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泽道:“这位棋道高手现在哪里啊?”
正说着,屏风后面珠帘挑动,一个身影稳稳的坐在椅上。
周公子道:“来了,此人就在屏风背后。”
苏泽斥道:“哈,好大的气派,他为何不露面啊?反而将自己挡在屏风后面?”
“这个大家无需着急,棋下完了,这位高手自然现身。”
“好好,围棋谁不会下?用得着这么故弄玄虚?我来,先下赌注五十两!”看客掷下银子入席。
周公子道:“好,诸位先生请入座。各位,大家都看到了,屏风前摆着十张桌子,每张棋桌邀请一位棋手入席,棋王在屏风后一人同时应对十人,如果谁能赢了,本店特备了一份大大的彩头,奖励给胜者。请各位棋道好手入席。”
“这一人同时应对十人的战法,我还是头一回听说。”一个看客说道。
周公子道:“呵呵,听口音,这位先生也是从京城来的吧?你有所不知啊,屏风后的棋手堪称少年棋王,自幼棋术高超,少有对手,用他自己的话讲,一人应对十人,不为别的,只为这场棋王挑战赛,不要下得太寂寞。”
人群中有人道:“喝?够狂的啊?”
夜郎诸贤中不乏棋道高手,见了这么一个张狂的棋王,各位纷纷入席,各自摸出银子,放在赌盘内。
苏泽望着狄公:“先生,这里面藏的棋王可够狂的,您棋艺高超,今日何不给他们露一手?”
薛公子道:“是吗?先生对围棋还有些造诣?”
狄公道:“哪里哪里,我对围棋仅仅是爱好而已。苏泽,你在京城的棋界也算小有名气,今日,你不妨与他较量一番。”
苏泽却不含糊:“正有此意。我的棋艺不敢说精湛,却也见不得谁如此嚣张,竟敢公然一人挑战十人。如果先生不出招,我倒要领教领教他的真本事。”
薛杞见苏泽应战,也要露一手:“小生对围棋也有些爱好,今日也正想会会他。周公子的,这是纹银二十两,我和这位姑娘均要与他一战。”
说罢,两人坐在最末的两张棋桌旁。
棋战开始。
十个挑战者坐在外围桌旁,手执黑子,开始对弈。
屏风后珠帘掩映下的白衣人,使一只长长的棋铲。在珠帘背后,稳稳当当的将白子送出。
片刻功夫,黑白棋子布局一出,胜负立判。
世间不如意事常十之*。
此话在今天的薛公子身上,可算很应验。
想露脸的非要丢丑不可。
薛公子第一个败下阵来。
苏泽望一眼薛杞:“怎么搞的?如此不济?动机不纯吧?”
薛杞脸一红,不做声。
眼见其余的棋手各个冥思苦想,抓耳挠腮,却抵不过屏风内的棋王。一会工夫,又有五六个人败下阵来。
苏泽一边下棋,一边苦苦思索,一边叹道:“这盘棋果然难下,不亏是一位高手啊。”
那棋王在珠帘后,仍然不动声色,恬静优雅宛如处子。
狄公站在一旁观战,也如白衣人一般不动声色。
一转眼功夫,剩下三个人也败下阵来,连连叹道:“果然了得,果然了得。”
“甘拜下风,甘拜下风。” 。 想看书来
相见恨晚
“呵————”
珠帘后传出一声呵欠。
众人看看苏泽,又看看抖动的珠帘,心中颇有起伏,既不屑于“棋王”的狂傲,又惊异于他的高超棋艺。
只剩下苏泽一个人苦苦支撑。她的额角开始沁下汗珠。
苏泽望了一眼狄仁杰,目光中似乎在渴求帮助。
狄仁杰不露声色,默默的注视着棋局。
白子仍然从容的送出,苏泽的黑子却渐渐举棋不定了。她开始犹豫不决,渐渐支撑不下去了。
周公子冲着珠帘背后,朗声说道:“呵呵,看来今年的夜郎棋王,仍然非你莫属啊。厉害厉害,小人特备下这么多贵重的彩头,却无人能够赢走,真是可惜啊,可叹。”
珠帘后白衣人无动于衷。
苏泽的汗更多了。一枚黑子擒在手中,迟迟不肯落下。
周公子道:“呵呵,胜负已分,这位先生就不必勉强了吧。这枚黑子落在哪里,也免不了一场败局啊。又何必犹豫呢?”
苏泽问听此言,有些心灰意冷,黑子很随意的渐渐落下,一边落一边叹道:“罢了,技不如人啊。”
“慢!”一只手拦住了即将落下的黑子,自然是狄仁杰。“怎能心灰意冷自暴自弃?这枚黑子要放在这里。”
说着,狄公接过黑子,落在棋盘上。
“咦?”众皆惊叹。
珠帘后的白衣人也不禁奇了一声:“哦?”
狄公道:“整盘棋已经陷入绝境,此子怎可以随意敷衍了事?落此子需冒大险,不落窠臼,方能出奇制胜!”
