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参谋长很忙,所以让我来接待你。”年轻军官那浅褐色的眸子里。忽然多出了一种说不出的讥嘲之色,“看起来,你认为我是个不值得打交道的童子军?”
“怎么可能!我比谁都清楚,赤色阵线的战士是最值得尊敬的,这一点我跟许多同行都提起过。”提布脸上的笑容丝毫不减。
“关于t35的那段介绍,我从其他供应商嘴里也听到过。跟你说的几乎连一个字也不差。”年轻军官也笑了笑,“敷衍小角色,说些无关紧要的台词,是不过分。但在那以前,你似乎并没有像所说的那样,足够了解我们。”
提布微怔,把冲锋枪放回桌上,“我不太明白您的意思。”
年轻军官抬起只剩下拇指和食指的左手,勾了勾指头。不远处一名士兵小跑步过来。敬礼,立定。
“让我们的朋友看看,你对这支枪的认识。”年轻军官面无表情地说。
那士兵再次敬礼,掏出布条蒙上自己的眼睛,片刻之间,就把桌上的t35拆成了一堆最原始的零件。紧接着,他又将枪支装配完毕,并不拿下遮眼物。就对着远处接连三次点射。
百米开外的石崖底端,半截枯朽的树根爆成了漫天残渣。
“完美结合体?战士的最爱?”年轻军官盯着军火商的眼睛。一字字地说,“这世上最熟悉枪支的,永远都不会是你们这些投机者。没有抱着枪在泥水里爬过几天几夜,亲手爆过上百个圣教军的脑袋,你就永远也不要妄谈自己是个行家,在你们眼里这些金属玩意只不过是赚钱道具。对我们来说,它却是生命的保障。”
“我明白,我只是习惯了,请别介意。”提布尴尬地强笑。
“所以,如果你还想谈下去的话。最好跟我谈些实际的东西。一天只有二十四小时,请相信我把时间看得比你重要。”年轻军官唇角微扬,露出一口洁白牙齿。
“这是价目清单,七千支t35,价钱没有变过,比市面上的行情低百分之三。”提布不得不掏出早就准备好的文本。
“我要现在这个价钱的八五折。”年轻军官看也没看那叠纸头。
提布瞪大了眼睛,仿佛坐在眼前的不是生意对象,而是凌辱了亲生老娘的仇人,“对不起,您不是在开玩笑吧?八五折?您不如现在就毙了我,把这批货一分不付地吞掉!”
“八五折。”年轻军官淡淡地重复,“红星兵工厂卖给了你这批军火,价钱多少我们很清楚。而你用作交换的那些石油,是从什么地方过来的也并非秘密,我们跟红星兵工厂没什么交情,但要去邻国炸掉几个油井,逼着某个方面断掉跟你的关系,也不算什么难事。”
“这样做,难道您就不怕为赤色阵线蒙羞么?”提布脸上攀爬的全是汗水。
“真要是什么都不考虑的话,你这种整天把友谊挂在嘴上,骨子里却比煤还黑的家伙,现在就已经是个死人了。”年轻军官笔直站起,“赚钱是应该的,一次性的生意多捞些无可厚非,但长期合作就得拿出诚意。信不信我现在拨电话出去,报出我要的那个价钱,应承之后的几年里全都只给一家单子,就算是再精明的老鸟也会开着货运飞机过来吮我的脚趾?你不止有我们一个客户,同样,我们也不止只有你这么一个供货商。愿意签单的话,我的助手会跟你继续程序。顺便说一句,我的名字是卢波卡,你最好能够牢牢记住。”
望着递到面前的纸和笔,脸色惨白如纸的军火商忽然觉得,自己对这支打了四五年交道的反抗军,或许真的谈不上了解。
在一望无际的荒原上驾驶越野吉普的感觉,就像箭鱼遨游在大海里,没有任何拘束。只需要一个大致的方向,就可以把双手从方向盘上解脱出来,高速之下车身的急剧颠簸,会让人觉得仿佛是在烈马的背上,狂风不断地在耳边怒吼,视野当中就只有天地壮阔。
卢波卡独自开着车,疾驰了将近两个小时,塔卡玛山脉的前几道偏岭已被抛在后方。大峡谷的中央地带,干涸的河床已成了唯一能够通行的道路,经历过无数次碾压的车辙像是两条巨蟒留下的痕迹。河床边缘堆叠着无数颗鹅卵石。
直驰到谷地的某处缺口边缘,卢波卡直接打过方向,把车开了进去。表面上看起来,这里只不过是风化后的一道山体裂隙,但当吉普车开了进去,刚刚停稳。沉闷的机簧绞动声就忽然炸响,地面竟往上升了起来。一个宽阔的钢铁托架带着吉普车身直上山崖,在顶端收拢靠边,卢波卡向隐蔽处站起的两名暗哨还礼,大力踏下了油门。
如刀削斧刻的山体危崖之上,存在的却是个广阔世界。
