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欲望岛之夏 第三章（5）
他会把贝壳留在海水洗刷它们的地方。
他很少去沙丘相连的洼地。因为那里很脆弱，一脚踩下去都会造成损害和改变。山姆艰苦地对抗着这一切的改变。
有些日子他喜欢流连在森林的边缘，沙丘的背后。在那里，河流和沼泽都充满生命力，充满美妙的旋律。有些早晨，他需要静谧的气氛和幽暗的光线，而不是雷鸣般的涛声和冉冉升起的太阳。他可以像苍鹭一样，静候着粗心的鱼儿上钩。他也可以漠然伫立在那儿，随着时间滴答滴答溜走。
有时在池塘中，在挺拔的柳树下，在厚厚的浮萍中，他可以沉醉在自己的世界里，忘却尘世的所有。在这里，鳄鱼藏在芦苇中享受着它的晚餐，海龟在原木上晒着太阳，而它自己也可能成为鳄鱼的诱饵。这些对于他而言，比人类更加真实。
但是山姆很少远离池塘进入森林深处。安娜贝拉的最爱，就是那片森林。
有时候他会被这里的沼泽和它的神秘所吸引。他能理解生命的循环……成长，衰落，生和死。这是大自然的规律，可以接受。这个循环不是人为造成的，也没有人……只要是山姆能够掌控……将会打破这种循环。
在池塘边上，他可以看到螃蟹乱转，它们在泥潭中忙得不可开交，发出低低的砰砰声，就好像起着泡沫的肥皂水。山姆知道，当他离开的时候，浣熊和其他食肉动物将会悄悄地沿着泥潭爬行，它们会撕碎这些繁忙的螃蟹，然后享受它们的饕餮盛宴。
这都是循环的一部分。
现在，春光明媚，摇曳的米草已经从黄褐色变成了绿色，熏衣草、法兰西菊开始在草地上盛开。他在欲望岛已经经历了三十多个春天，但他从来没有厌倦过。
这块土地曾经是他妻子的，是他们家族世代相承下来的。但自从他踏上这块土地，这块土地就开始属于他。正如他看到安娜贝拉时，她就属于他了。
他没有留住他的妻子，但是由于她的出走，他留住了这块土地。
山姆是一个宿命论者，或者说他已经变成了一个宿命论者。宿命是无法避免的。
从安娜贝拉那里他获得了这片土地，他精心地照料它，狂热地保护它，从来没有离开过它。
虽然多年来他一直在夜里试图抓住他妻子的灵魂，但是当他凝望着欲望岛时，还是随时随地能感受到妻子的存在。
那既是他的伤痛，也是他的慰藉。
他看到河流侵蚀着沼泽边缘，树根被裸露在了外面。有人说最好采取一些措施保护沼泽边缘。但是山姆认为大自然自有它的规律。如果人类，无论善意或恶意，插手改变河道，大自然会在其他方面有怎样的反击呢？
不，他要顺其自然，让土地、海洋、风和雨自己去理解自然规律吧。
几英尺之外，凯特正在打量着他。他高高的个子，身材瘦长而结实。太阳晒过的肤色红润，深色的头发银丝已现。他坚毅的嘴唇很少微笑，不过更不会微笑的是那双多变的褐色眼睛。眼睛两边已经浮现出很深的皱纹，但是这些皱纹却平添了一种别样的阳刚之感，反而让他的脸更具魅力。
他的手和脚都很大，这一点他都遗传给了他的儿子。凯特知道山姆走起路来有一种不可思议、悄无声息的优雅，这是其他城市人无法企及的。
二十年来，他从来没有欢迎过她，也没有盼望她离开。她只是来了，留下，完成她的任务。在感觉脆弱的时候，凯特会想，如果她就那么打包离开，他会怎么想，怎么做呢？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欲望岛之夏 第三章（6）
但是她没有离开，她怀疑自己将来也不会离开。
二十年来，她时时刻刻在爱着山姆·海瑟薇。
凯特挺直肩膀，抬起下巴。虽然她猜想他已经知道她在那里，但她知道他不会和她说话，除非她先开口。
〃乔·艾伦坐早班轮渡回来了。〃
山姆仍旧望着鹰在空中盘旋。是的，他已经知道凯特在那里，就像他知道她来这片沼泽有她自己认为很重要的理由。凯特可不是来看泥潭和鳄鱼的。
〃为什么？〃他只说了这么一句，引来凯特一声焦虑的叹息。
〃这是她的家，不是吗？〃
他的声音很缓慢，好像每个字都是极不情愿地蹦出来的，〃不要指望她也这样想。她已经好久没回家了。〃
〃不管她怎么想，这里'是'她的家。你是他爸爸。你要欢迎她回来。〃
他脑海中浮现出大女儿的模样，他从女儿身上清楚地看到了妻子的影子，这令他既绝望又愤怒。但是，他的声音却显得那么淡漠，〃等会我会回去的。〃
〃她已经两年没有回家了。山姆，看在老天的份上，去看看你的女儿吧。〃
他转过身，一副恼怒和不安的神情。凯特早已料到他的反应。
