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狄公身后转出一人,此人身高七尺,仪表堂堂,身披战甲,腰中悬着一口长刀。正是狄公的另一位得力助手,武卫将军皇甫卓云。他听了郑大人的描述,也很诧异,不禁问道:“哦?守卫森严的井盐仓洞,居然会发生如此恶劣的失窃案件?而且还接二连三的被盗?”
狄公道:“是啊,据奏报上称,夜郎仓洞一年之内已经接连两次被盗,而且每一次都是在仓库即将装满的时候,库中所存价值十几万两白银的官盐,消失的一颗不剩,这又怎么解释呢?”
郑大人道:“卑职窃以为,夜郎井盐仓洞,实为我大唐诸多盐仓中最为万无一失的一座。而一夜之间近万担食盐失踪,委实令人匪夷所思。下官听说,此事并非人力所为,而是?”
皇甫卓云追问道:“而是什么?”
郑大人无奈的答道:“而是夜郎阴崽作祟。”
卓云道:“什么?阴崽作祟?又是鬼神那一套?”
“回将军,确实是神仙鬼怪的传说。”
狄仁杰不禁嗤之以鼻:“哪里是神鬼作祟,分明是人心里有鬼。”
郑大人道:“大人明鉴,可是,若不是神鬼之力,谁有能力从五万大军的看守之中,将那么多官盐盗走呢?价值十余万两银子的官盐,就是车载牛拉,三天三夜也般不完啊?而它却一夜之间消失不见,不是鬼神所为,又能是什么呢?”
皇甫卓云一边听一边微微点头:“这倒是咄咄怪事。”
狄公却已无心听他们谈话,因为他看到了一只青蛙,一只不同寻常的青蛙。
在一个晒盐池边上,那青蛙浅浅的浮在盐水中。
郑大人道:“大人,您在?”
狄公道:“哦,我只是觉得,你们这里的青蛙也如此与众不同?”
郑大人道:“有何不同?”
“别处池塘里的青蛙,至少要多半身置于水中,方能浮出水面。而这只青蛙似乎全身都浮在水面之上,莫非它的游泳本领比寻常青蛙高明不成?”
郑大人道:“哪里哪里,大人有所不知,大量食盐溶于水中所形成的盐水,浮力超过江河湖泊之水,这只青蛙全身浮出水面,不是因为它游泳本领高明,而是因为这水中融入了大量的食盐,变得浮力极大。住在海边的渔民们都知道,在大海中游泳比江河之中省力,就是这个道理。”
狄公道:“哦,原来如此。孔子曰,三人行必有我师,今天,狄某又学到了一些新东西啊。”
郑大人道:“哪里哪里,狄大人明察秋毫。一只小小的青蛙都观察的如此仔细。卑职等该以狄大人为师才是。”
狄公却没有回答,而是饶有兴味的望着那青蛙出神,也不知他此刻想到了什么。
3 火速增援
众官员在白花花的盐田之中边走边聊,忽然一个侍卫快马来报:“狄大人,皇上急召大人回京。”
众人一惊,狄公忙问:“何事,快些道来?”
那侍卫将近日来京城发生的行刺大案讲完之后,众人不禁倒抽一口冷气。居然有人胆敢行刺女皇?这岂非要谋反不成?
那侍卫继续说道:“这还不算,又出了两桩大案。夜郎井盐再度失窃,从京城调往夜郎食盐一千担,也在押运途中遭到劫夺。押送队伍五百人惨遭不测,无一人生还。而夜郎地区一年以来,已经连续三次井盐被盗,西南互市无盐可用,西南各部族人心纷乱,夜郎侯也上书朝廷,苛责夜郎郡守渎职之罪,言明如果夜郎地区再无食盐供应,恐怕,,,恐怕夜郎地区各部会失去控制。皇上命大人视察永嘉盐场之后,速速回京师面圣,商讨夜郎之事。”
狄公径直问道:“奏报中可曾说明劫夺食盐之事是何人所为?”
侍卫道:“据报称劫匪身形彪悍,面色黝黑,头上都插着黑色雕翎。”
狄公道:“黑色雕翎?”
郑大人接口道:“莫非是夜郎侯属下?”
狄公略一皱眉:“郑大人怎么知道?”
郑大人道:“夜郎地区人所周知,夜郎侯属下军士,均在头上插着一只黑色雕翎。”
皇甫卓云道:“郑大人,这夜郎侯到底是何许人?”
郑大人道:“夜郎侯乃是我朝册封的西南之王,西南地区约有几百蛮夷部落,夜郎侯所辖夕月洞部落是其中势力最大的一支。起初各部落之间纷争不断,连年杀伐。夜郎侯身材魁伟,孔武有力,武艺高强,胆识过人。他斩杀了上一任的夜郎侯,夺了大印,各部纷纷归附,夜郎侯向我朝俯首称臣,服从大唐统治,年年纳贡,岁岁来朝。西南地区从此平定。我朝也不计他的杀伐罪孽,特册封其为夜郎侯。”
狄仁杰道:“郑大人可曾见过他?”