珠帘内棋王精神为之一振,在帘内赞道:“好棋!”
苏泽大喜:“哈哈哈,先生果然好棋,如此一来,整盘棋似乎活了。”
那白衣人送出一子。
苏泽望了一眼狄仁杰,道:“先生,这可如何是好?”
狄仁杰当仁不让,代替了苏泽的位置,稳稳当当又还了一子。
众人纷纷点头。“恩,好棋。”
白衣人与狄公你来我往,一盘棋愈下愈精彩。
苏泽道:“妙,妙,如此一来,如今颓势已经扭转,黑白双方又势均力敌啦。”
这回轮到白衣人冥思苦想了。
两个人一盘棋终了,计算胜负,王子杰棋高一着,仍是赢了狄公。
最终,狄公黑子落处,狄仁杰叹道:“呵呵,这盘棋,我输了。”
“细微之差,这一局,小生赢得确实不算光彩。”
“哪里哪里,棋盘之上,一子之差,胜负已判,这位公子的棋艺,果然名不虚传啊。”
“先生,若不是你接的这位姑娘的残局,这胜负也未可知啊。周公子的,这彩头,还是赠给这位先生吧。”
狄公淡然一笑。“哎,以棋会友,岂可在乎输赢?帘内的这位夜郎棋王,不知可否现身一见?”
珠帘动处,白衣人出而现身,拱手施礼道:“小生浅陋,不知高手驾到,望乞恕罪。”
狄公苏泽定睛观看,不禁奇道:“又是你?”
王子杰!
狄公道:“你如何会在这里赌棋?”
王子杰道:“呵呵,先生不知,这几日小人囊中羞涩,没钱买酒吃,所以才来到醉风华酒楼,与人赌赛几盘棋,换几个酒钱。不想在此遇到先生,败在先生手下,见笑见笑。”
“这些彩头,理当由你拿去。”狄公不禁莞尔。这王子杰真有趣。才华横溢,满腹经纶不说,仗义疏财,不忘周济穷人,却把自己弄到没钱喝酒的下场。好一个潦倒的文人啊。
“适才你一人应对十名好手,花费了许多心机,如若不然,这一局下来老夫还指不定败得多惨呢。”
苏泽喜不自禁:“原来你就是王子杰?天啊?天啊?我在和你面对面下棋?”
王子杰浅浅点头:“这位姑娘棋艺高明,难得难得。”
苏泽崇拜的结结巴巴:“王公子,你,这,这盘棋下得险象环生,后来,我都为我家先生捏了一把汗啊。纵观天下棋道,能和我家先生下到如此境界,实在寥寥。这些彩头,还是你拿着吧?”
王子杰一笑:“我们也不必为这些俗物推来让去,小生就此收下。这样,在下今夜请您喝一杯水酒,该不会拒绝吧?”
狄仁杰朗声笑道:“呵呵,好啊好啊,老夫正有此意。周公子,摆上一桌上好的酒宴,我要和这位小侠喝上几杯。”
狄公正想结交一下这流配夜郎的名士,他选了一个靠窗的桌子,坐了下来。
薛公子却皱一皱眉头:“先生,先生,您忘了?今天的晚宴?家父还在大帐中等候您呢?”
狄仁杰实在被这夜郎才子迷住了。薛杞一提醒他才想起,薛大帅那里是无法爽约的。他只得致歉:“不巧的很。老夫今晚已经有约了。”
薛公子却似不愿狄公在此过多逗留,连声催促道:“先生,您看,如今天色见晚,要不,我们先回府中?”
狄仁杰望了薛公子一眼,再看窗外日暮西陲,说道:“也好,王公子,我们不妨约个时间,改日再聚如何?今夜老夫还有个应酬。”
王子杰笑道:“既然先生有约在先,小可怎敢檀越?先生请便,我们改日再聚不迟。”
狄仁杰道:“好,我们一言为定!”
狄公踏着夜色,离开醉风华酒楼,这一去,竟然心生许多怅惘,和王子杰交往并不多,他却油然而生了一丝相见恨晚的惆怅。
狄公希望改日可以这位状元之才谈经论道,仔细宴饮一番,说不定这纵情山水的少年可以给夜郎公案提供一些来自坊间的线索?
酒与刀
总摄西南军政的薛猎虎都督,一生酷爱两样东西。
一是刀,二是酒。
所以,他的中军帐,左边是兵器架,右手是美酒坛。
薛大帅一挥手,下令道:“拿酒来。”
左右提醒道:“将军,狄大人就要到了。“
薛大帅道:“老夫知道。”
老将军也不多话,接过一坛酒,开怀畅饮,饮毕,将空酒坛子往地上一丢,随手在兵器架子上,拎起一把大刀,在中军帐外舞动起来。
老将军一柄大刀舞的风生水起怡然自得,既有洒脱流畅之风,又有凌厉刚猛之气。
舞毕,一旁有人击掌喝彩:“刀法精妙,力道沉重,果然好刀法。”
正是狄公到了。
薛猎虎上前见礼。
狄公手扶薛大帅舞过的大砍刀,点了点头:“薛大帅宝刀不老,堪称军中楷模。”
狄仁杰说着,一低头,看见兵器架子旁的一只空空的酒坛,笑盈盈的问道:“怎么?薛大帅等不及了,自己先喝了一坛酒?”
