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美苏三国演义- 第66部分

基辛格掌握了中苏领导人文化背景造成的不同性格和作派，就用不同的方式去交往。

勃列日涅夫对基辛格怀有畏惧心理，又因吸烟、喝酒过多，工作压力过重，心脏已有毛病，因而与基辛格会见时，一分钟也闲不住，双手刚把手表转来转去，转腻了，又玩弄香烟盒（定时开启），他为掩饰文化浅薄和内心空虚自卑，就常用讲一些粗俗故事来表达真意，以达到谈判的目的，现在他给基辛格讲了这样一个故事：

俄国沙皇为显示本领高超，他给一个疑难案件批了

御旨：“处决不可能赦免”，但没有加标点。沙皇的原意是：“处决不可能，赦免”，但接到这个御旨的俄国官员却读成：“处决，不可能赦免”。

基辛格耐着性子问：“那个人结果怎么样？”

勃列日涅夫像俄国小市民一样耍弄小聪明说：“我会在美苏这次首脑会谈结束的时候，在你走以前告诉你，我的回答取决于我们会谈的结果如何。”

外交部长葛罗米柯在一旁煽风点火，提高威胁程度说：“也许只应该在举行最高级会谈有成果的时候把答案告诉他。”

勃列日涅夫当场亮出价码：“不，基辛格博士离开莫斯科的时候，他的每一个问题都应得到明确的答案，因为你或许要把这个故事讲给尼克松总统听，总统一定会想知道故事的结局。如果你不知道，他就会怀疑你在这里谈了些什么。”

基辛格拉长脸讥讽说：“根据我对官僚主义的体会，他们大概是既处决了这个人，又赦免了他。”

勃列日涅夫看基辛格不对他俯首贴耳，就不肯把这个故事的结果告诉基辛格，又对尼克松在上海宴会上的祝酒词表示不满说：

“尼克松总统在上海说什么，‘美国和中国掌握了世界的未来’，起码这是对苏联的贬低！”

基辛格将脸一板强硬驳斥说：“这句话本是不言而喻的，我们强调的是平等互惠的精神，你们是用这种精神对待美苏最高级会谈的吗？”

基辛格以上海公报为后盾，讲明美国业己打开对中国的关系，要不了多久，中国、日本、美国、西欧国家就会站在一边与苏联抗衡，就会使苏联面临两方面的挑战，勃列日涅夫既要安抚来自西方的传统威胁，又要腾出手来对付中国，与美国对抗前景不妙！

在基辛格的联华抗苏攻势面前，勃列日涅夫赶快收起咄咄逼人的攻势，在长脸上堆满笑容说：

“我们不希望在美苏最高级会谈中吵架。要吵的话，我们完全可以分别呆在华盛顿和莫斯科吵。”

基辛格见勃列日涅夫实行战略撤退，心中暗喜，只听勃列日涅夫又把进攻矛头指向中国：

“你应该记住，世界上有些强大的势力想要阻止这次美苏最高级会谈。如果美苏首脑会谈开不成，这对中国人一定是个大的礼物。这只会对中国有利，只有中国人反对美苏最高级会谈！”

基辛格发现中国已经成为勃列日涅夫的一大块心病，反对“中国的威胁”已经成为苏联领导人的一种第二大性，“凡是对中国有利的必定对苏联不利”，已经成为勃列日涅夫的一种浅显愚蠢的假定，甚至不分对象、不厌其烦他讲给刚在上海发表过谴责霸权主义言论的基辛格听，真是有点昏了头！

基辛格由此得出结论：勃列日涅夫是个又粗鲁又热情、又蛮横又可亲、又狡猾又善于使人不生芥蒂的典型大活宝，他确信勃列日涅夫会对他做出很大让步，以防止取消美苏最高级会谈，有诗单道勃列日涅夫一味反华而受基辛格愚弄：

勃氏举棋称霸道，反华成病心头绕。

蛮横遇到基辛格，受尽愚弄犹不晓。

基辛格敏锐地抓住时机，决心与苏联摊牌，想估量一下美国在越南进一步采取冒险行动时苏联会有什么反应，就用蛮横的口气对勃列日涅夫说：

“美国有两个要求必须满足：第一，美越巴黎会谈不能在５月６日进行，这首先是因为我那天有事；其次，我已告诉你们的大使多勃雷宁，那个日期太晚了。５月２日是我能参加美越巴黎会谈的最晚的日期，而且秘密会谈在那天举行还有点意义。”

勃列日涅夫心神不宁地追问：“你第二个要求是什么？”

基辛格看勃列日涅夫那副窝囊样，心里早乐开了花，又加重语气发出警告：

“在下次进行美越巴黎会谈的时候，黎德寿必须改变一下他的谈判习惯，我们将不再耐心地听他背诵最后通牒，不能让他在巴黎把河内的要求简直说成金科玉律，如果他继续这样做，我们就将单方面行事，不管这对哪方面的关系有什么样的危险！”

