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如同时钟上的分针在天空中机械的移动着。微弱的阳光懒懒地洒在无间城里,洒在躺在草地上的少年脸上。
少年目光呆滞地望着天上的太阳。它是那么的近,好像伸手就可以触摸到一样。少年心想,要是你是真的太阳该多好。
公元2078年,地球上的人类只有两座城市可以生活,一座是位于亚洲大陆地下四千米深处的孤城,一座是孤城地下200米处的无间城。但是人类却拥有三个太阳。一个在无间城上空,一个在孤城上空,这两个只是人类为了让地下生活有白昼和黑夜而制造出来欺骗自己的发光物体。最后一个才是真实天空中的真实太阳,只是很多共和国的人们重来没有见过,或者说已经好多年没有再见。
是的,所谓的共和国就是由孤城和无间城组成的地下联邦国家。而地面上早已没有人类这种原本主宰这个星球一切的物种。
少年眯起了那双大大的眼睛,深黑色的眼珠被那层蝉翼般的双眼皮包裹了起来,只剩下一条小缝。而那条小缝也被长长的睫毛遮掩起来,生怕那些不纯洁的光束射进了小缝里。可能是离得太近的缘故,看久了这发光物体艾晨觉得眼睛有点受不了。
他侧了侧身子,一边的脸庞贴着草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来至草地里的气息。
“艾晨哥哥、艾晨哥哥…”远处传来一个女孩焦急的呼喊声。“艾晨”少年的名字,清新、简单,正如少年俊秀的脸庞。
艾晨站起身子,随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女正往这边跑过来,怀里抱着一只机器小狗。
很快,少女来到艾晨面前,拉起他的手就往回跑。艾晨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带着跑了起来,一边跑着一边问:“雨然,什么事啊,这么火急火燎的?”
雨然一边拉着艾晨跑,一边回头气喘嘘嘘地回答:“快点啦,艾晨哥哥,你最喜欢的雏菊都快死光啦。”
听完,艾晨挣脱雨然那只白嫩水滑的小手,风一般跑起来。雨然被他这么用力的一带,怀里的机器小狗落在了草地上,自己也摔了一跤。落在地上的胖嘟嘟的机器小狗两只圆圆的小眼睛发出两束红色激光,“汪汪”的叫了起来。
这只小狗是雨然十三岁生日时艾晨亲手做给她的生日礼物。雨然给它取名叫小夕。小夕是一只智能机器狗,既是宠物也是电脑。
艾晨回转身抱起小夕;一边拉起雨然的手,一边帮她拍去膝盖的杂草,略带抱怨地说:“你真麻烦。”雨然嘟着嘴,故作无辜样说:“还不是因为你。”艾晨没再理她,拉着她的手就往花源村跑去。
花源村,位于无间城城东,是地球上唯一存在花的地方。这里大量地种植着各类花卉。这些花,全是由人类离开地面时带来的。可是,近年来花源村里的花儿越来越少,有些物种甚至灭绝了。这是因为共和国水资源越来越短缺,连人类都要根据社会地位和工作性质不同分配水量,分配给植物生长的水就更少了。
这对于一直生活在花源村负责照料这些花卉,视花如命的花之族来说是灭顶之灾。他们把劳动所换来的水每家只留下刚好供饮用的量,其余全部捐出来供花儿们生长所用。但这仍然不能避免花儿的凋谢。
艾晨和雨然来到雏菊花圃,人们已经聚集在了这里正在进行祭神仪式。
花之族的族人信奉花神。他们相信只要照料好花卉,花神就会护佑他们,能让他们在这片土地上繁衍生息,快乐的生活。他们更相信花神是不会抛弃自己的子女的。花神的子女就是各种花圃里的花卉。
在雏菊花圃前方,人们用柳条和凋落的花瓣编织成了一个大圆圈。圆圈的中央,用柳木搭建了一个小神台。在神台上族里最年长的妇人正在虔诚地做着祈祷。老妇人个子不高,脸上布满了皱纹,有一头雪白的长发。
她身穿白色长袍,头戴粉色花环,手里拿着木质神杖。神杖顶端镶嵌蓝色宝石,挂着用风信子做成的铃铛。
她面向东方,双手伸向天空、弯腰鞠躬、跪拜、起身、双手伸向天空,如此不断的循环着。嘴里练着细碎的祷告语。随着老妇人一连串的动作,神杖上的风信子铃铛也发出细而清脆的声响,彷佛它们也在做着虔诚的祷告。
