节子把可以证明照子身份的健康保险证偷出来,以吉田照子的名义新开了一个银行账户,然后让保险公司把理赔金打到这个户头上,以便将来把存折交给蓬莱俱乐部。
此外,关于吉田以前自己买的保险,节子主动提出代替行动不便的未亡人向保险公司提出支付理赔金的申请。照子对节子千恩万谢,因为卧床不起的她是无法办理领取理赔金的手续的。有了节子的这些善意的举动,照子更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丈夫的死是一起保险理赔金杀人案了。
当保险理赔金打到节子以吉田照子的名义新开的账户上以后,节子就从照子面前消失了。她把存着4千万理赔金的存折交给了蓬莱俱乐部。
虽然节子察觉到这是一起保险理赔金杀人案,但她选择了沉默。她已经被蓬莱俱乐部牢牢掌握了。
过了没多久,节子改姓下村,嫁给了一个叫下村勇的65岁的单身男人,也是蓬莱俱乐部的顾客。
这是蓬莱俱乐部安排的一起假结婚。节子所做的,只是每天到下村家里去给他做饭,饭做好以后,偷偷地在菜里或汤里加上一勺无臭无味的白粉。节子不知道那是什么粉,只知道麻木地按照指示去做。
三个月以后,下村死了。
得知下村死了的那个晚上,节子因极度的紧张呕吐起来。为了稳定情绪,她抽起了向来不碰的香烟。抽了一根又一根,结果呕吐得更厉害了。
可是,节子并没有被警察叫去问话。医生为下村诊断的结果是心脏麻痹,事情很快地处理完了。
火葬等事后处理都是蓬莱俱乐部操办的。
财产当然由配偶节子继承。下村的存款虽然被蓬莱俱乐部骗光了,但还有房子有土地。节子变卖了房子和土地,全部交给蓬莱俱乐部,又抵消了500万日元的债务。
节子恢复了旧姓古屋。但她已经完全陷入罪恶的泥沼不能自拔了。
她像一个吊线木偶似的被蓬莱俱乐部操纵着,浑浑噩噩地活一天算一天。
过了不久,她的第二个假结婚的对象出车祸死了。
又过了不久,她介绍给蓬莱俱乐部的一个顾客因偿还不起巨额欠款上吊自杀了。
2002年7月,古屋节子认识了久高隆一郎。
再会
6
“这件事就拜托给您了,我也就不多说感谢的话了。”爱子很有礼貌地向我告辞。
“别担心,我会尽力而为的。我跟朋友约好在这个饭店见面,告辞了,你路上走好。”
我跟久高爱子一起走到东京都饭店的正门。看着她上了出租车,我转身向饭店走去。
我进门的时候,正好有个女的要出门,我正要闪身把她让过去,她却向我打起招呼来:“对不起,请问……”
我愣了好几秒钟才认出是樱。因为我忘了她具体长什么样子,最主要的是她唯一给我留下了印象的发型变了。
“你是麻宫樱?”
我摘下太阳镜,傻愣愣地指着她的脸。卷发烫直了,颜色也变成黑的了。
“啊,太好了。”麻宫樱优雅地把手放在胸口上,嫣然一笑。
“怎么?你要走了?干嘛这么匆忙?”我慌慌张张地问了一大串问题。
“不是,因为我一直没看到您,担心弄错地方了,所以一会儿进来一会儿出去的。”
“真对不起,刚要从家里出来的时候碰到了麻烦事。”我吐出一口气,擦掉额头上的汗。
“那还麻烦您特意跑到这边来,没关系吗?”
“啊,暂时没问题了。对了,咱们不能一直站在这里吧?”说完我率先往里走,在一楼大厅的酒吧里找了个适当的位置坐了下来。
酒吧里非常明亮,南面从上到下全是玻璃,接受着盛夏阳光的照射,但一点儿都不刺眼,大概是因为成套的茶色桌椅和地毯恰到好处地中和了炫目的光线的缘故吧。窗外是以深绿为主调的日式庭园,让眼睛觉得很舒服。
“那天多亏您救了我,谢谢您了。”樱站在我的身体侧面,恭恭敬敬地向我鞠躬。
“不客气,坐吧。喂!冰咖啡!”我举起手,穿着白色制服的侍者走了过来。樱竖起两个手指,意思是要两杯,然后转到桌子另一侧坐下。
大概是为了配合头发的颜色吧,樱的眉毛也染成了黑色的。衣服也由印着芙蓉花的裙子变成了粗花格衬衫和茶色长裤,很潇洒。
“怎么了?”樱感觉到我在注视着她,不安地用手捂着脸颊。
“没事,你换发型了?”
“很奇怪吗?”