美国官员惊呼基辛格发射出一颗“货真价实的外交炸弹”，基辛格也发现自己提出的是“有点儿蛮横的建议”，勃列日涅夫的反应却是“异常的和解”，苏联在越南问题、潜艇发射的弹道导弹和５年冻结期等问题上都做出重大让步，顺利地通过了《美苏关系基本原则》。

就在基辛格节节取胜之时，尼克松却听信反对基辛格的人的意见，要基辛格停止会谈打道回国，基辛格以惊人的胆识回电称：

“我是这样估计形势的：勃列日涅夫几乎是不借任何代价要举行美苏最高级会谈的。他等于对我明说，在任何情况下，他都不会取消美苏最高级会谈。他发誓说他对越方的攻势一无所知，还说他们没有增加援越物资。这些虽然不真实，但却给美国提供了良好机会。”

基辛格坚持留在莫斯科，结果取得了意想不到的结果，他兴致勃勃地向尼克松报告喜讯：

“勃列日涅夫的表现令人感到，他在美苏最高级会谈上是押了大宝的……美国的大选在１１月份，而他的表现却似乎下一周以及今后每周他都要面临大选。苏联在目前形势下可以选择的各种做法部面临着难题。总之，我只能认为勃列日涅夫本人以及苏联作为一个整体，遇到了他们多年来没有遇到过的最大的政治难题……我利用你的决心这根大棒和有成果的美苏最高级会谈这根萝卜（我去莫斯科所带的和用的就是这些，现在我们必须继续这样做），使我们最有可能左右克里姆林宫内部的政治形势，而且使我们在美国国内的政治斗争中处于最有利的地位。”

尼克松看罢大喜，挥笔批注：“干得出色。”

１９７２年４月２５日，基辛格在白宫宣布他秘密出访过莫斯科。顿时引起各国舆论的广泛注意，尼克松愉快地准备出访莫斯科。

５月２０日，尼克松偕基辛格踏上访苏的旅程。基辛格兴高采烈地来到尼克松的机舱说：

“总统阁下，这应该是有史以来最伟大的一次外交成就！三个星期以前，谁都预言美苏这次首脑会议要取消，可是今天我们却在赴会的路上！”

如何欢迎尼克松，使苏联领导人费尽心思。为显示苏联的大国地位，苏共中央总书记勃列日涅夫不到机场欢迎，而让波德戈尔内、柯西金和葛罗米柯出面。为盖过中国，欢迎场面想比北京热烈一些，但为不引起河内愤怒，群众欢迎场面又被压到了最低规格，因而使尼克松觉得十分冷清。

５月２２日下午４时，尼克松的座机在莫斯科伏努科沃机场徐徐降落。尼克松兴冲冲走下飞机，向波德戈尔内、柯西金握手致意。为数不多的群众挥舞纸旗欢迎，沿途有１０万市民迎接，场面并不热烈。

尼克松触景生情，觉得这个欢迎仪式耐人寻味。基辛格悄悄对尼克松大发感慨说：

“这个欢迎仪式是苏联的强暴力量和表面上的效能的绝妙的混合物，使人隐约感到，苏联这部了不起的机器只要出一些小毛病，就会全部停止转动。”

为弥补欢迎仪式上的冷淡态度，勃列日涅夫刻意仿效毛泽东的作法，坚持要单独会见尼克松，连基辛格也被排除在外，这使这位春风得意的博士感到很不是滋味。

勃列日涅夫在他克里姆林宫富丽堂皇的办公室与尼克松会面了，尼克松１３年前在这个办公室会见过赫鲁晓夫。　　１３年前，尼克松和勃列日涅夫曾作为美苏高级官员并肩站在美国展览会上，与赫鲁晓夫进行著名的厨房辩论，没想到１３年后都作为国家领袖再次相见。

尼克松觉得勃列日涅夫看上去同照片一模一样，一双浓眉格外突出，嘴角露出一副呆板却略带几分警惕的微笑。

勃列日涅夫首先强调他为举行这次首脑会谈立下的汗马功劳说：“我必须首先告诉你，鉴于美国最近在越南采取的行动，苏联方面同意与美国进行首脑会晤是不容易的，只是完全由于需要改善美苏关系，由于两大国就某些重大问题达成协议十分重要，才有这种可能。”

在做了必不可少的表白之后，勃列日涅夫突然热情起来，提议建立类似斯大林和罗斯福在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的密切关系，尼克松逢场作戏说：“我希望和总书记建立的就是这样一种关系。”

勃列日涅夫真拿棒槌当针（真）了，迫不及待地回答说：“我当然非常高兴，我这方面是完全准备这样做的。”

尼克松暗中冷笑，要这样做，有一个条件，那就是乖乖听我的话，就诱敌深入说：“我建议还是像战时那样，重大问题由国家首脑拍板，下属官员只要具体贯彻就是了。如果一切决定都让那班官僚去做，我们就永远休想取得进展。”

勃列日涅夫急忙附和说：“他们只会把我们埋在文件堆里！”

