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顾盼达的母亲在他12岁时就因病去世,此后只有父亲与他相依为命。父亲是一家搬运公司的工人,靠着一身力气养家糊口。就在顾盼达高中快要毕业那年,父亲在一次事故中不幸左腿粉碎性骨折,从此无法继续从事重体力劳动,顾盼达 不得不承担起家庭生活的重担。那年正好市殡仪馆招收运尸工,那工作虽说是令人望而生畏,然而为了支撑这个家,为了不致老父为生活担忧,顾盼达毅然担任了这个工作,谁知一干就是18年。
顾盼达今年35岁,由于家境贫寒,尚有老父拖累,而且工作性质颇有些令人毛骨悚然的感觉,因此至今尚未娶妻,依然守着老父度日。
顾盼达性格内向,在社会上几乎没有什么朋友,即使是在本单位也很少与别人交往。但他在工作上却是极其认真负责的,因此,领导及同事们对他的印象都不错,都认为他是个忠厚可靠之人。
顾盼达在现实世界中的孤独却在虚拟的网络世界中得到了补偿。半年多以前,他发现了“风雨桃花”,那是一支在风雨飘摇中哭泣的桃花,需要得到别人的安慰和呵护。顾盼达担当起了这个角色,他自称是“蓑衣使者”,从此成为“风雨桃花”的网上密友。
他们二人几乎是无所不谈,他很快就知道了杨小桃的一切。他内心是非常反对杨小桃继续作为候志达的二奶,但她没有其他的选择,而他也无法提出任何有效的建议。有多少个不眠之夜,他为她深深地叹息,他痛恨自己的无能,不能救红粉知己于水火之中。
随着他们之间感情的日益深厚,杨小桃提出想见他一面,他立即慨然应允,其实,他内心早就想一亲她的芳泽了。他们约好了某日下午2时,在城西公园的某处见面。时间快要到了,他怀揣着一颗像小鹿般跳跃的心向那约会地点靠近。远远地,他已经看见她了,按照他们的约定,她穿着一件淡绿色的外套,手持一本“生活”杂志,正在那儿四处张望着呢。他本能地打算立即跑过去,紧紧地把她抱在怀里。可是,就在这一刹那,他止步了,他躲在了一株大树的阴影中。
她是那样年轻、美丽,她是那样清纯、可爱,他再想想自己,自己已经35岁,孤独而阴沉的生活在他的面孔上留下了一条条衰老的痕迹,头上也过早地出现了缕缕白发。作为一名运尸工,地位低下,收入微薄,维持自己与父亲二人的生活尚且不易,又如何能够对杨小桃负责?自惭形秽的他,决定不再与她见面。他拨响了她的手机,借口说是单位突然有事而无法脱身,不能见面了。
看到杨小桃怏怏离去的身影,他不断地咒骂着自己。有好几次,他真想跑上前去,但他一次次地压抑住了自己的冲动。他远远地尾随着她,直至她回到栀子花园的公寓。
此后,有多少次,他曾来到栀子花园门口徘徊。他知道她经常在上午要去超市买菜,他便早早地在那附近转悠。每当她走近时,他则假装看着别处,用眼角的余光望着她那美丽而孤独的身姿。她又缘何知道,自己的心灵密友正在如此近距离地守望着自己呢?
当他知道她怀孕的消息后,曾力劝她把胎儿打掉,因为那贪官不配!而她自己也不想把孩子生下,因为她虽委身于候志达,然而却从心底里厌恶他。可是,潘得旺命令她必须把孩子生下。潘得旺是一个流氓、一个恶魔,更何况她还欠了他巨额债务!潘得旺许诺,倘若她成功地生下孩子,他将负担其母进行肾移植的所有费用。她也知道,潘得旺的目的无非是抓住候志达的把柄,为他的公司带来更多的财富。而她自己呢,只不过是潘得旺的一颗棋子而已。但是,她又能有什么其他的选择呢?
然而,这次候志达是在副市长的官位与私生子之间做出选择,天平毫无疑问地偏向了官位一侧。在候志达坚决反对她生下孩子的情况下,在4月23日的下午,潘得旺打电话给杨小桃,他要求杨小桃再作最后的努力。他说,她只要吃安眠药假装自杀,候志达必定会心软,从而允许她生下孩子。迫于潘得旺的淫威,她答应了他。
当她在网上告诉顾盼达这一切时,顾盼达坚决地反对。可是,她不敢违抗潘得旺的命令。直到4月24日下午6点钟她服药前,顾盼达还在网上苦口婆心地劝她不要吃药,但她拒绝了。她回答说,生活是现实的,母亲需要治疗,弟弟需要读书,就让自己的身体来换取这一切吧。看到她的回答,他的心都要碎了,他恨自己,他恨自己的无能和贫穷,他恨自己在心爱之人最最需要自己帮助的时刻未能伸出援助之手!
