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虔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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虔诚-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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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大早秀珍对二楞说:“今天你和矿上说一声,明天和俺回趟娘家。”

  “好媳妇抓豆芽,你说几根就几根。大头棉鞋踩倒跟,老婆的话话儿暖肚肠。”

  秀珍乐呵呵的看着从门口闪出去的后脑勺。

  “不过……,你过要看俺媳妇今儿暖的被窝热乎不。”二楞把挤出去的后脑勺又忽然转回来笑说。

  “你就好好跟上二狗子学,不学个好……。”

  听见二楞走远的脚步,秀珍忙又追出去。二楞已走远,只留下骡子车在干土路碾出村口的轰轰声。

  秀珍返回来心里又觉的七上八下,做什么都做不在心上。拿出给二楞剪了一半的鞋样子剪了几剪子,做不在心上。把二楞褪下来的衣服泡盆里揉了两把,又放在一边。

  今儿这是怎么了,心里想:

  搓着手进了婆婆的南窑。

  “老头子坐那边去,秀珍坐炕锅头,那暖和。”秀珍婆婆把前半句的黑脸色换成后半句的红脸,让秀珍上炕。

  “我今儿一起来这个右眼就老跳。”种田老汉磕出烟锅用手‘啪啪’拍了两下在右脸留下两到红印。

  “俺昨晚也做了个赖梦。”梦见:在一片核桃树下,他娘娘递给我一个核桃,塞嘴里就咬……。在后来……,吐出核桃批一看全上牙,一抹嘴角又全是血。

  婆婆似乎有些慌张。

  “他爹,要不你去把娃娃喊回来吧……,你就说……。”

  “俺那娃娃……。”婆婆没有把话说完声调有些变了。

  “那怎么喊,今年也做不了几天了,前天我去看了一下,那拾掇的安全着呢,你那个‘坏心眼子’就不用瞎操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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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秀珍听爹说完。脸色也比先前好看了一些:“明儿,我想让二楞和我回趟家,早起俺和他商量过了。”

  “该回去了,都好几个月没回了,也好,俺那娃娃少在那个黑窟子里一天,俺就能少超心一天。”

  “黑天了,包点饺子明天给亲家带上。”
十六
十六)

  二狗双手抱着一跟铁凿子。党胜朝扬起来的手心“呸,呸”象征性的吐了一口口水,轮起大铁锤“哼哼”的砸向铁凿。

  整个井下“叮叮当当”。三个组不由自主把凿与锤碰撞发出的声音合上了拍。建华和欢云把砸下来的碳块用头号铁锹往起装三柱和二楞赶的骡车。

  “二楞哥,今天已经五车了,下一趟进来抽根烟歇会儿吧。”二狗扶了一下戴在头上帽子说。

  “看人家那两个组,都歇了好几回了。”党胜抹了一把头上汗,抹出四股黑手印,露出一嘴的白生生的牙。

  有时候,七个人在微弱的光亮里只能看见七张齐刷刷嘴里七排齐刷刷白生生的牙。

  “就是,人家说下煤窑就是把脑袋挂在裤腰上,干的活像牲口干的活,以后的路还长,不能把力气全用完。”建 华喘着说。

  “你才是牲口,你留着力气做傻,。你看自从娶回个彩兰,你把力气全使在那二亩水田上了。”二狗冲着喊。

  “你他妈的还说我呢,你狗日的也比我好不哪?”

  “靠上点”。欢云粗着嗓子说完,又捏着嗓子细声细气喋喋的说:“你把炕棱扳的那紧……,俺怎动啊?”

  “你个狗日的,你还偷听……。”

  二狗跑过来和建华抱在一起扭打在一块,在煤堆里翻滚。“来看热闹。”其他几组都放下手头的活围了过来。

  “二狗加油……,建华加油……。”

  加油拍手声在黑漆漆的窑井里响声一片。在窑井的回音卷着煤灰土。

  “你个讼样,还想……。”欢云把二狗压在身下骂到。

  “你亲爹平时是让着你呢,你以为……三天不收拾你就不知道你爹还……。”二狗又把欢云压在身下骂。

  十八张嘴露出十八排牙,围着二张嘴露出的那两排牙。二狗把建华压在身下时,众人个建华加油。建华把二狗压在身下时候,众人又给二狗加油。十八张嘴吐出的都是喊向弱者的声音。

  冒泉坐在一边像个局外人一样,眨巴着眼睛露着牙吐着一个子“别,别……。“

  一会儿众人笑累了,也喊累了,上来把缠绕在一起的二狗和建华拉开。

  二狗和建华坐在地上,喘着粗气“呸,胚“大口大口的痰像射出去的钉子扎在黑土上,在黑土上打个滚变成一个黑球滚到一边。嘴上还在相互骂骂咧咧。

  党胜在一旁乐着说:“像,真像。”

  “像……口吐白沫就象刚发过情的骚猪子。”

