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东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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嫁东风- 第7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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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拓跋朔……”我伸手执住那朵红芍,“我从来不知,你竟然还知道这花儿的本心。”

他轻笑,下一刻已坚定地将我揽入了怀中。“将离……宓儿,你果然合该是我的一心人。”

脸颊微微得洇红,我仰首望他,目光所及,正是他坚毅而棱角分明的下颚。“拓拔朔,你会不会攻打楚朝?”我的声音平静,表情亦是一色的自如,仿佛只是在与他讨论天气的好坏,无关痛痒。

他微微一怔,目光很是深沉的望了望我,片刻后,扭过脸去,静静地望着面前波光粼粼,湖光山色。“宓儿,你看见没?”他猝然扬眉,眉眼间那凛冽的戾气便隐隐逸了出来。“这样辽阔而醉人的土地,是每个王者的梦想。”

我并不讶异他会这样说,轻轻点头,“那么,你从前为何拒绝以和亲为名,索要楚漠交接地以南的十二州郡?”

他侧脸看我,目光中的戾气淡了,取而代之的是丝丝不甚明确的不以为然。“我想要这天下,自然会凭自己的本事一寸一寸地打下,何况……”他眯了眯眼,望向我茕茕孑立的身影,星子般熙亮的眼瞳中,便有温软到令我猝然心痛的柔软缓缓流转。“你孤身远嫁,本已惶惶不安,若我再任由父王的心意索要了那十二州郡,你心中,必会埋怨而痛苦的罢!”

我心中一痛,竟不曾想到,原来那时他对我便已经如此用心了,我从前只当他是因为生母是楚朝人的缘故方才念了一份故人之情,却原来……

“拓跋朔……”我顺着他的目光一并的向前望去,“你看,这样宁和而美好的土地,诚然是每个王者的梦想,可是战争的铁蹄肆虐过后,不管最终谁主沉浮,得到手的都不过是一片残败的土地,怨愤而不得聊生的子民。一将功成万骨枯,你真的……要那样的成功么?”

他眼中微冷,声音亦冷陈了几分,“宓儿!”

我缓缓摇头,没有看向他的眼睛,我知道,我接下来的说话他必定是无法理解,无法接受的,但是我思考了良久,说我自私也好,说我凉薄也罢,为了姨母与静妃娘娘,为了允祯,也为了允祺,我已然在心底做好了决定。

这世上没有你全心想做而做不到的事,没有做到,或者中途放弃,或者临阵退缩,总之——非不能也,是不为也。

我静静开口:“从前我只道董家狼子野心,早晚想要逼宫篡位,却不想真正所谋者大的人,是我爹。”

“你爹?”他猝然扬眉,“你是指苏承风?哼,司马昭之心,现下宁允祺当了皇帝,又没了太后阻路,他这个现成的太上皇是当定了,想必很是志得意满了罢。”

“他不会只满足当这个太上皇的。”我轻笑,“允祺的身份不能大白于天下,他自然更是上不得台前,你以为他会甘心当这个没名没分的‘太上皇’?”

拓跋朔蹙眉道:“宓儿的意思是,你认为他一定会废了宁允祺,自立为帝?”

我叹道:“虽是猜度,可以这段时日来他的所作所为,所思所行,我自信不会看错。”

“若果如此……”拓跋朔微微沉吟,意味深长地望我,“宓儿预备如何行止?”

“先发制人,釜底抽薪。”齿尖啮上了唇瓣,清楚地疼痛。然而疼痛却亦有一桩好处,那便是可以令人清醒,哪怕是苦痛的清醒,也强过混沌的甜蜜,此刻的我需要清醒,需要作出理智的判断。“若果被他废允祺自立,且不说允祺、允祯性命不保,只怕姨母与静妃娘娘也是在劫难逃。”

他赞同地点头,颇有些赞许地望我,幽幽道:“宓儿,经历了这许多,你不似从前优柔寡断了,多了决绝,也重了心思。”

我听了他话,不由微微苦笑,“我这样……不好么?”

他却摇了摇头,认真道:“坦白说,我也不知是好是坏,总之我是一则以喜,一则以忧。”他抬手自我肩胛处拈起一绺长发轻轻在指尖摩挲,“你变得果敢决绝了,我自然是为你高兴,你也知道我最不愿见你做事拖泥带水,牵扯不清。可是,你突然变得如此决绝,我却又忍不住有些担忧,宓儿,我希望你的决绝与心思,永无用在我身上的一天!”

说话间,晚风簌簌的拂来,扬起他的发,我的发,裂锦般辗转纠缠,缱绻自生。我微微一笑,并不答话,却是轻声问道:“若我要你助允祯逼宫自立,你肯是不肯?”

作者有话要说:正文来也!!!!!亲人们看完,不要吝啬给洛一点鼓励撒,挥舞乃们的小爪子,只要给洛几个字的鼓励,洛就会觉得很满足了!洛每次看文文的评都忍不住沮丧,真的,收藏和评论完全没有能够成正比的说,亲人们,不要霸王了啦,霸王是要四面楚歌滴:…( 

第四十七章 山有木兮谷有泉(下)

他一怔,细滑的青丝便流瀑一般自他指间缓缓泄落。“你说什么?”他眉眼间满是不敢置信,“你要我助宁允祯逼宫自立?!”