就好像一个被造物主亲手辟出的平台,这片高山间林立着混凝土建筑。直指苍穹的主峰脚下,一座石堡巍然屹立,堡体外观虽然粗陋到了极点。但在这么一片青郁莽莽之中,却透着分外的雄伟。
从崖边一直蜿蜒到石堡的道路,宽阔而平坦,两边尽是茫茫的火罂粟园区。卢波卡目不斜视地驾着车,直到进入建筑区才减缓了速度。放眼望去,屋村之间随处可见老幼妇孺,几个姑娘在笑吟吟地放飞着风筝,好些精壮汉子正合力竖起一根电视天线。看起来这里和任何一个城镇也没有多大区别。只不过每隔一段距离就会出现的高射哨塔,让安宁中略微透出了一股金戈铁马的气息。
让过几个横冲马路的小孩子。卢波卡在警卫岗亭前熄火下车。看了眼倒在路边的隔离栏,以及空无一人的亭间,他脸色微变,快步走进了石堡外围的高墙。阳光下,这戎装笔挺的年轻人像是一柄军刀,就连行走的路线。都直如尺刻。
刚进大门,卢波卡就停下了脚步。
大块石板拼成的广场上,黑压压站满了士兵,几乎连前行的间隙都难以找到。石堡第二层,一个窗口正敞开着。探出高音喇叭,数千道视线全都聚焦在那里,没有人说话,有的只是粗重沉闷的喘息。
兵变?
卢波卡反而平静下来,一点点穿过人群,进到空阔的石堡里,小跑着上了二层。
第一参谋长古斯丁的书房就在前面不远,门紧闭着,他的卧室和起居室都同在这一层楼面上。整个赤色阵线当中,也唯有他被特许,跟将军和将军的家人共**住在这雄伟建筑内。
日常议事的银星大厅,在底层。一般来说,二层以上除了特别警卫队,极少会有人会踏足。但这一刻,卢波卡却在书房门外看到了不下十名军官。
“中尉,请离开。”远远看见他,那些军官中的一人开口说。
“第一参谋长让我来见他。”卢波卡笑得很腼腆。
“现在不行,他有更重要的会面,麻烦你下去等。”那军官的言语虽然客气,眼神却很冷,手已经搭在了腰间枪套上。
“警卫队的兄弟呢?该不是也被你们请下去了吧?”卢波卡探头探脑一番,似乎被对方的气势所慑,终于还是悻然转过身去。
那军官的手刚从枪套上挪开,卢波卡就像只灵巧的山猫一样,反身扑到,残缺的左手握紧、成拳,凶狠地捣在了他的胸口。“噗”的一声闷响,那军官背后的衣服立即炸裂出一个拳头大小的孔洞,整个人竟然凌空向后直跌了出去,将另外几人撞成了滚地葫芦。
趁着瞬时的混乱,卢波卡已经拔出手枪,猛力撞开书房的门,直冲了进去。然而当他看清里面的情形,却当即怔住赤色阵线统战部的四名上校全都齐聚在这间小小的斗室里,门被撞开的刹那,他们全都手按佩枪,有人脸上现出了惊惶之色,有的却隐现杀机。
落地窗前,除了架设高音喇叭的拖轨以外,还竖着张画架。一个满头白发的男子正手持画笔,在涂抹着什么,他的背影瘦削挺拔,即使在弯下腰来着色的时候,给人的感觉也仿佛站在并不平面的高度。
“参谋长,您吩咐的任务已经完成了。”卢波卡大声报告。
“提布先生有没有说,给我带了这样那样的礼物?”古斯丁没回头,脚边的猫儿倒是瞥了门口一眼,打了个呵欠。
“是的,他有这样说。”卢波卡绷直了身体敬礼。门外那些军官在大声怒喝着,却没有一人敢于跟进。
“这么多年了,他还是老样子,就连套近乎的方式,也懒得改变一下。”古斯丁在画架上抹上最后一笔,取过白绢拭手,转身看到年轻的中尉持枪而立,不禁哑然失笑,“收起来,收起来,这里谁不比你的军衔高,轮得到你拔抢么?”这位第一参谋长面容清秀,看上去最多只有三十多岁,赫然是个少白头。
“是!”卢波卡立即收枪,投向对方的目光中充满了忠诚与尊敬。
第 131 章 意外的解围
“我一直很倾慕抽象派,但风格毕竟是强求不来的。有时候,一个人的思想就应该以最直接的手法表现,不管是画画,还是处事。”古斯丁看了眼卢波卡,这才把视线落到几名上校身上去,“进我的书房这么久,诸位连一个字都还没有说过,看样子多半是抽象派的了。”
“我不会画什么鸟画,参谋长,我只想你能抬抬手,让我们见见将军。”曾经单枪匹马靠着一杆rpg横扫圣教军战骑大队的斯图上校最先出声,强壮过分的身躯让他看上去仿佛一头人立起来的棕熊,沉闷的喉音通过扬声设备,震得广场上空嗡嗡轻颤。
“将军有召见谁么?”古斯丁问他,湛蓝色的眸子里全是惊讶。
“不用再演戏了,将军如果要召见谁,我们还用得着在这里跟你废话?”斯图身边,矮小精悍的萨鲁冷笑了一声,望向窗外,“怎么,通讯兵都把喇叭架好了,你就没什么话要对下面的兄弟说?”