郑大人道:“只有一面之缘。册封之后,夜郎侯率本部族人马,离开郡治,仍回他的夕月山寨中生活,五年前下官在任夜郎盐政,在一年一度的夜郎互市节上见过他一次。此人生性强悍傲慢,因此相交不深。不过二十年来,西南平定,边境互市日益繁荣,夜郎侯功不可没。”
狄公问道:“那么,郑大人何以判断在官道中劫夺食盐的是他?”
郑大人道:“这,,,,,这,,,,因为夜郎侯统辖的部落为黑羽部落,他的属下,习惯在头上插一枝黑色雕翎。卑职听到劫夺食盐之人头插黑色雕翎,所以才作此猜测。如果说道原因,大概是因为夜郎仓洞中互市井盐接连失窃,各部落无盐可用,所以他才出此下策?”
狄公摇了摇头,道:“无盐可买,便来抢劫,这可真是下策中的下策。”
狄公忽然想起什么,问道:“郑大人,第三路食盐可有消息?”
郑大人道:“刚刚出发不久,尚未得到奏报。”
狄公道:“前一路被劫,这一路恐怕也,,,,,,,郑大人,从永嘉盐场运走的食盐是什么时候出发的?”
“三日之前。”
狄公道:“三日之前,想来他们尚未走远,卓云,你率领董承方彪,快马轻骑,火速增援第三路押运队伍,务必保证食盐安全运到夜郎,以解燃眉之急。我与苏泽即刻回京面圣,详细奏报各路盐政情况,随后也赶赴夜郎,看其中到底是何蹊跷。速度要快,一定要赶在劫匪前面。”
皇甫卓云道:“是。事不宜迟,方彪董承,我们这就出发。”
两个年轻侍卫干净利落的答应一声。
狄公道:“切记切记,一切以食盐为重,千万要保护食盐安全运抵夜郎。。”
皇甫卓云道:“请大人放心。”
三人也不逗留,各抄随手兵刃,翻鞍上马,疾驰而去。
4 长安乱
狄公将永嘉盐政交托给郑大人,也不再耽搁,与皇甫卓云兵分两路,驾车马沿官道直向长安驶去。
马车内,狄公问女官苏泽道:“苏姑娘,你对夜郎可有了解?”
苏泽一笑:“就知道夜郎自大的故事。”
狄公也不做声,默默听苏泽讲下去。
“东汉光武帝时期,伏波将军马援率军平定西南,途径夜郎国,遇到了夜郎的国王,这个家伙向马援问起了一个令人发笑的问题,他说:“汉与我,孰大?他一个区区的边远小邦,竟然敢和大汉国朝相提并论,从此,留下了夜郎自大的千古笑柄。”
狄公道:是啊,看来你对夜郎所知甚少,据老夫了解,早在秦汉时代,夜郎国便已经存在了。西汉时,武帝征伐南越,因夜郎等西南小国不听从调遣,发兵平定西南夷大半。为了加强对西南地区的统辖,在其地设置牂柯郡与夜郎等十余各县,同时暂存夜郎国号,以王爵授予夜郎侯,各蛮夷部族的大王酋长均得到了汉朝的册封。大汉太守与夜郎诸王共同管理夜郎,相安无事了百余年。西汉末年,夜郎侯与其余部族征战不断,牂柯太守杀死夜郎侯,夜郎国就此覆灭。
到了一千年之后,我大唐皇帝对待边疆各族采取开明政策,在夜郎地区设置郡县,任命唐朝的官员为郡守,同时册封当地有威势的部落族长为夜郎侯,既保证了夜郎的政令直达天听,又有了当地各部族首领的人心所向,夜郎百姓自然民心安定,安居乐业了。
狄公顿了一顿,道:“如今,这夜郎与岭南西域齐名,同为我朝最为边远荒僻的地方,一直是与当朝不和的高官名士被贬谪流放的首选。因此,夜郎也汇聚了我朝形形色色的各路才俊精英。”
苏泽道:“这么说,夜郎还是个卧虎藏龙的地方?”
狄公默默点点头,不在答话,良久,他喃喃自语道:“短短数日之内,夜郎仓洞巨额井盐失窃,两路援助夜郎的盐队遭盗匪劫持,这到底是怎么了?”
唐朝的长安正午,本是世界上最繁华的时刻。
可今日的长安长却颇不寻常。
城门紧闭,吊桥高起。
城下没有熙熙攘攘的百姓,没有进进出出的商贾,没有车水马龙的繁华。
只有一队队严阵以待的士兵。
他们弓上弦,刀出窍,绷紧了每一根神经。
狄公入城之后,只见长安大街上,更是人影嘈杂,乱作一团。
自古武官,皆爱乱世。这颇合大唐帝国诸多酷爱杀伐的将军们的心意。
一支军队在京师大街上奔驰,冲撞街边商贩,撞倒街头百姓。大街上惊叫连连,乱成一团。他们来到了狄公马队面前,毫无让路之意。
苏泽虽是女官,却又一股不让须眉的刚毅之风。她当先开路,用马鞭指向前方喝道:“前方什么人,见到朝中重臣车驾,还不赶快让开去路?”