他沮丧地躺在床上思量着对策,可是,脑子里一片混乱,什么也想不出。突然,他像发疯似地跑出去,叫了一辆出租车,直奔栀子花园。当他来到28栋105号的附近时,他又止步了。至今为止,他与她尚未谋面,如果冒昧地冲进去,会是什么结果呢?他想,安眠药不会很快致死,他只要在外面目睹那贪官把她送进医院也就放心了。不久,他看到一辆奥迪车来了,一个人下车走了进去,是那贪官。于是他就隐藏在暗处想看个究竟。后来,另一个人来了,但是,令人惊讶的事情随即就发生了。他原以为候志达会打电话叫救护车,或者是自己抱着杨小桃上奥迪车。可是他看到的是,候志达与另一个男人抬着一个用被单裹住的人,居然塞进了车子的后备箱里!难道杨小桃已经死了?吃安眠药怎么会死呢?难道是候志达杀死了杨小桃?
奥迪车开动了,离开了栀子花园的大门。顾盼达全速奔了出去,他想找一辆出租车,可是那儿一辆车也没有,他无法再继续跟踪了。
他失魂落魄地回到了自己的家中,无力地躺倒在单人床上。口服安眠药怎么会死呢?按理说,候志达应该不至于狠下杀手,难道是潘得旺交给她的所谓安眠药根本就不是安眠药,而是一种毒药?他把她杀死后,就更加有理由向候志达敲诈到更多的工程。
是的,一定就是这样。但是,杨小桃毕竟已经死了。她原打算用自己的身体为母亲换取治疗费用,可是,这一切全都落空了。
不行!杨小桃不能白死!候志达与潘得旺必须付出代价!
(27)
不行!杨小桃不能白死!候志达与潘得旺必须付出代价!
顾盼达彻夜未眠,在他的脑海中,构思了一个圆满的复仇计划。
他连夜以杨小桃的名义写了一封信,用电子邮件发送给候志达。
第二天一早,他就设法在城西郊的钓鱼巷租到了一间空房。那儿不久之后就要拆迁,所以只有少数居民居住。然后,他又找到一家旧电器回收站,用很低的价格买了一台大冰柜,并委托他们立即把冰柜运往钓鱼巷。在一切安排好之后,晚上他便坐上殡仪馆的小货车,守候在交通局办公大楼的大门外。
他看见候志达与另一个男人走出了交通局的大门,后来他才知道,那个男人就是候文敏。那叔侄二人上了奥迪车,径直向西门外驶去。顾盼达小心地跟踪着,他庆幸自己投石问路的计划能够成功。当奥迪车到达土垄岗之后,停了下来,大概这儿就是他们的抛尸地了。顾盼达把小货车藏在暗处,悄悄地跟在那二人之后。夜晚,这荒野之地显得特别宁静,顾盼达能清晰地听到他们的说话声。
那二人终于到达了抛尸地,发现尸体还在那儿,候志达狠狠地骂了一句,还踢了一脚,然后就离开了。等他们走远后,顾盼达 小心翼翼地把杨小桃包裹好,费了很大的力气才搬到小货车上。他开着小货车驶向钓鱼巷。
他心爱之人虽然已经香消玉殒,然而此刻就躺在他的身后,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他在内心暗暗发誓道,一定要为杨小桃讨回公道,一定要候志达与潘得旺这些人渣付出代价。
在钓鱼巷18号的房间里,顾盼达拉上窗帘。他把杨小桃的遗体从那肮脏的格子被单中取出,用早已准备好的另一块床单包裹好,放到大冰柜里,然后用毛巾小心地擦拭她的面容。他一边流着泪,一边咀咒着那两个贪官和奸商。他继而用数码相机拍下了她的遗容。
下一步,就是向候志达讨还死亡补偿金,他总共要过两次,共计40万元。所有这些钱,他已经一文不少地转寄给了杨小桃的母亲。为了不至于引起老人家的不必要的疑虑,他曾写信给她,佯称杨小桃已往南方做生意,委托自己寄上这些钱。
顾盼达还打算再多要几笔钱,因为他知道,肾移植是需要大笔金钱的。可是,杨小桃的遗体又被偷走了。
那是在7月17日的深夜,他正在殡仪馆值夜班,突然听到手机响,原来是钓鱼巷的房东打来的电话。据说,他租来放置大冰柜的房门被几个陌生人搞开了,房东问他要不要报警。他回答说不必报警,并且也顾不得上班了,立即开着小货车驶向钓鱼巷。好在钓鱼巷离殡仪馆只有几分钟路程,他很快就到达钓鱼巷。远远地他看见几个壮汉正把那冰柜往一辆中型货车上抬,然后就开走了。顾盼达非常小心地在后面跟着,不久,那货车就开到天都公司楼下的停车场,那几个壮汉纷纷下车而去。顾盼达静静地坐在自己的小货车中等着,因为他知道,这儿肯定不是最终目的地。又过了半个小时,有两个人走了过去,其中有一人顾盼达认识,正是候志达的侄子候文敏。候文敏上车,把车子开走了。
