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爹的手给了你幻想,叫你想起了珍太太膨胀的胸部,想起那个丫鬟的话,心里开始发紧。晚上,你忍不住问你娘,为什么我的胸部这么小呀?你娘说,慢慢的就会长大的。
那怎么才能长大?
就像小猪小狗一样,吃了食自然会长大,急不得,急也没用。
你等着它长大,长成你眼中的女人那样的。你等着,心里潜着可劲的希望。可是几个月过去了,它还是那么小,根本没有动静。你又去对你娘说,还是没长。你娘在后院拔草,她不耐烦你的问题,向你摆着手。所幸的是那段时间另一件让你开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你下身突然间流血了,一不小心有热乎乎的东西在内裤上动,你到没人处脱下裤子,看到了被血染红的内裤。
因为血,你一下子变得比任何时候都活泼开朗起来,这是你的身体自发奔涌而出的新鲜血液,带着你幼小子宫里的温暖,徐徐渗出,越渗越多,直到最后把你裤子的裆部全部染红。珍太太看见了,掩着嘴巴笑了起来,她把你唤到她跟前,指着你的裤裆,你低头看看,继而骄傲地挺起胸脯,毫不羞赧的把头仰得高高的,你像一只胜利的小鸭子一样展示出胜利的姿态,流血给了你一个资格,站在女人的台子上了,不再是小小的女孩,你将长大,拥有成熟。
珍太太叫丫鬟打开了她的小柜子,把两条没用过的月经带拿出来给了你,月经带由土灰色的软布做成,布里面是炕灰。珍太太说,垫着吧。不要脏了裤子。
下身的血一直滴落了七天,血流着你才安心,可是一个礼拜后它却忽然停止了,接连几天月经带上都没有出现红色。你盼望血能一直这么流着,可还没几天它就停止了,你不甘心,每天还在往内裤里换新的月经带,一天十几次的往茅房跑,跑得气喘吁吁地查看是否在流血。事实让你失望,期待中的血液没有出现,红色污染杳无音讯。你想着,某种东西愚弄了你吗?来了又去了,去得那么迅速,只有短短一个礼拜的时间一切就那样结束了。
天气在慢慢升温,草长莺飞的季节到来了,每个人都开始活跃,就连那些老得无法下地的人脸上也显出了温暖天气所赋予的红晕,全世界只有你还依然苍白,像朵恒久不放的白色花朵,一如往常地恬淡如初不见生机。你向珍太太去讨茶喝,珍太太说过那茶来自遥远的地方,长在山崖角上,能让女人变化。你不敢开口,聚集勇气,等珍太太把一天要看的书看完,顺便在书页中间加上了紫色的毛竹书签后,你才把话说了出来。珍太太把茶叶包在她经常练字的麻纸里给你,粗粗的几撮。她说,原来地方长官府里不止她一个喜欢喝茶的女人呀。
你把茶泡在吃饭的瓷碗里喝,香气把你娘摇曳得不可思议。你说,这是珍太太赏赐的茶叶。你不让母亲碰一指头,只让她隔着距离闻。你娘嗔笑,真是傻丫头,不就是茶叶吗?土地长出的草而已。你说,这茶能让人变得好看,珍太太每天都喝。你母亲眨巴眨巴眼睛,半信半疑,捧起瓷碗,不声不响地观察了很久,默默无语。
喝了珍太太的茶后没多久,第二次流血的日子就来了,这次的血液来得更为汹涌,淅淅沥沥像七月的梅雨一样潮湿了半个月,女人的概念蛊惑着你盼望持续的流血。你娘又给你做了两条月经带,你每天把用过的换下来,在窗子下愉快的搓洗,高高的晾在窗户上面的窗棂上,母亲说,那种东西怎么能挂在那么显眼的地方,你不理她,你要向整个世界宣布,你在流血。
流血使你面色苍白,眼眶显得比任何时候都大,嘴唇干燥发白。珍太太叮嘱你,吃些红枣吧,枣儿补血呢。
村子里面红枣不难找,你娘给你买了大大一包,鼓鼓囊囊的。每天一早,你就着珍太太的茶水,把一把红枣坐在院子中央的梧桐树下吃完,肚子里面暖暖的,浑身是用不完的劲。
血染红了你的心,在你体内发酵,成长,鼓捣着你成了执着的孩子坚守在渴望的河岸,一切都会过往,一切都会再来,经血抽搐出小腹的疼痛,装满热水的袋子摞在你身上,袋子随着你一起抖动。你娘说,孩子,这咋会没完没了的?你不搭理她,看着窗外的蓝天,蓝天下那些燕子伶俐地飞翔,唱出歌。
后半夜,你蹲上便盆,黑红色的污血成块往下掉,腥味弥漫开来,逼得人不愿大口吸气。
你娘迷迷糊糊地说,过几天要还这样,就得找郎中看看了,一滴血,十碗饭呢,你看看,你流了多少粮食。你不信,你一天才吃多少粮食,这不得把这些年吃的全部给流出来吗?你觉得,你娘在嫉妒你了,她的血太少,沁不红自己,她就拿你来嫉妒,说害怕的话吓唬你。女人要没颜色,那该是多么可怕的事情。逃难的时候,那些有钱人家的公子骑上高大的马,在人群中挑选美丽的女人,他们让所有的女人仰起头,最后,富有血色的女人被带走了,而像你娘那样面色惨白的女人只能挨饿,四处的乞讨或者捡拾野果。你再也不想挨饿了,想美美地活着。女人想活着,就得比别人好看,比别人丰润,像珍太太那样的,你相信这种日子正在向你靠近,你看着月经带上粘附的黑色血块,想着日子从此会一天天发生改变。
