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直冲你的喉咙,我们吸了一口,就马上全部吐了出来。不一会儿,我们全部被大麻刺激得兴奋起来,额头上渗出层层汗水,就象突然形成了阿卡波古海滩。我从汽车的后窗望去,维克多的另一个长得有些古怪的兄弟——仿佛是个高高的肩上披着饰带的秘鲁印第安人——微笑着靠在邮筒上,不好意思地搓着手。似乎汽车周围都是维克多的兄弟,因为又有一个出现在狄恩身边。这时,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每个人都兴奋起来,所有拘束都消失得无影无踪,出现了许多令人感到有趣的事。美国人和墨西哥人之间的不同消失了,这种不同本来从相象的面孔、皮肤上的汗毛、手指上的骨节和面颊上的颧骨上就可以一目了然。这些印第安兄弟们开始低声议论起我们来,对我们评头论足。你可以看到他们的长相和身材,比较他们彼此之间的表情,狄恩、斯但和我也在用英语议论他们。
“你们看到后面头发很硬的那个兄弟了吗?他一直靠着邮筒没有动。他的头发剪得很短,笑起来有点忸怩,我左边这个年纪大点,挺自信,但有点忧郁,看上去有些神经质,更象城里的叫花子。维克多已经体面地结婚了——他就象是个埃及长老。你知道,这些家伙真够意思,从来没见过他们这样的人。他们一定也在议论、猜测我们,不是吗?就象我们一样,但用的是另一种他们自己的方式。他们可能感兴趣我们怎样穿衣服——我们也是如此,真的。——我们跟他们有许多不同,我们说笑的东西可能也跟他们不同,我们之间的观察方式也不会一样,我真想知道他们是怎么议论我们的。”狄恩试图想了解这些,“嗨,维克多,伙计——你兄弟在说什么?”
维克多睁开有些茫然的褐色双眼望着狄恩,“是的,是的。”
“不,你没理解我的问题、这些小伙子在说些什么?”
“哦,”维克多不安他说,“你不喜欢这种大麻?”“噢,当然喜欢!你们在谈些什么?”
“谈?是的,我们是在谈话,你喜欢墨西哥吗?”没有一种共同的语言,这种交流的确太困难了。于是,大家渐渐安静下来,但是依然很兴奋。沙漠上吹来一阵宜人的微风,我们都沉浸在国家、种族和个人的思索中。
该去寻找姑娘了。维克多的兄弟们回到树下,母亲从门口凝望着我们。我们慢慢地一路颠簸返回城里。
现在,颠簸不再是件痛苦的事。这是一次世界上最令人愉快、最舒适的颠簸旅行,好象是在蓝色的大海上行驶一样。当狄恩望着前方,告诉我他现在第一次理解了汽车的弹性时,他的脸上出现了一种奇异的金色光芒。我们上下颠簸着,甚至维克多也明白了,哈哈大笑起来,然后他指着左侧,告诉我们哪条路可以去找姑娘。狄恩用难以形容的兴奋望着左侧,驶上了那条路。他手握方向盘,平稳地向目的地驶去,同时,听着维克多想说的话,并且大声回答着:“对,当然!我完全同意!毫无疑问,伙计!噢,的确如此!噢,你说的太对我胃口了!当然!继续往下说!”因此,维克多滔滔不绝他说着,俨然是一位出语惊人的西班牙演说家。我想,狄恩靠着他那异乎寻常的悟性一定理解了维克多所说的一切。此时,他很激动,看上去就象弗兰克林,得拉诺。路斯伍德——在我直冒金星的眼前和混浊懵懂的脑海中出现了许多幻影——令我吃惊得透不过气来,仿佛有无数根针一起向我刺来。我挣扎着仔细看看狄恩,他竟然跟上帝一模一样。在大麻的刺激下,我处于极度兴奋之中,只好把头靠在座位上。汽车的颠簸使我全身一阵阵颤抖,我望着车窗外闪过墨西哥景色——在我的意识中它变得千奇百怪——似乎是在耀眼夺目的珍宝箱旁手足无措。你害怕正视它,因为你的眼睛屈从于你的内心,无法把巨大的财富一下子统统尽收眼底。我有些喘不过气来。我看到一道金光划过天空,正好落在这辆破旧汽车的车顶,然后一直射入我的眼窝深处,于是这金光变得无所不在。我看着窗外烈日当空的街道,一个妇女正站在门口,我想她一定是在倾听我们所说的每一句话,暗自点着头——这些是吸食大麻后常会出现的视觉幻境,但是那道金光依然存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甚至忘记了我们在干什么。后来当我昏昏沉沉地抬起头来,就好象从沉睡中重新清醒,从虚无缥渺中回到现实。他们告诉我我们的车正停在维克多自己家的门口,他正抱着他的儿子站在车门前,把他递给我们看。
