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务员笔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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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务员笔记- 第5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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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几天和朱大伟下棋,这小子一口气竟然赢了我三局,这是以前从未有过的。以朱大伟的棋技,的确有能力一口气连赢我三局,但那只是他在心中对你一点顾忌都没有的情况下才能发生的。我观摩过他与肖福仁、宋道明、李玉民、杨恒达等人下棋,无不留有余地,棋局掌握得张弛有度,该和时和、该赢时赢、该输时输,弄得与他下棋的人像抽大烟一样过瘾。就拿我来说,不知道与朱大伟交锋过多少回了,基本是三局中要么我赢一局、要么一胜一输一和,从未连输过三局。不管怎么说,我也是综合二处副处长,这小子竟然一点面子都不给我留,是什么原因让来大伟如此张狂呢?

棋下完后,这小子扔出了一句话,让我听出了些许端倪。他得意地说:“许处长,围棋要有两个眼才算活,有了两个眼,对手才不能一手吃掉你。这很有点像官场,在官场上游刃有余的人,大多都不会在一棵树上吊死。”

按理说,综合二处每个人抱的都是彭国梁这棵大树,但是能不能抱稳、抱实、抱牢,要看个人上树的本领,我觉得只有抱着在一棵树上吊死的决心,才有可能真正和大树融为一体。这是朱大伟这种这山望着那山高的毛头小子所不能理解的,我现在刚刚找到一点和彭国梁融为一体的感觉,这点感觉我当了十几年副处长、伺候了三任常务副市长才找到,这是一种怎样的感觉?就是在一棵树上吊死的快感。我之所以称之为快感是因为只有成功地吊在一棵树上,你才觉得腰杆子是直的,而腰杆子直起来恰恰是人生所追求的。当然一开始朱大伟是想吊在彭国梁这棵大树上的,就因为彭国梁看出来,朱大伟不是那种肯吊死在棵大树上的人,才没给他上树的机会。如今他言称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说这句话时,底气十足,不仅表明他已经抱到了一棵新的大树,而且语气里有一种对彭国梁这棵大树的轻蔑。我觉得朱大伟的反常与最近围绕着彭国梁的一些风言风语有关。

我胡思乱想间,朱大伟卫紧接着补充了一句:“都说背靠大树好乘凉,背靠枝繁叶茂的大树当然好乘凉,但要是一不小心靠了一棵烂了根子的朽木,不仅乘不到凉还有被砸死的危险,你说是不是,许处长?”

这小子这话暗合了对彭国梁的风言风语,或许朱大伟是好意,提醒我注意安全。然而当了十几年副处长,就是因为太注意安全了,连个处长也没熬上,我从跟彭副市长去美国出差那天开始,就暗下决心,彭副市长这棵大树我是抱定了,哪怕是吊死在树上。既然是大树,即使倒了,扔在水里也是大船,坐在大船上总比坐在小舟里安全。但是越来越多的风言风语搅得我心乱如麻,朱大伟这小子最近与宋道明打得火热,从下棋对我无所顾忌来看,这小子是准备抱刘一鹤这棵大树了,说不定已经抱上了,之所以没调过去,说不定想留在综合二处做一段时间的内鬼。

我深知彭国梁与刘一鹤终有一搏,正所谓一山小容二虎,二虎相争必有一伤,我从这些风言风语中预感到,这一争的日子快到了。俗话说,山雨欲来风满楼,让我不得其解的是,好像这风不是刘一鹤刮起来的,倒像是来自上面,政治斗争表面上看是个人之间的斗争,实际上是一个圈子与另一个圈子之间的斗争。以前我一直以为刘一鹤与彭国梁分别是两个圈子的核心,现在看来,他们也隶属于不同的圈子。这些圈子就像是一个个黑洞,只让人感到里面有巨大的吸力,搞不好站在洞内的人就会像蚊子一样被吸进去,一旦吸进去便会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明白了,这就是我恐惧的原因,面对巨大的黑洞,我只是一只小小的蚊子,随时都可能被吸进黑洞,消失殆尽,连一抹蚊子血都看不见,但是我已经飞到洞口了,或许里面是天堂,即使是地狱,我也没有回头的必要了,因为天堂和地狱都是死路,既然人生最终都奔向死亡,我何不化作一道“万有引力之虹”,正如托马斯·品钦所言:“失败绝非瞬间的结果,潜损暗亏才是破败的规律。”

上午,杨恒达去彭副市长办公室汇报工作,回来后就嚷嚷:“天气太热了,往年没这么闷过,是不是要发生地震呀?”

欧贝贝笑着说“没听说闷也是地震的前兆。”

“大地震有两种,一种是自然地震,一种是政治地震,自然地震往往有些先兆,政治地震却是于无声处听惊雷呀!”朱大伟话里有话地问,“杨处长,不知道你指的是哪种地震呀?”

杨恒达不假思索地说:“老弟,只要违背客观规律,自然地震也会转化为政治地震的。人有病,天能不知?”

