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个被诅咒的家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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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个被诅咒的家族- 第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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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这也不能成为让那个诅咒任意摆布而不反抗的理由。如果真像你说的那样,高祖父他们真的做了那些事的话,那他的后人就应该做点什么事来弥补祖先们的罪恶,而不应该只是一个劲地抱怨消沉和一个劲地想着逃离。”妹妹这样含而不露地批评我之后,又自夸地说:“我现在就是本着这个想法为村民们做事啊。我们快下山吧,那些人或许已经等急了呢。――你也下山去看看吧,今天的山下可有很多热闹可看啊。”华夏后一句话是对住持说的。
  住持听了,摇摇头说:“我就不去了。村民们的眼光只会盯着眼面前的那点事,也容易冲动,不要惹出什么事来才好。”
  “放心,我会处理好的。”华夏自信地说。那一刻仿佛她是统帅三军的总司令似的,意气风发的脸都涨红了。
  我们在寺院的大门口上雪橇的时候,送我们的住持自然而然地向华夏伸出了自己的手臂。华夏立即就把自己的手放到住持瘦而长的大手里,让他扶着她上了雪橇。她对我已经本能地向她伸出的援助之手看都没有看到。我只好把自己伸向空中的手臂无着无落地收回来。坐上雪橇后,华夏很不放心地把那个盛着姨妈骨灰的罐子放在我怀里,还吩咐说:“小心拿好,别弄破了。”这才告别了住持往山下走去。
  雪橇又在雪地上滑行了。昨天上寺院的时候我还无法想象华夏是怎样登山的。现在才明白过来。利用这个马拉雪橇,华夏就会毫不费劲地到寺院里。雪橇都离开寺院一大段距离了,我的脑子里还像放电影似地放着华夏刚才和住持的那次手挽手的亲密接触的情景。看华夏和住持根本无视于我的存在而毫不顾忌地露出的亲密样,我再不怀疑他们是一对情人的可能性。这肯定了猜想的――我倒宁愿我没有肯定这猜想,而一直让它处于搁浅的怀疑之中――后果在我的心里激起一股腻味而肮脏的厌恶感来。像住持那么个男人长年守着孤独,是很无聊的吧。那么华夏的身体不管怎么样丑陋畸形,作为一个排解无聊的工具也很容易就被他接受的吧。这么一想我就觉得他们之间一定是这样一种关系。看华夏和住持在一起时流露出的柔情蜜意的样子,她是没有意识到这个客观的事实吧,还一厢情愿地认为自己被人爱着而沾沾自喜呢。华夏从寺院里出来就一声不响,不知在想什么。她许久也不挥鞭赶马,只任马自由地往山下慢慢进行的恍惚样子还是很沉重的。华夏忽然回头看着某一处发了半晌呆。我也不自觉地跟着回头看了看。我们的雪橇离寺院越来越远了。回头看去,寺院和寺院上面的那个鹰嘴岩也已经呈完整的形态落到我的视野里了。华夏搜寻的眼光可能是在捕捉住持的身影吧。她期待看到住持顶着雪花站在寺院的门口目送她离去的浪漫而煽情的只有在电影里才会出现的景象吧。
  “华春,我要把这个孩子生下来。”华夏忽然说,“我有预感他是个男孩。如果他真是怪物的话,我也要爱他,把他养大,而且绝不让他受到一点伤害。”
  “你昨天夜里不是说……”我一时反不过劲来。我对华夏肚里的孩子已经有了打算。我想一回到城里就把华夏送到医院去检察。虽然我当初检察时因为胎儿侧卧而被误认为是双胞胎,在华夏的身上大概不会出现同样的错误吧。如果不正常那我无论如何会要求华夏把它拿掉。我想华夏也不会有什么反对意见。现在华夏居然这么说。
  “那是昨天。那时我是因为想起了自己所受的伤害,又怕他也受到伤害才说的过激的话啊。可是现在我想通了。世上还是有好人的。你看于阳还问我有没有善良的人。当我说没有的时候,他还劝我,说我这样想一辈子也得不到幸福。于阳是个很可爱的家伙啊。”
  “你去医院查了吗?”妹妹那激情勃发的母爱一点也没感染我。我冷静地问了一个就算有再多的激情也无法改变的事实。“你不是说妹夫的智商有问题吗?”
第二天(中)(6)
  “你以为我会要一个废物的孩子吗?”
  “你怀的是住持的孩子?”我的带着憎意的声音被空气反弹回来,又顺着我的耳朵钻进大脑里,在那里嘭地一声炸开了,我立即感到全身都被一股火辣辣的耻辱与憎恶的火焰炙烤着。
  “是。”华夏勒住了缰绳,让马停住,又回过头来挑衅地看着我。
  “你怀了一个和尚的孩子!那孩子是你丈夫没死之前就怀上的吧?还把这种没有道德的事当作理所当然。你要不要脸啊?”
  “谁没道德?只要我和住持是相爱的,我管什么道德不道德!什么又是道德?道德是谁制定的?别拿那套虚假的东西来约束我!”
