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练的心突然一阵急跳。
没有理由的,突然觉得一切就要开始天翻地覆的改变。
不祥之至……
第三章
在看似平静的氛围之下,水族帝君共工的封后大典,如期地举行了。穿著代表火族最为尊贵的红色嫁裳,火族的公主红绡,嫁给了水族的帝君共工。
红色的纱衣上绣著火红的凤凰,白色的皇袍上绣著飞腾的金龙。对比强烈的红与白,代表了世间最强盛的两大神族,最强大的两种力量。
太渊并没有看得太久,但是这惊鸿一瞥已经深深地烙印在他的心里。而这一幕,在今後的千万年,不时地会交替浮现在他的眼前。
水族帝后走过的时候,七皇子太渊和所有人一样为了表示尊敬,而低下了头,他低头时看到了自己天青色的衣服。
水族最为尊崇的颜色是白色。而在整个水族之中,除了纯血的龙族,只有法力可以和共工比肩的寒华,才有资格穿著全白的衣饰。就是说,如果出身不够高贵,那麽就要拥有足够的力量。
可是,他太渊既不是纯血的龙族,也不是活了千万年的,拥有高深法力的寒华。所以,他没有权力穿著白色的衣物!
其实这也没什麽,因为他本身根本就不喜欢白色,那种刺眼的颜色,与其说是高贵纯净,还不如说是悲哀可笑。
掩藏欲望的奇练,眼高於顶的孤虹,冰冷麻木的寒华,还有那个暴戾刚愎的共工。只有这些人,才适合幼稚可悲的白色。
他不是!
无论未来如何,他还是会穿著这种穿惯了的颜色,他的衣服上,也不需要华丽的龙形。他要别人记住的,不是身分和地位,而是他本身。
不是纯血如何,法力不高又如何?这种东西根本就不重要!就算他只是半龙,就算他法力低微,但是他是太渊,这就足够了!
现在用怜悯或者嘲讽的眼神看著他的,总有一天会追悔莫及吧!
礼成时,台阶下所有人都跪下叩拜。
那一刻,跪下的太渊在心里起誓:现在我虽然卑微地顺从,但总有一天,我要让这天地匍匐在我脚下。我要让这些人清清楚楚地看到,谁才是天地间最强的神只。
这不是愚不可及的痴想!只要太渊想要做到的,他就能做到,从来就是如此,不论花费多久的时间,不论付出怎样的代价……
「太渊。」
红色的纱衣出现在太渊的眼前,让他的心不可抑制地狂跳,却在听见这个声音的时候,又恢复了一片冰冷。
「你的腿麻了吗?」
这个说话的声音带著他所熟悉的亲腻,这双扶他起来的手掌和他记忆中一样的温热。
但是到了这个时候,什麽都已经不一样了,为什麽这个人还能和过去一模一样?
在这个人的心里,根本就不觉得发生了怎样严重的事情。这个人会说,无妨,失去就再找一个好了。这个人毫不留情地杀了深爱著自己的人,然後转身就彻底地忘了。
回舞痴恋他千年,得来的都是这样的下场。这颗心,果然像火一样炙热,也像火一样无情。
「多谢赤皇大人。」太渊垂著头,低声地道谢。
「你累了吧!我扶你回去休息好了。」
太渊这才发现,仪式不知何时已经结束,大殿中空空荡荡的,连说话的回声也能听得清清楚楚。
「赤皇大人,夜宴就要开始了。」身边的随侍尽责地提醒炽翼。
太渊甚至都能想像得出,接下来的那句会是「何必为了这个可怜的家伙,扫了您的兴致」。
「赤皇大人,您不必……」太渊还没有说完,就被打断了。
「我要送七皇子回去休息。」炽翼对著随侍这样吩咐:「你们不用跟来了。」
还没有回过神,已经被炽翼拉著出了大殿。
「我们要去哪里?」被拉著坐上火凤飞到了天上,太渊没有丝毫抗拒,只是静静地问。
「去一个没有别人的地方。」炽翼站在他的前面,一只手紧紧地反握住他的,驾驭著火凤在浓密的水雾之中穿行。
太渊看著他乌黑的头发,闻著他身上独有的气味,脑子有些无法运转。
不知过了多久,雾气已经变得浅薄,月光明亮了起来。在他们的眼前,出现了高峻的山峰。
那是,云梦山。
火凤降落在云梦山的山脚下,纵是不能飞行,但炽翼还是拉著太渊,一直跑到了山巅。
「赤皇大人。」太渊有些气喘地喊著。
「以後没有人在的时候,就喊我炽翼吧!」炽翼回过头来看著他。
璀然而笑的炽翼,眼睛比天河中的明星还要闪亮。
「炽……赤皇大人。」太渊挣开了他的手,没想到後退的时候脚下一滑。
突出的山巅只容数人立足,要是炽翼没有眼明手快地抓住他,他差点就摔落到山下去了。
「太渊。」炽翼顺势把他拉到了自己怀里:「小心一点。」
「赤皇大人。」太渊平视著和自己一般高矮的炽翼:「我还以为,我曾对您说过了,太渊不值得您费心关爱。」
炽翼的脸离得太近,近到呼吸可闻,太渊还是受到了影响。所以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远不如当初有力,听起来甚至像在撒娇闹脾气。至少,炽翼刻意把这听成了撒娇闹脾气。