这时,欧贝贝的手机响了,从接听的语气,我能听出来是假和尚赵忠晚上要请欧贝贝吃饭,欧贝贝自从与王朝权离婚以后,成了人见人爱的小寡妇,几乎天天晚上都有人请,特别是假和尚赵忠,以前和我搭班子时就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如今有了几个臭钱,还直把自己当成骑白马的唐僧了。不过,自从欧贝贝与王朝权离婚以后,越来越像白骨精了。我心想,赵忠毕竟是个假唐僧,假唐僧真成了白骨精的盘中餐也末可知。我知道欧见贝是在麻醉自己,每当理智归来之时,也就是她痛苦的时刻。

罗伯特·穆齐尔认为:“一切通往精神的道路从心灵出发,但是没有哪条路是回头路!”这说明人离开心灵之后,就再也无法回归心是了。我坚信,光明与黑暗同在,发生在每个人身上的事情,总有其内在的合理性。正因为如此,我心里已经做好了直面杨恒达和朱大伟戏称的“政治大地震”的准备。杨恒达刚从彭副市长办公室出来,一般人都应该认为是很“爽”的,他却又是郁闷,又是地震的,绝对是有感而发的,他看到了什么?给我的感觉是灰烬,他是因为灰烬里的余温而郁闷的。

我知道我的感觉是荒诞的,荒诞是意义躯体上的蛆,一旦那些蛆化作苍蝇嗡嗡地飞起来,荒诞就变成了现实。但是我不知道这个现实来得这么快,自从我进入官场就进入了荒诞,我在荒诞中孜孜以求地寻找现实。可当现实真的呈现在眼前的时候,我惊呆了,原来现实就是荒诞,而且荒诞得近乎荒谬。

家里电话响时,已经是下半夜两点了,我家里的电话从来没有这么晚响过,正因为如此,我老婆听到电话响,吓得心惊肉跳的,我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因为我有一个预感,电话这么晚响,无论是亲戚朋友打来的,还是单位同事打来的,都不是好兆头,一定出什么事了。

果不其然,我刚拿起电话,就听见欧贝贝既惊慌、又兴奋地说:“许处长,告诉你个天大的消息,彭国梁出事了,被省纪委‘双规’了!”

尽管我有预感,还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本能地反驳道:“不可能,欧贝贝,你是不是喝多了!傍晚彭市长还宴请国家某部委领导呢。”

欧贝贝嗓门提高了八度,强调道:“许处长,彭国梁就是在宴请完国家某部委领导后被‘双规’的。你不信我的,还不信赵忠的,告诉你,是宋道明钓的鱼,和彭国梁一起‘双规’的还有温华坚、陈实、胡占发和黄小明。”

我的确不能不信赵忠的,因为赵忠自从包庙以后,上上下下结交了太多有权有势的人,连刘一鹤也经常从赵忠嘴里打听消息,何况赵忠本来就是刘一鹋的一条狗,彭国梁倒霉,想必他比刘一鹤都高兴,当然要满世界地宣告这一特大“喜讯”了。

我心乱如麻地问:“贝贝,杨恒达、朱大伟知道了吗?”

欧贝贝冷笑着说:“‘双规’前,赵忠就告诉杨恒达了,至于朱大伟,比咱们诡道多了,就要接宋道明的班给刘市长当秘书了,你说他能不知道吗?”

我心情沮丧地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说‘双规’就‘双规’了呢?”

欧贝贝失落地说,“还不是因为王朝权,唉,算了,不说了。”

欧贝贝一提到王朝权,就像被针扎着了似的,话说半句就突然挂断了电话。我赶紧回拔她的手机,竟然不在服务区,我满脑袋孤疑地想,王朝权早就辞职到深圳打工去了,这跟王朝权有什么关系?机关干部私下里议论欧贝贝离婚是因为怀了彭国梁的孩子,我对这些谣言是从来不屑的,但是这些谣言要是传到王朝权耳朵里,说不定会做出什么异乎寻常的举动,会做出什么异乎寻常的举动呢?竟然能让省纪委“双规”了东州市常务副市长!我百思不得其解。

我老婆很敏感,愁眉苦脸地说:“智泰,你的命可真苦,彭国梁一倒,你梦寐以求的处长算是彻底泡汤了。”

我忐忑不安地点了一支烟,不知道为什么,彭国梁被“双规”,我却有一种有可能被抓的恐怖,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我却一无所知,只知道我和彭国梁是同命相怜的一体,只有拯救了彭国梁,才能拯救我自己,或者说才有可能摆脱内心的恐惧。

于是我深吸一口烟,以士为知已者死的神情说:“彭市长对我不薄,人家遭难了,我不能袖手旁观。”

我老婆不解地问:“智泰,你个小小的副处长,能帮他什么?”

