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一毕业,她就义无反顾地回到了家乡,那个小小的城市,建筑都不高,道路也修得乱糟糟的,老堵车,大家说话都粗声粗气,但王培还是喜欢那里。她总记得小时候每天去上学时经过的瑶河,水里有野鸭子和鱼,夏天的时候光着脚,提着裙子下河,踩着光滑的鹅卵石,又凉快又舒服……
而且,她在那里遇到了敖游。
敖游一进屋就开始琢磨着要把两张床拖到一起,可检查后才发现床头似乎是嵌在墙里的,顿时就不高兴了,小声地嘀咕着什么,脸都是黑的。王培一瞧他那阴谋没得逞的样子就想笑,只是想着他还情绪低落着才强忍着,装着什么都不懂似的去洗手间洗脸。
她在洗手间里头就听到屋里“砰砰——”响,不知道敖游在搞什么名堂,等从洗手间一出来,王培就傻了眼。敖游居然把床垫给拆了下来,一齐放在地上,齐头并进的样子。原本活动区的沙发和办公桌全被他搬到了床上,屋里那个叫做乱。
敖游一点也不觉得自己的做法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见王培傻站在走廊口,他还喊她帮忙,“培培,把行李架上的被子和枕头抱过来。”说着,自己低头去整理床垫上的被褥,两头都拍得平平整整的,完了还把窗帘都拉开了,笑眯眯地道:“晚上我们睡在这里看夜景,多好。”
谁要跟他一起睡了!王培对这个自说自话的家伙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了。
晚上两个人在二楼的中餐厅吃饭,特意挑了个小包间坐下,上菜的服务员是个小姑娘,敖游一进来她就一直不在状态,偷偷地瞄他,一会儿又出去了,再回来的时候又换了一个……就这样,他们俩拢共才点了三菜一汤,期间又是端菜,又是分菜,又是倒饮料,居然分批换了好几个小姑娘。
王培对此已经渐渐适应了,换了是她,见到敖游那么漂亮的男孩子也会忍不住想多看几眼,所以她一点都不在意,该干啥干啥。敖游就更不用说,低着脑袋给王培剥虾,特别认真。
吃晚饭出来,王培提议出去走走。其实她有点儿想念自己的母校了,以前在学校的时候老抱怨食堂的饭不好吃,路太窄,房子不够气派……等离开了这么久,现在想起来的,却全是它的好。
敖游有点不愿意,他还想拉着王培去屋里酝酿酝酿感情,不过他还是没有提反对意见,于是两个人打了个的士去了王培的母校。
这会儿学校已经放寒假了,校园里没什么人,又是大冬天,北风呼啸,光是走一圈就够喝一壶的了。王培走了几步就开始有些后悔了,也幸好敖游在一边,握着她的手,温暖的热意源源不断地传过来,很舒服。
“我就说吧,”敖游小声地嘀咕,“好好的不在屋里待着,偏要出来受罪,看你冻的。”
离开北京许多年,王培已经受不住北方的冬天了。
于是两个人又原路返回,在学校门口拦车的时候忽然有人叫她的名字,王培一抬头就瞧见了连一桢。那是她的大学室友,个子高,头发长,长得虽然不能说特别漂亮,但却有种特别的韵味,念大学那会儿就是风情万种的样子,相比起那时候傻乎乎的王培,实在是要引人注意的多。
可王培跟她关系不好,连一桢读书的时候抢过王培死党的男朋友,为这,她几乎不怎么跟连一桢说话。只是现在毕业了这么多年,那时候的恩怨情仇也都忽然变得很淡,尤其是在这样寒冷的冬日,在大学的校门口,王培怎么也拉不下脸来朝她生气瞪眼,更何况,连一桢还主动跟她打招呼。
“真是你呀,王培。”连一桢还是留着长头发,齐腰的大波浪,看起来要更加妩媚动人,脸上却依旧是许多年前的样子,媚眼如丝,红唇如血。她保养得可真好,王培心里想,她好像比自己大两三岁,这会儿都三十出头了吧,看起来却还是二十来岁的样子。
“你好。”王培笑了笑,跟她招呼,“你还是这么漂亮。”
连一桢眯起眼睛笑,顿时有种别样的风情。她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敖游,很有兴趣的样子,“这位是——”
王培顿时有种被盯上的警觉,虽然知道敖游对美女不敢兴趣,可还是不免有些紧张,“我男朋友。”说话时,她手里用了力,握着敖游的手更加紧了些。
连一桢朝敖游笑,妩媚的眉眼愈加地妖娆起来,软软地朝敖游伸出手,声音里透着一股子魅惑的味道,“你好,我是王培的同学,我叫连一桢。不知——”她话未说完敖游就不耐烦了,凉凉地看了她一眼,漠然地道:“我讨厌狐狸精,身上一股子骚臭味儿。”
连一桢的脸色顿时变得要多难看有多难看,王培也傻了,等她反应过来想跟连一桢道声歉的时候,她已经踩着高跟鞋“哐哐——”地走了老远。
虽然王培挺不喜欢她的,虽然王培还觉得心里头有种莫名的痛快,可她还是很认真地批评了敖游,“你这个说话怎么这么损呢,就算不喜欢人家,也不能,这么说人家。到底是女孩子,怎么能这么没礼貌……”
她巴拉巴拉地说了一堆,一秒都不消停,好容易停顿了一下,敖游终于找到了机会开口了,“我又没说错,她本来就是狐狸精嘛,一股子骚臭味儿,熏死我了。”
王培这回可真傻了。
原来这个世界上这么多的妖怪!昨儿才见了只猫妖,今天又撞见只狐狸精,天晓得她身边到底藏着多少只妖怪!