“没有的事,头发本来就应该是黑的,这样看起来才舒服,黑头发是最适合日本人的。如果适合金发碧眼,那我们天生就应该就是金发碧眼了。”
一头茶褐色长发的我,这番议论的说服力大概是零。但黑头发确实更能有效地烘托她那典型的日本女人的脸,那颗泪痣在黑发的映衬下显得更有韵味。
“不觉得奇怪吗?我一直都把头发染成茶色,还以为黑色不适合我呢。”樱微微摇着头,点燃一支细长的薄荷烟。以后我一定忠告她,她不适合抽烟,最好戒掉。
“这点儿东西不成敬意。”樱把沾上了口红的香烟放在烟灰缸上,递过来一个纸袋。
“这怎么好意思呢?”我说了句客气话,伸手接过纸袋。纸袋上印着代官山一家著名蛋糕店的店名。
“还有这个。”这次拿出来的是百货公司的纸盒,比手略大一些,包装精美,绑着十字形的红丝带。
“你不要这么客气嘛。”
“这不是谢礼,是礼物,不过晚了几天。”樱垂下眼皮,用小指摸了一下那颗泪痣。
“什么礼物?”
“生日礼物啊。”
“我的生日?”
“当然啦,生日快乐!”樱温柔地笑着,把绑着红丝带的纸盒递过来。
“你为我庆祝生日,我很高兴,可是太早了。”
“您在挖苦我吗?”樱皱起眉头。
“挖苦?”
“挖苦我没赶上你的生日。”
“没赶上?我的生日是12月,还早着呢。”
“12月?”樱伸长了脖子。
“你在开我的玩笑吧?让我快长岁数,你要我早死啊?”
“可是,上次,您分明说……”
“哦,那个呀,那是随口胡说的。”我噗嗤一声笑了,随后点上了一支烟。
“您骗我?”樱瞪大了眼睛。
“有时候骗人也是一种手段。”
“您太过份了……我把它当真了。我后悔因为我的缘故让你在生日那天留下了不愉快记忆,一直想为此向您道歉,还去买了生日礼物……”
“所以我说是手段,你听不懂我的意思吗?”
“别尽挑有利于自己的话说。”
“我那样说是防止你死掉的最有效的手段。制止你自杀,说教只能起反作用。但我要是什么都不说,回头你一个人的时候再有了自杀的念头怎么办?所以我想最起码让你活一天,哪怕半天也好,也许你能冷静下来。虽然我脑瓜不好使但我确实是动了脑子的。看来你对我的一片苦心不太满意。”
樱缓缓地低下头,固定在45度角上。
侍者端来了冰咖啡。我把太阳镜放在桌子上,把百货公司的纸盒拿起来,解开丝带打开包装纸一看,是一条意大利名牌手绢。
“那我就不客气了,意大利名牌嘛,肯定很吸汗。”
“对不起。”樱不知所措地揉搓着白皙的手腕,讨好似地看着我,像一只刚刚找到了主人的小狗。
“别误会,我那么做也不全是为了你,也是为了我自己。”
“为了你自己?”
“对,我特别讨厌别人自杀。啊,当然没有人喜欢自杀。我经历过朋友的自杀,经历过两个朋友的自杀呢。饶了我吧,我再也不希望碰到自杀的人了。”
“……”
“别人是死是活跟我没关系,我只对自己的人生感兴趣。但是自杀不行,就算是陌生人自杀也不行!不为活着的人着想的人是大混蛋。”我紧紧地咬着吸管,脑海里交互浮现出刚才提到的那两个已经自杀的朋友的面孔。
“所以你才护着我?”
“护着你?”
“你帮我骗了站务员。其实我是想自杀才跳下去的,但我撒谎说是因为贫血掉下去的,你帮我做伪证。”
“什么?贫血是骗人的?”我有点儿生气了。
但是樱并不理会我生气不生气,“为什么要为素昧平生的我说谎?我一直觉得非常不可思议,现在我终于明白了,你是不想让自杀未遂的我再被别人追问,再次受到精神上的伤害,谢谢你这么为我着想。”
“不然你还以为我被你的美色迷住了吧?”我笑了笑,用吸管吸了一口冰咖啡。
本来以为这么说会把她逗笑了,没想到她还是一脸认真的样子,“就像我在电话里说过的那样,我再也不会自杀了,我要像获得了新生那样,坚强地活下去。为了表达自己的决心,我改变了发形。真很感激你,我能这样都是因为你救了我。”她盯着我的眼睛,字字铿锵有力地说着,说完以后稍稍低了一下头,又抬起头来看着我。
“请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我开始感到难为情,于是把视线移向一边。右边的座位上,一个身穿西装的男子正抱着沙发扶手呼呼大睡。视线再向左移,一个裹着印度丝绸的女人正专心致志地读着一个纸袋上的文字。
对面传来樱搅动冰块的声音,我回过神来,发现我俩都陷入了尴尬的境地。
酒吧里流淌着标准爵士乐,以蓝色G为主调,轻快地跳跃着的钢琴,加上质朴的小号,音色很美。
“这是什么曲子?”我只知道这是亚特?布雷基亚的爵士信使乐团※演奏的。
樱歪着头,用吸管搅动着杯子里的冰块:“想起来了,是‘呻吟’。”
我真是个白痴!