我极缓极缓的点头,“没错,我要你助允祯逼宫,废伪帝,清宫闱,然后,接受楚朝新帝的谢礼,楚漠交界地以南十二州郡。”

“……理由。”他很快收敛惊诧,淡淡一笑。

“理由么?”我转身却望着山上的方向,幽幽轻笑,“当今皇帝根本不是皇家血脉,只凭这一点,也足够挑动董家全力以赴了罢?”

“一旦允祯登基,我会让他与你签下从属国条约,自此而后楚朝便是漠国的附属国,按岁纳贡,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我侧脸望他,见他一脸沉思,显然是颇有动心,已在慎重考虑。我叹道:“一旦事成,你还需为我达成一桩事情。”

“什么?”他于沉思中微微蹙眉,抬眼望我。

“将董家连根拔除。”我镇声道,“董挽晴已与允祯婚配,允祯登基后,一旦董挽晴诞下皇子,董家必会挟幼子以废允祯,我绝不能容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他微微沉吟,“宓儿,你说了这许多,也的确在理,只是你从头到尾都忽略了一点,那就是……宁允祯。”他轻笑,然而眼神却是冷的,瞧不出半分笑意。“你就这样笃定事到如今,他仍会对你言听计从?”

我听出他话中隐隐的不快,情知他必是又动了疑思,只是碍着我的心绪强行忍耐着不敢发作,只好以话语来寻寻衅子。我无奈叹道:“事到如今……你也知道事到如今……但凡我所思所做一切,难道当真还能是为了别人么?”

他不语,只微微抿着唇,目中却渐渐有奇异之色闪现。我探手轻轻拉住他温热的手掌,毫不讶异地接受了他眼中瞬间闪过的错愕与惊喜。我自然知道,这是我自与他重逢以来,不,早在更久,自我与他因为种种情错而产生那样深刻的裂痕以来,我第一次,主动地肯亲近与他。

我曼声道:“朔郎,我知道你有经世之才,又身处其位,自然是要走霸者之路,只是目下诸事未定,犬戎虽灭,只怕余孽犹存,高句丽虽有投诚之意,却也难保没有狼子之心,何况拓跋恭与拓跋安焉知不会再有所行动?”我盈盈望他,心中不无担忧,“若你此时大举谋夺楚朝江山,收之桑榆,难免失之东隅。”

“我以为,攘外……必先安内。”

他猝然轻笑,顺着我牵住他手掌的手臂轻轻一拉,便将我揽入怀中,“宓儿,我并未疑你。”

我抬手轻轻抚着他心口处,他的心跳平静而安稳,一下一下,与我的心跳慢慢相和。我静和微笑,“我知道。”

“你当然不是疑我,你只是……无法释怀。”待得睨见他眼底忽起的落寞与痛惜,我亦心中一窒,猝然失了言语的心思,幽幽叹了口气,我缓缓伏下脸去。

千般计量,万般忧思,过往的一切虽已随风而逝,却终究是不能雁过无痕。

他的猜忌与心结,我的固执与骄傲,重重叠叠,纠纠缠缠,于是衍生了那一连串的误解与不堪。事过境迁,我们经历了重重的分离与熬煎,一度分开的手终于能够再次牵住,又怎能因着这早已该随着岁月的更替而埋入流沙中的过往,而再度失离呢?

往昔已逝,来日可追。我一早便已懂得了这样的道理。

惜取眼前人。

他轻轻把玩揉捏着我按在他心口上的手掌,“若宁允祯并不允你?”

我缓缓摇头,“允祯的个性我最清楚不过,他重情义,轻权势,但却亦非没有担当。或者从前他习惯了逆来顺受,不过是因为命运尚未将他推挤到退无可退的地步,然而现下……允祺任性妄为,爹爹又激进如此,只怕允祯便是想要淡出宫闱,当个闲散王爷也是当不成的。何况,若他知道了静妃娘娘尚在人世的事,为了亲母的安危……我想,他没有理由拒绝的。”

“而且,今番允祺如此行止,他亦知早已惹恼了你。我离宫之时,他曾求恳我来日不论如何,请务必代为保全他母家一脉。”我想起彼时允祯的失落与黯然,心中亦是淡淡的惆怅。“可是我很清楚,董翰伯父子是断断留不得的,我若心慈手软留了他们,来日必然是害了允祯与董挽晴。国土彻底沦丧与成为地位稍低的附属国,任谁都知道该怎样选择。允祯素性纯良,却并不蠢笨,他自然知道怎样做对他和他的亲人是最好的。”

我说的很是笃定,然而拓跋朔却淡淡一笑,“宓儿,你没有明白我的意思。”他猝然抬眼,目光飘飘忽忽地便投向了远方,“他也许不会拒绝取宁允祺而代之,但是,他未必会接受我的帮助!”

“我对于他来说,可是个眼中钉,骨中刺般的存在!”

