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发生什么事?她要做什么?”
“我说我不知道,你就该相信,伊斯特布鲁克先生。我真的一点都不知道——而且也不想知道,好了,不用再多说了。”
他顿了顿,又用一种近乎慈父的声音说:“伊斯特布鲁克先生,我希望你先拜访一下尊夫人,安抚她一下,让她以为你愿意妥协。你最好出国几个礼拜,等你回来的时候……”“然后呢?”
“你趁她不注意的时候,拿走她日常穿戴的一件衣物,再到马区狄平村去,”他沉思了一会儿,又说:“我记得你上次说你有朋友——还是亲戚——住在那附近?”
“堂妹。”
“那就简单了,她一定会让你住一、两天吧。”
“别人大部分怎么办?住旅馆?”
“我想有时候大概是,或者开车到伯恩茅斯去,不过我也不大清楚。”
“我堂妹会怎么想呢?”
“你表示对‘白马’的住客起了好奇心,想参加一次降神会。听起来就非常简单了。格雷小姐和她的灵媒朋友经常举行降神会。你知道降神会是怎么回事,虽然你明知全都是胡说,可是还是觉得很有意思。就只有这样,伊斯特布鲁克先生,你看,简单极了。”
“嗯——那,然后呢?”
“我只能告诉你这些,事实上我也只知道这些,其他的全都由塞莎·格雷小姐负责。别忘了从尊夫人那儿拿手套或者手帕之类的。然后,你最好出国旅行一趟。意大利的里维耶拉区,这个季节的景色非常怡人,只要一、两星期就够了。”
我说我不想出国,想留在英国。
“很好,不过你绝对不能到伦敦去,我郑重提醒你,一定不能到伦敦去。”
“为什么?”
布莱德利先生责备地看着我。
“我们保证给予客人百分之百的——呃——安全,”他说:“‘如果’他们听话的话。”
“伯恩茅斯怎么样?可不可以?”
“好,伯恩茅斯很适当,住到旅馆去,结交几个朋友,多跟他们在一起。我们希望——你的生活没什么可以挑剔的地方。要是你住腻了伯恩茅斯,也可以随时住到托基市去。”
他的口气殷勤地就像旅行社职员一样。
我又握了一次他肥胖的手,向他道别。
出品:阿加莎。克里斯蒂小说专区(//christie。soim。)
白马酒店…17
白马酒店
第十七章。
(马克·伊斯特布鲁克笔述)
(一)
“你真的要参加塞莎的降神会?”罗妲问。
“有什么不行?”
“我从来不知道你对那种事有兴趣,马克。”
“也不是真的有兴趣,”我老实说:“可是她们三个人实在很奇怪,我想看看她们到底在玩什么把戏。”
要表现得泰然自若并不容易,因为我从眼角的余光中发现,休·戴斯巴正若有所思地看着我。他是个精明的人,很喜欢冒险,像他这种人往往可以从第六感意识到危险的存在。
现在,我想他就是这种感觉——知道我不只是单纯的好奇,一定还有更重要的事。
“那我跟你一起去,”罗妲愉快地说:“我也一直想去。”
“你不能做那种事,罗妲。”戴斯巴咆哮着说。
“可是你知道我又不相信那些,休。我只是觉得好玩。”
“一点都不好玩,”戴斯巴说:“很可能真的有点鬼名堂。而且对‘纯粹好奇’而去的人也没什么好处。”
“那你就该劝马克也别去。”
“我管不着马克。”戴斯巴说。
可是他又飞快地看了我一眼,我相信他知道我有我的用意。
罗妲很生气,可是过不了多久又好了。那天早上稍晚,我们在村子里碰到塞莎·格雷时,塞莎率直地提到那件事。
“嗨,伊斯特布鲁克先生,我们今天晚上等你来,希望能让你看到一场满意的表演。西碧儿是个了不起的灵媒,可是谁也不知道结果会怎么样,希望你不至于感到失望。有一件事我必须先要求你,一定要保持开放的心胸,我们永远欢迎诚实的人来询问——可是要是抱着轻涪嘲笑的态度,那就太不好了。”
“我本来也想去,”罗妲说:“可是外子的偏见太深了,你也了解他那种人。”
“反正我也不会让你来,”塞莎说:“有一个外人就够了。”
她转身看着我。
“要不要先跟我们一起吃顿简单的晚餐?”她说:“我们在降神会之前都吃得很少。七点左右怎么样?好,我们等你。”
她点点头,笑一笑,轻快地踏着大步离开了。
我凝视着她的背影,由于太过于专心,竟然没听到罗妲在跟我说话。
“你说什么?对不起。”
“马克,你来了之后就一直好奇怪,是不是有什么事不对劲?”