“如果将军今天没法见你们的话,我是不是该永远都不用废话了?”古斯丁淡淡地问。
“那不是你我能够说了算的。”萨鲁往前跨了一步,比寻常女子还要矮些的个头,此刻看起来竟然威势逼人,“赤色阵线从没有第二个人敢佩将星,我们四个算是目前的一级执行长官,都站在这里了。参谋长,今天你必须拿出一个交代来,别逼着我们做不想做的事情。”
“赤色阵线所有人能走到一起,如果让你用一个词汇去概括,你会选什么?”古斯丁没有理睬他,反而望向了屋子里唯一一名中尉。(。pnxs。 ;平南文学网)
“命运。”卢波卡回答。
“是的,就是命运。命运永远也没法抗拒。”只穿着便装的第一参谋长露出赞许笑容。透着阴鸷之美的脸庞上,全都是淡然从容,“诸位上校,我的命运是辅佐将军,你们和外面那些士兵的命运,是为赤色阵线战斗到生命的最后一刻。大家各司其职。也总算是有着共同的方向,有些事情能够坐下来谈的,还是不要急躁的好。”
“这种时候,你让我们不要急?几个月以来,我们没有见到过一次将军,所有关于他的消息,都是从你嘴里听来的。参谋长,我知道你是个了不起的智者,但我们也不是傻子。像现在这种情况。就算是将军有什么意外发生,你也该坦白说出来,而不是遮遮掩掩。”萨鲁冷哼了一声,“这是不是我们个人的意思,你听一听外面就知道了。”
喧闹声开始从广场上响起,那些原本沉默不语的士兵,全都呐喊起来。像是一阵飓风,这股席卷人群的声潮越来越大。也越来越狂暴,甚至震得书房的门窗都咯咯颤响。
“将军!我们要见将军!”士兵们怒吼着。后排推前排,像是火山口汹涌的岩浆。
“等到他们失去耐心冲进来,你就算是想说,恐怕也没有机会了。”萨鲁狞笑。
“我们都知道,世上只有一个男人,配被称作将军。”混乱当中。第一参谋长看了他一眼,忽然高声开口。
广场上立即沉寂,眨眼的瞬间后,齐整可怕的狂呼声惊天动地,“哈特!哈特!哈特!”
“我们都知道。赤色阵线的父亲也只有一个。”古斯丁站起身,提高音量,绷直躯体。
“哈特万岁!”广场上的士兵全都托枪在肩,保持着立正的姿势。
“这位将军,这位父亲,有没有令谁失望过?如果他要你们去战,你们敢不敢流血?如果他要你们去死,你们愿不愿舍弃头颅?!”古斯丁刀锋般的目光直逼几名上校。
书房内,人人大力并腿,肃容敬礼。高音喇叭传出的声波一直越过广场,传到居民区,传遍整个山地。所有听到这个名字的男女老幼,无论在做些什么,都放下了手中活计,向着石堡所在的方向大声回应,“为他战!为他死!万岁,万岁,将军万岁!!!”
有人在高呼,有人在流泪,还有人举起了枪,对着天空狂乱扫射。班用机枪迸发的道道火舌在高空中交相辉映,群山之间隆隆大震,惊鸟散了满天。
对于这里生活的人们来说,哈特并不仅仅是一个名字,而更是一种象征,一种等同于天的精神支柱。他不是神,神不会走到人民中间,带领他们作战,为他们流血。从巨商世家出走,脱离富足生活之后,身为医生的他最初就只是独自开车载着药品物资,在崇山峻岭间跋涉,去贫困地区帮助需要帮助的人们。直到有一天,经过被圣教军清剿的某个农庄,亲眼看到一名女童惨遭肢解的尸体,他才组织起赤色阵线的前身,一支不满百人的游击队。
从赤色阵线初具规模开始,哈特就大力提倡种植火罂粟,并建造起一系列的加工厂,从植物到成品完全自产自销,销售网络覆盖了整个西域。源源不断的毒资则用来购买反卫星电子系统,军火物资,乃至建造小型医院和学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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