〃有的是时间，除非她今天下午就坐轮渡回大陆。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她从来没有办法在一个地方待太久。她总是迫不及待地想要看到欲望岛的分水岭。〃
〃去读大学、开创自己的事业和生活并不算是遗弃了家啊。〃
虽然他没有动作，也没有出声，但凯特知道他的心已经像马车的辕，径直奔向家中。对于必须先责骂他，激怒他，她感觉很抱歉，〃山姆。她已经回来了。我觉得她一时半会不会去别的地方。不过这不是重点。〃
凯特向前一步，用力抓着山姆的胳膊，把他的身子转过来对着自己。她想，有时你必须直接让他看到一些明显的问题才能引起他的注意。这就是她现在想要做的。
〃她受伤了。山姆，她看起来很糟糕。她瘦了很多，脸色苍白，就像一张纸片。她说她没有生病，但她在撒谎。只要你再问下去，她就好像要被击垮的样子。〃
第一次他的眼睛里闪现出一丝担忧，〃她在工作上出现麻烦了？〃
凯特想，你终于开始关心她了，不过她刻意不让自己流露出满意的神色。
〃不是那种类型的伤害。”她的话愈加温柔，〃她受的是内伤。虽然我说不出究竟是什么样的伤痛，但是她的的确确受伤了。她需要她的家，她的家人。她需要自己的父亲。〃
〃如果乔有事，她会自己处理的。她一直如此。〃
〃你的意思是她必须一直要自己处理？”凯特转过去。她一直想要唤醒他，直到他能够打开自己的心房，〃该死的，山姆。你应该去陪陪她。〃
他的视线越过凯特，注视着沼泽，〃她已经过了需要我来替她疗伤的年龄了。〃
〃不，她还没有。〃凯特把挽着他胳膊的手抽了出来，〃她还是你的女儿。她一直都是你的女儿。山姆，贝拉不是唯一一个离开的人。〃她这样说的时候，看到山姆的目光又开始靠近她，〃布莱恩、乔和蕾西也失去了她，但是他们不应该连你也失去。〃
他的胸口变得压抑。他转过头凝望着那片沼泽。他知道只有自己独处的时候，内心的压力才能缓解，〃我说过我晚点会回去的。如果乔？艾伦有话和我说，她可以跟我说。〃
〃某一天你会意识到你有话要跟她说，要跟他们每一个人说。〃
她离开了，让他独自待在那里，希望他早点意识到这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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欲望岛之夏 第四章（1）
布莱恩站在西边露台的走廊打量着他的妹妹。她看起来那么脆弱，有点羞怯，他心想。在阳光和鲜花的映衬下，不知何故，她却是一副怅然若失的样子。她还穿着那件刚到家时的那条宽松的裤子和轻薄的毛衣，只不过又增加了一副圆形的金属镶边的太阳眼镜。布莱恩想着她就是穿着这身行头去拍照。不过，这身装束现在只让她显得更加柔弱。
在他的记忆中，她一直是个很坚强的人。即使是小时候，她也是坚持自己做自己的事，自己一个人找答案，解谜题和打架。
她一直都无所畏惧，她爬树总比别人高，游泳时总会把波浪远远地甩在后面，在森林中跑得总比别人快。只是为了证明她可以，布莱恩心想。他觉得乔？艾伦似乎一直都在证明着自己。
自从他们的妈妈离开后，乔总是固执地向别人证明，除了她自己，她不需要任何人。
好吧，布莱恩心想，她现在需要点什么了。他从门口走了出去，在她转过头透过彩色的镜片注视着他时，布莱恩一言未发。他靠着她坐在摇摇椅上，把他带来的一盘食物放在她膝盖上。
〃吃吧。〃他就说了这么一句。
乔低头看着这些炸鸡、甘蓝色拉和金黄色的饼干，〃这顿午餐是专门为我做的吗？〃
〃大部分客人今天中午都是这个套餐，只不过他们都很友好，都在餐厅里吃。〃
〃凯特表姐说你一直很忙。〃
〃非常忙。〃他习惯性地用脚推了一下摇椅，让它动了起来，〃乔，你在这儿做什么？〃
〃就像现在做的一样。〃她举起一只熟鸡腿咬了一口。她的胃在上下翻腾，好像在挣扎着是否要接受这些食物。她继续狼吞虎咽着，〃我会做自己分内的事，我不会妨碍你。〃
听到摇椅晃动起来时咯吱咯吱的声音，布莱恩考虑要给摇椅的铰链上润滑油了。
〃我记得我从来没有说你会妨碍我。”他温柔地说。
〃那我就是妨碍蕾西了。”乔又咬了一口鸡腿，怒视着淡粉色的常春藤天竺葵溅到了混凝土制的花架边缘，〃你可以告诉她我不是要来妨碍她做事的。〃