回去的路上王培忍不住问他,“你说,连一桢,唔,那只狐狸精找你,到底为什么事儿?她是单纯想勾搭你呢,还是别的什么目的?”狐狸精是不是能看到他身上的仙气,是不是想要个春风一度什么的,然后呢,然后借点儿仙气好得道升天?
“谁知道呢?”敖游眯着眼睛往她身上靠,“困得很,王培培我想睡觉。”
他们回酒店后王培累得不行,身上凉飕飕的,一进屋就去洗澡。敖游却来了精神,王培洗澡的时候他就堵在洗手间门口不走,还唱歌,还一个劲儿地调戏王培让她开开门。
等王培洗完澡出来,敖游就郁闷了,小声地埋怨,“你穿那么严实干嘛,把我当流氓防守呢?”
王培斜着眼睛问他,“那你是流氓不?”
敖游立刻就不说话了,“嘿嘿”地直笑。原来他心里头还是有数的。
一上床垫王培就被敖游一手搂住了,然后朝她怀里蹭啊蹭,一双手也不老实。王培就咬他耳朵,“你别乱动,咱们俩说说话,说说话不行么?”
“我们不是每天都说话么,老说老说,你也不嫌腻?”
“那不一样,”王培道:“我今天,就想跟你说说话,行不?”
敖游蹭了一会儿,见王培一动不动的,怕她生气,不敢乱动了,只用胳膊把她环在怀里,脸埋在她的脖子边上,低低地“嗯”了一声。
见他终于老实了,王培才伸手拍了拍的后背,像哄小狗似的摸他的脑袋,“敖游,我们…我们说说话。嗯,跟我说说你吧。”
“我有什么好说的,”他打了个哈欠,又接着问:“你想听什么?”
“什么都行,”王培歪着脑袋想了想,“要不,你说说你在天上的日子。为什么会下凡?你跟仲恒,还有凤行他们为什么那么要好?”
“我……”敖游终于把脑袋抬起来,皱着眉头地道:“好像也没什么好说的。我跟阿恒他们认识的时间长,好几千年了,以前老打架,打了几场后,不知怎么就好了。阿恒和凤行老喜欢下凡历练,说是在天上没意思,可我不喜欢下来。人的寿命短,好容易才…才有了感情,就要生离死别,想想就难受,所以,我都待在天上混着。我脾气不大好,一生气就喜欢跟人打架。有一回,刚睡醒,脑子迷糊,有个小仙女老跟着,我一生气,就把她给吞了。”
“啊——”王培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叹,“你…你把她给吃了?”这也太…草菅仙命了吧。
敖游似乎也觉得自己做得不好,脸上显出愧疚的样子,“我…我马上就把她给吐出来了。可是…她还是受了伤,又被旁的神仙笑话,就躲起来了。因为这个事,我就被贬下了凡间,再后来,你就知道了。”
“那个仙女呢?她后来好了没有?”
“不知道,”敖游的声音听起来闷闷的,“我升天以后想找她道歉来着,没找到。她好像藏起来了。”
王培捋了捋他的头发,小声地劝他,“都多了这么久了,说不定她已经想开了。以后,等你…等你再上去了,再跟她道歉吧。”
说起来也不用等很长的时间,敖游说过的,人的生命短暂,就算陪着她一直到老,敖游他…他也……
不知怎地,王培忽然觉得有点不敢再往下想。等到她走了,敖游他……会怎么样呢?
