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曙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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曙夜- 第1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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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反正不是坏人,”我道,“到时候,你如果碰到他们,找他就行了。”

    说着我对正在抚摸马鬃毛的李工头努了努头。

    “噢,”李彧打量着李工头,“好的。”

    吴林禹的烟抽完,他扔下烟头,眼神朝我投来,似乎是在告诉我该走了。是啊,马借到了,事情也交代清楚了,是时候上路了。

    “那,我们就走了。”我侧出步子,对她伸出手,“谢谢你帮过的忙。”

    李彧见状,右手出兜,握住我的手。

    “一路顺风。”她点头道。她的手和段可的一样嫩滑,但有些凉,和她的眼神一样。

    我微微点头,松开她的手,转身朝吴林禹他们走去。

    李工头上了车,我和李彧骑上了马。引擎发动,程佳华他们几个对李彧做了礼貌性的道别。

    “有缘再相见。”程佳华对抓起缰绳,对李彧做了个告别的手势。我看不出来,他的心里有没有不舍。

    李彧戴上带白绒毛的连衣帽,调转着马头,对他淡淡一笑:“有缘的。”

    马头转到一半,她突然停住,看向我。她的眼神像是柔和了许多,李彧说:“一切都会好起来。”

    大脑还没来得及接收这句话,她就唤出了马。连衣帽戴起,她留下一个看不见辫子的背影给我们。

    李彧仍会回到以前的地方,继续过一个人的生活。我们的前方,有一大片模糊的未来,等着我们去闯荡。

    一切都会好起来。她说的是问句,还是陈述句呢。

    回到国道。

    李工头驾驶的越野车停在马场的入口处,和国道垂直着。跟在车旁边的是四人四马。

    “说点儿什么好呢?”李工头趴在车窗上,看向我。微风吹拂着他未来得及洗的头发。

    手露在外边儿有些冷,我边戴上我的门将手套,边低头对他说:“没什么想说的话,不如不说吧。”

    “你们怎么走?”他探出头,问我们。

    吴林禹点燃一支烟,指了指左边儿说:“回市区,去火车站。”

    “嗯。”我点头。

    “这样的话,”李工头指了指车右边儿,示意那边才是他的方向,“咱就不能顺路了。”

    “嗯。”我看了看国道的另一头。

    辫子小杨打开越野车的天窗,从里冒出头来,对我们摆手道:“那再见。”

    “拜拜。”陈莉姗坐在马背上回答他说,“帮我给李妈带声问候。”

    “我妈?”辫子小杨挑开眉头。

    “李大妈。”陈莉姗无奈的加重了语气。

    “还是那句话,”李工头按下手刹说,“有需要随时都可以回来。”

    “忘了给你们说句谢谢。”吴林禹驾过马,弯腰递给李工头一盒烟。

    “我不抽烟。”李工头友好的谢绝道。

    “我知道,”吴林禹说,“给他们的。”

    “行,走了。”李工头接下那盒烟,转回头,给越野车换了个档位。档位换好,他眯起眼睛,带着笑容扫视着我们。

    车子缓缓的移了出去,他的目光最后落在了我身上。李工头突然开口道:“那姑娘说得对,一切都会好起来。”

    越野车向右拐出,话语随着引擎声,扬尘而去。辫子小杨在天窗里一直对我们招着手,最后双手比成了剪刀。直至双方都在视野里模糊,他才蹲回车里。

    不一会儿,汽车的呼啸消失不见,周围就剩下马蹄子踢来踢去的碎声。

    鸟飞人绝空寂寥。看着马背上的四个人,我心说,会好起来个屁。

    火车站的地点,不是很远,我只去过那里一次。起初火车站还被张大叔规划在地图里,可后来发现那边儿有相当面积的楼房,要搬空的话,又得费上二三十天,惰性驱使下,我们就放弃了。那条路,我大都还记得,只需要沿着一条街,一路走到底就行了。火车站门前有一个圆形的大转盘,应该不会走偏。

    长话短说,我们按着原路,返回到了市区里。大家觉得冷,加上程佳华和陈莉姗的驾马技巧不熟练,就没让马儿跑起来。所以一路上的速度很慢。

    速度慢倒不是问题,只是在慢悠悠的在马背上晃来晃去,看着眼前熟悉的街道,总会让我不自觉的陷入进回忆漩涡。在每一条街,每一个商铺门口,我好像都能看到和段可骑马路过的情景。

    虽然我明白这些影像从未真正进入过视野里,甚至连幻象都算不上,但无论如何都忍不住去自我催眠,自我想象。

    快点离开这里吧,我心说。

    停在街边,落满灰尘和树叶的汽车;立在车站前,眼球突出,正义凛然,在风中屹立不动的一对石狮子;与五颜六色的招牌形成鲜明对比的、清一色的卷帘门;在人行道上窜来钻去,根本不怕人的肥耗子。