“你们看到我的孩子了吗?他名叫普拉兹,6岁啦。”
“啊!”狄恩惊叹他说,他的脸上露出难以形容的惊喜。“他是我见过的最漂亮的孩子,瞧这双眼睛。现在、索尔,斯但,”他面对我们,极其严肃和柔和他说,“我要让你好好看看这个小墨西哥人的眼睛,他是我们的好朋友维克多的儿子,等他长大以后,看他怎样用这双眼睛同心灵交谈,这双眼睛预示了一颗最可爱的灵魂。”这是一段漂亮的演说,这也的确是个漂亮的孩子。维克多慈爱地低头望着他的天使。我们都希望能有一个这样的儿子。
他似乎意识到了我们强烈的爱意,不知什么原因,皱着小脸哭了起来,这原因可能来自很久以前的神秘时代,我们一无所知,只有手忙脚乱地安慰他。维克多搂着他摇着,狄恩轻声哄着他,我则上去拍着他的小胳膊,可是他的哭声却越来越高。“哎,”狄恩说,“我太抱歉了,维克多,我们让他生气了。”
“他不是生气,孩子就是爱哭。”说话的是维克多娇小的妻子,她正赤脚站在门口,由于害羞,不好意思过来。她急切地等着维克多把婴儿抱过去,然后用柔软的棕色胳膊接了过来。维克多给我们看过他的孩子,便钻进汽车,满足地用手指了指右侧。“太好了。”狄恩说着,拐了一个弯驶入狭窄的阿尔及利亚大街,街上有许多人好奇地望着我们。我们来到妓院,这是一幢经过灰泥粉饰的建筑,在阳光下显得分外醒同,大街对面,两个警察正靠在面对妓院而开的窗槛旁。他们服装整齐,却无精打采,饶有兴趣地注视着我们走进去,并在里面待了整整3个小时。黄昏时分,我们从他们的鼻子底下兴高采烈地走了出来。按照维克多的吩咐,为了走走过场,我们给了他们每人24美分。
在妓院里,我们找到了姑娘。她们中有些人斜靠在舞厅里的沙发上,有些人正在长长的酒吧间里痛饮。中间有一个拱门通向后面的小木屋,这些木屋看起来就象是在公共海滩上你可以在那里换上浴衣的那种屋子。老板是个年轻的家伙,不停地跑进跑出。我们告诉他我们想听墨西哥当地音乐,他马上拿来一叠唱片,大多是普拉兹。布拉多的唱片,然后把它们放到留声机上。大厅里传来震耳欲聋的音乐——这才真正是在听自动唱机——惊动了狄恩、斯但和我。我们突然意识到我们从不敢把音乐旋到我们想听的音量,这才是我们想听的音量。
音乐一阵阵传来,强烈地吸引着我们。几分钟以后,几乎哥瑞格里亚城的所有人都拥到窗户上,欣赏着美国佬和妓女们跳舞。他们站在肮脏的大街上围观着,警察也夹在里面,只不过用一种漫不经心的态度看着。在这个太阳当空的下午,激烈的音乐回响着,就象是在世界未日或基督再生时你将听到的那种音乐一样。
我们和姑娘们在欢快的音乐声中疯狂地舞着。海阔天空地瞎聊以后,我们渐渐了解了她们不同的个性。她们都是些出色的姑娘,其中最疯狂的一个是委内瑞拉人,她一半是印第安人血统,一半是白人血统。她只有18岁,看上去象是出身于教养很好的家庭。在墨西哥,象她这样年纪的人,有着漂亮的脸蛋,各方面条件都很好,为什么还要出来卖淫,真是天知道。一定是遇到了什么可怕的灾难。她喝起酒来不顾一切,等到快要醉倒时,便放下酒杯。
她不停地喝着酒,我们也尽可能给她买。她穿着宽松的便装,搂着狄恩的脖子,不停地跳着舞。狄恩象石头一样呆头呆脑,一时间忘了该怎样同姑娘干那事。过了一会儿,他们跑进了贮藏室。我被一个肥胖的、乏味的姑娘缠住,她牵了一条小狗,我表示讨厌这条狗,因为它一直想咬我,她却对我大为恼火。她答应把它牵到后面,但等她回来,我已经同另外一个姑娘搭上了。这一个挺漂亮,但不是最漂亮,她象个吸血鬼似地搂着我的脖子。我想脱身去找另外一个16岁的黑人姑娘,她忧郁地坐在那里,撩开短小的衣服观察着她的肚脐眼。斯但找的姑娘15岁,穿了一件几乎快要掉下来的衣服。所有人都疯了。二十几个男人靠在窗户上,津津有味地看着。
