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的鸣笛声,抬头朝窗外看了一眼,船上的指示灯转眼间就消失在浓雾中了。
珍妮特一边忙着收拾人们喝过的杯子,一边想杰里米怎样才能时来运转呢。她经常在想,如果杰里米知道了曾经发生在他身上的悲剧,他是否还会勇敢的活下去。
“你又剪头发了吧,杰里米?”她大声问他,因为他一只耳朵有点聋。
“是……是……是的,珍妮特。”他撒了个谎,很不好意思的用手去抹头发。珍妮特走到他身边,轻轻地拍了拍他的头,说,“看起来确实精神多了。我早就说过,这两边应该剪得很短才好看。这是时下最流行的发型。”
杰里米觉得自己像生活在天堂里一样幸福。
厕所里又传来冲水声,一个全身套着橡胶衣的渔民走了出来。珍妮特把他要的啤酒放在吧台上。杰里米从咖啡杯里看下去,想看看自己的头在咖啡里映出的倒影。
珍妮特比杰里米晚十年上学,但每个人都知道他的经历。当年在学校里,无论是踢足球还是打棒球,他都是最棒的,他是唯一连续摘得“最优秀选手”桂冠的学生。后来在州奥运会上,他又几乎囊括了所有的金牌。
但是他出事之后,以前一切的荣誉都永远的离他远去了。不要说踢足球或是打棒球,就连喝咖啡这么简单的事情,他都很难自理,很少有不把咖啡弄洒的时候。
有时候在这儿喝酒的人们会提起从前的他。杰里米只要一听到那个熟悉的名字,或者在酒吧的电视上看见精彩的运动场面,他的眼睛就会放光,脸上也会露出迷惑的表情,他真的已经忘记了那个名字和他有什么关系,不过他迷惑的神情转瞬即逝。
那次事故之后,他连自己的父母都不认识了。他们尽心尽力的照顾了他好几年,也不见他的状况有所起色,于是就心灰意冷的扔下他,离开了这个小镇。在1976年那一天,杰里米与父母的一起的生活就这样结束了,而在镇上人们的帮助下,他开始自己独立的新生活。
珍妮特伸手拿过一个杯子,用抹布轻轻地擦干。杰里米掏出一枚硬币在她眼前晃了晃,珍妮特又给了他一个迷人的微笑。
杰里米已经不可能像以前那样了。珍妮特总是在想,他是否还留着那条曾经挂在他的脖子上的拴着奖牌的亚麻丝带?他是否在街上遇见过他高中时的情人和她那三个已经长大成人的孩子?他是否注意过那张至今还挂在一家鞋店橱窗里的、镶着黑边镜框的照片?那是他和他“76勇士队”的队友们赢得了一场比赛之后,穿着球衣照的。如果他留意了这些,他是否会想起什么呢?
他知不知道那个啦啦队队长达里尔·麦考密克上了《花花公子》杂志?他知不知道德里克·亨特已经死在特温塔了?他又知不知道比尔·格兰特和加文·汤姆斯得艾滋病死了,米切尔森兄弟双双入选美国国家橄榄球队?
珍妮特放下杯子,向杰里米那边走了过去,拿起了那枚硬币。“谢谢你,宝贝儿。”她轻轻地拍了拍他的手,为免他尴尬,珍妮特转身走开了。
杰里米在八点二十分走出了酒吧。他拿起叉子,把一个空咖啡杯放进布袋里,然后走进一条可以直通海滨大道的小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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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节:星期五,5月13日,克雷斯特(3)
卡车在忙着卸货,商店老板们也在忙着清扫门口的垃圾,准备开门营业。
马路上,汽车喇叭响个不停,杰里米就在它们中间穿行,走完一条又一条的小巷,穿过一条又一条的街道,最后沿着一条岔路横生的小道在上午九点准时到达了第二十六号大街和木板道。
他从来没想过为什么每次他都会绕道从高中门口走,或者会在体育馆的玻璃门上看看自己的模样,或者他会知道如何抄近路穿过停车场去足球场。他从未想过,那些啦啦队队员们曾经就在这个体育场上大声呼喊着他的名字,拥挤的人群曾在他奔向终点的时候全体起立为他呐喊。他沿着一条小路穿过露天体育场的大门和一个用栅木板搭建的热狗售卖亭,走到海滩上。
把海滩和木板道上的垃圾清理干净就是杰里米的工作。他通常是在木板道下面清理人们扔在海滩上的垃圾。每天早上,他都能听见头顶上传来得自行车碾过的声音,然后是行人的脚步声,还有电车的轰鸣声。
大多数时间,他都是跪在木板道下面的下水道里掏垃圾。不过有时候在有一些地方也可以站起身来,他还可以透过木板间的裂缝看看木板道上面的行人,看着他们鲜亮的衣服从眼前一闪而过。