    街道仍是无人,世界还是那个狗屎样。我们没有改变这里什么。

    唯一改变了的,就是空气里少了许多腐臭味。那又怎样呢,要是能让段可复活,我宁愿生活在尸臭熏天的环境里。

    那个骨科医院出现在了眼前,也就是我们第一次用花露水烧尸体堆的地方。从这里再往左拐,沿这条路一直往前,就能到达火车站。

    医院门口还残留着淡淡的黑色痕迹,大雪也未能盖走。空气里,好像还能闻到淡淡的花露水香,也可能是因为我的鼻子嗅到了过去。

    路上,程佳华嫌提着包袱太累,便滑下马,用被单的两头穿进马鞍部的两个铁环里,打上结,解放了双手。但他又嫌吉他背着硌背,就又松开结,将吉他包的背带穿进包袱里,再打上结。吉他穿在包袱上,歪歪扭扭的固定不稳,斜在马屁股的一边。程佳华说,只要马儿不做剧烈运动,吉他就不会掉下来。

    我也照着他的方式,取走调节背包带长度的那个松紧扣,将背带栓紧在铁环里。背包紧贴在马鞍后边,就成了一个简易的驮包。这样,我就能将步枪背在身后,解放双手了。而且,枪背在身后,感觉要帅一些。

    一路无话。净空区,渐渐被我们甩在身后。途中我们遇见了一排路障,但没有人过多的去注意它,都绕上人行道,驾着马,若无其事的走开了。

    天一直是阴沉着,让人感觉不到时间的变化。最后,在淡淡的腐臭陪伴下,我们如愿到达了火车站。

    宽阔的马路中央有一个鲜花簇拥的大转盘,火车站的主楼,就在转盘的另一边,在这块平整的地势里,很有气势的拔地而出。

    除了地势平,就是环境旷。马路上甚至一袋垃圾都找不到。这与我印象中人头攒动的火车站,有些不一样。如果说周志宏记的日历没有错的话,那么也许今天就该是除夕夜了。去年在站前忙着回家团圆的人们,忙着春运的工作人员,忙着贩票的黄牛,肯定不会猜到,一年后的火车站,会是这番光景。

    屏障似的群山,衬托在站楼后边,添抹了一分气势。马蹄声此起彼伏,想着想着,马儿就驼着我们走过了空旷的广场,来到进站的阶梯前。

    安检口的玻璃门是锁着的。吴林禹滑下马,一枪打碎了玻璃,然后用枪托刮走碎玻璃的棱角。我们滑下马,将马儿牵上阶梯,然后小心翼翼的将它牵进去。玻璃门的尺寸刚好,马儿不会被残留的玻璃所刮伤。

    走过安检口时,我心说,走过这里,我就得面对另一种生活了。
第一百五十四章 铁轨
    和候机楼里一样,车站里空荡荡的。有些不同的是,这里边荡着一股说不出来的味儿。

    我们牵着马从玻璃门穿过后,没走几步,又被检测金属物品的那个铁框安检门给挡住了。被挡住的其实不是我们,而是马。无奈,周围的铁栏都被一根又一根的铁链连着,我们被围在里边儿,想要走过去只能通过那框安检门。

    吴林禹走在我前面,他打量了几番周围,发现没有其他更便捷的方法后,就抬起手,按住安检门的横梁,往前推去。

    一声闷响,安检门倒地。听声音,这铁门比我想象中的要重。吴林禹跨过倒地的门,弯腰捏住安检门,拖了出去。

    安检门被推走,这才腾出一个足以让马儿通过的宽度。吴林禹牵马进入大厅后,我才牵马跟上。看着周围的安检设施,再看看我们牵着的马,不由觉得有些怪诞。

    马匹和火车站,在一场革命之后,就被时代分划开来,如今,却又重合在一起了。不知道以前带着马能不能过安检。

    车站的大厅里全是一排又一排的座椅,仍还是之前那种感觉,宽敞清静得有些不像火车站。环顾厅内,地上有未来得及清扫的垃圾,墙上有落了不少灰尘的广告牌。映入眼帘里最多的物品,就是那些再也不能亮起、播报班次的黑屏幕。

    在墙上,我还发现了挂钟。钟盘里的三根针都停止了转动,眯起眼睛看了看,挂钟的时间停留在了五点二十三分。马蹄声回响在大厅里,站在原地,盯着那钟,仿佛大厅里的一切都静止了,连时间都不再线性流动。往日火车站里的那种喧嚣,再也感受不到。

    “怎么走?”吴林禹的问话响起,“那么多进站口,我们走哪个?”