  我意识到这样下去,我们这对孪生姐妹又要吵个不休了。我立即使自己平静下来。尽量心平气和地说:“你以为你这个样子……那个和尚是爱你的吗?你可能只是他排遣寂寞时的玩具啊,华夏!”
  “他是爱我的。”
  “那他为什么让你一个人在山下艰苦地生活,为什么不还俗和你结婚?”
  这一下我击中了华夏的要害。华夏盯着我半天没有说话。此时,面对着华夏,我像照镜子似的看到了自己的脸。本来由于表情的不同,我和华夏虽生着同一张脸,我却没有那种照镜子的感觉。现在我在华夏的脸上看到了我自己,我那颓废多疑烦躁郁闷痛苦又丑陋的脸。
  半天华夏看着别处说:“有时候我还真害怕呢。华春。”
  “怎么?”
  “这些村民,你看他们一副没头没脑任人摆布的样儿。可是我总觉得就是这样的人在条件适合的时候也会露出凶残的本性来。要是他们知道我与住持……想想真可怕呢。”华夏像小时候感到不安就会向我求助一样可怜巴巴地说。
  “华夏,那就离开这地方吧。我们明天就走。”我已经感到以前的在高中的那段经历使华夏产生的关于人的不良印象太深了。华夏的心里一直怀着对人的恐惧以至怨恨吧?我本想说人的本性可不像他想的那样都是凶残的。但我并没有借着这个话题劝慰妹妹。我只借这个机会提出走的要求。离开这个地方,也就离开那个住持和我所厌恶的村民了吧。
  “我也跟他说过让他带我走,”华夏悲伤地说。“可他说走到哪佛主都能看得见……”
  我伸出手搂住她的肩膀。“别担心了,我挣的钱会养活咱们俩的……还有你的孩子。”看到凄慌的可怜无助的妹妹,我倍感亲切。这时的妹妹是我熟悉的以往的妹妹了。我的话刚说出口,华夏像是活见鬼一样,忽然挣开了我的拥抱,眼睛盯着我的脸,一动不动。
  “怎么了华夏?”
  我面前的那张同我一模一样的脸渐渐明朗起来。我忽然感到我熟悉的,我对之有着绝对影响力的妹妹这时已经开始离开我了。
  “你养活我?我为什么要让你养活我?从小你们就向我灌输不可能有人爱我、我不可能自立、我低人一等的观念。可是我不仅自立了,我还比那些所谓的强者强呢。那些村民,他们虽然愚蠢的可厌,可他们更可怜。他们是那么无知,而在这一点上我比他们强多了。因为这个我也要尽全力去帮助他们,去改变他们的生存状态……住持本无意犯戒,是我引诱了他。他为这事已经很痛苦了。我不想再让他为难。不管他爱不爱我,我是爱他的。我才不要他承担什么责任――就是生下这个孩子后,我也要一个人把他养大。”
  我不禁无言以对。要是我早知道华夏有这样的想法,我是不会说那些自以为提醒她的话的。可是华夏那貌似勇敢坚强的话又是多么的不切实际呀――她自己还得别人养活呢。
  “你怎么把孩子养大?以你那个可笑的领袖身份吗?到头来还不是我养着你们两个。”我很想这样说,然而,为了不刺激她,这句话只在我舌尖上滚了滚就又被我咽回了肚里。可是华夏已经知道我在想什么了。
  “不用你管。我自然有办法把孩子养大的。……而且我相信他是爱我的。他爱众生。他也爱我。华春,你那些他爱不爱我的怀疑是出自于你城市人的精明想法吧?你们这些城市人啊,真有意思,什么都要斤斤计较,付出一点点就要算算是不是能捞回成本。就是这想法让你们只有性交没有爱情的。你还说道德!谁没有道德呀?你们这些城里人不相爱也能在一起睡觉。爱情已经堕落成肤浅的肉欲,你们那样就叫讲道德吗?华春,有人是真的爱你吗?你的前夫就不说他了,于阳也是不爱你的。今天早上于阳都跟我说了,他说他可不知道爱不爱你。华春,于阳的可爱也在这点上,爱就是爱,不爱就是不爱,绝不说一句假话。虽然假话能让人舒服,可是他根本就不屑说。”华夏说着笑起来。看来华夏已经从我的话所引起的她的慌乱消沉迷茫中挣脱出来,并开始反击我,挖出我的痛处来,以求得她的心理平衡。
  “我和于阳怎么也比你和住持的情形强,哼,一个和尚……”我故事轻蔑地说。以此来掩饰心里的刺痛。于阳连这话都说出来了,……还是妹妹故意说谎来刺激我?