「好了,这麽久了,你还在气吗?」炽翼笑著用双手环住了他:「不要再生气了好不好?」
太渊躲著他,拼命地躲,用力地躲。开始炽翼还以为不至於如此严重,直到无数次被这傻小子用冷淡的样子拒之千里,他才意识到,恐怕不是两天三天可以化解这种隔阂的了。
「赤皇大人不要取笑我了,您一呼百应,怎麽会在意这种小事?」
「太渊。」炽翼看到了他眼中的自嘲,笑容再也挂不住了,双手用力抱紧了太渊:「不许这麽笑!」
「赤皇大人……」太渊有些愕然。
火红的凤羽磨砺著他的脸颊,炽翼的力气把他抱得发痛。
「你哭啊!」炽翼温醇的声音似乎有著某种魔力,在太渊耳边轻轻说著:「这里没有人能看见的,太渊,你哭出来吧!」
方才看到太渊那麽落寞地强颜欢笑,他觉得似乎有什麽东西扎了一下自己的心,先是尖锐地刺痛了一下,然後慢慢地扩散到了整个身体,直到此刻依然隐隐作痛。
「哭?」太渊摇了摇头,那让他的脸颊和炽翼颊边的凤羽来回厮磨:「我不想哭。」
「别骗我。」炽翼没有用指责的语气,而是哄骗一般地说道:「你想哭的啊!」
「不,我不想。」太渊平静地告诉他。
「是不是我的错?我真的不该让你遇见红绡的,对不对?」炽翼闭上了眼睛:「太渊,我真的不想看到你这麽伤心!」
「我不是你的责任。」太渊甚至不明白自己为什麽这麽说:「你的责任是火族,既然只要联姻,红绡嫁给我父皇不是更好吗?」
炽翼浑身一僵,慢慢地松开了环抱的双手。他看著太渊琥珀色的眼睛,一只手抚上了太渊的脸颊。
「你告诉我,我该拿你怎麽办啊!」炽翼喃喃地说著:「为什麽会变成这样呢?」
「我已经想通了。」太渊移开目光,不再对著那双可以沉溺一切的乌黑眼眸,那会让他想到另一双相似的眼睛:「您不用再为我担心了。」
「你有多死心眼,难道我还不知道吗?」炽翼托住他的下巴,让他的脸对著自己:「你要是还会自己想通,那才真的奇怪。」
「你不是让我放弃吗?那我就放弃了。」太渊一个字一个字地说著。
「把她忘了吧!她配不上你。」炽翼的手沿著他憔悴苍白的轮廓移动,眼睛里写著不舍:「她不值得你这麽伤心,我的太渊,值得最好的人来爱。」
太渊觉得自己的心跳一停。
我的……他说,我的太渊……
炽翼的身上时时刻刻都有一种炙热的气息,比起天生温凉的水族,炽翼更像是活生生的,无比真实和强烈的存在。炽翼的血管里面,流淌著的是火焰,足以焚烧一切的红莲火焰。所以一靠近他,就会产生这种烧灼昏沉的痛感……
「太渊,我和红绡,谁对你更好?」炽翼目光朦胧,笑著问他:「是我对不对?」
心中的坚持突然之间有些动摇起来,因为炽翼的笑……
看著太渊有些呆滞的模样,炽翼笑得越发开心起来。
「太渊是世上最好的,什麽人都比不上。」他再接再励,一心要把红绡从太渊的心里彻底地赶走:「这麽可爱,这麽温柔,这麽体贴,像水一样的太渊……我的……」
说著说著,炽翼自己都渐渐迷茫起来,声音也渐渐低了下去。
原来,在自己的心里,太渊竟是这麽好的……
两个人原本就离得很近,太渊的颊边覆著他的掌心,琥珀色的眼睛里,能清清楚楚地看到他的倒影。他就像为了看清楚自己的样子,慢慢地靠近,慢慢地靠近……直到微侧过头,豔红的唇轻轻地碰到了同样柔软的触感。
一瞬间的接触,那陌生的感觉让两人同时受到了惊吓。炽翼稍稍退开以後,却忍不住再次前倾。太渊想往後仰,却被一只有力的手扣住了脑後。
只是一下,就一下……
轻触,退离,追逐……然後,是天翻地覆的交缠。火热的唇舌挑出了深藏的禁忌,心中的贪婪让一切失去了控制。
云梦山的山巅,皎洁的月光下,炽翼吻了太渊。
很久以後,他的手最终从太渊的脑後滑落下来,揽在颈侧。
指尖下,是太渊失速的脉动。他的心,也丝毫不逊色地狂烈跳著。他们相互倚靠在对方的肩上,慢慢等待这种令人疼痛的速度减缓下来。咽喉里还有著淡淡的血腥,不知刚才在撕扯中,是谁咬伤了谁……
许久,没有人说话。
「啊!」骤来的疼痛让太渊迅速回神。
炽翼抬起了头,唇边还有鲜豔的血迹。太渊肩膀的同一个地方,又一次地被炽翼咬得鲜血淋漓。但是太渊毫不在意,因为盯著他,尔後拉起他的衣袖擦拭嘴唇的炽翼,在月色下足以令任何人为之疯狂。
「太渊,回去吧!」眼中光华流转的炽翼,却用一种平静的语调对太渊说:「是时候回去了。」
容不得太渊说出任何的话来,炽翼转身就往山下走去。太渊跟著他飞快奔走,脑袋里依旧有些昏沉。
直到太渊差点被树藤绊倒之後,炽翼才拉著他的手,一路加速冲下了山。一路上,炽翼没有回头看过太渊一眼。就算乘著火凤返回千水之城的途中,他也始终站在太渊的身前不言不语。
炽翼在慌张!
