灭门
二十年前。
夜郎。
夜幕笼罩下,群山挺拔,密林葱郁,江水清幽。
山水环抱之处,黑压压坐落着一座山寨,正是夜郎侯的府邸。
夜空如此寂静,寂静的让人窒息,似乎酝酿着凶险的阴谋。
夜郎侯府的卧房内,却是檀香缭绕,暖意袭人。
夜郎侯拖着满身的疲惫,推门进屋,只见夫人风采卓然,*着怀抱,搂着一个婴儿,端坐在床头,哼唱着儿歌哄着孩子入睡。
夜郎侯见到自己的娇妻幼子,渐渐忘却了公务上的烦恼,一脸的愁云慢慢散去。他卸下那柄沉甸甸的狼牙棒,来到床前,抱起婴儿,笑道:“好乖的孩儿。我夜郎侯后继有人。”
一家人其乐融融,倒也让夜郎侯松了口气。
忽然,一声尖利的呼哨划破宁静的夜空,就像刀子割开布帛。随之杀声四起,院门外火把晃动,将山寨照的如同白昼一般。
夜郎侯从床上一跃而起,绰起狼牙棒。
少妇更是大惊:“怎么了?怎么回事?”
夜郎侯无暇理会夫人的问话,倒提狼牙棒,出门而去。这时小丫鬟才进屋来报:“夫人,外面有好多人,拿着刀枪,已经将咱们侯府团团包围啦。”
“啊?”夫人吓得呆住了,那婴儿也开始啼哭起来。
整座山寨乱作一团。侯府的围墙之外,密密麻麻布满了弓箭手,一名头插黑色雕翎的黑衣大汉,面色彪悍,身形魁梧,提刀一马当先杀入院中。
他的身后,紧随着一个副将。此人身材瘦削,容貌猥琐,狐假虎威的跟在黑衣头领身后,扯着嗓子嘶叫:“杀啊,全杀掉,杀到鸡犬不留。”
山寨中的兵丁仆役被杀了个措手不及,有些尚且来不及拔刀,就已被墙头上的弓箭手射翻在地。待黑衣人突入府门之后,府兵更是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黑衣头领功夫甚至了得,杀入前来抵挡的兵丁之中,竟似虎入狼群,一口大刀上下翻飞,唯见兵刃与血花漫天乱飞,侯府兵丁呼啦啦溃退了一大片。
忽然一柄狼牙棒横掠过来,“铮”的一声格挡住黑衣头领的大刀,随即传来一声大喝:“大胆黎莫孔,你一个区区洞主,竟敢反叛我?”
黑衣头领冷哼一声:“少废话,你的夜郎侯之位也该换换人啦。”
随即大刀一横,恶狠狠向夜郎侯胸腹斩来。
此时四周乱军杀入,院内多处火起。侯府家丁本就猝不及防,更兼府中多有手无寸铁的女眷老幼,场面立时呈一边倒的屠戮之势,血花飞溅,烟火冲天,宏大雅致的夜郎侯府,瞬间变成了人间炼狱。
唯一堪与黑衣人对抗的,只有夜郎侯。
两条大汉刀来棒往,好一场快意厮杀。十几个回合硬碰硬的对撼,两个人竟是旗鼓相当,不分胜负。
卧房之内,那少妇将一封血书塞进婴儿的包裹之内,目中含泪,将包裹递给心腹丫鬟,叮嘱道:“今日恐怕我们都难逃此劫,这是大王唯一的骨血,你带着孩子,赶快逃吧。”
那丫鬟还有些依依不舍犹豫不绝,却被夫人硬生生推出门去。随即这妇人绰起一双弯刀,推门而出。
呼雷副将远远的站在战团之外,一双小眼睛凶光爆射,冷冷的打量着战局。夜郎侯府的兵丁,被团团包围,大势已去。那两名首领厮杀得正酣,却是势均力敌的局面。呼雷副将冷笑一声,抽弓搭箭,觑准了夜郎侯的背影,恶狠狠一箭放去。
