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全是水,而在这阴暗灯光下,被水冲洗过的瓷砖,却又似乎像是焕发出过去的神彩一般,磨得已不再发亮的表面,又呈现出闪闪的光彩。
浴室靠窗放着一个大浴缸,白色的浴缸在过去是阔气的代名词,而今已经颜色发黄的浴缸,看得出是懒惰的主人很欠打理。但这间浴室,也似乎的确很少使用。
头发蓬乱的女人穿着睡衣跪坐在地上,眼睛瞪得很大,她捂着嘴,脸上呈现出惊恐的表情。
水是从浴缸里漫出来的,现在还在不停的往外流。浴缸里躺着一个四十来岁的男人,穿着织锦的灰格子睡袍,头发与衣服一起在水底像浮动的水草般招摇。透过水面,可以清晰的看见,他在水下睁着眼睛,直直的往向对面一点。他的眼神也凝成一点,像是很惊奇,但并不惊恐,直到死前,他也是有如沐浴一样的平静随意表情。
可是,他仍然死了。
男人的眼睛看着的,是对面的镜子,而令女人感到惊恐的,也并不是男人的死,也是对面的镜子。
“我回来了唷。 淑”
镜子上歪歪扭扭写着几个红色的字,字迹是用新鲜的血写上去的,颜色鲜红的血似乎还能感受到它刚离开人体残留的温度,在这间陈旧灰暗的浴室里尤其刺眼。字迹下端,未干涸的血还在极缓的往下流,在字下方凝成一小滴。
女人像吞了难以下咽的东西,喉咙一直哽出奇怪的声响。她一定是被触及到心底最恐怖的东西,否则以她在家里镇得住所有下人的威仪,是不会这么失态的。
“夫人,夫人!”从楼下传来佣人们的呼叫,显然是刚才被夫人的尖叫惊醒,不少人从床上爬起来,简单的穿了衣服便往楼上冲。
但一听见这些声音,女人却震了一下。
面对着男人尸体,镜上血字的恐惧女人,此时忽然像被打了强心针一样,她飞快的跳起来,抓过浴巾往泡着尸体的浴缸里一浸,便往镜子上使劲擦去。
血色字迹被擦花了,镜面上被丝丝缕缕的血丝弄得很难看,但很快又被女人手中的浴巾擦得干净。
女人喘着气,恶狠狠的瞪着干净清透的镜面,像看不共戴天的仇人,她咬牙切齿,“哼,活着的时候我不怕你,现在我更不会怕!!”
“夫人!!”佣人们已经跑进这间浴室,而看见浸在浴缸中老爷的尸体后,吓得尖声大叫。
女人转过身,艳丽的脸孔立刻凝了一层寒冰:“一点都不镇定,老爷的精神病又发作了,这次我们救不了他!傻站着干什么,快去准备后事!”
在女人的吩咐下,像无头苍蝇乱转的佣人们纷纷各就各位,有人甚至对这件事像是很无所谓,只在那里骂骂咧咧地说打扰了睡眠。
从头到尾,女人一滴眼泪都没掉过。
而一个近六十岁的胖妇人,却背着人在厨房里哭得呜呜咽咽。
“李嫂,别难过了。”年轻的男佣进来搬东西时,便不忍的安慰几句。
她是这个家的保姆,从十几岁时,就进入这个贵气十足的家族,从一个小女佣荣升为现任老爷的保姆,随时岁月流逝,她在这个家族的地位也渐渐高了。老爷是她一手带大的,从另一意义上来说,她相当于老爷的另一个母亲。
“老爷,老爷怎么会跑到那间浴室去的呀。”李嫂悲痛难抑,哽哽咽咽。“上了锁的浴室,他为什么要进去呢。”
“大概老爷的精神病又发作了吧。”男佣安慰着说,“其实老爷也算解脱了,比起整天浑浑噩噩的活着,重新投胎为人,比他现在这样更好啊。”
“呜,要是真有轮回的话,希望他别再生在这样的家庭里,做个普通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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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哗啦啦。”韩悠太的把店门关上。
现在是凌晨十二点半,因为今天一个客人也没有,所以提前关店。韩悠太无聊得坐在店里抛杯子玩,当砸碎了第六个杯子后,一直面瘫的韩悠雩坐不住了,看着一地的玻璃渣子,他勒令关店下班。
“60块钱呢,可以换包子。”羽田悦站在他身后,愁眉苦脸的扳着手指算可以换到多少个包子。
“100块唷,悦,你算错了。”而造成他们吃了一个月方便面的祸害,却为自己的数学能力得很得意。“有一个杯子是五十块的。”
羽田悦的脸看起来更像快哭了,上个月赔钱,这个月也赔钱。都说顾客是上帝,而韩悠太就像是上帝的后妈,态度比客人还嚣张,稍不如意就是一顿打。
而老板对店员这种恶行根本不管,反正他们又不是做人类的生意。
“回家啦!”韩悠太把羽田悦抓过来,揽在怀里。他做这些事的时候,从来不管别人愿不愿意,反正湘韩集团的二公子,觉得任何人都不能违逆他的意思就行了。
走在半夜寂静的街道上,韩悠太不时亲羽田悦,之后就激起一阵抗议。
“悠太,这是在街上!”