我沉思良久说:“只能在林永清身上做文章了,我要让林永清搅乱齐秀英的心智。”

我老婆用质疑的口吻说,“智泰,我觉得你高看林永清了。”

我冷然一笑说:“老婆,政治上的事你不懂,林永清或许解决不了根本问题,之所以请他出面求齐秀英网开一面、手下留情,是为了向世人证明,我许智泰不是一个忘恩负义的人,更何况我也不相信彭国梁就这么倒了,他在官场上经营了二十多年,上上下下的关系牵一发而动全身,我就不相信那些利益共同体会袖手旁观,相反,齐秀英一向以‘反腐强人’自居,人都被她得罪光了,谁愿意与一个‘反腐强人’交朋友,再过几年她就退休了,我就不信她会不顾及与林永清的感情,真要是不顾及,那她可就注定晚景凄凉了,那她在官场上混了一辈干究竟图的是什么?因此,我认为彭国梁未必就这么完了,一旦彭国梁被冤枉了,必定东山再起,那我许智泰就成了他的患难知己,何愁没有一个锦绣前程?”

我老婆将信将疑地问:“智泰,你天天在彭市长身边,你觉得他有可能被冤枉吗?”

我不屑地说:“常言道,水至清则无鱼,官场就是一池烂泥塘,谁敢说自己腿上没沾上泥,不过是五十步笑百步呗,贼喊捉贼的例子太多了。不管彭国梁是不是被冤枉了,有一点可以肯定,他绝不会束手待毙。不管鹿死谁手,反正我决定赌一把,说彭国梁是个赌徒,人生谁又不是赌徒呢?”

我和老婆就这么一直坐到天亮,为了弄明白王朝权在彭国梁被“双规”中到底起了什么作用,我早早地就出了单位,想不到在电梯口竟然遇上了宋道明,从宋道明嘴里我再一次确认了咋天晚上发生的惊心动魄的一幕,让我万万没有想到的是,王朝权竟然是潜伏在市招商局办公室的“无间道”,真实身份是省公安厅反恐处副处长!奶奶的,我一直拿这小子当好朋友处,想不到隐藏得这么深,怪不得昨天下半夜欧贝贝给我打电话,谈到王朝权只说了半句话就撂了电话,想必是赵忠告诉了她真相,欧贝贝的内心世界说不定怎么翻江倒海呢!想一想欧贝贝也真够可怜的,竟然跟一个“两面人”生活了这么些年,然而生活当中,谁又不是“两面人”呢。

不出我所料,彭国桨做“双规”半个月后,我接到了张佩芬的电话,让我约林永清到她家里见面。我不知道为什么约我们到她家里见面,只觉得怪怪的。我和林永清如约来到政兴花园青莲苑,说句心里话,我也是第一次到彭国梁家,青莲苑住的都是副市级以上领导,只听说住在这里的每户人家都有三百平水,但是没见识过。走进彭国梁家时,家里布置得朴实无华了,这是我没有想到的,以至于林永清有了一种错觉,感觉不是走进了东州市常务副市长的家,而是走进了廉政展览室,好像张佩芬唯恐我们理解不到这一点,特意领我们挨个屋子转了转,我们看到书房里陈旧的书柜,卧室里再普通不过的双人床和大衣柜,我和林永清都倍受感动,特别是林永清简直不敢相信这是真的,更不敢相信齐秀英竟然将如此廉洁的好市长给“双规”了,简直是政治迫害,林永清当即表示,一定要找齐秀英讨个公道。

张佩芬鼻涕一把泪一把哭诉了冤情,可怜兮兮地对我说:“智泰,你大哥一出事,以前前呼后拥的人都躲了,还是患难见真情啊!”然后又冤深似海地转向林永清说:“林大哥,家里的情况你都看到了,俗话说,眼见为实,你现在对我们家的情况是最有发言权的,我知道齐书记信你的话,凭你们之间的感情,我坚信她听了你的话后,会对国梁网开一面的,林大哥,常言道,大恩不言谢,如果国梁真躲过了这一劫,我们永远不会忘了你的大恩大德!”

言之切切,林永清被感动得眼眶都湿了,他信誓旦旦地说:“弟妹,你放心,我林永清一辈子是个小人物,承蒙你和彭市长瞧得起我,我认定彭市长是被冤枉的,东州市的老百姓谁不知道彭市长有两大功绩,一是招商引资,二是城市建没,这些年东州市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无不凝聚着彭市长心血,我琢磨着彭市长之所以遭此一劫,是因为功高盖主了、遭人嫉妒了,齐秀英虽然嫉恶如仇,但毕竟是个女人,而且没有孙悟空的火眼金睛,难免不办冤假错案,古往今来,哪朝哪代的官场不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词’,她齐秀英这些年也不是没被冤枉过,就因为她的工作性质,诬陷她、诽谤她的人还少啊,连香港的报纸都说她对高层包庇大案已感绝望,每天靠打麻将消磨时光,还说她女儿代她受贿被判重刑,我和她几十年的感情,我还不知道,秀英根本没有女儿,只有一个儿子,在大学当老师,母子相依为命。人啊,无论是做人,还是为官,总不能昧了良心!弟妹,我虽然与彭市长见过几次面,但是每一次都给我留下深刻印象,不仅平易近人,而且说话算数,现在从上到下都强调‘以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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