  建华和二狗又呼一下就象同一条战线的兄弟朝向党胜。

  党胜掉头藏到冒泉身后“看来欢英和彩兰料理不了你们这对烧猪子。”探头说。

  这时组长们站出来不让闹了,去干活。

  “这怎么有个窟窿啊,快看……。”三柱把一条胳膊伸进在二狗和党胜刚凿多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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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个人都探脑袋围过去。二狗和党胜、欢云一下子来了精神,抡起大锤砸过去。几锤下去所有人裹在煤灰里谁也看不清楚谁。

  “轰隆”一声闷响塌出一个半人多高的大黑窟窿。

  灰尘散去,二狗在淌过汗水的脸上淌出的沟拦腰抹了一把,裂开嘴笑时,嘴里的牙也似乎没刚才白生些。

  “这是什么啊?”欢云把头探到里面闷声闷气。

  “你懂个球……。”二狗一把欢云拽一边。

  在叫骂声中个个轮着把脑袋伸插进那个黑窟窿,又从塌出的那个黑窟窿有些留恋的拔出来。这回冒泉没有像个局外人,也把头伸了进去。

  二狗提一盏电石灯,很象回事的迈着方步推开所有人,走过去爬了进去。

  “这估计是过去的人在这采过的矿。”一个上年纪的说。

  二楞心里琢磨:仅仅能容下一个人爬进去的洞能让他们在这些大山底下自由游走,默默赞服先人们的胆量和耐力,最重要的是还有心力。让现在的人都不敢去想。

  想完这些,刚缓过神,党胜和欢云也消失在那个黑窟窿里……。

  ………过了一会儿……。

  “哥,哥……二狗,王二狗……。”三柱的声音一声比一声大。

  “党胜……,欢云……。”喜顺和跃明把头探进去。

  建华跑过来一脚把跃明和喜顺蹬开。

  “不用在这嚎伤了……。”把帽子甩到一边也爬了进去。

  二楞感觉事情不大对,心快提到嗓子眼了,扑通扑通的跳。脑子也开始“嗡嗡”响。这时候也只有一个:冲进去,冲进去……。那里已经有四个自己光着屁股就滚在一起的兄弟,他们现在不知道是死是活……。

  二楞把腰上扎的绳子紧了紧。喜顺和跃明也爬了进去,此时跃明在外面只剩一只脚。

  “跃明……跃明……,你给老子回来。”

  “跃明操你妈,老子的话你也……。”二楞跑过去时跃明的脚也看不见了。

  二楞抢过旁边的一盏灯。这时候,所有人也似乎感觉到了什么脸色一下……。

  “哥,哥……。”三柱再次从那个黑窟窿把头拔出来的时候,掉头抱住二楞腿,脸色苍白泣不成声:“哥,二楞哥……你……不能去……你在去了俺就一个哥也没了,你不……。”

  “嚎甚呢,还没死呢,在咒……谁要拦俺,操他祖宗。”一脚从三柱蹬过去,挣脱众人爬了进去。

  在场的这些人一下像没了主心骨,对这突如其来的事故束手无策。

  “冒泉,快,快去喊王福和。”苍白的脸直呼其名。

  “冒泉,直接去公社,那狗日的去开会了。”另一个苍白的脸对着跑了几步停下来的苍白的脸说喊。

  “哥……二楞哥……。喜顺……欢云……。”三柱瘫软在地上放声大哭……。

  手在那个黑窟窿上乱抓乱刨,头也磕了过去。指甲掉了,手上的肉粒拌着血挂在漆黑的碳块上,骨头也……。额头上开始淌血,两个人抱住三柱。

  “三柱……三柱……,别,别这样。”其他人都扛起大锤从旁边砸去。

  “三柱,砸开就好了……。”两个人淌着四行老泪流向嘴的时候嗓子也开始发哑,哽咽起来。

  二楞爬进去。里面是一个半人多高的,黑漆漆一片看不到有多深。先前提进来的三盏电石灯冒着火焰。二狗、党胜、建华,跃明,齐刷刷的牵着手躺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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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狗日的,跑这睡……。”

  想过去拉,胳臂已经太不起来,喘了口起栽到下去。清晰的脑子想抬腿过去蹬,腿也没有一点力气。想喊,张开的嘴巴似乎没有一点声响。

  “他妈的,完了,完了……,这不就老人说的‘闷气’吗?”

  看着二狗提进来的那盏灯灭了,自己的视线从那黑漆漆的洞望后缩了几米。秀珍笑着的脸从自己眼前轻轻划过。“秀珍俺的……”嗓子眼开始咸咸的。

  建华和欢云的灯也慢慢的弱下来,自己的视线也开始渐渐的往后推:爹和娘皱巴的脸深深的从自己的脸旁划过。

  灯灭了……爹、娘、秀珍的脸深深的印在看见底的黑暗中,并且他们都在朝自己笑。

  二楞斜眼看了一下倒在自己旁边的灯,也开始有些微弱,结婚那天的秀珍,爹、娘、二狗、欢云……。

  二狗、党胜、欢云向自己招手自己嘴角露出丝丝笑意。

  “爹在哭,娘在哭,秀珍……俺……”微弱的模糊的光……。

  ………消失在黑色的井洞……。
十七
(十七)