那一箭不偏不倚,正中夜郎侯的后心,利箭力道强劲,直接透胸而出,夜郎侯惨叫一声,被黑衣头领一脚踢飞,斜倚在一株大树上,眼见得不活了。
屋内的少妇刚推门出来,见此情景,惊呼一声:“大人。”
黑羽首领厮杀正酣,颇有些惺惺相惜望了夜郎侯一眼,目光中流露出一丝遗憾。此时,那少妇却已经提刀飞扑了上来。
黑羽大王不愿与女眷纠缠,隔开弯刀,只一招,将少妇踢翻在地。
呼雷副将毫不犹豫,跟上来补上一刀,正刺在少妇的胸口。临死之前,那少妇努力朝着夜郎侯的方向伸出手,想要摸到夜郎侯的手臂,最终却没能成功。
呼雷副将献媚的对黑羽头领说:“大王,全干掉啦。”
黑羽头领点点头,叹口气道:“杀,这样一来,我们决不能留下任何后患。”
呼雷副将得意的答应一声:“放心吧大王。”
士兵们继续屠戮,不论男女老幼,人畜鸡犬,尽数不留活口。
那小丫鬟抱着婴儿在远处角落里张望着,早吓得抖成了一团。襁褓中的婴儿却忽闪忽闪的眨着眼,一幕幕血淋淋的场面,也不知看不看得懂。
呼雷副将不愧是是黑羽大王最信任的将领,绝非浪得虚名,生就一副毒辣的眼睛,专门善于捕捉那些别人看不到的状况。小丫鬟的一举一动被他看在眼里,他倒提弯弓,叫住几个亲信,“把那孩子给我拿下!”
小丫鬟见有人追,方醒悟过来,转身逃出后门。她抱着婴儿一溜小跑,来到河边,沿河逃去。
呼雷副将却如影随形追了出来,高喝一声“哪里走”,拉弓似满月,两眼露凶光,一箭射出去,正中丫鬟背心。
可怜小丫鬟正值妙龄,又对主人家耿耿忠心,却不免落得个利箭穿心的下场。
妄想侥幸逃脱的她,顿时感觉心口处一阵撕裂般的疼痛,这疼痛给了她尖刻的刺激,让她可以攒足最后的力量,做出一个影响夜郎整整二十年的动作。
夜郎侯的山寨,临河而建。
河边的两株大树下,有一只秋千。秋千上,常放着一只摇篮。
白日里,夫人抱着孩子在河边玩耍嬉戏时,常将孩子放在摇篮中,悠悠荡荡哄宝贝开心。
小丫鬟跌跌撞撞,踉踉跄跄,借着那一箭的强大惯性,顺势跑了几步,不偏不倚,将婴儿放入那青竹摇篮。她抱起摇篮,竭尽全力推入河中。随后,她才一头栽在河内。
呼雷带人追至近前,在小丫鬟怀中悉悉索索一阵摸索,竟摸出一个黄色的方形包裹。
呼雷这才抬起头,看那摇篮在溪流中起起伏伏,渐漂渐远。那婴儿终于忍不住,在摇篮中放肆的大声啼哭起来。
呼雷断然下令道:“放箭,不要留下活口。”。
众随从答应一声,煞那间乱箭齐发,对准溪流中的摇篮攒射而至。那摇篮顿时被射成刺猬,在河中飘飘荡荡,摇篮内的哭声,也嘎然止息。
剩下的事情,呼雷副将更加拿手,那就是向主人报功。
“大王,”呼雷回到院内,跑到首领面前,故意把自己搞得连颠带喘,双手奉上包裹,谄媚的禀报:“找到了,我找到了!”
首领打开包裹,哈哈大笑:“王印,哈哈哈,夜郎大印,夜郎大印!”
