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我的天啊,”伊娃低声地说,“她是
——她是——”
在她能移动之前他越过了她。并且,当她发
现她的腿有力量移动时,他已经跪下来了。
卡伦的双眼睁开着,并且有非常强烈的目光
瞪视着伊娃,致使伊娃闭上了自己的双眼,以切断那耀眼的光芒。但是,她又睁开了双眼,因为她仍然能听到那种汩汩声,汩汩声是来自那个被割破的咽喉,并不是那不再坚硬的没有血色的双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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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人粗暴地问道:“蕾丝小姐,谁刺入
——”他不能说完了。耀眼的光结束了,再也不移动了,并且,某种红色的东西从卡伦扭曲的嘴里流出——在她盲目地转过头之前,伊娃看到了这种情形,她自己突然一阵喘息。
那个人站起来:“可以发誓地说,她死了。
该死的!她像那样抓住了……”然后他拿出了香烟,非常缓慢地点燃了它。他把烧过的火柴放入他的衣袋,并且没有再看卡伦一眼。
当他说话的时候,词语与烟一道从他的坚硬
的年轻的嘴中流出来:“你还有什么要为你自己辩解的吗?”
伊娃能做的仅仅是看着他,由于震惊她几乎
听不到他的声音了。
“不再为你不在犯罪现场的证据绞尽脑汁
了,”他苦涩地说,“今天到底是什么把我带到这里?我在变得软弱。”
“你是说——”伊娃用破裂的声音开始说,
“你是说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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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丽的小姐,你处在一个困难的位置。要
么你是我曾经见到过的最傻的日本人,要么就是最聪明的。”他的冷冷的双眼在她身上沉思着,仍然在审视着,仍然在困惑着。
“你这是什么意思?”她支支吾吾了,“我没做——”
“当你到达这里的时候,她还活着。在日本
人离开和电话铃响这段时间内,没有任何人能够通过起居室进入或者离开卧室,因为这正如你自己所说的那样。任何人都不能通过这些上了闩的窗户出去,任何人都不能通过这房间仅有的另外的一个门出去——因为它是通往那个屋顶阁楼……因为它的门闩是从里面插上的。因此,完全没有别的任何方法能够出去。这些你自己计算得出来。”
她摩搓着她的眼睛,突然地颤抖了:“我非
常地遗憾,”她用平静的声调说,“我认为我是有点——有点为卡伦的死震惊……你不能认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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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用他那空闲的手把她拉过来,并且把她扭
曲,直到她瞪着眼看着他那不安的灰色的双眼。
“我认为,”他残忍地说道,“没有任何人出去了,因为没有任何人能够出去。我想说的是:在这上帝诅咒的整个世界中,只有你才是惟一的一个有可能把她杀死的人。”
他的脸在她前面变形了,那褐色的椭圆形的
脸暗淡退色了,从她的双眼中消失了。理查德,理查德,理查德,求求你,求你快来,迪克,迪克……
“而且不但如此,”她听到他的声音在继续,用那同样野蛮的混乱的形式,“正好在羔羊尾巴大约两次摇动的时间内,纽约警察局将进入你的人生。今天下午五点在这房间中,卡伦·蕾丝和警察总部的侦探有个约会,而现在是差两分到五点。”
然后她听到了她自己的声音,那声音遥远而
且不可识别,而且极滑稽的尖细:“不!我没有做!啊,求你了,你必须相信我!我没做!我真的没做!”
但是,另一个声音在她的脑子中一直在说,
一切都崩溃了,再没有什么东西了——没有迪克,没有结婚,没有幸福……连生命也没有了。
【注】厄尔是旧时的长度单位,相当于四十五英寸。
第二部分 生命的困惑
第七章
伊娃面颊开始感到刺痛,仿佛是从遥远的撞
击留下的微小的疵点而来。而在这同时,她开始听到那褐色人遥远的说话声音:“振作起来。为了对迪克的爱,昏厥了!振作起来。”
然后他的声音全部来了,那是低沉的声音。
她睁开双眼,发现她自己再一次躺在地板上,那褐色人跪在她旁边,并且用生硬的、不客气的手掌急躁地击打着她。
“不要打我,”伊娃无力地说道,推开他的
手,并且坐起来,“我不是个孩子。”
他拉了她的脚,把她拖来靠近自己的胸膛,
紧握她的双肘。他摇晃着她:“你用刀杀了卡伦·蕾丝,或者,你没有干?说,快说!……又昏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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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恨恨地对她怒目而视。卡伦的卧室再一次
变得暗黑。像这样的事情,曾经在很久以前发生过,很久以前。在南塔斯凯特曾经有一个男孩,像他那样长着一张灵敏的褐色的脸,也像他那样有着坚硬的灰色的眼睛;而她有一次从树上摔下来,昏厥了,那男孩拍打着她,直到她被刺痛醒来,发出尖叫,喊着他的名字,满脸通红,因为她昏厥过去,而他是这样看着她。她的手掌在黑暗中发痒了,并且为了忍住不去击打那褐色人的背,她必须与她自己战斗。战斗驱散了黑暗。
“没有,”伊娃说道,“我没有干。”
他的双眼是如此的多疑,如此的困惑,如此
的像那个在他们困难的、不确定时期的小男孩,以致于伊娃不合逻辑地感到有些对他不起。
“如果你干了,告诉我。如果需要我就能够
使我的嘴闭上,我不会告诉任何人。快说!”
