱里最不喜欢这个性情易怒、满脸病容的见习军官)此时正在站岗,监督是否有人偷带私货上船。他走到舷门前时,正好有一条由两人划的小独木舟驶近船侧。汤姆·埃利森,水兵中最年幼、最为大家喜欢的一个,站在独木舟的前头。他丢掉划桨,爬上船侧,把头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