我自然明白他话中所指,叹道:“我自然会想法子说服他……”

他却仍是摇头,镇声道:“何况,即便他肯接受我出兵相助,我也仍要再行斟酌,此举会不会是养虎为患!”

我心头一颤,“你是说,允祯也许会反戈一击?”

他点点头,语气中便慢慢带了一丝儿的不以为然。“他再忌惮宁允祺,也多不过我去。若说这世上他最想取而代之的人,只怕不是宁允祺,而是我,拓跋朔。”他望着我,目光忽而便幽深了起来,像尘封千年的古井,清寒袭人,自来无波。“宓儿,此事容后再议,你先随我回返天水,”他蹙了蹙眉,有些不快地哼了声,“你但在楚朝一日,我心中便一日不得安宁。”

我自然明了他心中的忌讳与不快,眼见如此,亦不再多说,只依依垂首道:“嗯。”

他牵了我便沿着湖岸缓缓走开,忽而又道:“其实我还应带你去见一个人。”

“谁?”我讶然望他,待得对上他眼中清楚的犹疑心痛,我心中蓦地一个激灵,宁佑承?!

那个甫一见面,不,是尚未见面便已开始算计我,甚至一手篡改了我的人生的——我的生父!

我微阖了双眼,低低道:“见或不见,也没什么打紧了。”

他握着我的手掌蓦地一紧,半晌叹道:“他目下想必当真是生不如死了。”

我梗声道:“生不如死?他有何苦痛却值得身不如死?昔年兴兵作反,令生灵涂炭,不过是一己之私妄想攀上帝位。及至后来兵败,又迁怒于人,韬光养晦多年就心心念念着报复、算计,却不想竟都算计到了自己亲生女儿的身上!他若苦痛,那我的委屈却又向谁去诉说?”

“宓儿,”拓跋朔转过脸来望着我,轻轻叹了口气,“我知道你对他必然是不满的,但是过去发生的事你不知道,我更不知道,或许,他也有不足为外人道的苦衷罢?”

“不过,事到如今我并不恨他,甚至,我感激他!”他微微一笑,“若不是他当初极力鼓动我索你和亲,我与你这桩姻缘,却又如何能成?就为了这一桩,我可以原谅他后来做的所有错事。”

我仰首静静回望于他,“难道你仍会将他留在身边?”

他摇头,“一次不忠,终身不用。我唯一能做的,便是睁一眼闭一眼,权当没有再见到他。”他微微一笑,“何况,他终究是你的生父,而且,此次能寻得云姬帮忙,也是为着他当年的一段因缘。”

听他提起云姬,我登时又想起了姨母与静妃娘娘,忍不住暗暗长叹一声,沉默不语了。他很快察觉到我的情绪低落,情知我必是想起了姨母,待要相劝,许也是觉得再多的言语也不能抵消了我心底的愁思,杯水车薪,不过徒劳,除非我自己看淡想开,否则再多的劝慰也是没有用的。紧了紧我的手掌,仿佛要透过相对的掌心暖热我那颗被这一连串的事情浸磨地一日凉过一日的心,渡过那一口缠绵的热气。

我心中感动,却亦只此时再动听的言语也是无力,低埋了脸,我紧随着他的脚步慢慢走着,走向那仍然未知,但却不再令我惶惑不安,静谧的内心深处隐隐多了几分期待,几分柔软的未来。

紫陌红尘,入者何其多,苦者有几何?

宁佑承与姨母当年究竟是怎样的爱怖纠缠,姨母与静妃娘娘又到底是如何的纠葛恩怨,到得如今,于我,不过都是一般的底事无端,无从得知,亦无需揣测。生离再作践人心,也强过天命难抵的死别,再不济,深心里亦还能留点卑微的念想,沧海桑田物是人非,终于明白事事休尽,索性横下心来,以爱的名义,为自己索回博得从前从未有过的自主与自由。

这一刻,我的心是自由的,从前那被一句大势所趋,任重道远而简化成一张白纸的生命,任凭光阴如指间流沙,怎样苦苦挣扎也挣不出萧索苍白以外的东西,可是到得这一刻,我却突然有了再世为人的朦胧快意。

十五及笄而许婚,现下,我已是二八年华。年华如水,韶光若梦,怎能甘心就那样将满头纠缠的青丝慢慢熬成霜一般的白,任流年枉度,波澜无惊? 

我原该活得比这世上任一个女子都更要肆意,更要风华!

“拓跋朔,倘若可以,你替我去见见他,好么?”

他郑重点头。“自然可以。”望我,眼中是淡淡而温软的笑意。“你有什么话要对他说?”

我微微的歪了脑袋,眨了眨眼,这无心的一个动作映入他眼中,却登时唤起柔情万千,缱绻难言。“江山自有主,何必苦纠缠。”

他于是便微微地笑,“好。”

“我还没有说完呢!”我软软地瞪他,却为着他眼中浓腻到几乎溢出的温柔而慢慢洇红了脸颊。

“你告诉他,倘若当真自知愧对于我,便从此息心,断了任何不类的念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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