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田悦想起前几天韩悠太驱符,把白蚁吸引到这间屋子的情景,便眨巴着大眼睛望了韩悠太一眼。
“啊,没关系,这本来就是白蚁活动最频繁的季节。”韩悠太煞有介事的说,“请放心,我们是专业的驱蚁工人,一切交给我们。”
见平时大大咧咧的韩悠太一本正经的严肃模样,羽田悦想笑,憋得脸都红了。
深夜梳头的女人
这间屋子陈设华丽,深棕色地板光洁得可以映出人的影子,正厅中央镏金的青瓷花瓶与明清时代的红木大椅,上头却挂着莫奈色彩块涂抹出的《日出。印象》,门楣上垂下的长长珠帘是很久前的产物,被紫红色天鹅绒缎子系住,古今结合不伦不类。
女人身材高挑,穿着的一身黑色旗袍上从胸至膝盖绣着大朵的复瓣牡丹,尖脸细眉,一双眼线浓重的眼睛越发衬得明晃晃。“你们两个行吗?”高昂尖利的声调处处显示着张扬。
韩悠太递过伪造的证件,这是一家专业的驱蚁公司。这个证件是一月找来的,具体那家伙用了什么方法就不得而已,反正人虽是假的,证件却是真的。
女人冷淡的扫了一眼,拎起紫色小挎包,“张嫂,我有事要忙,你跟着他们。”说毕高跟鞋踏在锃亮的地板上,蹬蹬蹬的甩着挎包出了门,穿黑色西服的司机连忙低头躬腰的快步跟上去。
“什么德性!”女人的高跟鞋声刚消失,韩悠太便横着眼嘀咕。
“我家夫人有时候是性急了点,不过对人是很好的。”先前领他们进屋的女佣面露歉意,“你们大老远的来,先休息一下吧,我给你们沏杯茶。”
“啊,不用客气。”韩悠太连连摆手,“公司有规定,我们还是先看看这所宅子吧,已经耽误了不少时间,必须赶快进入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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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间宅子到处都交错着现代与明清时期混乱的结合,液晶电视墙两侧居然挂着水墨字画,镂着繁复缠花枝的仿清梨木梯上,铺着厚厚的驼绒地毯,二楼的走廊,左侧挂着苏轼的词,右侧维米尔的油画《拿着水罐的女人》与它相呼应。
“真是恶劣的品味。”韩悠太直摇头,在这么压抑的装修陈设环境中,这里的人居然一住就是十几年,真亏得他们有好耐性。
而对此张嫂的解释是,李老爷生前喜欢明清时代的东西,过去的这栋别墅本就是按照明清风格建筑装修的,但是随着第二任李太太过门,偏爱现代风格的李太太便随意更改,结果就搞成现在这种中西结合得不伦不类的风格。
“毕竟我们是做下人的,再怎么也得循从屋子主人的意思。”张嫂的脸上永远是已经养成习惯了的谦卑的笑。
韩悠太和羽田悦一间一间的检查过,每一间屋都无一例外的装修得不洋不土。
羽田悦摇摇头,他感受到的气息很平静,闭上眼也无法用灵瞳看见怨气与邪念,但无端的他觉得莫名压抑。
“这间房间白蚁是最多的,有几次甚至成群结队的趁夫人睡着时,爬进她的鼻孔里。”张嫂说着推开一扇比普通门厚重得多的房门。
“爬进鼻孔?”羽田悦想象着那种小虫子顺着鼻孔爬进,一直钻入身体内部,它的两牙足以足断木头的纤维,要是在体内啃咬。。。。。。他不敢想了,毛骨悚然抓住韩悠太的手臂。
“是啊,还会从耳朵里爬进去呢。”张嫂走进宽大的房间,哗的拉开厚厚窗帘,强光一下子从窗外射入。
羽田悦看见张嫂慢慢的转过身,背景的强烈光线衬得她阴影中的脸孔很模糊。
“要是小虫子从耳朵里爬进去,在脑花里钻出一条条通道,在脑袋里筑窝产卵,将脑浆当作食物,不知道人会不会死掉呢。”张嫂的声音仍很谦卑,这是长期做下人被调教出的习性,但是羽田悦却隐约觉得张嫂似乎发出一声幸灾乐祸的冷笑。