“没有啊,怎么会有事呢?”
“是不是书写不下去了?”
“书?”我一时想不起什么书,然后匆匆说:“喔,不,进行得还不错。”
“我想一定是恋爱的关系,”罗妲用责备的语气说:“对!恋爱对男人很不好,好像把脑筋都弄笨了。女人就刚好相反,容光焕发,比原来还好看一倍。很好玩,对不对?”
“谢谢你!”我说。
“喔,别生我的气,马克,我真的觉得这是件好事,也非常高兴。她的确很好。”
“谁很好?”
“当然是贺米亚·雷可立夫。你好像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这种事我看多了。她实在很适合你——既漂亮又聪明,跟你太相配了。”
“这种话对谁都可以说。”
罗妲打量了我一下。
“就算是吧。”她说。
她说她要到肉店有事,我也说我要到牧师家拜访一下,我们就分道扬镳了。
临分手前,我又说了一句:“我可不是去要牧师预告婚礼喔。”
(二)
到牧师家就像回到自己的家一样。
前门友善地开着,我一走进去,就觉得肩上的重担卸了下来。
凯索普太太从大厅后面一扇门走出来,不知道为什么,拿着一个鲜绿色的塑胶大桶子。
“嗨,是你,”她说:“我想应该是你。”
她把桶子递给我,我不知如何处理,笨拙地站着看着她。
“放在外面楼梯上。”凯索普太太有点不耐烦地说,好像我应该知道似的。
我照着她的话去做,然后跟着她走进上次那间陈旧黑暗的大房间。房里有一大堆快熄灭的火,凯索普太太拨拨火,又放了一根木柴进去,然后示意我坐下,她自己也坐下,并且用明亮而不耐烦的眼神看看我。
“怎么样?”她问:“你做了什么事?”
她生气勃勃的态度,就像要去赶火车似的。
“你要我采取行动,我也正在进行。”
“好,进行什么?”
我告诉她,把一切全都告诉她,在不知不觉间,我甚至连自己都不太明白的事也告诉了她。
“今天晚上?”凯索普太太思索道。
“对。”
她沉默了一会儿,显然正在思考什么。我一时冲动,忍不住脱口而出:“我不喜欢这么做,老天,我不喜欢。”
“你又何必喜欢呢?”
这当然没办法回答。
“我实在太替她担心了。”
她亲切地看着我。
“你不知道,”我说:“她——她有多勇敢,要是她们用什么方式伤害了她……”凯索普太太缓缓说“我看不出——真的看不出——她们能用‘什么’方法伤害她。”
“可是她们已经伤害了——别人。”
“看起来是不错……”她似乎觉得不太满意。
“在其他方面,她绝对不会有事,我们已经把一切想得到的预防措施都做了,她不会真的受到什么伤害。”
“可是她们说她们真的能伤害人,”凯索普太太指出:“她们自称能控制一个人心智,让人生玻要是他们真的做得到,那倒很有意思。可是也真够害怕!我们上次说得没错,这种事一定得想办法阻止。”
“可是冒险的人是她。”我喃喃道。
“总得有人去冒险,”凯索普太太平静地说:“冒险的人不是你,所以你的自尊受了伤,你一定要了解,金乔非常适合扮演这个角色,她能控制她的情绪,也非常聪明,一定不会让你失望的。”
“我不是担心‘那个’!”
“好了,根本不用担心,对她没什么好处。我们不要逃避问题,万一她因为这次实验送了命,也死得非常值得。”
“老天,你真狠心!”
“总得有人朝最坏的方向设想,”凯索普太太说:“你不知道那能给人多大的信心,你马上就会肯定,事情没有你想像得那么糟。”
她用保证的神情向我点点头。
“也许你说得对。”我怀疑地说。
凯索普太太用十分肯定的口气说,她说得当然对。
我又谈到细节。
“你的电话有登记在电话薄上吧?”
“当然。”
我解释道:
“这件——今天晚上的事结束之后,我也许想跟金乔保持密切联系,我可以每天从你这儿打电话给她吗?”
“当然可以,罗妲家有太多人进进出出,我知道你希望确定没人听到你们谈话。”
“我会在罗妲家待一阵子,然后也许会到伯恩茅斯,我不能——回伦敦去。”
“先考虑今天晚上的事吧。”凯索普太太说。
“今天晚上……”我站起来,说了句不适当的话:“替我——替我们祈祷吧。”
“当然。”凯索普太太诧异我居然还要特别要求。
我走到前门时,忽然起了一股好奇心,说:“那个桶子是做什么的?”