“那又怎样。”
“别人看见了不好!”
“别人?和我们有关系?”
韩悠太打了个呵欠:“唉,就这点工资,我欠韩悠湘的钱什么时候能还上!”猛的他又高兴起来,“哎呀,幸好当时我没给他打欠条,也没人证。”
“韩悠湘是你和悠雩的大哥吗?”羽田悦在他怀里仰起脸。
“是啊,不过也奇怪,暗系降灵世家的长子,却一点灵力也没有。他迟钝得甚至看不见周围的灵体,也感受不到磁场力。不过他继承家族生意,倒是打理得井井有条。作为我们世代降灵的家族来说,他是个变异体。。。。。。不过。。。。。。我,我也是个变异体吧。。。。。。”韩悠太的脸上闪过以往不曾见过的愁容。“所以继承家族降灵的重任,就落到悠雩身上。。。。。。他那么小,也万般不愿意,他想要过自己的生活却无法做到。都是我,都是我这个没用的哥哥。”
“悠太。。。。。。”一向迟钝的羽田悦这才有点明白,韩悠太和悠雩之间,既吸引又排斥的微妙关系了。
“悠雩很辛苦,他这种叛逆性格就是这么来的。不过我虽然无法继承家业,但会一直站在他身后帮助他,我希望他越来越坚强。”
受了韩悠太的影响,于是羽田悦立刻傻乎乎的跟着激奋高喊:“我也会帮雩的,悠太想做的,我一定也去做!”严肃认真的模样就差振臂高呼了。
韩悠太愣了下,忽然凶恶的把羽田悦抱起来:“大半夜的喊什么喊!笨蛋!”
他心里忽然一暖,就像寒冬里太阳冲破云层,淡淡的暖意没有太多热力,却很窝心。
“神经病啊!!”立刻有人扔东西下来。“半夜高喊什么!让不让人睡觉!”
“来啊,有种下来打一架!”横行惯了的韩悠太挥着拳头,一脸挑衅:“你有种下来,不把你打得满地找牙我就不姓韩!”
韩悠太捡起地上的东西,朝楼上扔回去。他把小花叫出来。“花花,去收拾那个人!”
惨白的女灵点了点头就消失在透明的空气。
接着楼上传来恐惧的惨叫:“鬼啊,鬼!有鬼!!”
正当韩悠太怒气冲天的准备挽着袖子冲上楼收拾别人时,羽田悦怕事情闹大,生拉硬扯把他拖走了。
世上一无所有的无赖和财大气粗的纨绔子弟,一般人都不会去招惹他们。
而目前韩悠太是两样都占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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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悠太没有教训到别人,很不乐意,一边走一边在羽田悦头上乱揉,像揉着狗狗的毛。
羽田悦也习惯他这样,任他把自己当狗狗摸。
“哎,末班车!!”羽田悦高兴的指着从黑暗中开过来的车。
“叮。”车停在他们面前,和他们一起等车的男人走了上去,秒针恰巧指向凌晨一点整。
羽田悦立刻挣脱韩悠太,眉开眼笑跳上车。
“笨蛋!回来!不是这一辆!!”韩悠太在他身后吼,却看见羽田悦已经跑到后排坐下了,他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算了,那就上车吧,反正顺路。”
这辆七成新的客车里坐着十几个人,当韩悠太上车时,他们齐刷刷把投注到羽田悦身上的眼光盯在韩悠太身上。
司机也扭过头来看韩悠太。
“劳驾,我搭个顺风车回家,呵呵,别怕别怕,我今天休假不开工。”韩悠太干笑着对司机说,自己也觉得无比尴尬。
司机扭过头去,而乘客们又恢复到面无表情的状态。
而羽田悦已经高兴的和刚才与他们一起上车的男人攀谈起来。
“大叔,你在外面洗澡的吗,天气有点凉啊,你只穿着浴衣不冷吗?”羽田悦打量着男人,见他穿着一身薄薄的织锦灰织格睡袍,觉得有点奇怪。
男人很和蔼,对着羽田悦微笑着摇头。
“呀,你浑身是湿的。”羽田悦立刻从自己包里摸出干净手帕,递给男人。他看见男人浑身是水,头发上,衣服上,男人坐的位置,已经积了一地的水渍。
男人慢慢的伸手接过,对羽田悦露出个父亲式的温和笑容。
韩悠太大步走过来,一把揪着羽田悦的衣服把他拎过来,恶声恶气的骂:“过来,你往哪里坐!”
