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坏道》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坏道- 第16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剩下沈夜熙一个人,坐在冷飕飕的医院长椅上煎熬。 
  黄芪人虽然不地道,但是说出来的话是没有错的,他说姜湖没有危险了那就应该是没有危险了,沈夜熙觉得那一瞬间自己身上的力气,好像要随着松出来的那口气一起出去一样。揪起来的心徒然被放下来,砸得胸口还挺疼。 
  没一会儿的时间,苏君子和杨曼他们都来了,安怡宁比较周到,让他们俩带了不少人来,沈夜熙对他们点点头,用口型说了句“没事了”,绷着脸的苏君子和杨曼立刻也长舒了口气。沈夜熙走过去,目光扫过和他一起等着急救室消息的一帮人,最显眼的是一个抱着孩子的老太太,满脸泪花,见人就唠叨“好人哪好人哪”。 
  “君子,带他们分别去录口供。” 
  苏君子也看见了那个孩子,皱了下眉:“又是个孩子?又在孩子身边安放的炸弹?” 
  沈夜熙点点头,低声说:“别忘了把他们都隔离开。” 
  苏君子点头,带人过去了。 
  杨曼在旁边却盯着沈夜熙猛看,沈夜熙疑惑地皱皱眉:“你看什么?” 
  杨曼像发现了新大陆一样,指着沈夜熙的脸:“夜熙……你眼圈怎么红了?” 
  沈夜熙呛住,大窘,手下意识地就去揉眼睛,瞥见杨曼似笑非笑的表情,干咳一声,瞪眼:“风硬,吹的,怎么了?” 
   
   
   