不过一想到脑子里的虫,他脸立刻白了。
“死倒暂时不会死,不过会头痛。”韩悠太说着踏入这间金碧辉煌得过份的主卧,四处打量,“脑中有寄生虫的病例国内外有几十例,现在的人吃青蛙,所以长虫也不是什么怪事,学名脑裂头蚴。”他走到床脚蹲下去,“不过白蚁只吃木头,是不会钻到人脑袋里去的。”
床是红木制的,结构古雅,床楣长期摩擦得光滑,显然是为了呼应整所别墅的装修风格而专门订做的仿清木床,床边雕有喜鹊缠枝的画,过去似乎用金漆着意描绘过,日久天久,金漆已斑驳。
床脚下有一些细粉样的木屑。
“白蚁,是从这里爬出来的吧。”张嫂惊讶的弯下腰,“难怪会趁夫人睡着的时候爬上床。”
“看来这就是源头,张嫂,今夜先让你家夫人睡别的房间,晚上我们要观察撒药。”韩悠太直起身,用脚蹭了下细灰似的木粉,“家里放这么多木制家具,怎么不招白蚁。”
“自从夫人半夜被爬满身体的白蚁咬醒之后,晚上就再也没有在家里住过。”张嫂却有几分为难,“只是。。。。。。”
“我把证件给你,你可以从外边把门锁上,明天早晨再进屋检查看看少了什么。”韩悠太会意,立刻掏出证件递过去,“我们在公司都有身份及家庭的详细资料,这点你可以放心。”
“不是不是。”张嫂一迭声的叫起来,“你们误会了,其实这房间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只是——。”她犹豫着,在未完的句子处拖长了声音。
“张嫂,白蚁是很顽固的虫子,任何微小的差漏都可以让它们卷土重来。你还是把所知道的详细情况说一说,否则除不干净,夫人是会怪罪于你的吧。”韩悠太目光敏锐的在张嫂身上打量。
“是这样的。”张嫂叹了口气,小心翼翼的朝门外瞟了一眼,确定无人才凑到韩悠太耳朵旁,“我也不知道这是否与白蚁有关,只是有一天半夜,我起夜经过夫人的房间时,看见门没关严实。夫人脾气急燥,要是第二天发现自己睡房的大门敞开,一定又会暴骂下人。我慌了神,正打算趁夫人熟睡时把门悄悄带上,谁知我从门缝里一望,却发现夫人背对着我,端坐在梳妆台前,垂着头,面无表情的一下一下梳着头发。”
“半夜对着镜子梳头发?”羽田悦惊叫起来,他不安的看了一眼韩悠太。
韩悠太不动声色的轻摇了下头,于是羽田悦闭上嘴。
“是啊。”张嫂说到这里,心惊胆颤的望了一眼正对着大床的红木梳妆镜,“就是那张镜子。”
那是一张与红木大床配套的梳妆台,椭圆形的镜子擦拭得一尘不杂,镜子基座是栩栩如生的牡丹浮雕,花心还镶着贝壳,与大床一样,虽然年代久远,但做工非常精细,当然价格也一定不菲。
“当时我真是怕极了,因为夫人的举动很诡异,我站在门边两腿发软,若不是扶着墙,我肯定会瘫在地上。过了好一会,我才回过神,心里咚咚直跳,立刻想到要回到自己的卧室。但这时我忽然发现一件更可怕的事。”张嫂咽了咽喉咙,紧张的看了看面前的两个人,她像是怕冷一般缩了缩身体,离那个妆台稍远,畏畏缩缩的不敢开口。
“也许是白蚁伤到头部,导致的不正常反应,不要怕,除掉白蚁就好了。”韩悠太摆出专业人员的架式安慰着这位年约40来岁的女仆,并诱导着她说下去,“后来你看到什么?这是头部受到损伤的正常反应,你再说说。”
听见韩悠太的话后,张嫂明显松了一口气,她抚着胸部小声说,“还是你们专业人员懂得多,不然我真以为自己见到鬼了。”她喘匀气,仍是不敢看那个妆台,“我看见夫人在镜子里的倒影,根本没有脸!”
“没有脸!”两个人同时惊叫起来。
“不不,不是没有脸,而是根本看不到脸。”张嫂连忙解释,竭力找着形容词,“就像是一个黑毛线球,脑袋上前后左右全是头发,厚厚的黑头发从脸前垂下,遮住了脸。”
“是这样,她就梳挡在自己脸前的头发?”
“不是,否则我怎么会以为自己见了鬼呢。”张嫂摇头,回想到当日场面,她仍觉得后怕。
“我看见夫人伸着手,在替镜子中自己倒影梳头!”