“我,我和大叔聊天嘛。”羽田悦被迫坐在那男人前排,和韩悠太并排着坐。
“不许聊,在这车上和谁也不许说话。”
作者有话要说:我恨啊。。。我要变怨灵!!
昨天写了五小时的字,没存档,停电就全洗白了。。。
我恨这个电!!
‘姬’与‘魔罗’之子
“为什么啊。”
“你听不听我的?”韩悠太露出凶恶神色,然后凑近:“否则回家在床上收拾你。”
“听听听。”羽田悦吓得差点跳起来,接着脸又红了。
一路上整辆车上都没人说话,乘务员也不报站,反正到了一站,有人就会预先站起来下车。
羽田悦打着呵欠,坐在他前面的是一个老头,鸡皮鹤发。车停下了,老头站起来,羽田悦立刻弯腰,把前面的拐杖捡起来递给老头。“爷爷,慢一点,要不要我扶你。”
韩悠太一把没抓住他,羽田悦已经跑过去扶着老头下车了,整车的人视线全盯在他身上。
老头下车后对着羽田悦笑着点头道谢,把一件小东西放到羽田悦手心。
羽田悦正欲推让,老头已经走远了。
“路上小心哦。”羽田悦在车上还挥舞着手臂喊。
然后他的手停在空中僵住了。。。。。。
刚才接触老头肌肤时冰一样的触感,老头走路时僵硬的姿势,皮肤上暗色的尸斑。
羽田悦张着嘴喘不过气!!
那个老头已经死了!
他转过身,看着昏暗灯光下一个个面无表情的人,脸色苍白的女孩,同样苍白的乘务员,还有渐身湿淋淋的穿浴衣的大叔。
他僵硬地走到韩悠太身边,声音像被冻住:“悠太,这辆车。。。。。。”
“乐意了吧,现在知道了吧。”韩悠太瞪他一眼,把他抱过来。
羽田悦忽然像被吓坏的孩子,紧抱住韩悠太,把脑袋埋在他怀里。
“好啦好啦,司机和我熟,不怕啦。”韩悠太像哄小狗一样,摸他头发:“谁叫你跑那么快啊,一冲就上车了,行了不怕了,我们到站就下车。”
羽田悦乖乖点头,却仍抓着韩悠太不松。
韩悠太无奈,这孩子不知出身哪个降灵世家,居然没人教他,什么术法都不会。韩悠太自己的世家是暗系降灵师家族,擅长的是黑暗系,除了超渡,治愈灵魂等白系降灵术,其他的旁枝也会一点。但韩悠太出生时,他身体里的暗系血脉发生变异,成了邪恶之血,所以无法继承家业。
而那个一月,从施术手法上看,似乎是出自于驱魔召唤系降灵世家,但看起来,他从不提他的家庭,很神秘。
韩悠太思索着,降灵师家族中,驱魔召唤家族最负盛名的是‘南山。蝶’家族,这一奇怪而柔媚的称号源于这一族中,掌管全族事务的都是巫女。但这一族很早就没落了,人丁凋零,近几十年来,更是杳无音讯,没落的‘南山。蝶’驱魔术已经失传于人世了。
而对于羽田悦,他实在看不出来,羽田悦除了有一个天生异禀的灵瞳外,别的术法一点都不会,更是时常被怨灵吓得到处躲。小时候在那个暗巷里睡觉时,偶遇被鬼吓得到处躲的小羽田悦时,他还很不耐烦,觉得这灵力蕴藏强大的小孩怎么会被一只小毛鬼吓哭。
但从羽田悦出生的红月村来看,那个诡异的村子供奉着邪神,似乎是出自‘魔罗’一族。魔罗为死神,掌管杀者夺命,而它旗下一族也是黑暗系降灵系,但从几百年前,就传说这一族因为一次变故而全部死光了。
红月村的人,会不会是他们呢?被邪魔束缚住,永远无法离开,从人间世失踪的魔罗一族。
而羽田悦的灵瞳中蕴藏的生之力量,又是魔罗族不会有的。能超渡的白系降灵术,只有‘姬’之一族的巫女们运用得最精妙,不过‘姬’一系也很久没在世间露面了。
白系与暗系的结合体?韩悠太突发奇想,但很快又推翻了这个想法,羽田悦什么也不会,既笨又怕鬼。更不可能是出自于白系的‘姬’与暗系的‘魔罗’两大超强世家的后裔,这两大世家原本就是水火不容的两族,羽田悦父亲只是个普通上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