伊娃·麦可卢,想象一下伊娃——一个正在
忙着准备结婚的女孩子,她的朋友们嫉妒她,她在自己的封闭的小世界的中心……掉进了陷阱——掉进了巨大的陷阱。她感到了肩上的刺痛。
109
卡伦——卡伦仅仅是变硬的死尸——麦可卢医生在遥远的地方,迪克·斯科特是个悬挂着的美味,但永远不能够品尝到了。只有她逗留着的封闭的肮脏的地域——这有死尸、有血污、有褐色人的可怕的房间——才是实际存在的……只有她在这里逗留,而这个可恨的褐色人,紧紧地把持着她的双肘。或者不——反倒是她实际上在紧紧地把持着他。缠住他是好的,他那双紧握着的手强壮而充满温暖,她有直接感觉。
“我没杀卡伦,我告诉你。”她对他变得柔软了。
“你是惟一的一个。不要试图嘲弄我——我
已经被专家嘲弄了。其他的任何人都不能做这件事。”
“如果你如此确信,你为什么还问我?”
他把她推回来,看着她的眼睛,再一次摇晃
了她。
伊娃闭上了双眼,转瞬之间又睁开:“你必
须相信我。”她叹息着说,“我只能向你说实话,你必须相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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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皱起眉头,推开她,使她跌回去靠着写字
台。他的嘴紧闭着,变成了一条直线。
“糟糕的傻瓜。”他喃喃地低声说道。她知道他是在自言自语。
他开始用那些动物般敏捷的动作在四周搜索
着,这些动作如此地有力,以致使她着迷。
“你打算做什么?”伊娃轻轻地问道。
他急速地取出他的手巾,向屋顶阁楼跳跃。
他把亚麻布手巾缠到了他的右手上,向那屋顶阁楼的门闩走去,就像野兽冲向它的猎物。他用包着的手指头抓住了门门上滑行棒的小旋钮,并且推着它。滑行棒没移动。他改变位置,再拉,滑行棒仍旧纹丝不动。
“陷住了。”他一直拉着,“那块手帕,把它拿走,带着它上面的血。”
“什么?”伊娃茫然地说。
“在地板上的手帕!赶快烧掉它。”
“烧掉它,”伊娃重复道,“为什么?在什么地方?”
111
“在起居室的壁炉里。首先关上那儿的门。
赶快!你听见了吗!”
“但我没有——”
“火柴在我的外套衣袋里。该死的,跳!”
伊娃跳了。事情的发展已经彻底超出了她的
理解。她的脑子里一片空白,并且她很感激。
如同他与固执的插销斗争那样,她在他的衣
袋中摸索着,感觉到他的双唇扭动着,如同他扭动着的身体都在用力拉着。他的双唇看不见了,而他脖子上的肌肉胀大而且坚硬。然后她发现了火柴,用她的冰凉的手指拿着。
她走回来,在那字母图案的角落拾起那沾满
血污的手帕,并且慢慢地进入了起居室。当她关闭起居室通向大厅的门时,她还能听到那褐色人的喘息声,他在卧室里因用力拉动插销而气喘吁吁的声音。
然后她在壁炉前面双膝跪下。
最近以来,火已经在炉中熄灭了,炉中还有
一些炉灰碎片。伊娃发现她自己在机械地想到从前的那个冰凉的黄昏,而那时卡伦总是感到寒112
冷。卡伦,还有她那稀薄的血。但是现在,这是卡伦的鲜血,沾在伊娃的手帕上的卡伦的鲜血。
小束细纱布落了到炉格上,而伊娃发现她的
手指颤抖得如此厉害,以致于她擦了三根火柴才点着了火。手帕下方的一半烧焦了的旧纸先燃烧起来,而火焰烧到了那块细纱布的边缘。
卡伦的血,伊娃想着。她是给卡伦的血加热
……手帕带着一点嘶嘶声燃烧起来了。
伊娃跌跌撞撞地回到了卧室。她不想再看那
带血的手帕燃烧。她真的不想看。她需要忘了那个手帕,那已经不再是卡伦的地板上的东西,那是环绕在她的脖子周围的窒息。
“我再也不待在这里了!”她闯进去尖声地叫着,对着他发作了,“我打算跑走——藏起来!