薛大帅听出狄仁杰的玩笑,忙解释道:“呵呵,老夫此生没有别的嗜好,只是好酒,狄阁老见笑了,见笑了。”
狄仁杰笑了笑:“老将军海量!”
薛猎虎宴请狄公,不等招呼,来了个先干为敬。
三大海碗炽烈的白酒,豪饮入腹。
老英雄面不改色。
狄公不得不为这位老将军的海量所折服。
为官者谁不好酒?
在京城之时狄公也偶有小酌几杯的偏好,不过薛都督这般嗜酒之人,却并不多见。狄公不由疑虑:“这么好酒的将军,岂不误了军国大事?”
狄公想,自古好酒者,必好吹牛。不知这薛都督能否免俗。
接下来薛都督的话,证实了狄公的猜疑无误。
薛都督不但爱吹牛,而且,吹起来没完。
狄公略客套了几句:“薛都督,本官不胜酒力,还是小酌一口吧。薛大帅上了年纪,也该少饮些酒为是啊”
薛都督为人豪爽,乘着酒力,径直开始描述起自己的风云历程,他说:“无妨!诗云,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若没有酒,老夫非但食不甘味,就连领兵打仗都没了精神。”
薛公子在一旁解释道:“家父每餐必要饮酒数升,在下也屡劝家父戒酒,可是家父不肯听啊。”
薛大帅打断儿子的话,说道:“戒什么酒?老夫若不饮酒,哪里来的精神气力统帅三军?”
狄公道:“老将军不怕饮酒误事吗?”
薛大帅不屑一顾:“别人饮酒,也许会误事。我薛猎虎饮酒,却绝不会误事。老夫行军打仗,劣酒从不离身。记得十年前。老夫率领五百名亲兵,被三千名突厥兵团团围住,老夫与三军饮下身边所有酒水,以壮军心,随后突杀出去,直杀得突厥兵屁滚尿流,逃之夭夭。如今想来,仍觉痛快淋漓啊。”
狄公道“哦?如此神奇?”
薛大帅道:“那是自然。还有,二十五年前,那时老夫还仅仅是一个校尉。一名军官投敌叛国,带着我大唐一份机密地图,逃往突厥去了。老夫闻听之后,盛怒之下,狂饮三斗烈酒,仍然怒不可遏。一时酒气上冲,趁着酒劲,一个人,一骑马,一柄刀,直杀入突厥中军帐,那名叛将正向突厥王献图。被我一刀斩下头颅,从那突厥王的桌案之上,掠图便走。直惊得突厥帐内五十余名头领目瞪口呆,心惊胆寒,几万名士兵手足无措,就连追赶老夫的心思都没有啦。之后他们与大唐作战,一听到老夫的名号,大都望风而逃啊。”
狄公道:“果然神勇?”
薛大帅仰天长笑:“哈哈哈,常言道好汉不提当年勇,几十年的往事过去了,如今讲起来,好像在吹牛皮一般。阁老见笑。”
狄公心道,老将军却有自知之明。他连忙借机转移话题:“薛大帅,本官此来,一是为了拜会老将军,二来是想了解夜郎地区的防务。”
薛大帅道:“哦,老夫年迈,如今夜郎地区的防务,大都由我的两个心腹负责。这位是我的副将陈元朗。想来阁老已经有所耳闻,早年陈将军在西域统军之时,号称西域第一勇士,如今担任我的副官,实在是屈才啊。”
陈元朗谦虚道:“哪里哪里。”
薛大帅道:“陈元朗从严治军,和老夫治军方略略同。深得我心。”
狄公嘉许的点点头。
薛大帅接着道:“这个想来阁老已经见过。这是犬子薛杞,处事稳重,胆大心细,五年前,他从一名小小的帐前校尉,被老夫破格提拔,一路升为夜郎副统军,与陈元朗堪称我的左膀右臂。
狄公又点了点头,“是啊,薛公子堪称一位谦谦公子,今日还陪老夫到街上转了转呢。”
“有他们两个在老夫左右,励精图治,法纪严明,我夜郎防务可保无忧矣。”薛都督说着,示意二人敬酒。
狄公试探着提起夜郎侯,他想听听这位西南都督对夜郎侯的看法:“夜郎盐仓井盐失踪一事,蹊跷甚多。包括圣上在内,朝中多数大臣都认为,这是夜郎侯黎莫孔暗中指使属下所为。”
薛大帅径直说道:“夜郎侯?恐怕不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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