呼雷也笑道:“恭喜大王,贺喜大王,这正是大唐册封的夜郎侯大印,您就是新的夜郎之王啦!”
士兵们齐声喝道:“恭喜大王,贺喜大王,属下参见夜郎侯!”
院外也传来了气势如山的附和之声:“恭喜大王贺喜大王,属下参见夜郎侯!”
黑羽大王仰天大笑。
呼雷副将谄媚的奸笑。
喧哗声中,刀光与火光相映成趣,惨叫与狂笑相得益彰,忽然间,天空中竟闪起了几个晴天霹雳。
在这血与火的屠杀中,斩新的夜郎侯浴血而生。
那个插满箭羽的摇篮,在夜色下的湍急河流中,滑下高高的瀑布。
一个复仇故事,从此开始。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1 三把大锁锁不住满仓官盐
二十年,弹指一挥间。
还是夜郎那挺拔的群山,葱郁的密林,清幽的江水。
清晨,一夜大雨过后,山林更显苍翠。树木的枝叶之上,还在挂着莹莹的雨滴。
夜郎郡治不远处的古朗山下,驻扎着大唐五万大军。军营绵延数里,将古郎山团团围住。营寨中军旗猎猎迎风展,刀枪簇簇放光芒,军容整肃,威严不可抵挡。
校军场上,一杆朱红色大旗迎风飘摆,上书一个斗大的“薛”字。威风凛凛的老将军,正在旗下指挥若定,操练兵马。
这老将军身材高大魁伟,披挂着青铜甲胄,手中擎着一口沉甸甸的宝刀。他那轮廓分明的脸上,爬满了岁月的沧桑,须发皆成花白之色,却还是掩饰不住眼神中凌厉的杀伐之气。尤其是在这操练场上,一股气势磅礴的虎威勃然而出。
他手捋花白的胡须,望着训练有素的士兵,不由得欣赏的点点头,随后,抓起手边的酒袋,豪饮了一大口烈酒。
一道青竹篱笆,将军营与古朗山分隔开来。
古朗山上,乃是夜郎盐政司的领地。一个巨大的石洞石门紧闭,洞门之上镌刻着六个大字:“夜郎官盐仓库”。
在中国古代史上,断断续续实施了长达二千余年的“盐铁官营”政策。所谓“盐铁官营”,就是将冶铁、煮盐的经营权全部收归朝廷。朝廷在食盐产地设立盐政衙门,派驻盐官,设立官盐仓库。而未经官府批准,私自买卖盐就属走私,乃是一项罪责极大的犯罪,动辄就要面临斩首的酷刑。
大唐政府在夜郎古郎山山体之内兴建了这座规模宏大的官盐仓库,用以存储西南特产的互市井盐,若是整座仓洞装满,价值可达白银二十万两。实在是西南军政的重中之重。
一间简陋的库工房间,就设在石洞旁边。
老库工冯武起的很早,他正在清扫山间小路。
一位五十多岁的官员沿着小路而来,老库工见礼道:“郡守大人早。”
郡守大人生的方方正正,面堂略黑,一身朴素的官服,有些地方稍稍发白,看得出已经洗过很多水了。虽简朴陈旧,却干净利落。此人正是今年第三任夜郎郡守,兼盐政司主簿王恩堂王大人。他离京赴任不足三个月,却不再是那副富态白净的京官模样,如今他脸庞瘦削,面带疲惫之色。
郡守大人道:“冯老汉,昨夜好大的雨。”
老库工道:“是啊,又是一夜倾盆大雨。王大人这么早就来检验盐库?”
郡守大人道:“越是大雨之夜,本官越是辗转反侧,长夜难免。还记的前两次食盐失窃,均在这大雨之夜发生。”
老库工道:“这半年来,大人为西南盐政如此殚精竭虑,实在辛苦。您这许多白发,恐怕都是在夜郎盐政司任上长出来的吧。”
郡守大人略一摆手:“无妨,只要井盐平安无事,西南互市重开,上对得起皇帝重托,下无愧于黎民百姓,我就是熬白了满头青丝,又何足道?冯老汉,昨夜可有异常?”
