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发现一家安静的小旅馆,叫做‘鹿园’。有几个隐密的边门,说不定可以溜到伦敦来看你。”
“我想,你也许真的不该来,可是要是你来就太好了,你一定想不到,我真是无聊透了,要是你能来,我可以溜到外面跟你见面。”
我忽然觉得一阵惊心。
“金乔!你的声音……怎么不大一样了?”
“喔,没什么!别担心。”
“可是你的声音……”
“只是喉咙有点痛。”
“金乔!”
“听着,马克,谁都可能得喉咙痛,我只是快要感冒了。”
“感冒?不,你不能逃避问题。你是不是真的没事,快告诉我。”
“别胡思乱想,我当然没事。”
“告诉我,你到底觉得怎么样?是真的像要感冒的样子吗?”
“这——也许……不只这样,你知道这种事——”“有没有发烧?”
“可能有点发烧……”我坐在椅子上,只觉得全身泛起一股寒意,我知道,不但我害怕,而且不论金乔怎么否认,她也确实有点害怕。
她又用粗嘎的声音说:
“马克,别慌,没什么好慌的。”
“也许没有,可是我们总得未雨绸缪。马上打电话给你的医生,叫他立刻来看看你。”
“好吧,可是——他一定觉得我太小题大作了。”
“别管那么多,快去做!等他走了,再打电话告诉我结果。”
挂上电话之后,我静静坐着凝视了电话好一会儿。发慌——我绝对不能发慌。这个季节本来就很容易感冒,医生会给我们保证……也许只是一点着凉。
我仿佛又看到西碧儿那件孔雀花纹、绣有邪恶符号的衣服,仿佛又听到塞莎发号施令的声音,还有贝拉一边低哼着邪恶的音符,一边抓着那只挣扎的白公鸡的模样。
荒唐,根本就是荒唐……这些全都是迷信而又荒唐的事……那个盒子——要忘掉那个盒子实在不容易。它代表的,不是人类的迷信,而是一种科学可能的发展。可是那太不可能了——不可能——凯索普太太发现我朝着电话机发呆,立刻说:“怎么了?”
我说:“金乔觉得不大舒服。”
我希望她说那太荒谬了,我希望她给我信心,可是她没有。
“真糟糕。”她说。
“不可能!”我说:“她们绝对不可能做到她们所说的事!”
“是吗?”
“你不会相信——你不可能相信——”
“亲爱的马克,”凯索普太太说:“你和金乔都已经承认有那种可能,不然你们就不会这么做了。”
“我们越相信,事情越糟——越有可能变成真的!”
“你们还没有完全相信,不过,只要有证据,你们就可能会相信。”
“证据?什么证据?”
“金乔病了就是证据。”凯索普太太说。
我恨她这么说,声音也愤怒地提高了:
“你为什么那么悲观?只是小小的感冒,你为什么一定要朝最坏的地方想?”
“因为假如事情真有那么糟,我们就必须面对现实,不能像驼鸟一样地把头埋在沙子里。”
“你觉得那些可笑的胡言乱语真的有效?那些符号、杀鸡的举动真能害人?”
“我们必须承认,”凯索普太太说:“确实有些有效的事。当然,她们所做的很多事都只是烟幕,只是为了制造气氛,因为气氛相当重要。可是在那些烟幕之中,一定有什么是真的,一定有什么事确实有效。”
“譬如说从远处作用的电波?”
“差不多。你知道,人类始终不断地在发明东西,某些不肖之徒可能就会把这些新知识用在私人目的上——你知道,塞莎的父亲是个物理学家——”“可是什么?什么?那个该死的盒子!要是我们能把它弄来检查一下——要是警方——”“警方不见得有办法弄到搜查令,也不一定会比我们有收获。”
“我去把那个该死的东西毁了!”
凯索普太太摇摇头。
“从你告诉我的情形看来,祸根是那天晚上就种下了。”
我把头埋在手掌中,痛苦地说:
“真希望我们根本没动手做这件该死的事!”
凯索普太太坚定地说:“你们的动机非常好,而且现在说这些都太迟了,反正医生来过之后金乔会打电话给你。她大概会打到罗妲那儿吧。”
我想了起来,于是说:
“我最好马上回去。”
我正要离开时,凯索普太太忽然说:“我好傻!我知道自己实在太傻了!烟幕!我们都被烟幕蒙骗了!我觉得我们现在所想的事,正是她们所期望我们想的事。”
也许她说得对,可是我实在不知道自己还能怎么想。
两小时后,金乔打电话给我。
她说:“医生来过了,他好像觉得有点奇怪。不过他说大概只是感冒,最近感冒的人很多。他要我上床休息,又给我开了点药。我的温度很高,不过感冒也一样会发高烧,对不对?”