是的,你的日子正在改变,变得和以前不再一样,你现在可以和珍太太一起出去了。城堡修成以后,珍太太喜欢上了在城堡上观看远景,她在城堡上一呆就是半天,坐在专门为她建造的汉白玉桌旁,手握茶杯面向远方。许多人仰头站在高入云霄的城堡下面,有人指着你说,看,那就是珍太太的丫鬟。珍太太高兴的时候,她还会给你讲上半天书里面的事。珍太太把别的丫鬟使唤到别处去了,专门留下你和她说话。
一天,被我爹派出去征了一个月税的哥哥从下面寨子回来了,他现在看起来就像个成|人,个子越长越快,一个月不见高了一大截,乍一看他几乎和我爹差不多一样高了。哥哥问我,那是那个北方来的女孩吗?她看起来和以前不一样了。
什么地方不一样了?
她长大了。
你也长大了,你现在马上就快要和爹一样高了。
我知道我哥哥在想什么,前段时间我就发现哥哥经常偷偷地到丫鬟的房间去,他在前院的桐树底下把手伸进那些丫鬟衣服里。我哥哥还对我说,你知道吗?我到下面收税的时候,他们给了我姑娘,真正的姑娘,那些姑娘都愿意和我睡觉,她们一个个来到我住的房间,脱光衣服就不走了。
我说,那你要那些姑娘留下了吗?
哥哥看看周围,周围没人,他才小声说,要了。说完他又问我,你去北边的时候他们给你姑娘了吗?
我歪歪头,说,没有,他们嫌我小。
他们嫌你的鸡鸡小吗?哥哥幸灾乐祸地笑了,说着拍拍我的肩膀,就像一个胜利者一样满面微笑。
我哥哥开始想办法勾引你,长官府的丫鬟很多,可是哥哥却单单挑选了你。他把他设法勾引你的每一个细节都说给我听,说得神采飞扬,就像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似的,他不仅向我描述了即将发生的事情的每一个情节,而且他连你的反应也做了惟妙惟肖的假想。
哥哥在后院的圆门前拦住你,他对你说,姑娘,你变得越来越不敢叫人认识了。
你说,大少爷。
大少爷刚从遥远的地方回来,那里又脏又臭,到处是牛粪和猪屎,蚊子像大雁一样排着队在空中飞,那些村子的招待公所里也不卫生,床上有虱子、跳蚤,我几乎整夜整夜的睡不着,姑娘,你知道吗?
你说,大少爷。
我哥哥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用象牙刻成的人头盖骨的项链,在你面前抖落开来,项链看起来沉甸甸的,在阳光下闪着青光。哥哥说,姑娘,这是我专门从南边带回来给你的,它在我怀里被揣了一个多月。
你看看大少爷,他把手里的项链抖动得郑重其事,项链发出浑厚而细腻的声音,你看着他,你看到了他的手,他的手看起来不大,手背厚厚的,指头洁白而粗短,每个骨节处有肉簇拥着,形成了很多褶皱。那是一双柔嫩年轻的手,一双少爷哥赋闲已久的手,毫无棱角,指甲盖鲜红丰润,一副营养过剩的样子。这时,你又唤了一句,大少爷。你对我哥哥的项链无动于衷,深深地弯下身子,做出奴仆最忠实的姿态。
我站在不远的地方,我看到哥哥失败了,他的脸色正在一点一点变得急躁,最后,他终于忍不住气愤地丢下你自己走了,把象牙项链摔在地上,人的头盖骨碎了一地。
给你说吧,我喜欢看别人生气时候的样子。人一旦生气,就会丧失理智,原先的掩饰会被自己的怒火冲散,就像一个燃烧着的小火炉,要么转身疾驰而去,要么当面大发雷霆,眼睛发红,脖子上爆出根根青筋。古书说,以史为镜,可以明白兴衰常理;以人为镜,可以让人变得端正,所以,这一习惯我谨慎地保持了七十多年,而且从不当众愤怒。我能从别人身上寻找自己,别人愤怒的时候,我就在他眼中。
哥哥对我说,樱桃真是一个有意思的姑娘,愚蠢而顽强,现在这样的姑娘可实在不多了。他把你对他的拒绝理解成了,你是个愚蠢的北边乡巴佬。事实上,排着队想和哥哥睡觉的姑娘太多了,他看中你,是你的福气,是你幸福生活的开端,你的逃难路将因此绽开温暖绚丽的花朵,可是你却硬生生地摧毁了自己的福气。哥哥说,兄弟,她迟早会后悔的。
她为什么要后悔?你敢把她怎么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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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还没想好。
你不怕珍太太吗?