  冒泉一口气跑过通往公社的那条窄公路。头发根根竖立着,喘着气,拌在冰冷的土棱上吸了一嘴土。跑到坝梁的拐湾处和从公社回来哼着小调的王福和撞了个满怀。

  “冒泉,你不好好干活,气喘吁吁的跑这浪什么?”王福和被猛然从旁边蹦出来的冒泉骂到。

  “七个,七个……。”冒泉脸色惨白的说。

  “什么七个,八个的……。”王福和说完才发现刺头发根根倒立的冒泉骂道。

  “七个,七个……。”

  王福和心里也似乎猜到个一二三,在转身的瞬间,又回过身踢了一脚冒泉“呸,呸,你狗日的连个话也说不清楚。”把戴着的帽子甩在冒泉脸上,小短腿连滚带爬消失在坝梁上。

  “七个,七个……。”冒泉瘫躺冰冷的土地。“七个……起个。”

  王福和回去的时候,远远看见井道口的山坡下面一团黑。并排的七个人,长短不一的躺在那里。跪了下去“二楞……,二狗……呜呜……。”
十八
(十八)

  秀珍跑出来朝村口的方向看了五趟,二楞娘也出来朝同样的方向看了两趟。

  “怎么还没回来啊,平常这个时候该回来了啊。”秀珍有些着急的看了一眼婆婆。

  婆婆把准备下饺子的开水锅第二次端起放在灶台道:“是啊,锅开了三次了,这个小子怎么不知道往回走……。”

  种田老汉也似乎有些坐不住了:“在等会儿还不会来,我去看看。”

  话音刚落:“二叔叔,二婶子……。”王福和的声音。

  “进来坐啊,你看外面凉的。”二楞娘说第二句话嗓音似乎有些变调。

  “不进去了。俺也没什么事,叫俺二叔去开个会……。”王福和犹豫了一下还是没进去,在外面把话说完。

  “二楞是不是直接去那了啊?”秀珍把头探出去。



  “哦……哦。”王福和有些慌张的先走出院门。

  “你看,俺说没事,不用瞎想了,你娘俩……。”

  “他爹,帽子,这个老头字,丢三落四,你看这冷的天。”老伴追出来把帽子带在白胡子的头上。

  种天老汉一个人回来了。在院子外面转悠了好几圈,腿总是迈不进院门。蹲在外面把干旱烟一锅一锅的点燃,又一锅一锅的把烟灰磕在冰硬的土地上。这样的从复使那个黑油的烟袋在风中越飘越高。风呼呼的在耳边响,眼泪和鼻涕在那撮花白胡子上凝集着。

  “这个死老汉吓我一跳,不回家坐这做甚呢?这冷,不要老命了?”

  “二楞呢,没和你一快回来。”老婆子转着身子看了一圈。

  种田老汉一句话也没说从院门跨了进去。

  “哑巴了,说二楞怎哪去了。”小脚哒哒跟进来问。

  种田老汉还是没能控制住自己,一进屋就蹲在灶台下面大把大把的白头发从手心,再从指缝飘向脚下。

  秀珍看见爹“呜呜……。”甩上门跑到上屋。

  二楞娘看到跑出去的秀珍,想追出去,刚迈了一步“当啷”一声闷响倒在门角。

  刚跑出去的秀珍被赶来的妇女媳妇们连拉带拖到上屋。

  早以等在外面的王福和听见动静跑了进来,抱起二楞娘掐人种。有几个已跑到秀珍屋。

  “……呀,啊……俺的娘呀……。”二楞娘又晕死过去。

  王福和找人已把秀珍爹娘叫来……。

  秀珍爹娘坐在秀珍旁边抹眼泪劝秀珍。

  “闺女,你难受就哭出来……,闺女你说句话呀,闺女……。”

  “说以后该怎么过啊……俺上辈这是做什么缺德事了啊……。”

  “不用放你娘的臭屁,叫你来不是“喷粪”,都什么时候了,还在嚼这些不三不四的。”秀珍爹这时把大半辈的怨气在这时撒向老伴。

  “闺女啊,人这辈子谁没个坎坎坷坷啊,在怎么难,活着的人还的往下走呀。”秀珍爹又转过去细声说。

  秀珍娘把刚挤出的鼻涕甩在地上摸着秀珍说:“娃娃,都怪娘,是娘害了你啊,呜呜……。”

  “哇,啊啊……。”秀珍扑在娘怀里放声哭喊:娘,俺……不怪你……啊啊,俺心口疼,就是心口疼,啊啊……俺和二楞能做一天的夫妻俺也愿意,俺不怪你,俺还打算和他好好过日子,俺心口疼………啊啊。”

  “你个没良心的,你不说明天和我回家啊,你还不知道……俺有你的种了,俺还没告诉你,俺……。”

  农历大雪的头一夜,纷纷扬扬的雪飘洒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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