一个军官一马当先迎面而来,语气甚是嚣张:“让开让开,本将军奉武则天之名,调动大军出城。”
苏泽见对方竟敢出言不逊,不禁大怒,喝道:“你刚刚官居几品?难道忘了我朝的回避制度吗?见到朝中大员车驾,文官需下车,武官须下马,立于路旁回避。”
“哼,你家大人是谁?是你赶路要紧,还是我发兵讨逆要紧?我这里有皇上颁布的圣旨,”这武官说着将一捐黄色卷轴请出来高高一举,骄横答道,“还不快把车驾闪到一旁,如今天下大乱,耽误了本将军的军务,怕是你家大人也开罪不起。”
苏泽早气的说不出话来:“你?”
狄公猛然掀开车帘,从车内探出身来,望了一眼前面凌乱的街市:“大胆!是谁散步流言飞语,说我朝天下大乱?”
那武将一见,却认得是狄公,连忙下马施礼:“下官不知,原来是狄大人回京。只因朝廷有紧急公务,命下官调遣兵马紧急出城待命,多有得罪,还望狄大人恕罪。”
狄公道:“这里是天子脚下,纵有军务,也不能在这繁华街市之上,无视我朝法纪,横冲直撞,当街炫耀圣旨吧。再者,你竟敢渲染我朝天下大乱?是何居心?”
将军道:“只因,只因夜郎地方,巨额井盐失踪,武则天又遭到刺客行刺,受伤不能上朝,是下官一时失口,误说成了天下大乱。”
狄公道:“我朝疆土辽阔,纵横万里,纵然稍有变故,何来天下大乱之说?你们有些武官,稍有战事,便被你们渲染成天下大乱,以此作为你们滥用军权,横行霸道的借口。在神都之内,你就敢纵容部下这般横冲直撞,祸害百姓,如果离开京城,你们岂不发展到兵匪的地步?你以为国家赋予你们权利,是用来欺辱百姓的!”
那将军惶恐万端,早已丧了刚才的威风:“卑职不敢。大人训诫的对!”
狄仁杰道:“你带兵要去什么地方?又去*哪个逆贼?”
将军垂头回道:“皇上命下官,率领军队出城驻扎,和城外调来的十万大军汇合,发兵夜郎,*夜郎侯。”
狄公心中一惊:“*夜郎侯?‘
将军道:“狄大人有所不知,刺客临死之时已经招认,刺杀当今圣上一事,实为夜郎侯指使。皇上下令,我等明日一早起兵*。”
“明日一早?这么快?”狄公心中暗付,如此一来,恐怕西南又要陷入战乱之中?
那将军见狄公思索,连忙找个借口开溜:“狄大人,下官也是王命在身,因此匆忙了些。望大人恕罪。若无他事,下官先行告退。”
狄公一摆手:“你走吧。苏泽,我们直接进宫,我要连夜面圣。”
5 暴走胭脂巷
“冤枉啊,冤枉。”
去皇宫的路上,老百姓的喊冤声此起彼伏,狄公从车内望去,官兵押送着一拨又一拨绳捆索绑的百姓,其中还有几个孩子和妇人,官兵们粗暴的推搡着,还时不时皮鞭相加。众百姓叫苦连天。早已将前方的十字路口独得水泄不通。狄公的车辆渐渐慢了下来。
苏泽禀报道:“大人,前方拥堵,不如我们走小路?也许还能清净一些。”狄公点头应允,马车一拐,进了旁边的一条小街。苏泽也是头一回路过此地,刚走了几步,却羞得满面通红。原来这条路乃是一条胭脂巷,街巷两旁,均是烟花妓馆。
狄公撩开车帘,不经意放眼向外望去,纵然长安城中大乱,此间却似乎未受半点影响,仍然是一片灯红酒绿。
阁楼上红烛映照,人影婆娑,红男绿女正自推杯换盏,*逗色。阁楼下,姑娘们*胸襟,搔首弄姿,招摇着名冠盛唐、假一赔十的**,更有几个西域女子,身着低开叉高下摆的露脐装,款扭纤腰,秀出不一样的异域风情。
狄仁杰确实不常来此处,看到此处,不禁咂了咂舌,暗叹道:“真个是灯红酒绿,纸醉金迷。”
狄公抬眼处,见一所高楼,彩灯高挂,一块巨大的牌匾上,写着牡丹坊三个大字,在牌匾的左侧,还绘有一直妖娆的牡丹。
在牡丹坊前,有一个官员模样的男子醉醺醺的,被两个女子搀扶着走出来,一抬头看见狄大人的马队,赶快又藏了回去?”
一个女子道:“大人,你怎么又回去了?你怕什么?“
那官员道:“这好像是宰相的车驾,如果他在这花街柳巷看到我,影响可不好。”
那女子笑道:“哟,王大人何等威风八面?原来也有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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