尽管她说得很勇敢,可是在她沙哑的声音下,却有一种孤独、求救的意味。
“你不会有事的,”我悲哀地说:“听到没有?你不会有事的。你是不是觉得很不舒服?”
“嗯——除了发烧之外,还有一点痛,到处都痛,脚、全身皮肤……我讨厌任何东西碰到我……我一身都好热。”
“是发烧的关系,亲爱的,听着,我就来看你!马上就来,不,别再跟我争了。”
“好吧,我很高兴你能来,马克,我想——我没自己想像的那么勇敢。”
(二)
我打电话给李浚
“柯立根小姐病了。”
“什么?”
“你听到了,她病了。她请过医生看,医生说可能是感冒。也许是,也许不是。我不知道你能做些什么,我只想找个专家看看。”
“什么专家?”
“精神病医师——或者精神分析专家、心理学家。反正是那些方面的,对暗示作用、催眠术、洗脑之类的事有点心得的人。有没有那方面的人?”
“当然有,‘家庭科’的人对这方面很内行。你说得对,可能只是感冒——也可能是一般人还不大了解的心理方面的事。老天,伊斯特布鲁克,也许这正是我们所期望的事!”
我用力挂断电话,也许我们可以从这件事上对心理武器有所了解——可是,我所关心的只是金乔,勇敢的她竟然也感到害怕了。我们并不是真正的相信有那种事——或者,我们在潜意识中早就相信了?不,我们当然不相信。那只是个游戏——不,并不是游戏。
“白马”正在证明,它的确存在,而且有它的力量。我把头埋在手掌中,难过地呻吟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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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马酒店…21
白马酒店
第二十一章。
(马克·伊斯特布鲁克笔述)
(一)
我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度过接下来的几天,我现在看来,就像毫无形状,令人困惑的万花筒,金乔被送到一家私人疗养院,我只在探病时间才能见到她。
我想,她自己的医生一定会坚持他对这整件事的看法,他一定不了解这是怎么回事。他的诊断很清楚——感冒所引起的支气管炎,只不过还有一些稍微不大正常的症状。可是他说,“这件事常常有,没有哪个病例是很‘典型’的,而且有些人确实对抗生素没反应。”
当然,他说得没错,金乔是得了支气管肺炎。她的病也没什么特别神秘的地方,只是她突然之间染上了这种病,而且病得非常严重。
我跟“家庭科”的心理学家见过一次面,他是个像知更鸟一样的奇怪的人,一会儿站,一会儿坐,厚镜片后面的眼睛也眨个不停。
他问了我很多问题,其中有一半在我看来都没什么意义,可是他一定有他的道理,因为他煞有介事地对我的答案点头。
他完全不肯作任何承诺,也许他这么做很聪明。偶尔,他也发表一点他的行话。我想,他对金乔试过好几种催眠术,可是谁也不肯多告诉我什么。也许是因为根本就没什么好告诉我。
我避开了自己的朋友,但是却觉得实在忍受不住寂寞。
最后,在极端失望下,我打电话到花店给芭比,问她愿不愿意出来跟我吃顿饭,她表示愿意。
我带她到“幻想园”去,芭比像小孩子一样快乐地闲聊着,我发觉有她作伴让人感到很舒畅。可是我请她出来,并不只是为了觉得安心舒畅。吃完一顿可口的饭,她放松了心情之后,我开始小心地探她的口风。我觉得芭比可能知道一点事,但是她自己却不十分明白。我问她记不记得我的朋友金乔,芭比说:“当然记得。”一边张着她的蓝色大眼睛,问我金乔的近况如何。
“她病得很重。”我说。
“真可怜。”芭比尽可能露出关心的样子。
“她惹上了一件事,”我说:“我想她曾经请教过你的意见,是什么‘白马’的事,让她花了不少钱。”
“喔!”芭比的眼睛睁得更大了,“原来那个人是‘你’!”
有一会儿,我不了解她到底是什么意思。后来我才想到,芭比一定以为我是有个病弱的太太,妨害了金乔快乐的那个男人。她对我吐露我们的爱情生活感到非常兴奋,所以我提到“白马”时,她也没有太警觉。她兴奋地地问道:“有没有效?”