“我问你……”我讨厌沈默,所以继续没话找话,但是由于没有准备好话题,突然问了一个没经过考虑的很失礼的问题,“你碰到什么想不开的事情了?干嘛要自杀?”
话说出口马上就后悔了,可是已经收不回去了。
樱缩起身子,眼睛看着半空。
“对不起。”我急忙摆着手向她道歉。
“因为钱的事。”她只说了这么几个字就低下头去。
“算了,咱们不说这个。”
“但是,我已经不想再逃避了。我快找到新工作了。”
“对不起,忘了我刚才说过的话吧。”我再三地道歉,把脸转向一旁,叼起了香烟。
酒吧中央有一个神社的洗手池似的石头造的水槽,水几乎溢出来了,也没有防护栏之类的东西,叫人担心如果小孩子掉进去怎么办。
“我……可以问您一个问题吗?”樱说。
我转过头来,看见她微微歪着头,手指摸着左眼下方的泪痣。她习惯于摸着泪痣说话吗? 这倒不是什么坏习惯。
“我要问的是跟刚才的话题完全无关的事。”
“说吧!”我松了一口气,但我掩饰着,故作冷漠地答道。
“刚才,你跟一个女人在一起来着吧?”
“女人?”
“在饭店前边打出租车走了的那个女人。”
“哦,你看见了?”
“是你太太吗?”
“你看我像有太太的人吗?”我笑了。
“你是单身?”
“对啊。”我给她看了看我的左手无名指。
“那么,她是个挺不错的女人?”
“她不是我的女朋友,你看着像吗?”
“我还以为昨晚你们住在这儿,她刚离开这儿回家。”
“不是不是,正派人家的女人是不能随便在外边留宿的。她只是一般的朋友。对了,”我忽然想起一个问题,“麻宫樱,你听说过蓬莱俱乐部吗?”
“什么?”
“蓬莱俱乐部。卖保健食品和羽绒被的公司。”我的工作立刻展开了,收集情报是侦探工作的第一步。
樱沈默着,摇了摇头。
“连名字都没听说过?蓬莱俱乐部。”
“这个……”
“你听说过?”
“为什么要问我这件事?”樱回答我的问题时显得很不愉快。
“没有什么特别的目的,只是最近偶然听说有这么一家公司,我想知道到底是一家什么样的公司。”
“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
樱噘着嘴说:“这个什么俱乐部,跟我有什么关系?”
“蓬莱俱乐部。不,跟你没关系。”
“那我们现在不谈这件事也没关系吧?”
“那倒也是。”
“你提起这种无关紧要的事情,是因为跟我在一起觉得很无聊吗?”
“看你说的!”
“你救了我,我认为这是缘分,能再见面更是缘分。不过,如果你觉得跟我在一起没话可说得话……”樱说着把帐单拿了起来。
奇怪,莫非她对我有好感?她是在用这种委婉的方式向我表示这个意思吗?所以她那么在乎久高爱子。
“我从来不让女人买单。”我把帐单抢过来。
“我付吧。”樱伸手要抢,没抢回去。
我高举帐单:“那么,你呢?”
“我什么?”
“结婚了吗?”
“我是一个人。”
“有男朋友了吗?”
“没有。”
“我可是个很任性的男人。”
“什么意思?”
“我讨厌抽烟的女人。对了,你的爱好是什么?”
我开始对麻宫樱有一种说不出的微妙的感觉了。
7
已经夸下了海口,接下来应该怎么办呢?
我指的不是麻宫樱,是久高爱子的事。
侦破保险理赔金谋杀案?怎么个侦法?我需要掌握什么证据?
早知道会碰上这件事,我在侦探事务所至少应该干到能够独挡半面。
首先给爱子打电话,让她把有关蓬莱俱乐部的事情全部告诉我,然后让她把久高隆一郎的遗物重新整理一遍,把认为有助于调查的东西送到我这里来。
星期六的傍晚我就开始在“三越汤”的更衣室打探消息,晚上打电话给朋友,问他们知不知道蓬莱俱乐部。
星期天早上到健身俱乐部打探消息,下午去西麻布的理发馆染头发,向自称美容美发界的领军人物的阿山打听。理发师接触的人多,理发馆堪称是情报流通站。晚上再打电话给昨天晚上没找到的朋友。
星期一上班时,午休时间去银行交房租时,跟女人约会时,我都忘不了收集情报,当然也上网查过。
几天以后,蓬莱俱乐部的大致轮廓弄清楚了。
蓬莱俱乐部有限公司成立于1997年5月,资本金300万日元,董事长吴田勉,公司所在地:东京都涩谷区笹冢3丁目。经营衣服,寝具,家具,艺术品,装饰品,玩具,家电,电脑软件,食品,饮料等,还搞印刷品的制作与发行,也管理不动产。
看起来这个公司的经营规模很大,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