“桶子?喔,那是给学生替教会采草莓的,很大,对不对?可是非常方便。”
我望望丰腴的秋景,那么平静而又美丽……“但愿天使和牧师祝福我们。”我说。
“阿门。”凯索普太太说。
(三)
我在“白马”所受到的接待平凡极了,我不知道自己期望什么特别的气氛,总之不是这样。
塞莎·格雷穿着一件家常的暗色羊毛洋装来开门,一本正经地说:“喔,你来了,很好,我们马上开饭。”
再也没有比这个更实际、更平凡的事了……大厅末端摆好了简单的晚餐,我们喝汤、吃煎蛋卷和乳酪。贝拉服侍我们,她穿了一件黑色毛织洋装,看来比以前更像随便哪一个意大利市民。外面套了一件孔雀花纹的毛织长衫,上面编着金线。这一次,她没戴念珠,但是手腕上却套了两个沉重的金镯子。她只吃了点煎蛋卷,其他什么都没吃。她很少说话,用一种保持距离、高深莫测的态度对待我们。这应该使人留卜深刻的印象。但是事实上却没有,反而显得像是在做戏,太不实际。
大部份时间都是塞莎·格雷在发言——愉快地谈论本地的消息。这个晚上,她表现得完全像典型的英国乡下老处女,除了她身边的事以外,别的任何事都不关心。
我暗自想,我疯了,真是疯了。有什么好怕的呢?就连贝拉,今天晚上看来也只是个痴呆老农妇,和许许多多其他妇女一样——天生就对知识没什么兴趣。
回想起来,我跟凯索普太太谈的事真是太愚蠢了,我们凭空想像了很多事。我想到金乔——染了头发,用了假名——我居然以为她会受这三个非常平凡的女人危害,真是太可笑了!
晚餐吃完了。
“没有咖啡,”塞莎·格雷用抱歉的口气说:“我不希望太过于刺激。”然后站起来,“西碧儿?”
“好,”西碧儿脸上露出狂喜和不属于这个世界的表情:“我该去准备……”贝拉收拾桌子,我走到悬挂旧酒店招牌的地方,塞莎跟在我后面。
“这种光线下,根本看不清楚。”她说。
她说得对,那个模糊的白色影子根本看不出是马,大厅中只点了一支暗淡的电灯,灯罩是用皮纸做的。
“那个红头发的女孩——叫什么名字来着——金乔吧——上次来的时候,说她要好好清理修复一下这个招牌,”塞莎说:“不过大概早就忘了!”她又说:“她在伦敦一个美术馆做事。”
这时候听人这么轻描淡写地提到金乔,使我有一种奇异的感觉。
我凝视着画说:“那也许很有意思。”
“这当然不是幅好画,”塞莎说:“只是一幅劣品,不过跟这个地方很相配,而且至少有三百多年的历史了。”
“准备好了。”
我们迅速走过去。
贝拉从黑暗中走出来向我们招手。
“该开始了。”塞莎的口气仍然很轻快实际。
我跟她走进那间改建过的马房。
我说过,从正屋没有路直接通过来。今晚的天空非常暗淡,没有星星。我们从外面黑暗的夜色中,走进一个点着灯的长房间。
晚上,这个房间看来完全不同。白天,它像个怡人的书房,现在却不只如此。灯不少,但是很多都没开,仅有的灯光是间接发出的光线,带着轻柔冷冽的意味。地板中央有一个像是高起的床或者长沙发椅之类的东西,上面铺了块绣着不同神秘标志的紫布。
房间较远那端有个看来像小火盒的东西,旁边是个旧的大铜盘。
另外一边靠墙边放着一个橡木椅背的笨重的大椅子,塞莎指指它,对我说:“你那边坐。”
我顺从地坐下,塞莎的态度变了,奇怪的是,我却没办法准确说出到底怎么改变了。跟西碧儿伪称的神秘主义没有关系,而像是揭开了每天日常琐碎生活的布幕。布幕后面是个真真实实的女人。带着像外科医生正要在手术台上操作一次困难而危险的手术时一样的态度。她走回墙边一个小柜子,拿出一件长罩衫时那种感觉就更强烈了。那件长衫看来似乎是用金属似的织线编织成的。她又戴上一副用上好网丝做成的长手套。
“人总得未雨绸缪。”她说。
这句话让我觉得有点邪恶。
接着,她又特意用低沉的声音对我说:
“我必须特别提醒你,伊斯特布鲁克先生,你一定要安安静静地坐在你的位置上,绝对不能离开椅子,否则也许很不安全。这不是小孩子在玩游戏,我是和一种力量在交涉,对不懂的人来说,这种力量可能非常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