她忽然觉得恐惧,想了想就忍不住把敖游抱得紧紧的,脑袋埋在他的胸口。她听他心跳的声音,“噗——噗——”很有力。
王培小声地道:“敖游,你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满不在乎的声音。
“以后,等我老了,要死了,你不要想…什么法子都不要想,生老病死,都是天命。时候到了,就是了。然后你回去,弄个什么咒语的把我忘了,以后该干什么还干什么,好好地过……”她说着说着就有点说不下了,喉咙里有什么东西堵着,难受,声音变得很奇怪,眼睛里发热。她偷偷地抹了一把,全是眼泪。
敖游一直没说话,抱着她,安安静静的,一直到天亮。
作者有话要说:妈呀,写到最后两段,俺心里头忽然好难过,我果然不能写虐文,一点点虐自己就先受不住了。
凤行的故事估计不会开,这娃儿太悲情了,我就算要写,最多也就写个几千字的短篇,不然,我不是自己给自己添堵吗
六十
第二天起来之后,王培觉得,敖游似乎跟以前有点不一样了,虽然他还是笑得傻兮兮的,虽然他还一如既往地冲着她耍流氓,可是,王培却能敏感地察觉到那一些些的变化,他现在偶尔会发呆,眼睛看着王培,可心思却不知飞去了哪里。
这让王培有些懊恼,早知道昨儿晚上她就不说那些话了,忒地伤感。
他们在北京逗留了两天,这是敖游的主意,说是要好好逛逛,让王培故地重游。但期间他却带着她去古玩市场,一件一件地仔细淘。王培可不知道他有这方面的喜好,一时觉得无法理解。这市场的任何一件古玩,只怕还没有他的年纪大……
忍不住一问,才晓得他是在给王教授和太后挑礼物,“你爸爸,他应该喜欢这些吧?”敖游皱起眉头仔细地回忆,“我在你家里瞧见过好几个明朝的瓷器和笔洗,要不,我还是去找找字画?”
王培愣了一下,没反应过来。
他又唠唠叨叨地继续,“就算你爸再不喜欢我,可我还是得去给他拜年。这边的风俗,不是说‘三节’定亲么,过年一次,端午一次,中秋一次,再迟明年中秋过后我们就能结婚了。对了,还有你爷爷奶奶,还有彭阿姨,挑什么好呢?”
人家说“三节”定亲,哪里是去了三次就一定能把婚事定下来的,要是家里人不同意,就算去一百次也白搭,这个二货想问题就是这么一根筋。不过王培却觉得很感动,这个二货,对她却是一心一意的好。
想了想,其实敖游说的也有道理,王教授也就是在外头横,家里一点也横不起来,要真把爷爷奶奶跟太后一起拿下了,他就算再不满意,那也得答应。不管怎么说,王培的年纪也不小了,在J市这样的小地方,绝对称得上剩女。王教授不急,爷爷奶奶总急。
于是俩人在北京好生淘了一番,敖游一口暴发户的语气,“看中了只管挑,我给钱。”
最后给王教授的是一副齐白石的画作,王爷爷的是一个明紫檀木笔筒,给王奶奶和太后的则是一副翡翠耳环。
临走前两人又去疗养院看了一次田知咏,他和欧阳旻坐在小花园里晒太阳,偶尔还会说两句话,微微笑的样子,眼神十分温柔。不管他的生命还有多久,有心爱的人陪在一旁,总是幸福的。
王培没有过去招呼他们,牵着敖游的手一起出来,两个人在疗养院外长长的林荫路上走,阳光照过来,两个人的影子靠得那么近,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王培抬头看敖游,他也低头看她,眼波温柔如水,逆光的轮廓显得有些朦胧,照得他的皮肤有种奇异的通透感。王培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的脸,温暖而柔软。
他们回了J市,回家简单地收拾了东西后就开车回瑶里。路上王培给家里打电话,王教授接的,他已经忘了那天吵架的事儿了,和蔼可亲地问她,“什么时候回家啊?你还有试卷要改吗?”
王培道:“在路上了,一会儿就到。”罢了,又添上一句,“敖游也来了。”
王教授那边立刻就把电话挂了。王培深深地叹了口气,无奈地朝敖游耸肩。
他们到了家,太后还是挺高兴的,老远就出来迎,过来了凑到王培耳边小声道:“你爸躲到楼上去了。”
“啊?”王培拿他们家这位固执的老头子可真是一点办法也没有,一时既好气又好笑,“让他躲呗,我看他能躲多久,一会儿总要下来吃饭。”
太后就笑,朝敖游招呼道:“小游你别管培培他爸,你到后头找培培爷爷和奶奶去,他们老说家里没人陪着说话,无聊得很。”看来太后跟王培想到一起去了,这个叫什么策略?由点到面,还是由农村包围城市?
来之前王培就叮嘱过,所以敖游很能明白太后的意思,赶紧把送她的礼物拿出来。太后果然十分喜欢,炫耀的声音特别高,“哎呀真好看,这个颜色,这个水头,比上回你爸从缅甸买回来的好多了。”
王培知道她故意说给楼上的王教授听的,心里好笑,只不点破,朝敖游使眼色让他去后面院子找爷爷。
敖游本来就长着一张讨人喜欢的脸,笑起来的样子又特别的真诚,如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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