  第二十二章 最后的绅士 六 
   
  有人说,等待是一种美,可是现在沈夜熙却觉得,等待是漫长无比的煎熬,每一秒都在他眼前被拉得长而又长。 
  为了得到什么而等待,是忍耐,而为了怕失去什么而等待,是忍受。 
  两个案子在手,真的是忙不过来了,即使莫匆打电话过来,说找人帮他们,沈夜熙还是在录完口供之后,就把杨曼和苏君子给遣回去了,一个人留下来。 
  警察这个工作真是高危性,没多少天以前,他也是坐在医院的长椅上,那时候身边还陪着一个人,等着盛遥的消息,现在,他又坐在这里,而当时陪在他身边的人,现在却横着被人抬了进去。 
  这次爆炸事件受伤的人仍然不多,就只有姜湖比较严重,剩下的都是轻伤,基本上包扎包扎就能出院了,沈夜熙托着下巴,有些想不明白。 
  公交二路和之前爆炸的车次没有任何的交集,那炸弹狂难道只是随便上下车,每天就在整个城市里转来转去么?那么他应该会坐上无数辆车,是什么让他只挑选这么这三辆呢? 
  是因为车上那三四岁的孩子么? 
  可是这个城市里三四岁的孩子简直多得数不胜数,难道凶手只碰到了这么三个?还是这些孩子身上,有什么共同的东西刺激到了他? 
  不,炸弹狂显然是不想闹出人命,到现在为止,爆炸案除了离得比较紧的人受伤比较严重之外,还没有出任何人命,而且那个遥控装置不变,车子又是在半路上爆炸的,说明安放炸弹的人就在那辆车子上。 
  可除非是人体炸弹,要不然没有人会想把自己一起炸死。 
  为什么?炸弹狂想干什么?又是想看到什么? 
  沈夜熙觉得自己有些静不下心来,这么长时间以来,这个安放炸弹的人的行为简直让人觉得匪夷所思,任何动机安放在他身上,都像是差了点什么一样。这时急救室的灯终于熄灭了,一个医生走出来,看见他点点头:“姜湖?” 
  “是,我是他同事。” 
  医生比黄芪厚道多了,给了他一个安抚性的微笑:“哦,没事了,推到手术室缝合一下就可以了,大概晚上就能醒,你也放心吧。” 
  沈夜熙终于露出了一天中第一个不勉强的笑容。 
  姜湖的眼镜终于寿终正寝了,沈夜熙看到他的时候,这背部有伤的人只能委委屈屈地趴在病床上,柔软卷曲的头发垂下来,盖住眉毛。四分之一的英国血统在他身上表现得并不明显,只是皮肤更白,眉目的轮廓更清晰一些,眼睫很长,估计他的眼镜被睫毛刮花然后报废的频率很高。没有眼镜,那双略显冰冷的眼睛也闭着,看上去脸窄了些,下巴尖尖的,其实是个非常俊秀的年轻人。 
  不是盛遥那种老远就能让人眼前一亮的类型,而是看一眼,就让人觉得舒服,还想再看第二眼,越看越觉得耐看的长相。 
  沈夜熙叹了口气,轻手轻脚地坐在一边,手肘撑在椅子扶手上,半握的拳头顶着下巴,眯着眼打量着姜湖,嗯……江湖,他父母难道是个武侠迷?武侠迷的父母渴望大概会渴望生出那么一个能雷厉风行、快意恩仇的人,这么个慢性子,也就只能是浆糊了。 
  姜湖的麻药好像药性要过去了,终于感觉到了疼,眉头慢慢地皱紧,脸色和嘴唇越来越苍白,手指不自觉地抓着床单,可是他居然在这种情况下也一声不吭,好像压抑自己已经成了本能一样。 
  这时黄芪走进来,瞟了沈夜熙一眼,又看了看姜湖,点点头:“他马上就要醒了。” 
  “啊?刚刚不是那个大夫说要到晚上……” 
  “一般人是到晚上,不过谁知道你们这同事年纪轻轻的受过什么训练,麻醉药对他的效果比普通人小得多——我说,是不是和你们队沾边的就没有正常人?”黄芪撇撇嘴,“面生,新来的?” 
  沈夜熙点点头:“秋天刚调进来的,你半个同行。” 
  黄芪把眉毛挑得高高的:“半个同行?歇菜吧,我同行都知道珍惜生命,没这位这么光棍的。” 
  沈夜熙干咳一声,转过头假装观察窗外的美景——其实只有水泥地面和几棵夹缝里的野草。 
  这时病床上溢出一声软软的抗议:“医生,也不是所有的医生都已婚啊。” 
  显然某人迷迷糊糊的刚醒过来,没能意识到“光棍”只是个名词做形容词。黄芪一点同情心都没有地在姜湖脑袋上拍了一下,觉得手感不错,抬起手来还想再来一下,被沈夜熙心惊胆战地给拉住:“黄医生手下留情,他是病号!” 
  “没事,打不死,打死算医疗事故。” 
  沈夜熙立刻觉得自己能从他手里活命,是件挺不容易的事。 
  姜湖看这位医生的目光立刻带上两分敬畏,半天,才鼓足勇气:“医生,我能不能和沈队说几句话?” 
  黄芪说:“没事孩子,你一时半会儿死不了,不用急着交代遗言。” 
  姜湖想了想:“我知道我死不了,不想交代遗言,我想交代案情。” 
  黄芪大奇:“啊?你犯事啦?” 
  姜湖发现,眼前这个貌不惊人的医生是无法用人类语言沟通的,于是闭上嘴,求救似的看看沈夜熙。 
  沈夜熙眨眨眼:“黄医生,咱们打个赌吧?” 
  “赌什么?” 
  “盛遥中午的时候提出过跟我要能上网的笔记本,他现在肯定在□护士,好让她们保持沉默,你信不信?” 
  黄芪杀气腾腾地瞪了沈夜熙一会儿,心里权衡了一下,觉得以他对盛警官的了解,那没节操的人做出这种事情的可能性相当高,于是冷哼一声,大步走出去,把门摔得挺响。 
  沈夜熙心里双手合十,对不住了兄弟,为了工作,为了广大人民群众的生命财产安全,为了我们不再受这衣冠禽兽的荼毒,你就……牺牲一点点吧,就一点点。 
  姜湖在黄芪出去以后,立刻试图从床上爬起来,不过受伤的肋骨阻止了他,麻醉药弃他而去,剧痛趁虚而入,他几乎是马上又趴了回去,额头上冷汗都下来了。 
  “别动!”沈夜熙吓了一跳,赶紧按住他,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再动老子拆了你!” 
  可惜姜湖同志眼镜不在,近视的眼睛看东西朦朦胧胧,接收不到沈夜熙凶神恶煞的眼神,只是感觉到扶住自己的那只手,温柔小心极了。 
  “恭喜你成为中国第一具木乃伊,浆糊同志,”沈夜熙在他脑袋上揉了揉,“说吧,什么情况?” 
  姜湖深深地吸了口气,等到那阵疼痛缓和了一些以后,才有点艰难地说:“爆炸只有一次,可是却有两次爆炸声。我想那应该是个微型的录音装置,或许不在炸弹上装着,所以拆弹组也没有检查出来。” 
  沈夜熙皱起眉:“你说什么?肯定?” 
  “肯定,那天护士说的是真的。两次爆炸声的间隔很短,当时惊慌失措的人比较多,大多数人在第一声爆炸响起来的时候就已经乱起来了,并没有注意到,爆炸实际发生在第二次声音发出的时候。”姜湖的声音很轻,但是咬字依然像是新闻联播那么准,“我不知道嫌疑人为什么那么做,可是他就好像……就好像是站在一边观察车上的人的行为一样。” 
  沈夜熙听着他的声音发虚,就知道这人在逞强,伤得是不轻,估计这会儿疼得也不轻,于是轻轻地拍拍他:“没事没事,慢慢说,不急。” 
  姜湖一把抓住他的手,沈夜熙惊觉他的手凉得像个死人,姜湖的眉头皱得能夹死一只苍蝇,低低地说:“不,很急。听我说,嫌疑人即使是专家,那装置也没有我们想象得那么简易,他绝对不可能每天做一个,然后拿着去坐车。所以要么对方不是一个人,是个团伙,要么,他是准备了很多备用的炸弹。” 
  “那很有可能是个团伙……”沈夜熙说。 
  “如果是团伙的话,他们会在同一时间造成很多的爆炸案,以扩大影响,但是我们这起不是,而且……他观察爆炸案发生时车上人反应的行为,我觉得,这更像是一种个人行为。有某种感情倾向。” 
  “你的意思是,这是个疯子,并且准备好了要大干一场?” 
  “他作案的间隔太短了。”姜湖紧紧地抓着沈夜熙的手,不知道他是为了缓解疼痛还是心里太急,他的气息有点颤抖,显然刚醒来就说这么多话,给他的身体造成了极大的负担,“这说明他的精神已经在崩溃了,以前一定有过相似的案子。” 
  “如果有的话,会转到我这里来,可我没听说过。”沈夜熙尽量固定住他的身体,不让他乱动。 
  “不一定是公共汽车爆炸案,可能是其他一些情况,被当成事故处理的,或者……他原本就不在本市。”姜湖说,“这人很有可能是个外地流入本市的,每天坐着不同的公交车上等着他的目标,他……” 
  他说不下去了,脸色惨白惨白的,咬住牙,另一只手死死地攥住床单:“我的骨头……是不是……断了?” 
  “肋骨骨折,”沈夜熙低下头看着他,“你怎么样,我立刻叫医生?” 
  “不用……谢谢,我不要止疼药。”姜湖从牙缝里挤出这么几个字来,“那个人……他很危险,很快会有更过激的行为,他……” 
  “嘘——别说了,我明白,一会儿我就告诉他们,你别动,我叫黄医生过来一趟。” 
  姜湖闭上眼睛,紧紧地抿上嘴,这使得他脸上偏向清秀的线条锋利起来,显出一种隐忍的力度感,沈夜熙拉了铃呼叫了医生,一只手还被姜湖无意识地攥着,有点疼。 
  他忽然想起,黄芪说姜湖受过药物训练的事情,这个人——这个犯罪学博士,原来究竟是做什么的呢?真的是心理医生么? 
  可是他无论是心理素质,还是各种行为,都更像是同行——那种最优秀的警探。 
   
