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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温很诚恳，朱青也没看那小盒子里到底装的是什么，没推脱便收下了。送走老温，朱青打开那个小盒子，里面躺着一枚闪闪发光的钻戒。朱青知道这样一枚钻戒的价值，一个月几百元收入的老温，送给她这样的礼物，着实让她吃惊。她按着老温的意思，没有把这件事告诉老头子，而是给吴秘书打了一个电话。她和吴秘书已经很熟了，现在只有她和吴秘书能随时见到老头子。吴秘书果然没有推辞，甚至没有一句多余的话，他说：我尽力去办，有了结果，我立刻告诉你。
没几天，她就接到了吴秘书的电话，吴秘书仍是那么简洁地说：你上次说的那件事，我办好了。南关区文化馆长退休了，正好有一个位子。
不到半个月，老温便办完了所有调动手续。老温没有当面感谢，而是给她打来一个电话，说：小朱，你的恩德，我这辈子也忘不了。
没想到，那么轻轻松松一句话，就办成了这么一件大事。要是放在以前，她想都不敢想。
她毕业的时候，也做过留在古城文艺团体的梦。那时，没有一个人不想留在古城的，她怀揣着打印好的简历，一个个单位地跑，满怀希望地把一份简历留在每个单位的人事部门。现在一切都不同了。周末，她会接到老头子的电话，老头子问：今天怎么安排呀？
她说：去打网球吧。
老头子就说：好，咱们就打网球。
两人约好了时间。她驾着“本田”，准时出现在网球馆。吴秘书已经在那里等候了，她一驶进来，便看见了老头子的车，她便把车开过去径直停在老头子车旁。老头子就像是一个忠实的情人，和她约会从不迟到，总是先她一步出现在约会地点。
吴秘书千篇一律地上前，为她打开车门，说：首长在一号馆等你。
她对吴秘书笑笑说：吴秘书，谢谢你上次办的那件事，有机会我请你吃饭。
吴秘书不带任何感情色彩地说：这是我应该做的，用不着感谢。
吴秘书在老头子面前，也是用这种腔调说话，他的语言就像在发电报。
他说：是，首长。
他说：明白了，首长。
他说：这件事我去了解一下，有了结果马上向您汇报。
这就是老头子面前的吴秘书。
刚开始，朱青不习惯吴秘书用这种腔调说话，时间长了，也就习惯了。她在吴秘书面前，也有主人的感觉，虽然吴秘书不是她的秘书。她和老头子打球时，吴秘书坐在那里，像一个认真的记分员。有时他会弯下腰捡起滚到自己面前的球，很合时宜地放在她或老头子的手上。
吴秘书的身上，每一处都似长了眼睛。不需要的时候，那些眼睛永远是闭着的，当需要的时候，它们又都睁着。
朱青渴了，吴秘书会及时地把饮料送到她的手上，那是她喜欢的饮料，一瓶椰汁。老头子只喜欢喝茶，他的保温杯里永远盛着温度适宜的“铁观音”。
球打完了，老头子经常坐在朱青的车里。这时吴秘书所有的眼睛都闭上了，他坐在老头子车里，让司机发动了车，缓缓地驶在他们面前。
老头子坐在车里，朗着声音说：丫头，咱们回家。
老头子说的家，自然是田园路甲五号。有时，老头子也会随着朱青到“美丽三号”坐一坐。
车开起来的时候，老头子说：丫头，想吃点什么？周末，保姆放假了。朱青喜欢吃什么，老头子也就吃什么，从不挑剔。然后老头子打电话告诉吴秘书，吴秘书再打电话到饭店，哪家饭店什么菜最拿手，吴秘书像电脑一样记得那么精确。
饭店总是很及时地把订好的菜送上门来。朱青很喜欢这种生活方式。
52
刘公达的情绪低落到了极点。
《临时妈妈》又一次失败，这是他没有料到的，古城播放了这部戏，不仅反响平平，还遭到了许多人的奚落。别人说什么话，他可以不当一回事，老头子的话，他就不能不考虑了。
老头子让吴秘书把他叫到了自己的办公室。由秘书通知他去见老头子，以前还没有过。以前和老头子见面，都是非正式的，要么在老头子家里，要么在某次活动中，什么话轻轻松松地和老头子一说，把事就给办了。老头子被扶正之后，他已经有好长时间没有和老头子单独相处了。
他来到老头子的办公室，吴秘书为他倒了杯茶，又用手指指里间，小声地说：王书记正在和人谈话，你等一下啊。说完冲他笑一笑，带上门便出去了。
刘公达心里很不是滋味。他为老头子当秘书时，每天都要为老头子安排这种活动，老头子这么接见的人都不是什么重要角色，重要的人，老头子从不安排时间，一个电话，或相互登门，随到随见。老头子看中的知心人，有话也用不着在办公室里说。