把我从这里带走,迪克,回家,或者任何地方!”
“停止叫。”他甚至没有回头,浅色的布料紧紧地在他的肩膀上交叉着。
“我从这里溜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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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就完了。”
“警察——”
“他们很迟。正在休息。你烧掉它了吗?”他那褐色的脸由于出汗而显得发光。
“但如果他们在这里没发现我?”
“那日本人见到你了,不是吗?该死的——
这——插销——”他用他那裹着的手,猛烈地砍那插销的边缘。
“啊,上帝。”伊娃哀叹道,“我不知道我该做什么。我没做——”
“如果你不安静下来——我就揍你……啊!”
伴随着一声尖叫,插销突然地开了。他用裹
着的手猛地拉开了门,然后他消失在远处幽暗的地方。
伊娃拖着她自己,对着开启的门,斜依着侧
柱。那是狭窄的空间,朝上的一段距离是狭窄的木制阶梯……是去顶楼里的房间。那房间,有什么在那房间里呢?
她自己的房间在一所公寓。她的床上铺着可
爱的灯芯绒,黄色的圆点映衬着白色的绘绸;她114
办公室里从上数第三个抽屉中,放着被她卷成了球形的长筒袜,在壁橱里装着她夏天的帽子。那老手提箱带着破损了的标签。她那新的黑色内衣,苏西·豪特金斯曾经说过,只有身材好的妇女和女演员才能穿:当时她是多么的生气!法国画家勃格里由的庸俗不堪的作品挂在她的床上面——令她烦扰,使威尼夏反感,而麦可卢医生曾经喜欢它……
她听到那褐色人在她头上猛扑的声音,听到
窗户插销金属的咔哒声,窗户正在打开的尖细的刺耳声……她忘记把指甲油放好了,威尼夏又要用她那优秀的黑灵魂中的全部优秀的狂怒来训斥她。她曾经把东西溅洒在那用钩针编织的地毯上……
当时他正从那狭窄的楼梯朝她跳下,猛地把
她推开,离开那开着的门。他再一次查看了卧室,他的胸膛在轻轻地起伏。
“我不理解,”伊娃说道,“你在做什么?”
“给你找一条出路。”他没有看她,“我将怎样才能得到它——咳,华丽的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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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对着门柱缩回去了。为什么会这样——
“我将告诉你,”他苦苦地说道,“期望受赞美而反倒受责备。教我去注意我自己那可恶的行当。”他屏住气把那日本屏风小心地靠着墙,放到了不碍事的地方。
“你在做什么?”伊娃再一次问。
“给警察一些值得认真考虑的事情。门在这
里边被闩住了,所以我已经开了它。他们将想象杀人犯通过那条路进来和出去。他们将想象他是从庭院爬到那个厄尔宽的房顶后面,然后爬上屋顶阁楼。”他轻轻地笑了,“那上面有两个窗户,都锁上了——当然了,从里面锁上的。任何人都不能进去。但是我打开了其中的一个。我理应在国王的公园里。”
“我还是不理解。”伊娃低声地说,“那不可能。它不能是这样。”
“他们将想象他通过屋顶阁楼的窗户进入,
再走下到这儿,完成了杀人的事,然后按照同一路线逃走了。你要在你的鼻子上搽点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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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
“在你的鼻子上搽点粉。是不是我要为你这
样做,嗯?”
伊娃回到起居室拿她的手提包,它在那条滑
稽的长沙发上,她曾在这儿阅读过那本书……这是多长时间以前的事?还有微弱的火的气味,火以及——
他再一次查看卧室,他要弄清楚,弄清楚。
楼下——他们两人都听到了——门铃响了。
伊娃莫名其妙地打开了她的手提包。但是,
当提包随着她的手指裂开后,她啪地一声又把提包关上,扔在长沙发上。她发现她自己被举起来,离开了地板,而且有重重的打击声在它旁边。
“没时间了。”那褐色人低声地说,“怎样更好——你看起来像是曾经哭过的。你的双手上是什么?”
“什么?”
“你触摸了什么?究竟是怎么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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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桌子。”伊娃低声地说,“窗户下面的地
板。啊!”
“看在上帝的分上!”
“我忘了!还有另外某些东西。发光的鸟将
引来所有的投石!”
她想到他打算再一次打她的耳光,他的眼睛
如此热辣,而且狂怒。
“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