哥哥白了我一眼,他不满意于我提到珍太太。他说,她又不是我们的娘,她只是爹的女人。迟早有一天,她们都会后悔。
你想着我爹那双手,那是个秘密,你的秘密。人活总是又很多的秘密。你想我爹的手,想得无法停止,无法颠覆,心中许多潮水奔涌,翻腾不已,只有成熟有棱角的男人的手才能安抚,才能使其停歇。所以你拒绝哥哥,你可以在黑暗中不小心地容忍我,可是你不能在光明中接纳一双干净幼稚的手。女人是琴,只有成熟的雄性灵魂才能弹奏。女人的觉悟是天生的,你早早地就懂这个,那个多嘴丫鬟的话点燃了你这种觉悟。男人靠智慧征服世界,女人靠觉悟征服男人,那是劫数,谁也逃不了摆不脱。你不敢把这个秘密告诉任何人,死命地捂着,捂得严严实实,生怕露出一点缝隙。珍太太要你去给老爷送公文文稿,珍太太把字写好,墨晾干,折起来装进牛皮纸信封里。珍太太说,交给老爷,他需要这个。我爹从来不写字,他只盖章,红色的公章。
管家把你带进我爹的房间,那房间不像珍太太房间,那是我爹和他的部属办公和发公文的地方,只是我觉得我爹并不经常呆在那里,我们的地方太平盛世,没有战争,一些小事只要管家出马就可以了,胖子管家能够把所有事情处理的妥妥帖帖。
你把信送到我爹手上,我爹不看你,他盖上公章,又把信给了管家,管家骑上马出去抄写张贴公文去了。
过了一会,我爹说,姑娘,还有事吗?
你从幻想中醒来,满脸通红不知所措,你的目光在我爹手上,心也在,空气中满是夏天的青草香,窗台上放满了花盆,花盆里没花,是青青的草,长得半米多高,郁郁葱葱好不精神。可是你还是能嗅到我爹指甲上的烟草味,烟草味熏着你诱导你,让你全身不自觉地开始发热。最后,你说,老爷,你看那些草需要浇水了,我去给它们浇浇水吧。我爹翻开草叶,看看盆里的泥土,说,真是要浇水了,土开始发干了。
这样,你可以在我爹的房间里多呆上一些时间,花盆太高,你把水壶举过头顶,漏出的水顺着你的胳膊往下淌,淌湿了衣服,淌进袖筒流进胳肢窝,浸湿了红肚兜儿。我爹在擦他的枪,我爹没事的时候总在擦枪,指头揩着抹布灵巧的在枪身上环旋,枪在发光,我爹一脸神圣,几缕头发随着指头的动在晃悠,一层细细的汗水敷在额头,潜在额头上的皱纹里。有皱纹多好,皱纹里面是多少故事呀,有沧桑,有城府,有灵动。你把蘸了冰水的毛巾拿给我爹,我爹不怎么看你,伸出手接了,枪还在另一只手上闪光,他用毛巾在脸上狠劲地抹了一圈,又把毛巾还回你手中。
你喜欢这样,这样和你梦中的手在一起。你看自己,自己正在长大,全身上下都在疯狂生长,可是你还是嫌它长得太慢。现在你明白了,女人流血并不是持续不断地流的,一个月一次就够了,对这些你不满意,不满意却没办法。你母亲说了,每个女人都是这样的,为什么你总想着和别人不同,想比别人古怪,你以为你是公主吗?你不是,你是北边来的乞丐。当然了,你母亲她也是,不同的是,你想着,可她什么也不想,她每个月也流血,可是她流得太少了,每次只有两天不到的时间,月经带上只有那么一点点象征性的红色。你就不一样了,你会一直流上一个礼拜,大团大团的暗红色血块从身体里面淌出来,你能感到血液的热度,粘稠而腥臭。你母亲就像长官府后花园的一根草一样没有梦想也没有生机,可你不同,你是含苞待放的花蕾,间歇而来的流血让你变得色彩绚烂。
你在我爹房间,手提水壶,捏着毛巾,毛巾上有我爹手上的烟草味,那味道怎么那么浓呢?一个人该要抽多少卷烟才能生出这么浓的烟味,把手熏成油菜花那么黄,沤成浓烟中的柴禾那么焦,冬天里死去的梧桐那么枯,生命中多少东西已经枯如深井了,黑影在隧道里浮动,蛊惑像流莺一样飞翔,让你有距离感有陌生感,产生靠近和被触摸的欲望。你想,如果那个丫鬟不说,你可能永远都不会知道,女人的美丽是要通过男人来实现的。
平常,你守着珍太太,服侍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