他这是要开到哪儿去呢?顾盼达根本猜不到,只好远远地跟着。前面那货车出城后一直沿着公路向东面开去,开了大约一个半小时,转向右侧的一条小路,那路不太平,车子颠簸很厉害。又行驶了大约半个小时,那货车进了一个村庄,顾盼达不敢再继续跟踪了,否则就可能被发现。他又把小货车开回到公路上,在那儿耐心等待候文敏回来。
天已经蒙蒙亮了,候文敏终于开着货车出现了,但车上已不见了那冰柜。显然,冰柜已经留在了村庄里。
候文敏的货车已经回城了,但顾盼达并没有回城。等到天亮后,他向附近的农民问清了,这个村庄叫须舞村。
他本可以立即报警,但他没有这样做,因为他还想从候志达那儿再要一些钱。他立即通知候志达,要他再给钱,否则就报警。但他没有向候志达透露他已经知道他们的藏尸地,因为担心他们再次转移尸体。既然他们还没有来得及处理尸体,因此很可能由于心虚而再次付钱。果然,他们又付了十万元。而且答应两个月后再付十万。
但就在顾盼达向候志达要那最后的十万元时,候志达拒绝了。这时,顾盼达估计从他那儿再也要不到钱了,于是向刑警队发出了举报邮件。
这就是顾盼达与杨小桃的故事。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28)
听完顾盼达离奇而又惊心动魄的故事,张志刚与陈子云感到无比震惊,仿佛听了一段海外奇谈一般。没想到眼前这个相貌平凡、看似粗俗的汉子竟然有着如此缠绵的柔情。从法律而言,他私藏尸体、向候志达敲诈都涉嫌犯法。然而,从另一个角度,他为杨小桃讨回公道,将敲诈所得钱款尽数寄给杨小桃之母,又有什么可被谴责的呢?
“首先,我敬重你的人格和品行,但是,你的行为是犯法的。”张志刚沉默了一会儿,终于开口说道。
“我知道,这是犯法的。但我也知道,这不是重罪。只要不是重罪,即使入狱几年,但能为杨小桃的母亲换来几十万元治疗费,也算值了吧?”
“还有一件事情我想问你,你在举报邮件中为什么不曾告诉我们须舞村这个至关要紧的地址呢?难道是你忘了吗?”
“你认为呢?”顾盼达顽皮地反问道。
“如果我猜得不错的话,你是想让我们开始调查,但又不得要领,仅仅是对候志达起了一个敲山震虎的作用吧。如果候志达心虚,又得给你汇钱了。”
“诚如所料。但是,遗憾的是,他并不曾被吓倒。因此,我现在担心的是,他们已经有所防备,或许,我们已很难再找到那遗体了。”
“无论如何,也要把杨小桃的遗体找到!”张志刚为了尊重顾盼达的感受,他现在已经不说“尸体”,而说“遗体”了。
(29)
张志刚与陈子云驱车来到了须舞村。
那是一个仅有两百余户人家的小村落,那村落依山而建,风景煞是秀丽。一条乡村土路沿着山的南麓蜿蜒了大约三、四公里,便到了村子的入口。
进村前,张志刚 站在稍高的山坡上,观察了一下周围的地形。村子的东、西、南三面都是广袤的农田,唯有北面是一座山,山上长满了松树。张志刚注意到,从那松林中,有一缕青烟袅袅而起,看来其中有房屋。
那村子有两个入口,他们由西边的入口进入村子。首先拜访了村长,谈及杨小桃尸体之事,村长大吃一惊。问及7月17日夜晚是否发现有什么人进村,也得不到肯定的回答。因为时隔将近三个月,况且又是深夜,谁能记得呢?即使是有人在夜间走动引起狗叫,但村里人打麻将打到深夜的多得是,又有谁知道是村外来人呢?张志刚继而拿出候文敏的照片,请村长看了一下。村长说,那人似乎是本村李进才的外甥,但已有好几年不曾见了。而李进才目前在经营着一个小型的家庭马戏团,养着一些猴子、狗、蛇等等,经常在各地乡村举行巡回演出,但近一段时间好像不曾出去。
告别了村长,张志刚领着陈子云沿着山间小道登上山来,因为他想起刚才看到的炊烟。二人踏着枯枝残叶行进了大约20分钟左右,抬头便看见一座木屋,掩映在层层松林之后。突然,两只硕大的狼狗咆哮起来,陈子云吓得躲在张志刚的后面,这时,只见一位满头白发的老人走了过来,手上拿着一根旱烟袋。
张志刚向那老人行了礼,说明了来意。那老人思索了片刻,严肃地说,7月17日夜间大约两点钟左右,他的两条狼狗曾经一度狂叫。他也立刻起床。起初他以为是什么人企图偷树,但他站在高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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