勃列日涅夫把大手掌往桌上一拍，开心地大笑，尼克松也开怀畅谈，一时气氛显得颇为活跃。

美苏首脑都强调有国内的麻烦问题，请求对方照顾。

勃列日涅夫说：“我不想让柯西金、波德戈尔内参加所有的会谈，免得他们乱提意见。”

尼克松神秘地一笑：“我的国务卿罗杰斯现在还不知道有这个《美苏关系基本原则》呢，请总书记帮帮忙，就说这是本次会谈搞

出来的，照顾一下美国官场的程式。”

对此，勃列日涅夫心领神会，欣然答应。

美苏首脑越说越近乎，大大超过了礼节性会见的时间，别人还以为他们在讨论重大问题呢。

欢迎宴会在葛拉诺维特大厅举行。这是克里姆林宫的一个多棱宫，为十五世纪的古老建筑，上面是穹窿形天花板，镶木地板擦得捏亮，四周有拱顶的墙上挂着五光十色的宗教壁画。

勃列日涅夫和尼克松坐在第一桌，直接面对墙上那面比真人大几倍的《耶酥和使徒最后晚餐》的壁画。

勃列日涅夫手指壁画告诉尼克松：“那是耶酥当年的政治局。”

尼克松不无深意地搭话说：“那一定是意味着总书记和教皇有许多共同点。”

勃列日涅夫放声大笑，伸过手与尼克松握了一下。宴会致词开始，波德戈尔内在美国对越南狂轰滥炸的时候，却希望“同美国建立不仅是良好的而且是友好的关系”，而尼克松则预言“美苏两个强大的国家关系中的一个新时代将会开始”。

为显示美苏首脑会谈的丰富成果，双方把早就要签的协议压下不签，在此期间一天签一个，天天大肆宣传。

５月２４日，美苏首脑出席美苏联合探索太空的签字仪式后，勃列日涅夫突然心血来潮，在走廊尽头拉住尼克松的臂膀说：“我们何不现在就到乡下去，在白天看看那里的景色呢？”

不容尼克松分说，勃列日涅夫竟把尼克松“绑架”到他的专车上，飞快地开向乡间别墅，又乘小水翼艇在莫斯科河上游览，害得美国保安人员大惊失色，到处去找美国总统，致使美苏保安人员在别墅门口发生冲突，多亏基辛格赶到调解，才没闹出更大乱子。

回到别墅会议室，尼克松发现友好的气氛顿时烟消云散，骤然间阴云密布，气势逼人，苏联“三驾马车”就越南问题向尼克松发起猛烈的轮番进攻。

勃列日涅夫活像美国的下层工会领袖，涨着脸拍着桌子，大骂美国总统尼克松像希特勒一样，伙同中国推行邪恶的外交政策，上海公报就是最典型的证据。

柯西金一本正经地回顾他和林登约翰逊的谈话，约翰逊预言美国会取得越南战争的胜利，但最后以惨败告终，你尼克松一意孤行，也将落得同样可悲的下场；诬蔑中国１９６５年就准备出兵越南，却遭到北越的断然拒绝。

波德戈尔内更像美国中西部的一个参议员攻击中国好战，苏联“对中国有不安全感”，这个巨大而复杂的邻国常常气得苏联人“丧失理智”。

尼克松被激怒了，声称美国不怕任何威胁。

基辛格在一旁冷眼观战，发现这“三驾马车”都讲究穿着，衬衫袖口都用链扣，均以特有方式追求时髦，勃列日涅夫有一套非常贵重的金制烟嘴和打火机……

基辛格突然看出了名堂。他在回忆录中写当时的情况称：

“忽然间我恍然大悟，别看这些苏联头头口出狂言，十分粗野，其实是在演戏给人看。他们的口气充满敌意，态度极为蛮横，然而所有的讲话都没有包含要采取实际行动的意思。苏联领导人明显地避免采取行动。他们提出的建议只不过是重复北越在巴黎会谈中的口号而已。……苏联领导人只是说一通空话，并没有逼迫美国做什么事，他们发言只是为了记录在案，所说的话够编成一份记录应付一下河内就算了。”

果然，勃列日涅夫三人像大学教授就一件世界大事辩论一通之后，又突然转入友好的谈话，来到餐厅赴宴，谈笑风生，大开玩笑。

勃列日涅夫向尼克松拐弯抹角问起毛泽东的情况，基辛格看尼克松确实不了解毛泽东的近况，就以最近刚见过面的目击者身

份相告：“毛泽东虽然身体不好，从智力上看还是敏锐的。”

基辛格的话勾起勃列日涅夫的诸多回忆。他点上一支香烟慢慢吸了一口说：”毛泽东是个哲学家，不讲实际，是个上帝般的人物。要了解中国人是极其困难的，我们欧洲人同他们完全不一样。”

勃列日涅夫摆出悲天悯人之态说：“确实骇人听闻，文化革命中他们居然在天安门广场上砍了人头。当然，苏共领导人开始不再处决反对派，只是使他们在政治上销声匿迹，例如像对赫鲁晓夫那样，算起来也只有短短二十多年的历史。”

勃列日涅夫最后对尼克松强调说：“有些人就是不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