老冯连连摇头:“没有没有,大人过虑啦。昨夜虽然突降暴雨,电闪雷鸣,我和几十名盐工却睡得很香,大家都一觉睡到了天亮。想是白天每个人装卸了几千担食盐,过于困乏啦。”
“恩,昨日确实运来了太多食盐,这官盐仓洞都快塞满了。也难怪你们如此疲惫。”忽然他话锋一转,“薛公子还没有到吗?”
正说着,一个眉清目秀的青年健步如飞,奔上山来。青年一袭青衫,腰缠玉带,背上背着一口青锋剑,几个腾挪,已经来到了王大人的面前,躬身施礼道:“王大人早。”
此人正是夜郎兵马大都督之子薛杞。
郡守大人道:“薛公子不必多礼。你的功夫又有长进啦。”
薛杞起身答道:“大人过誉。昨夜风疾雨骤,父帅命我加派了几队守卫,在山下连夜巡查。”
郡守大人急忙问:“可有什么异常?”
薛公子道:“大人放心,五万大军围守盐仓,岂能有失?昨夜山下更是三步一岗五步一哨,没人敢打官盐的主意的。今天清晨我爹爹校点三军,特意问及此事,不单巡夜的卫兵没有发现情况,山下驻扎的各营军马均未听到异常动静。”
郡守大人放心的拍拍胸脯:“好好好,没事最好。没事最好。”
薛公子道:“大人,夜郎互市不日开始,我们快去仓洞内清点查验吧。”
众人依言,来到夜郎盐仓的洞口,洞口上方是“夜郎官盐仓洞”的招牌。两扇巨大的石门,笨重而厚实,每一扇均超过两千五百斤的重量。大门严丝合缝的扣紧,纵然全力拍打,也自岿然不动。大门上更是结结实实拴着三把大锁。
三个人来到洞门前,各自摸出一把钥匙,分别打开三把大锁,一把青色石锁,一把黑色铁锁,一把黄色铜锁。随后,三人共同用力,推开了庞大笨重的库门。
抬眼看时,三人不约而同惊呼道:“食盐!我的食盐!满仓井盐!怎么,怎么又不见了!?”
巨大的仓洞内,空无一物!
薛公子大惊失色:“不会的?不会的?怎么会这样?”
老库工冯武哪里经受得住,他扑通一声,坐倒在地。“盐呢?我的满仓食盐呢?昨天还好好的存在这里的啊?”
郡守大人望着空荡荡的盐仓,恍恍然倒退数步,喃喃说道:“鬼!有鬼!”
话音刚落,王大人手捂胸口,一口鲜血喷涌出来,人事不省。
2 刺客无双
长安,大明宫。
今夜是武则天皇帝五十大寿。整个宫中张灯结彩,金碧辉煌。宫女太监穿梭往来,忙个不休。大内侍卫各个盔明甲亮,严阵以待。公子王孙文武百官都端坐着庆典大殿之上,正襟危坐,脸上堆满了笑容,整个大明宫沸沸扬扬,无人不想博得这位千古女帝欢心。
大明宫一处不知名的小小角落内,一个窈窕俏丽的姑娘坐在她的梳妆台前。
月光透过窗子,照在淡黄色的铜镜之上,对影成三人。
外面的热闹,似乎与她毫无干系,今夜,她显得格外孤独。
她手里捧着一张粗劣的信纸,脸上带着无尽的感伤。信的内容她已经读过许多许多遍,她早已将信内的字字句句牢记心间。
她略有不甘的再看了一遍,不经意的,眼泪又一次淌满了她娇羞的脸。她轻轻叹了口气:“上天注定,也许这就是我的命运吧。”
随即她展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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