神台四周,族里的女人穿着用各种落花装饰的蓝色纱裙,头上、手腕、脚腕上都戴着用柳枝编织、落花点缀的美丽花环。她们正围着神台起舞,嘴里随着站在神台中央的老妇人的祈祷,高声而有节奏地呼唤着,“呼哈、呼哈…”
这时,族里的男人在族长的带领下,有的人在花圃里拔去已经枯萎的雏菊,埋在泥土里,为已经开始泛黄的白色雏菊花浇水;有的在神台两边用花之族的特有乐器演奏着花神之乐。他们**着上半身,有的在用力地敲着鼓,每当鼓槌落在鼓上的时候,都能清晰地看见他们油光范黑的强劲手臂;有的在吹着笙;还有的在吹着拥有长长的号。
这花神之乐既有围着篝火起舞的古老民族之乐的激情,又有古雅典宫廷祭神曲的庄严。
其他的族人则随着音乐的旋律和圆圈里面女人们的舞姿,开始在圆圈外面舞了起来。艾晨和雨然也加入了他们,在圆圈外面庄严地舞动着。
人们一圈一圈向外蔓延,随着老妇人的祈祷呼唤,随着女人们的舞动。他们一边舞动着,一边呼唤着,声音直冲天际。悬在空中的声音往下看这群舞动着的人们,彷佛一个舞动着的太阳,发出无限而温暖的光芒。
大约一个小时以后,随着老妇人最后一次站立双手伸向天空,并发出一声强劲的“呼哈”之声,女人们也发出了最后一声呼唤,敲打乐器的男人们也做了最后一次敲击,而花圃里的男人们也刚好为最后一朵雏菊浇好水,祭神结束。
这时,艾晨早已满头大汗。他着急地走向花圃,看着眼前原本大片大片的雏菊,现在变得稀稀落落,眸子里泛起了一层薄雾。雨然悄悄地到了他的旁边,望着满脸悲伤的艾晨,拉着他的衣角,早已泪流满面。
艾晨就这样呆呆地站着,也不知站了多久。那个虚假的太阳早已下山,大地一片黑暗。虽然看不见那些稀疏的雏菊,但艾晨还是满眼怜惜地看着它们。因为他知道,它们在那里,这能让他觉得安心。
其他族人也早已走完了。连雨然也不知什么时候离开了。只留下盛会后的寂寞陪伴着艾晨,还有那只徒增凄凉的机器狗在艾晨脚边吧咂巴咂地点着头。
忽然,艾晨耳边响起坏坏地笑声,把他吓了一跳。艾晨凑近细看,原来是雨然。
从小到大,艾晨一直搞不懂雨然这小妮子是何种生物。如同今天,刚才还陪自己悲伤到极点,不一会儿又能发出这般坏坏的笑声。
记得有一次,族长到生命之森去办事。还只有七岁的雨然非要缠着他的父亲,要他带她去。族长只有雨然这一个女儿,一直视其为心头肉,很是宠爱,也就带上了她。雨然从小又很粘艾晨,经常像个跟屁虫似的跟在艾晨后面。自然而然,八岁的艾晨也被这妮子拉去了。
到了生命之森,听说森林里有很多可爱的小动物,这小妮子突然好奇心起,趁族长办事的空当,拉着艾晨非要他陪自己去找小白兔。艾晨经不起她的死缠烂打加满地打滚,只好答应了她。
进了森林,找寻了半天也看不见一只动物,雨然的那份好奇心已经消散了,闹着要回去。这时艾晨的倔脾气到跑了出来,非要见到个活物才肯罢手。便吓唬快要哭了的雨然说:“不行,是你非要出来的,不见到兔子不许回去。你再闹我扔你一个人在这里。”
雨然被艾晨吓了这么一下后,“哇”就哭了起来。正在这时一头驯鹿出现在了两人面前。艾晨被吓了一跳。平时胆大的雨然看见后更是被吓坏了,毕竟才七八岁的两个孩子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庞大的活物体。
结果,两人不小心掉进了一个漆黑的山洞里。雨然的脚还崴了,在山洞里哭个不停,任艾晨怎样安慰都不起作用。不过还好雨然这尖锐的哭声才让寻他们的族长发现了他们。
在回去的路上,雨然一直生着闷气不理艾晨。可是回到花源村的第二天,还陷在自责中的艾晨清晨刚睁开眼就看见雨然满脸的笑容。她和往常一样,微笑着看着艾晨从睡梦中舒醒,彷佛什么都没发生一般。
害得艾晨好几天看见她都觉得慎得慌,生怕她乘其不备打击报复。结果好几天过去,屁事没有。从那次后,艾晨总结出雨然这孩子就是电子课本上所介绍的单细胞生物,不管什么事情来得快,去得也快。
“喂、喂,你发什么呆啊,我的傻哥哥?”被雨然这么一问,艾晨方从回忆中回到现实,看着眼前这没心没肺的雨然,说:“没,咳、咳…”太久没有说话,艾晨清了清嗓子说:“没什么,你找我干嘛?”