〃那你自己告诉她吧。〃他打开随身带着的暖瓶，把新鲜现榨的柠檬汁倒到盖子里，〃我可不想夹在你们中间，这样的话，我两边都会得罪。〃
〃好，先不要说这个。〃她的头开始疼，但还是拿起杯子尝了一口，〃我真不知道她为什么那么憎恨我？〃
〃我想象不出。〃布莱恩拉过暖瓶，拿起它直接从瓶口喝了起来，〃你这么成功，又有名气，经济独立，是你那个领域中冉冉升起的新星。这些都是她也渴望得到的。〃在蒸汽冒出来的时候，他把饼干掰成两半，把一半递给了乔，〃我不知道为什么这会让她那么眼红。〃
〃这些都是靠我自己得到的，也是为了我自己。我不会故意贬低我自己来陪衬她。〃她不假思索地吃了一口饼干，〃她天真地幻想光打的字幕上有她的名字，幻想所有人拜倒在她的脚下。这不是我的问题。〃
〃你认为这种想法很天真，但她并不认为这个梦想无法实现。〃还没等她接过话茬，他摆摆手，〃我不想插手你们的事。你们可以尽情地玩捉迷藏的游戏，不过，她现在可以毫不费力地抓住你。〃
〃我不想和她较量。”乔疲倦地说。她可以闻到附近拱形的铁格子架上紫藤花竞相开放的香味……这可是童年又一段生动的回忆，〃我来这边不是为了和任何人较量。〃
〃如果这样的话，情况会有改观的。〃
欲望岛之夏 第四章（2）
她的唇边现出一丝鬼魅的笑容，〃可能我现在已经成熟了。〃
〃那奇迹要出现了。吃你的甘蓝色拉吧。〃
〃我可不记得你这么专横。〃
〃我可不觉得你很成熟。〃
她咯咯地笑着，拿起叉子插了一根甘蓝，〃布瑞，告诉我这边有什么新鲜事。哪些还是老样子。〃她心想，带我回家吧，但是她不能说出来。带我回来吧。
〃让我想想，吉夫·沃登在沃登农舍里又盖了一间房子。〃
〃停止报告。〃她皱起眉毛，〃你是说小吉夫，额前头发乱蓬蓬，骨瘦如柴的那个小子。那个总是痴痴地望着蕾西的小子？〃
〃就是那个小子。吉夫已经长大了，他现在能够轻松地拿起锤子和锯。我们家修缮的工作都是他做的。他还是喜欢痴痴地盯着蕾西。不过我知道他现在已经明白自己应该怎么做了。〃
乔哼着鼻子，不假思索地又往嘴里塞了很多甘蓝色拉，〃她会生吞他的。生吞活剥的那种。〃
布莱恩耸耸肩，〃不过我想她会发现他没有她想象的那么容易咀嚼。桑德斯家的女儿，雷切尔，已经和亚特兰大的一个大学生订婚。今年九月她就要搬到那里。〃
〃雷切尔·桑德斯。〃乔脑袋里勾勒着女孩的样子，〃是口齿不清的那个，还是喜欢咯咯笑的那个？〃
〃喜欢咯咯笑的那个……笑声尖得能让你的耳朵流血。〃看着乔吃东西的样子，布莱恩非常满意。他的胳膊在摇椅背上舒展着，〃费特西蒙斯老太太一年前去世了。”
〃费特西蒙斯老太太。”乔低声说着，〃她过去经常在门廊上剥牡蛎壳。她的狗就在躺椅旁边，在她的脚底下睡觉。〃
〃那只狗也去世了，就在她去世后不久。我猜，它可能觉得没有她自己活着也没什么意义。〃
〃她让我给她拍过照片。”她回想起，〃当时我还是个孩子，在学习拍照。那些照片我还保留着。有几张还不错。大卫先生帮我冲洗的。我当时可真是缠人，但是她就坐在躺椅上，任由我把她当作练习的对象。〃
乔靠着摇椅背，感受到着摇椅的节奏，缓慢而单调，和这个岛的节奏一样，〃我希望这个过程不要太长，不要有太多痛苦。〃
〃她是在睡梦中去世的。九十六岁的高龄，瓜熟蒂落的年龄。这是再好不过的结果。〃
〃是的。〃乔闭上眼睛，食物早就抛到了脑后，〃那她的农舍怎么样了？〃
〃已经被后代继承下来了。潘德顿家族在1923年把费特西蒙斯家大部分的土地买了回来，但是那座农舍，还有农舍占据的那片土地，还是归她所有。现在这个农舍属于她的孙女。〃布莱恩又举起暖瓶，喝了一大口，〃她孙女是个医生。她在这个岛上行医。〃
〃我们欲望岛有医生了？〃乔睁开眼睛，眉毛轻翘，〃真好。这么进步。那人们真的找她看病吗？〃
〃他们好像正慢慢地开始找她看病。她已经融入这里了。〃
〃她一定是这里第一批新的常住居民，十年……？〃
〃大概吧。〃
〃我想不出她为什么……〃忽然她想起了什么，声音减弱了下来，〃难道是卡比？卡比·费特西蒙斯？我们小时候有几年她在这里待过几个夏天，我们一起在岛上玩耍。〃
〃我想她是太喜欢这里，所以才回来的吧。〃
〃真该死。卡比·费特西蒙斯，居然当了医生。〃她满心欢喜，几乎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语气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