是的,慌张!这个从未在他长久生命中出现过的情绪,现在清楚分明地写在他的心里。他是因为慌张才咬了太渊的肩膀,那个时候要是不做点什麽,他怕自己会做出可怕的事情。
火族的赤皇情不自禁地杀了水族的七皇子,比之火族的赤皇情不自禁地吻了水族的七皇子,是两件绝对不能相提并论的事情。前者至多让他暴躁狂妄的名声更为响亮,但後者可能导致的影响完全无法估量。
他怕自己念头一转,会引动杀机。他一路不敢去看太渊,是因为生怕自己的慌张已经控制不住地形於神色。更怕自己一时意动,会出手杀了他。
吻了太渊,只是一时糊涂,毕竟今夜月色很好,云梦山上景色绝佳……就算他再怎麽心无邪念,总也有脑子糊涂的时候。只是一时控制不住,由怜生……不是!不是什麽爱,只是怜惜他!太渊他是个很好的孩子,因为怜惜他,才会……才会吻他……
想到这里,炽翼的脸色已经如同风雨欲来。这麽烂的藉口,实在是连他自己也骗不下去,这种出格的行为,让他手足无措。
这一切完全是在神智清醒的情况之下,由他一手主导而成的,而且对方不是千娇百媚,风情万种的女性,而是一个不妩媚不诱人,没有半点风情的男性……不,对於他来说,太渊根本还是一个刚刚成年的孩子。
到底是染了什麽疯病,居然对太渊做出这样的事情……
太渊知道,炽翼情绪不稳,因为他手上的力道时紧时松。
肩膀有点痛……一想到肩膀上刚刚被咬的这一口,他就想到了上次的伤口。牙印结成了淡淡的伤疤,每次换衣沐浴时都能清楚地看到。
那天,炽翼没有直接除去伤口,而是用了最奇怪的方法,把伤口包扎了起来。是因为无力施用最简单的法术,还是炽翼是为了提醒自己所以留下了这个疤痕?这一点,太渊始终没有弄清。
但是後来,他却还是没有使用任何的办法,消去这个一看就知道是咬痕的伤疤。反正,也不是明显的部位,就留著好了……
一路上,反反覆覆想著一切琐碎的事情,太渊是在克制著不要回想刚才那令人发狂的一幕。
唇舌接触之间,就像一把火烧了过来,让他心中潜藏著的本性无所遁形。那是一种噬血的冲动,想要撕裂了对方,吞吃入腹的冲动。想要乾乾净净,一根骨头都不剩地把他吃了下去才好。
所以,不能想……
两个人前後站著,一句话也没说。一段不长不短的路程,似乎变得漫长难熬,也似乎转瞬即逝。虽然各自转过了无数念头,但也许是因为太过紧张,直到回到千水之城,他们的手,还是牢牢握著没有放开……
「炽翼!」
千水之城里,太渊终於还是叫住了一落地就要离开的炽翼。
炽翼脚步一顿,转头说道:「太渊,天快要亮了,你回去休息吧!」
「我……」他还没来得及说完,炽翼就匆匆离去了。
太渊低头想了一想,觉得脑袋里越发混乱。只要一遇到炽翼,好像所有的事情就都会失去控制……
「是赤皇吗?」
炽翼缓步穿过环绕著千水之城的长廊时,听到有人叫他,回过头,有些昏暗的长廊里,一双温柔如水的眼眸正望著自己。
黎明时分,孤身一人的碧漪从茫茫水气中朝他走来,一袭华丽衣冠,一身珠翠环绕,不过再怎麽精心的装扮也遮不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