他很喜欢木板道周围弥漫的美食的香味,有烤花生、太妃糖、香肠和比萨。他也喜欢看那些在海滩享受日光浴的人们。
他捡到了一只袜子,一张糖纸,还有一个被丢弃的乳罩,在扔进麻布袋之前,他拿着它仔细看了看,“乳……乳……乳罩。”他吃吃地笑着说。
雾渐渐散去,太阳光越来越刺眼。很快最后的那点薄雾就会全部消散,露出蓝蓝的天空。
杰里米沿着沙滩走着,橡胶靴子踩在软软的沙子上很舒服,眼睛警惕的留意着那些讨厌的垃圾。一架飞机在海滩上空轰鸣着盘旋,机翼上拖着长长的广告横幅。他又拣了一盒避孕药、一条死鱼、两只纸杯子和一个汉堡盒子。他的麻布袋很快就装满了,他顺着台阶爬上木板道,把麻布袋里的东西倒进垃圾桶里。然后又一次的下去、上来……到中午的时候,他把布袋和叉子放在沙滩上,然后拿着那个塑料咖啡杯装着满满一杯黑豆和米饭回来。他在木板道下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把豆子和米饭吃了一半,另一半则放进口袋留作晚餐。
又是一个晴朗明亮的好天气。沙滩上挤满了人。他们有的在玩飞盘,有的在打羽毛球,有的在踢足球,还有的在玩一些在杰里米看来总是很有趣的东西。
沙滩上的女孩子们都穿的很少,杰里米一看见那些只穿着胸衣和短裤的女孩子就裂着嘴笑。沙滩上现在人还不算多,再过上一个月,海滩上会躺满油光滑亮的身体,看都看不过来。
他很少挤到人堆里去,即使有时候靠近了,也只是在人群周围转转而已。如果他们想跟他聊点儿什么,他也没准备听。他去那儿是去拣垃圾的,而他们在那儿是在制造垃圾。他必须要牢牢记住这一点,这是他的老板本·约翰逊跟他说的。
一排高大雄伟的饭店在下午阳光的照射下,在沙滩上投下一个巨大的阴影。一些实习的救生员正在一艘橙色的小救生艇上做救援演习,一群人在岸边观看。
他在五点前来到浪人码头,他径直顺着排水管往里走。排水管的中部被一个支架升高了一截,然后又顺着支架落了下来。他在木板道下的下水道里拣到一块手帕,然后在排水管底部又看见了另一块。杰里米有六英尺高,在下水道里经常会撞到脑袋,因此他在下面每走一步都会很小心地先抬头看看顶部,突然他在木板的缝里看见一个闪闪发光的东西。
他用他的塑料勺柄把它抠了下来,原来是一枚嵌在一块深色淤泥里的戒指。
杰里米把布袋留在了下水道里,爬出来走到太阳底下。强烈的阳光照的他睁不开眼睛。他只好用手遮住眼睛,慢慢的,等眼睛逐渐适应了强烈的光线之后,他就朝海边走去。他在水边停了下来,看着退潮后留在沙滩上的小坑,蹲下身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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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节:星期五,5月13日,克雷斯特(4)
一群海鸥在海岸上空盘旋,等着它们的美餐从那些小坑里爬出来。它们越过浪人码头,一路向北飞到木板道和大西洋大道那边又突然转向西面,随后便在海浪上方盘旋。有一只落在了他身边的沙滩上。他把戒指放进水里,用手指使劲地擦洗,等所有的淤泥都洗掉了之后,他站起身了。
戒指是黄金的,上面刻着AMC三个字母。
杰里米过去也时不时地发现戒指和其他的珠宝首饰,不过大多数都是塑料的,但也有一些像这样的金属质地的。过去每次找到这些东西之后,他总是会通知他的老板约翰逊先生。但后来约翰逊先生说他厌烦了每次都要为他拣的垃圾开车跑一趟,就跟杰里米说,除非他拣到镶着闪闪发光的白色石头的东西,除此之外任何其他的东西他都可以自己保留着。
杰里米把戒指放进衣兜,返回下水道取回了他的麻布袋。他接着向南走,又拣到了不少垃圾,一直走到克雷斯大街,他一天的工作就结束了。
时间已经过了五点,杰里米又迟到了。有时候约翰逊先生五点从这儿经过,会顺便把他他载回莱斯特太太的公寓。当然,每次都是让他钻进汽车后备箱里,因为杰里米身上的气味实在是太难闻了,而杰里米自己也从未想过要坐进车里。杰里米本来想着把今天拣到的金戒指拿给约翰逊先生看看的,但他从下水道出来的时候已经太晚了,约翰逊先生已经巡视去了。
在靠近克雷斯大街斜坡的沙滩上,正在进行一场足球比赛。杰里米坐在人行道下面的阴凉处,看着那些人跳起来接球,然后把旋转的皮球传给队友,他的队友俯身将球接住。