牡丹红木妆台
穿着黑色衣服的男人轻巧的跳下列车,在拎着行李匆忙下车的人群中显得很扎眼。
扎眼的,不仅仅是他一件行李也不带的悠闲姿态,更惹人注目的是他的装束。
他穿着黑色的奇异衣服,像是长及膝盖的风衣,金色的八卦形纽扣扣得一丝不苟,风衣左右开叉,描着宽宽的金色不知名花边,连袖口领口都是同样花纹的金边。束在脑后的黑色的头发不长,只及背部,却松松的用一条白色绸束挽住,一些柔软的头发凌散随意的垂在颊边,衬得一张面如冠玉的脸,更加温雅俊秀得有如古玉。
他一望便看见倚着柱子抽烟的男人,于是快步走过去。
那人并不像周围的人一样用各色目光对长头发的男人各怀心思的打量,他只是抬起秀丽的狭长乌眸淡淡一扫,又继续低头抽他的烟,直到男人走到他面前,露出温润的笑容时,他才漫不经心的拄熄烟头,淡然说:“苏颜,怎么现在才到。”
“列车晚点了。”
问与答都同样语气淡淡,只不过其中一个像温润的玉,而另一个像永远不化的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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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家的继承人吗?也是你的小情人?据说韩家这个继承人叛逆非常,打架闹事抽烟喝酒,像个混世魔王,想不到居然在你面前居然这么听话。”男人的乌眸闪着柔波,一面对似乎总是喜欢在自己绝色的容颜上蒙着薄冰的男人说着,一面带着笑意温然的看着刚进门,猛的看见有陌生人在便手足无措呆立住的韩悠雩。
“那些无聊的传闻你也信?”一月轻声冷哼,弯腰把盛牛奶的碟子递到趴在窗台上晒太阳的黑猫鼻子下头,再回身坐下。“雩,过来。”
“除了我自己的占卜是真的,别的什么都有可能是假的。”叶苏颜笑笑,回答得很圆滑。
韩悠雩坐到一月身旁,抬头看看了那张永远神情冷淡的脸孔,忽然间觉得心底有些回暖。一月明明知道他过去的生活混乱不堪,刚才居然面不改色在叶苏颜面前维护他。韩悠雩心里异常欢喜,不觉便向一月永远带着清爽味道的身体习惯性的依了依。
“很依赖一月嘛。”叶苏颜却没有放过韩悠雩的动作,笑着打趣,“韩氏继承人与南山氏继承人联姻,在降灵界也称得上是强强结合。”
南山氏?韩悠雩一时没反应过来,先是被脸上一红,接着一怔,立刻抬头惊疑的望向叶苏颜。“你说的。。。。。。召唤一族的南山家?”他又惊又急的扭过头看向一月,“你。。。。。。这不可能,南山氏的继承者不都是巫女吗!”
叶苏颜察颜观色,立刻意识一月并没有告诉韩悠雩他的真实身份,于是他并不回答,只是微笑。
“这一届出了点偏差,所以是我,‘南山。蝶’的掌管者。”一月就像叙述一件最平凡不过的事那样随意,似乎是忽然想遗忘许久的事,漫不经心的开口,“跟了我这么久,你还不知道我的姓么?随母复姓南山,南山一月。”
“真是驱魔召唤一族‘南山。蝶’家族?”韩悠雩忽然紧紧揪住一月的衣袖,不可置信的睁大眼睛。
“放手。”一月甩开韩悠雩的手,扭过头扫视着韩悠雩忽然间变得苍白的脸,“你那是什么表情?南山氏很可怕?”
“不是!”韩悠雩急促的叫起来,“但是。。。。。。但是。。。。。。一月你。。。。。。”他忍了又忍,最后咬着牙大吼:“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他从未这样凶的冲一月发过火,即使一月对他时而态度恶劣,时而冷若冰霜,他也只是默默承受着把委屈咽回肚子里,如今他真想跳起来把心爱的一月按在地上一阵痛打。
“我——!”一月惊愕的看着忽然间发飙的韩悠雩,只说了一个字便瞟了一眼韩悠太,再不说话。
“你是南山家的人,为什么不告诉我!”
“你从没问过我呀。”略微的惊讶过后,一月恢复了之前那副冷淡的模样。“我也并没有想隐瞒你,只是这个湮灭的姓氏,的确很少见,为避免麻烦我不常使用而已。”
韩悠雩涨红着脸,眼睛通红,像头发怒的小狼一样狠狠的瞪着一月。他其实早该想到的,谁能像一月这样,对灵体有惊人可怕的驱使力,而天赋极高的一月也决不会是出自于普通的召唤驱灵世家。
来这个城市之前的那个夜晚,他看着一月把整个墓园里的灵体抓出来,他就应该想到,这个人既然有这样可怕的能力,这就说明这人的造诣,已经达到登峰造极,不,应该说是召唤一族中无法超越的强悍地步。而能达到这一步的,也只有湮灭多年的‘南山。蝶’一族。
一直懒懒趴在窗台上喝牛奶的夜迦罗也抬起头,红色的瞳孔亮亮的盯着这三个人。
叶苏颜已然不见踪影,不知何时他悄悄的踱到另一个房间,趴在小小的阳台上悠然望着下头静谧落满红叶的街。
“虽然南山家已经没落多年,但还没有到让人厌恶到这样的地步吧,和你们近百年来很出名的韩氏捆在一起,你觉得不妥吗。”一月冷漠的站起来,“觉得丢脸现在就可以走。”
韩悠雩咬牙切齿的怒视着一月,忽然跳起来把一月用力推到沙发上,扑上去将对方死死压住,低着声音咆哮,“冷酷无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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