黑人小姑娘的母亲——不是黑人,而是皮肤黑——走了进来,跟她的女儿简单但有悲哀地交谈了几句。我看到这一切,有些无地自容,无法再去找我真正想找的姑娘。我让吸血鬼带我到后面用。那里,留声机依然在震耳欲聋地唱着。我们找到一张床,玩了半个小时。这是一个方形的木板屋,没有屋顶,一个角落里有几尊圣像,另一个角落有一个脸盘。旁边大厅里不断有姑娘在叫:“亚格,亚格卡利恩特!”意思就是,“热水”。斯但和狄恩也干完出来了。我的这个姑娘要30比索,大约3个半美元,她又额外要了解10比索,为此还讲了一大堆理由。我不知道墨西哥钞票的价值,我只知道我有一百万比索。我把钱扔给她,于是又跑出来跳舞。一大群人站在街上看着,警察象往常一样无精打采。狄恩那个漂亮的委内瑞拉姑娘拉着我走出门去,走进了另一家显然也属于妓院的酒吧。里面有一个年轻的酒吧招待正一边倒酒一边同一个长着小胡子的老头认真地谈论什么。这里的留声机也开得震天响,仿佛世界上的所有留声机都在放。委内瑞拉姑娘搂着我的脖子,想要两杯酒,酒吧招待不给她,她求了又求,酒吧招待才给了她一杯,她却一下子把它给洒了。这次她并不是故意的,因为我从她那双由于醉酒而失去光泽的眼睛里看到了懊悔。“这很容易,宝贝。”我对她说。我给她找来一个凳子,她总是往地下瘫,我从来没看见过一个女人喝得如此烂醉,而且只有18岁。她拉着我的裤子求我发发慈悲,我只得又给她买了一杯,她一饮而尽。我再也没有心思跟她玩,我拥有的姑娘应该在30岁左右,能够自己照顾好自己。委内瑞拉姑娘在我怀里痛苦地扭动着,我突然产生一个冲动,想把她带到后面,把她的衣服脱光,仅仅跟她聊聊天——我胡思乱想着。我发狂似地需要她和另外那个黑人小姑娘。
可怜的维克多一直背靠酒吧柜台,兴致勃勃地望着他的三个美国朋友寻欢作乐。我们给他买来了酒。他的眼睛紧紧盯着一个女人,但为了忠实于他的妻子,他不想那么做,狄恩把钱塞给了他。在欢闹之中,我有机会观察一下狄恩的所作所为,他已经有点神志不清,当我凝视着他的脸时,他居然认不出来我是谁。“好,好!”他只会说这些。这场欢闹似乎没有终结,就象是发生在一种生活里的一个漫长而奇特的阿拉伯梦幻——阿里巴巴和小巷名妓。
我又带着我的姑娘来到她的房间,狄恩和斯但也跟他们的姑娘尽情享乐去了。过了一会儿,我们又都跑了出来,想看看下面会发生什么的围观者只好耐心地等待着。这天下午仿佛没有尽头。
神秘的夜幕降临到这古老而美丽的哥瑞格里亚,疯狂的音乐没有一刻的间歇,仿佛是丛林中没有终结的旅行。我无法把眼光从黑人小姑娘的身上挪开,她走起路来就象是个皇后,甚至在阴森的酒吧招待强迫她去干些杂活诸如给我们斟酒和打扫后院时也是如此。在这里的所有姑娘中,她最需要钱,也许她的母亲为了年幼的弟妹经常来要钱。墨西哥人是贫穷的,我从来也没有想过去接近她,给她一些钱,我有一种感觉,她会轻蔑地拒绝这一切,这种轻蔑令我有些胆怯。我在幻想中的确爱上了她,这种爱存在了几个小时,但我不愿甚至害怕去碰她,狄恩和斯但去接近她时也失败了。在这个放荡的妓院里,她那不可侵犯的尊严只能使她继续穷困,有一次,我看见狄恩象看一尊雕像似地看着她,准备带她到后面玩玩。她傲慢地、冷漠地瞥了他一眼。一丝困惑从他脸上闪过。他摩挲了几下肚皮,目瞪口呆地愣了一会儿,最后低下了头,因为她是一个女皇。
突然,维克多紧张地跑过来,抓住我们的手,脸上露出惊慌的表情。
“出了什么事?”他连说带比划地想让我们明白,然后跑进酒吧,从酒吧招待那里抓过账单,帐单上已经超过了300比索,也就是36美元,这在任何妓院都太多啦。我们还没有喝够,还不想离开,还想在这个奇异的阿拉伯式的仙境中同可爱的姑娘们再尽情享乐一番。
我们是在走过了无数艰险的道路之后才终于找到这个地方的。但是夜幕降临了,我们不得不暂告一个段落。我们走了出去。狄恩凝视着这里,皱着眉头默默地沉思着,想平静下来。最后我说无论如何我们该离开了。“前面还多着呢,伙计,不会有什么区别的。”“好吧。”
狄恩咕哝着,戴上眼镜;回头看了看他的委内瑞拉姑娘。她跑了出来,躺在一张木凳上,雪白的大腿从丝裙中袒露出来,从车窗中可以看得很清楚。车后,拖着一条昏黄的影子。远处,传来孩子的哭闹和大人轻声的安慰。我一下子记起我这是在墨西哥而不是在天堂上一个色情的白日梦中。
我们正要出发,突然发现斯但不见了,便又回去找他。发现他正在向一个新来的婊子献媚,她每天晚上来侍候客人。斯但想再痛痛快快地玩一次,当他喝醉了的时候,就会赖在女人身上走不动,而且女人们都象青藤一样缠着他。他坚持要留下,玩遍所有新来的、特殊的和漂亮的女人。狄恩和我使劲捶打他的背,才把他拖了出来。他挥手向所有人告别——姑娘们、警察、还有外面街上围观的人群和小孩,对喧闹的哥瑞格里亚的各个方向送去飞吻。他昂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