刘公达为自己身份的变化感到悲凉。过了许久，老头子的客人才告辞，老头子在屋里说：小刘来啦，进来吧。
他就进去了，老头子抬手让他坐下。他就坐在客人刚坐过的沙发上，还能感受到客人的体温。
老头子看着他，半天没有说话，他也不知说什么好。以前在老头子面前那份亲切和随意，一下子被推远了，他已经找不到那种感觉了。
老头子终于说：我听人说，古都影视公司的情况很不好。
刘公达说：这几个剧的选题没有抓好，我有责任。
老头子说：影视公司成立，是我的意思，就像对待自己的孩子一样，我是偏爱了一些，有人因此有意见，说我给影视公司吃独食。省里是给影视公司投入了不少，我原以为，慢慢能收回来。现在看来，这也是我一厢情愿的想法了。不怪有人对我有意见，小刘哇，你也该总结一下了，前一阵，金小龙拍的那部戏反映就不错嘛！金小龙是影视公司的人，这样的好剧本为什么要外流，被别人抢去了，小刘哇，你真得好好想想了。
刘公达听了老头子这番话，血往下流，脑子里苍白一片，他不知该说什么。老头子又说了些什么，他已经听不见了。离开老头子办公室许久，他才回过神来。老头子急转直下的态度，让他云里雾里摸不着头脑。他想，这背后一定有什么内容。
从朱青的变化，他已经看出了苗头。以前，他觉得自己已经把朱青死死地抓在手中，没想到，他自己早被老头子抓在手中了。一定是朱青在老头子面前说了些什么。他承认有几部戏他失误了，以前，他也一直在失误，可老头子从没有用这种态度说过话。老头子是他的靠山，有老头子为他撑腰，他什么事都能做，也敢做。老头子被扶正了，他甚至比老头子本人还要激动，他的前途和理想都系在老头子身上，老头子腾达了，他还会差吗？
朱青和老头子的关系越来越近，他就感到了一些不安。但他认为，朱青只是个年轻的女人，老头子身边的年轻女人有许多，于敏、田甜……她们掀不起多大的浪来，没料到朱青却一下子大红大紫了。
刘公达知道，朱青进政协，是老头子一手策划的。也是从那一天开始，他自己便注定了失落。现在，朱青早已不是单纯的毛丫头了。他把朱青从宁市接出来，又大着胆子在饮料里做了手脚，他以为这样就能把朱青牢牢地抓在自己的掌股之中。她反抗，挣扎，他以为这是暂时的，随着时间，他会征服她，按着自己意愿为己所用。认为女人都爱慕虚荣，他能给予她这一切，一幢“美丽三号”别墅，还有，她肯合作的话，他会炒红她。
没想到的是，他能给予朱青的，老头子说句话就能办到。他不能给予的，老头子也能办到。
朱青已经不把他放在眼里了。
那天他又去了“美丽三号”。朱青正在看剧本，那是一个导演给她送来的，希望她在戏中扮演女一号。
刘公达进门的时候，朱青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刘公达不软不硬地说：我不反对你拉外面的戏，可也得征求一下我的意见吧。咱们合同上写得明明白白，我想你不会忘记吧。
朱膏抬起头，目光讥讽地望着他说：我没忘，这一点我比你清楚，上不上戏，是我个人的事。我并没有卖给影视公司，如果需要，咱们可以随时撕毁合同。
刘公达没想到朱青竟能说出这样的话来，他坐在朱青的对面，点了支烟，他的手竟有些抖。半晌他说：朱青，公司对得起你，希望你不要做过河拆桥的事。
朱青冷笑说：我拆桥了吗？
刘公达威胁说：我知道你，不想把事情闹大。
他想朱青会明白他这句话里的含意。
朱青果然再一次抬起头来。刘公达以前这么威胁她时，总会收到一些效果。这次，朱青端起肩膀，双手抱在胸前，冷着声音说：姓刘的，你那小人伎俩也该收场了。如果你想把事情闹大，你就去闹好了，最后引火烧身的一定是你，到时，说不定你会去坐牢。
他不认识似的望着朱青。
朱青又说：你手里不是有那盘带子吗？你可以给人看，也可以卖给盗版商，让他们做成光盘，去到全世界兜售，说不定，你还会发一笔财呢！
话说到这个份上，刘公达自己都觉得没什么意思了。他心里突然生出了一股仇恨，这股仇恨来得猛烈而又突然。他心想：早晚有一天，我要把你毁了。他这么想，嘴上却说：小朱，你不要太任性，你出名，你挣大钱，这都是好事。有些事咱们可以商量，就拿你拍戏来说，不是不让你去拍戏，你现在毕竟是公司的人，如果连个招呼都不打，我以后还怎么管公司其他的人。
朱青说：到时我会和你讲的。
刘公达说：那我就告辞了。