雨然带着天真的微笑说:“父亲叫你回去,他有事找你,嘿嘿,我给他说你又一个人跑出村庄了哦。”艾晨瞪了雨然一眼,故作生气的样子说:“走吧,单细胞妹妹。”雨然在艾晨背后吐了吐舌头,抱起小夕一起往族长那里走去。
第二章 宿命
艾晨和雨然到了族长院子门口,刚好碰到大长老和他的儿子花继扬。大长老是族长的弟弟。
花之族是旧世界生活在东方神秘古国的古老民族。正因为他们过着与世无争的生活,全族三万多人和各式花种才在那场灾难中幸存了下来。共和国成立后,他们自愿来到无间城种植和照料花卉,为孤城的人们提供鲜花和制造香水等香料产品的工业原料。所以,花之族虽然从不参与政治,但在共和国却是很有名气的一族。
花之族是世袭制民族,族长由王族宗家男性继承。可是现任族长却只有雨然一个女儿。按照族里的规定,宗家没有男性继承人时,由分家男性后代继承族长之位。但是宗家后代必须成为祭司,一辈子不嫁人。
大长老知道族长及其疼爱自己的女儿,不可能让她成为祭司,断送一辈子的幸福。再加上平日里族长对艾晨那份不下于雨然的关爱,他猜想族长极有可能把族长之位以养父的名义传给艾晨。
虽然这样做会遭到长老们的反对,但是如果雨然和艾晨成婚,再加上族中各部落对族长的敬仰,结果可能就另当别论了。
大长老是个极老练狡猾的人。心里明明很记恨防范艾晨,可平时不但不会表现出来,反而表现得很是喜爱艾晨。
这不,看到艾晨和雨然一起走来,大长老马上露出一副笑脸,问到:“艾晨,这么晚才从花圃回来啊?”还没等艾晨回答,他便回头略带责备的语气对花继扬说道:“你要多向艾晨哥哥学习,你看你,整天就知道到处疯玩!”
艾晨停下脚步,向大长老礼貌性地鞠了一躬,没有回答,径直往院子里走去。雨然到乖巧地叫了一声叔叔,声音充满娇嗔,然后追赶艾晨去了。留下仍满脸带笑的大长老和气得脸发绿的花继扬。
进了院子,穿过一个小花园,艾晨和雨然便来到了议事厅。大厅里早已坐满了人。艾晨放眼望去,长老们和各部落首领差不多都到齐了。他们依次分坐在大厅两旁,而族中贵族子弟也在各自父辈身后坐着。他们交头接耳,窸窸窣窣地讨论着什么。
艾晨心里不禁有点纳闷,只有族中有重大事情发生或者塔拉节的时候才有这么大的场面,也不知今天有什么事要发生。塔拉节是花之族最大的节日,相传那天是花神的生日。
正当艾晨纳闷的时候,大长老和花继扬也赶了上来。大长老仍然保持着他那特有的笑脸,语气温和地对艾晨和雨然说道:“怎么不进去呢?”还没等艾晨回过神便拉着他和雨然的手进了大厅。
虽然心里一百个不愿意,但在众人面前艾晨不能拒绝大长老这唐突的热情。毕竟,他好歹也是花之族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物。大长老拉着他们穿过大厅,往堂上走去,走到自己座位的时候才放开他们的手。
随着大长老放开的手,雨然略带痛苦地说:“叔叔,你把我的手捏疼了。”话音刚落,族长便搀扶着祭司花婆婆从里屋走了出来。族长今年四十出头,正值壮年,个子高大。他穿着花之族特有的绿色长袍,头戴金色柳叶状王冠,庄严而威武。而花婆婆已经九十多岁,满头白发,个子矮小。她穿着白色绿领祭司袍,右手拄着白天祭神时的那支神杖,左手则被族长搀扶着。
祭司,神职。她不参与族中事务。但族中凡有大事商议不决时,大家会询问祭司。此时的祭司会通过占卜向神灵请求帮助。奇怪的是,祭司往往能使事物逢凶化吉,给族人以庇护。据说,那场灾难来临之前,花婆婆便预见了它的到来,进而使花之族得以逃过一劫。所以,花婆婆在族中的地位比族长还尊贵。
他们缓慢地走到堂上的左侧位,族长正准备扶花婆婆坐下。花婆婆还没坐好,雨然便跑了过去,从族长手中抢过花婆婆的手,一副孝顺模样说:“我来…婆婆,您当心点儿…”族长满脸惊恐,瞪大了双眼,脱口而出:“你…你给我小心点儿…”这场景就像族长小心翼翼地捧着个耀眼的白色水晶,突然被雨然这毛手毛脚的小妮子抢了过去。随着族长那黑色的瞳孔像恨不得从眼坑里跳出来般不断放大,堂下众人也深深地倒吸了一口气。
等花婆婆稳稳地坐下了,族长和看着这一幕的堂下众人才松了一口气。大家不约而同,很是放松地吐出长长一口气。族长瞪着雨然,刚要说什么,可还没说出口,花婆婆到笑了起来,露出她那没有牙的空洞口腔,抢先说道:“我的小雨然真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