    “随便挑啊,这有什么好纠结的。”程佳华牵出马,按着马背上的吉他说。刚才进玻璃门的时候,他的吉他斜在马屁股边上,差点被刮落。

    “我有次坐火车就进错站口了,心里还惦记着。”吴林禹笑着回忆道,“现在看到这一排排的站口,总害怕又会走错。”

    “现在不一样了,我们又不是来坐火车的,哪个口都一样。”程佳华说着就带头走向底楼处的一个站口。

    透过站口的玻璃门,就能看到列车的影子。

    我们牵着马,破开了站口的玻璃,踏上了月台的水泥面。面前果然停着一辆列车,再仔细一看,目所能及的铁轨上都被列车所占满了。一节又一节的列车如钢铁长龙,沉睡在铁轨之上,延至目光左右,伸到视线模糊处。

    国内的交通被切断之后,这些列车也只能回到站点,静静停靠,等待着属于自己的下一班次。

    停靠在这个站点的列车有多少,我不知道。但如果现在能有摄像机从天空俯瞰下来,所得到的视觉效果,一定比我站在列车前要震撼。

    不过,条形列车组成的钢铁长龙,与高速路上的那些用一辆辆汽车堵拼而成的巨龙相比,又要逊色不少。

    “我去!”程佳华退后几步,想看到更远处的铁轨。

    “第一次发现火车有这么长。”他忍不住感叹道。

    我跨上马,脑海里浮现起高速路上的情景。我接他话说:“也就那样吧。”

    陈莉姗望着远到天边的列车,好像想到了什么。她取下她的背包,从里边儿拿出一坨黑漆漆的东西。定睛一看,发现那是一台单反相机。奇怪,我记得她的那台单反不是白色的吗。

    陈莉姗将相机在脖子上挂好,咬着下嘴唇,翻到了马背上。她打开相机,右眼贴向取景口,左手调整着焦距。在马背上摇晃了一阵后,“滴滴”的对焦声后,接着又是几声清脆的快门。

    我注意到,她镜头所对的方向,是右手边的消失在天际的列车。不知道她拍了个什么出来。

    “你这玩意儿还有电?”吴林禹踩上马,问她道。

    陈莉姗放下相机,在屏幕上检查刚才的拍摄成果。她隔了一会儿才头也不抬的回答道:“新找到的。”

    “噢。”吴林禹边点头边点燃了一支烟。也许是他看到了陈莉姗的手指遮挡在相机上的“nik”字母,便又吐着烟,一本正经的说:“我以为耐克只是做运动鞋的,没想到还会做相机。”

    陈莉姗抬起头,忍不住对他笑了笑。

    “你真会开玩笑。”程佳华固定好吉他,也上到了马背。

    “别笑我,我也是今天才知道的。”吴林禹看起来不像是在开玩笑。说完他递给我一支烟。

    程佳华调转着马头,问我们说:“往那边儿走?”

    我早就估计过了两头的方向,我点燃烟道:“往右吧,朝左就是往回走了。”

    “那这样的话,我走这个方向,也是在往回走。”程佳华说着将马头调向右边儿,带头走了出去。

    “都一样,”吴林禹驾出马说,“往哪里走都有死人。”

    我甩开缰绳,和陈莉姗一起跟了上去。

    没走多远我就注意到,列车每节车厢的门窗都是打开的。或许是为了通风消毒。看到车厢里边儿的陈设,我不自觉的就回忆起了以前坐火车的经历。我差不多有三年的时间没有乘坐过火车了,但在大一那年,却是火车站的常客。

    原因很简单,那个时候我还和高中的女友保持着恋爱关系。但两人分居异地。为了缓解思恋之苦,我就需要这些车厢,将我带到她身边。那一年,每隔两个星期,我都会用攒下的钱,买好车票,然后在铁轨上平移个十来小时,和她见上一面。

    和她分手后,我就再没坐过火车。

    属于车厢里的那些烦闷记忆,等待着见心上人这期间的无聊过程,我都还记得。但大都已经在脑子里被搅浑,模糊得像是上辈子的记忆。那个女孩儿的脸,在记忆里就像是简笔画一般不清晰,只有两个眼睛,一个鼻子,和一个嘴巴。

    要是这些列车能再次缓缓开动,载我去见段可,那该多好。

    看到车厢里卧铺上的那些白色床单,我突然又想起了什么。

    “等等。”我拉住缰绳,对他们道,“我发现一个问题。”

    其他三人听到我的声音,随即停住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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