   
   
  第二十三章 最后的绅士 七 
   
  简直是一个噩梦接着一个噩梦,姜湖想,自己大概是因为身体上的疼痛而导致的精神上的脆弱,所有那些尘封的旧事,全都趁着这时候一股脑地恍惚而过,那些狰狞的面孔,不得救赎的人们,阴沟里的尸体,大睁双目的求救者。 
  他就像是从一条漆黑的甬道里通过,磕磕绊绊,跌跌撞撞,无数深陷其中的人渴求着他手上那点萤火之光的救助,可他自身难保。他看着他们一个个地陷落下去,他看着人性和苦难,在最极端、最下作的地方挣扎不已。 
  可是每个人都能崩溃,他不可以。 
  姜湖想,原来这就是自己的悲剧了,因为他是医生,他是所有人退无可退时候去寻求帮助的那个人,他不得后退一步…… 
  中医说,医者不能自医,姜湖觉得,自己也是中了这个诅咒。 
  他觉得自己的后背就像是着了火,可是他得咬紧牙关,不发一声,很久很久以前,他就习惯了这样的状态——那些犯罪的人,被伤害的人,他们都在看着他,都在等着他,他没有示弱的权利,只能把自己的生命拉长再拉长、或是,压缩再压缩。 
  手里的萤光照亮了一点路,他看见一个孩子,或者七八岁,或者更小,像是一个从未见过的人,又像是他自己——正站在那里,清而大的眼睛直直地盯着他。姜湖觉得自己也变得很小很小,他的手掌开始失去力量,身体一缩再缩,直到和那孩子降到一个水平线上。然后他伸出手,试图抓住那个被困的孩子,可是他够不着,任凭他怎么努力也够不着那孩子的一分一毫,姜湖拼命地向前跑去,可是…… 
  就像是光和影,光跑得再快,影子永远在前边,姜湖停下来,看着孩子眼角流下长长的泪痕,他意识到——他们之间的一步之遥,其实是时间。 
  错过了的东西,永远无法弥补。悔过从来不曾有用,那些过去会化成一个又一个新的深渊,等他某一天乏力的时候,懈怠的时候,就一股脑地扑上来,把他拉下去。 
  孩子的身影越来越黑越来越暗,姜湖觉得自己脚下开始松动,像是踩着什么绵软的东西,就如同沼泽……他迷迷糊糊地想,那个他一直惧怕的时候,就是现在了么? 
  身体不停地下陷,小腿,大腿,腰部,胸口,脖子……窒息感蔓延而来,姜湖觉得自己特别的累,特别疲惫,他有点自暴自弃地想,就这么下去,就这么跟着掉下去,其实……也没什么吧? 
  不过就是另外一种生存的方式么。 
  可是突然,虚空中伸出的一只手,猛地抓住他,姜湖睁大了眼睛,却辨认不出那只手的主人,他觉得那一瞬间,已经麻木了的疼痛再一次向他袭来,奇异地给了他某种挣扎的力量。 
  那只手不算很大,但是骨节分明,非常有力,手心干燥而温暖,有种让人不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