足球对他来说是一个神秘的事物。他自己也不知道是为什么,但每次看到人家踢球,他心里都会升起一种既开心又悲伤的复杂心情。每当他从睡梦中醒来的时候也会有这种感觉。在梦中他总是把自己想象成另外一个人,住在另一所房子里,但醒来之后却仍然在莱斯特太太家里,躺在他的破床上。当秋天树叶变黄的时候,当有校巴经过、小孩子们的尖叫声从车窗传出的时候,当他看见库巴先生的修鞋铺里的那张镶着黑边框的照片时,他心里就会涌起那种感觉。他也曾经好几次听人们谈起,说曾经有一辆校车发生过事故,车上的孩子都死了。可是每次他一靠近,人们就压低嗓门,好像怕他听见似的。之后也很少有人提及那件事了。
也许今晚回家路过高中后面的那块运动场的时候,他会去跑上几圈。想到这里,他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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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节:星期六晚上,5月14日,费城(1)
。c。星期六晚上,5月14日
。c。费城,宾夕法尼亚
对苏珊·帕克斯顿尸体的造访选择在昨天晚上九点半钟。佩恩之所以选这个时间去殡仪馆,是因为大多数人参加完葬礼就走了,家属也疲倦了,懒得再到棺材旁边去守着了。孩子们聚集在一边玩,大人们则坐在另一边小声的聊天。
苏珊·帕克斯顿生前在卡梅拉服装店工作的时候有很多老顾客,但家属并不认识他们,因此一个打扮入时、颇有魅力的盲人女士到棺木前吊唁并不会太显眼。雪丽特意准备了一番赶到这儿,就是为了和棺木里的死者呆上一会儿。
为保证雪丽能顺利接触到死者,佩恩必须想办法转移家属的注意力。他不想雪丽在工作中受到干扰和阻挠。
“佩恩探长。”帕克斯顿先生对于佩恩的到来感到很意外。
“帕克斯顿先生,您好,”佩恩回礼道。
“真没想到您……”
佩恩点了点头,握住他的手,并把胳膊环抱在他的肩膀上,说,“您现在忙于后事,我本不该来打扰的。不过我们可否上前看帕克斯顿夫人一眼?”
“当然,当然,请。”帕克斯顿把佩恩侦探领到妻子的棺木前,说,“他们处理的很好。”
佩恩的眼睛落到她太阳穴上的弹伤处,帕克斯顿说的很对,他们确实把尸体修护的很好。“我很抱歉我们把尸体封存了那么久。”
“没关系,”帕克斯顿先生说。“要把亲戚们聚拢也是需要一些时间的。”
他们站在灵堂前瞻仰了一会儿死者的遗像,然后佩恩转身领着帕克斯顿走到屋子的后面。他低头看着帕克斯顿的鞋子,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是不是有什么新的发现,探长?您有话要跟我说吗?”
佩恩摇摇头说,“也算不上什么新发现。”他边说边朝房间后面的角落走去,“但如果您现在方便的话,我想跟您简单的聊几句。”
“当然可以,”帕克斯顿回答道。
门口有一点点骚动,一个带着墨镜,拿着一根白色手杖的漂亮女人走进了灵堂,所有人都转过头去看着她。葬礼司仪领着她朝棺木走过去,看见威廉·帕克斯顿在灵堂后面的房间里站着,就带着她先向帕克斯顿那边走过去。
“这位是帕克斯顿先生,苏珊的丈夫。”司仪介绍说,“您是摩尔小姐吧?”司仪说话的时候,熟练的拍了拍雪丽的手。
“是的。”雪丽微笑着说,“对于苏珊的死我很难过,帕克斯顿先生。我是她的顾客,也是她的朋友。”
司仪有些怀疑地看了看佩恩。
“约翰·佩恩。”他边说边握住她的手,“很高兴见到您,摩尔小姐。”
帕克斯顿这个星期已经给人陪了一千多次笑脸了,“非常感谢您能来。我们真是难以置信,苏珊竟然有那么多好友。”
“她是个圣洁的人,”雪丽说,“我本不该前来打搅。请问,我能上前和苏珊呆一会儿吗?”雪丽说话的时候,佩恩退到了一边。
“当然,当然可以,我陪您去吧。”
“噢,不,不,如果合适的话,我想跟她单独呆一会。您二位接着忙您的。”
“当然没问题,再次感谢您的到来。”
帕克斯顿和佩恩目送着司仪领着雪丽离开。
“事实上是苏珊父亲的事一直在困扰着我。”佩恩接着刚才话题说。
“我告诉过您,苏珊和他没有关系。真的,探长,一点关系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