  “和尚怎么啦?我看不出和尚情人比画家情人差在哪。”华夏说,凶巴巴的眼光要是能杀人的话,我想我已经碎尸万段了。我是不愿意伤害华夏的,这时就采用了沉默的战术,来避开华夏那受伤的兽类才有的痛苦绝望而凶残的眼神。我的回避让华夏找不到发泄的出口,她转过身去后忽然说:
第二天(中)(7)
  “我一定会登上这个鹰嘴岩。”
  我没有答腔。
  过一会华夏又说:“当年,老祖奶奶就是在那上面指挥义军的。”
  于是我知道了妹妹是想以效仿老祖奶奶这个孩子气的勇敢举动来抵抗我的轻视。
  “这个鹰嘴岩连我都上不去呢。别说我,就是很强壮的大小伙子要上去也是很难的。当初老祖奶奶可是登了云梯才上去的。”我说出这个客观的事实来提醒华夏打消她那不切实际的幻想。
  “我一定能做得到!”华夏强硬地说。“这么个岩石算什么?我要做的事可比登这个岩石更有意义,也难多了。”
  这时在寺院里听到的华夏说的片言只语又在我的思维里活跃起来。“华夏你要做什么呢?”
  “我告诉你,我才不是一个任人摆布的可怜虫。我是一个能够主宰自己命运的强有力的控制者。我不仅自己要成为强者。我还要让这些不长脑子的村民们也成为强者。哈,我要像当年的姨妈那样,给那些高高在上的控制者们一个惊喜呢。”
  “你到底要做什么?华夏,我是不会让你胡来的!”我听见自己这句话的口气里重新有了我以往对华夏的那种权威性。一瞬间我忽然意识到自从昨天夜里到现在,我一直被压迫在华夏的气势之下,现在才露出一口气来。
  华夏向马背的上空甩了个响鞭。马蹄踩透厚厚的新雪,和新雪下面坚硬的路面互相击打着发出的的声。正当我以为我以往的对华夏的那种绝对权威性在华夏的感情乃至思想上都会留下深刻的影子,到必要的时候它就会发出威力,使华夏会习惯性的服从时,华夏慢慢地说:
  “那么你会怎么样?会像过去高祖父出卖了他妹妹那样的出卖我吗?可惜现在不是私刑流行的那个年代了。要不你也可以把我活埋什么的吧?哈哈哈……”
  华夏讥诮的大笑立即凝成一只无形的大脚,缓慢而坚定地向刚才还在迅速膨胀着的我权威的自信感的汽泡上踩了过来,接着我仿佛听见我那摇摇欲坠的自信感的汽泡啪地一声破碎了,于是我又恢复了从昨天夜里一直到现在的那个浸在妹妹权威的阴影里而感到对妹妹无法把握的我。
  华夏在笑声里扬起鞭子,一连在空中抽了几个脆响。马儿就发了毛般,发足狂奔起来。马有力而迅速地登踏着的四蹄,溅起一蓬蓬飞雪罩住了马,雪橇,雪橇上的我和华夏,一个松散的大雪团一样飘滚在路上。雪橇箭一般在一片白茫茫中飞射。一时间,我眼前除了雪,什么也看不见。风在我耳边呜呜地呼啸着掠过。我吓坏了,大叫起来。雪花和风就趁这当口一齐扑向我的嘴里。我一边被呛得咳嗽着一边大叫:“华夏!慢点!快停下!快停下!”可是华夏像没听见一样反而把鞭哨抖得更响了。忽然,一个清脆而响亮的声音响了起来:
  “哎――我骑着马儿下山来呀――哎嗨哎――嗨――呀――马如龙啊雪如云啊,乘龙驾云我奔下山啊……哎嗨――哎――嗨――呀――!……”
  是华夏不顾风,不顾雪,一边没命地赶着马疯跑,一边高唱着大神调。“别唱了!别唱了!快停下!慢点……!”我的叫声被那嘹亮的神调压得无声无息,我自己的耳朵也很难听清那是什么。最后,风雪和恐惧使我把头埋近大衣里,紧紧地抱着姨妈的骨灰罐缩成了一团。我一边担心着自己从雪橇上掉下来骨碌碌地滚下山坡变成没生命的雪球,一边想象着我们乘坐的这架雪橇在雪地里飞驰的情景。犹如我的眼睛一下子跳到了空中般,我看到在白雪覆盖着的光秃秃的山道上忽然窜出了一条雪龙。那雪龙带着呼啸声沿着山道气势磅礴地一冲而。在狰狞地舞动着的雪龙的上空,轻脆而激昂的大神调一路伴着它跌荡起伏……
  有什么东西碰了我一下,我像受惊的兔子一样小心翼翼地从大衣里伸出头来,就看见一圈带着讥笑的脸围着我。然后我发现我已经是在家庙前的戏台旁了。华夏也回转过身来笑微微地看着我。看来雪橇已经停下来半晌了。可我的耳朵里还满灌着呼啸的风声,和饱含着激情的大神调。大概我发傻了能有一分钟的光景,然后我愤怒起来。看看这些讥笑的脸!他们看到他们的领袖把她健康的姐姐耍弄的露出胆小老鼠的狼狈相,很开心吧。看着华夏不怀好意的笑脸,我很想损她两句。然而我只是说:
  “你那么做很危险啊,华夏。要是雪橇不稳,翻了怎么办?”我这胆小的话引起村民们的窃笑声。
  “不是没翻吗?”华夏笑嘻嘻地说。她是在她的追随者的面前表演着勇敢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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