“有点不对劲,”我说:“狗死了。”
“什么狗?”芭比茫然地问。
我发现芭比对单音节的字都比较有反应。
“那件事似乎对金乔有点反作用,你以前有没有听过这种事?”
她没听说过。
“当然,”我说:“她们在马区狄平村‘白马’所做的事,你也知道吧,对不对?”
“我不知道‘白马’在什么地方,反正在乡下就是了。”
“我从金乔嘴里,听不出她们到底做些什么……”我小心地等待着。
“光波,对不对?”芭比含糊地说:“反正是那种事。
从外星球来的,”她又说:“跟俄国人一样!”
我想芭比一定是在运用她有限的想像力。
“差不多,”我同意道:“可是一定很危险,我是说,金乔病得那么严重。”
“可是应该是你太太会生病死掉,不是吗?”
“对,”我默认了金乔和芭比所派给我的角色,“可是事情好像不大对劲——起了反作用。”
“你是说——”芭比尽力动了动脑筋,“就像麻电的感觉一样?”
“对极了,”我说:“就是那样,你以前有没有听说过这种事?”
“喔,不大一样——”
“那是怎么样吧?”
“喔,我是说如果有人事后不付钱,我就知道有一个这样的人,”她的声音忽然变得很恐惧,“被杀死在铁轨上——是从月台上掉到火车前面。”
“也许只是意外。”
“不,不,”芭比震惊地说:“就是‘她们’害的!”
我又在芭比杯子里倒了些香槟。我觉得,只要能从她那个称为脑子的东西里把零零星星的事实拉扯出来,也许会对我有所帮助。也听说过一件事,也吸收了大概其中的一半,混淆在一起,不过别人对她所说的话都不大在意,因为那“只是芭比说”。
令我着急的是,我不知道该问她些什么。万一我说错了话,她会马上警觉地闭上嘴,什么都不肯再告诉我。
我说:“我太太身体还是很弱,不过好像没有再变坏了。”
“那真糟。”芭比啜着香槟,同情地说。
“我接下来应该怎么办呢?”
芭比似乎也不知道。
“你知道,是金乔——‘我’可没有安排任何事。我能跟什么人联络吗?”
“伯明罕有个地方可以。”芭比用怀疑的口气说。
“那没用,”我说:“你没有朋友知道该怎么做吗?”
“艾琳·布兰登也许知道——不过我也没把握。”
她意外地提到艾琳·布兰登,让我感到相当惊讶。我问她艾琳·布兰登是谁。
“她实在很不引人注意,”芭比说:“头发烫得死板板的,‘从来’都不穿高跟鞋。”又说:“我跟她以前是同学——可是她那时候就很不吸引人。她的地理成绩好的不得了。”
“她跟‘白马’有什么关系?”
“也不是真的有关系,只是她想到有那种可能,所以就把那个停掉了。”
“把什么停掉?”我困惑地问。
“她在C·R·C·的工作。”
“C·R·C·是什么”“我也不大清楚,他们就只是说C·R·C·大概是调查顾客反应什么的,只是一家小公司。”
“艾琳·布兰登替他们做过事?做些什么事?”
“只是到处问人家用什么牌子牙膏,哪一种肥皂什么的,真是无聊透了。我是说,谁会关心那些事!”
“当然是C·R·C·了,”我觉得有点兴奋。
高曼神父遇害那晚上,就是去见一个替这种机构做事的女人。还有——对了,金乔也被那种人拜访过。
这当中一定有什么关系。
“她为什么要辞职?是因为做得厌烦了?”
“我想不是,那个公司的薪水很高。可是她觉得——事情并不像外表那么单纯。”
“她觉得那家公司也许跟‘白马’有某种关系,对不对?”
“我也不大清楚,大概差不多吧。反正她现在在吐敦汉路上一家咖啡店上班就是了。”
“告诉我地址。”
“她一点都不适合你。”
“我可不想跟她莋爱,”我粗暴地说:“我是想知道她以前做事那家公司的一点资料,因为我也有兴趣参加。”
“噢,我懂了。”芭比对我的解释很满意。
既然不能再从她那儿打听到什么事,我们就喝完香槟。
我送她回家,谢谢她让我度过一个美好的夜晚。
(二)
第二天早上,我想打电话找李俊,结果没找到他。不过我费了一番功夫,总算找到了吉姆·柯立根。
“你上次带来看我的那个小心理医生怎么了?他怎么说金乔?”
“说了一大套,不过我觉得他真的有点困惑。你知道,人总免不了会得肺炎,也没什么神秘的嘛。”
“不错,”我说:“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