刘公达怀着恶劣的心情离开了“美丽三号”。他在心里一遍遍地说：朱青，别以为你是谁，以后有你好瞧的！
53
连续十几天，李明都把窃录到的带子送交刘公达。
李明每次送录音带，刘公达不说什么，李明也不说什么。李明窃录这些带子，都在晚上，只有晚上苏群的家里才有人，那些天，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对石丹说自己在复习外语，石丹便不说什么，也把自己关在屋里写小说。李明觉得自己就跟做贼似的，他不知道，这件事要是让石丹知道了，石丹会怎么看他。
自从上次去过苏群家，他心里就一直沉甸甸的。他不相信苏群会有什么阴谋，他相信苏群没必要这么做。
一天，李明把录音带交给刘公达后，刘公达说：录音的事就暂告一段落，这段时间辛苦你了。
李明舒了口气，心中的负罪感得到暂时的缓解。
后来，刘公达又把李明叫到了自己的办公室，他关切地问：你和石丹还好吧？
李明不知道他从那里得知石丹的名字，就笑一笑说：我们共同租的房子，我和她没有什么。
刘公达轻轻松松地吐了口烟圈，用老大哥的口吻说：我一直把你当亲弟弟，男女的事，我是过来人，你现在是恋爱状态，这一点我早就看出来了。
刘公达又说：《青春是一棵树》，她是编剧，是你介绍给金小龙的吧？李明想说点什么，刘公达摆摆手说：没别的意思，石丹是你的朋友，也就是我的朋友，如果她愿意，可以到咱们公司来上班。
李明虽然不知道石丹的想法，但还是被刘公达的话感动了。
他解释说：我和石丹真是一般朋友。这帮写作的人都很怪，我去问问她，看看她有没有这个意思。
刘公达拍着李明的肩膀说：别忘了，咱们是朋友，你的事就是我的事。
李明的心又热了一次。
晚上，他便把刘公达的意思说了，石丹想了想说：现在我只想写小说，找工作的事，过一阵再说吧。
石丹写小说很专注，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晚饭的菜，都是李明买回来。李明进门，石丹才关掉电脑，伸个懒腰说：李明同志，咱们做饭吧。嘻嘻哈哈一番之后，两人就齐心协力地做饭。
她洗菜，李明就切菜。两人为炒菜经常发生争执，石丹说这个菜她最拿手，李明说也拿手，直到锅都被烧得冒了烟，才匆匆忙忙地把菜倒进去。更多的时候，两人七手八脚地一起上阵，一个人炒，另外一个就往菜里放作料。
两人吃饭的时候还在争执，这个人说菜好吃是自己的火候掌握得好，另一个则认为是作料掌握得合适。两人一边争执，一边把饭吃完，石丹就捂着肚子唉哟唉哟地说撑着了，李明便别无选择地去洗碗。
石丹一天也就是晚饭这一顿正餐。每天李明上班的时候，石丹还在蒙头大睡，有几次，李明为她准备了早点，晚上回来，那份早点还在那放着。石丹起床的时候，已是午饭时间，她总是一袋方便面，一只水果打发自己。她说：写作前不能吃得太饱，否则大脑缺氧，脑细胞就不兴奋了。
吃完晚饭，石丹就嚷嚷着出去散步。下楼的时候，石丹挽着李明的胳膊，做出一副亲密无间的样子。刚开始，李明觉得浑身上下都不对劲，石丹说：李明同志，你不要这样，好像我怎么着你了。
李明也学着石丹的口气说：小石同志，你这个样子，让我这个老同志很不习惯呀。
石丹就用拳头捣他的后背，一边捣一边说：咱们住在一个房檐下，天天出双入对，咱们现在的关系，有谁相信呢。再不做做样子，别人肯定以为咱们来路不明，知道的是我租的房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包的二奶呢。
李明就说：你看我的样子，像包二奶的吗？
石丹说：那可难说。
放松下来的李明顺势揽住石丹的腰，拥紧石丹的身子。
石丹说：你可别得寸进尺啊。
李明也嬉笑着说：有便宜不占，那是王八蛋。
石丹就在他身上掐一下，李明就夸张地大叫一声。
这是一天当中，两人最愉快的时光。散步回来，他们一起看电视，两人也会为争一个频道闹得不可开交。李明喜欢看军事频道，或者看一些体育节目。石丹一律把这些节目称为大老爷们节目，没什么意思。石丹愿意看电视剧或者文化类的专题节目，李明就说她是小女人，酸得可以。两人争执不下的时候，就猜火柴杆，谁赢听谁的。就在他们寸土必争时，她或他喜欢看的节目已经播完了。
石丹就很生气地说：李明你这人真没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