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回了宿舍房间,无法忍耐的透就狠狠地瞪着纯也。
那一天,结果透还是没能把纯也甩掉,两个人一起去吃了午饭。从那以来,几乎每天午休的时候都会看到纯也的影子。就算刻意无视他,一个人往学生食堂走过去,他也会拼命地追过来。
无论是刮风还是下雨,无论拖到多晚,纯也都眼巴巴地等在医学郃的教学楼前,这样的他根本不可能不显眼。而且透也是医学部里的名人,所以就连带纯也也出厂名。
「都是因为你,我被别人怎么说你知道吗?」
「说什么……?」
「『我原来还以为只是流言而已,没想到真有这种趣味啊』,『被男人追真是够可怜的了』。我已经成了大家的好笑料了。为什么我这样的人要被那些低能的家伙取笑同情啊!还不都是因为你!」
向着青筋暴起的透,纯也哆哆嗦嗦地辩解道:
「可,可你一旦热衷起什么,就连饭也不吃了啊。」
「少吃一顿饭又不会死。而且我们住同一间房间,早饭晚饭还不都是一起吃的吗。那又为什么连午休都不能不和你混在一起啊!」
看起来很疲倦的透嘟哝着。
宿舍不提供伙食,学生们不是自己做饭就是去外面吃,或者买快餐、超市便当来,总之是各自解决各自的吃饭问题。
住宿生们之间,特别是同寝室的人变得亲密起来是常事。很多人分工来做饭,或者有时间就一起去吃饭,但当初透是完全无视纯也的,他们都是分别行动。可是纯也却突然操心起透的事情来,饭菜也都做好或买好透的那一份。
透不止一次地拒绝他,可纯也还是一样准备两个人的饭。透曾经用不合作的方法拒绝吃那份饭,纯也就只好把自己吃不了的都倒掉。
专心于学习的透进了大学起就基本没有打过工。因为生活费不是靠自己赚来而是靠教授接济,所以很是节省,看到吃的就那么被白白浪费掉,就忍不住良心作痛。
最后透只好不情不愿地和纯也一起吃起饭来了。
那之后就好像连锁效应一样,连洗澡也是同一个时间去洗。自然不是约好一起去,而是只要透出去,纯也就马上追上来,就这个样子。
「总之,你不要再管我了好不好!」
「不要。」
「草薙君……」
「好不容易做了同屋,我想和你做朋友。如果我做过了头,给你造成了麻烦我道歉。今后我会尽量让自己不显眼,变成空气一样的存在。」
「……」
所以请不要拒绝我留在你身边吧。看着如此恳求着的纯也,透一时陷入了沉默,然后唰地背过了身去。
「如果你这么自恋我会困扰的。」
「唉?」
「所谓像空气一样,这是比喻『平时虽然意识不到,但缺了它就无法生存的重要的东西』的。就算没有你,我也不会怎么样。」
「怎么这样——也不用说得这么绝情吧……」
一下落人深渊之底的纯也眼泪汪汪地叹息,但透接下来的话打断了他的哀叹:
「本来就是,你这么大块头的人,光是站在那里就够碍眼的了。到现在又怎么能把这种存在感抹掉呢。」
「反正我就是根电线杆……」
前一半的话还在自暴自弃地闹别扭的纯也,途中忽然猛省过来,
「……唉?就是说……?」
无法抹掉存在感,不也就是说在透心中已经确立纯也的存在吗?
纯也一瞬间又再次复活。从绝望之渊里爬了出来的他很想确定透的真正意思,但透却好像后悔自己的失言一样板起了一张扑克脸,判断比起把他赶出去来,还是自己走比较快,就干脆地走出了房间。
透回来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没有给纯也任何搭话的空隙就迅速地上床就寝。等第二天清早已经过了时机,纯也便问不出口来,踌躇着想现在还提这个又要被他讨厌了吧……
结果还是没有搞明白透的意图,总之这之后他对纯也的态度就一直保持了下去。虽然和以前一样不会表示亲昵,但不会再说「不要管我」之类的宣言了,也不会表现出积极地回避的样子来。
这样的话,就一定是还有希望没错了。看到这一缕希望的纯也,之后也没有停止积极接近透的举动。
听到透的坏话,就代替一言不发的本人拼命地去解释消除掉;吃饭洗澡都跟在后面,不管透怎么给自己脸色看都不为所动,满脸都是笑容。透也终于不敌他的紧迫盯人战术,慢慢地会和他做一些日常会话之类的交流了。
之后,为了陪没有地方可以回去的透,纯也暑假也没有回家——就遭遇了那个事件。
【第三章】
「这种时间你还在真是希奇,今天不打工吗?」
「我不轮班,你也是?」
「啊。」
去买东西的纯也在出了大门的时候,碰到了少数暑假里还留在宿舍的住宿生之一。修经济学的冈岛和纯也不同学部,但是是同学年,又都在一个补习班里打工做讲师,所以就认识了。
「可是九成以上的人都不在了,好安静啊。」
「没办法啊,静到让人难受的地步。」
他们闲闲地望着建筑物的内部,一起耸耸肩。
「你为什么还留在这儿?去年你不还是一放假就立刻回家吗?」
被这么一问,纯也闭上了嘴巴。如果说出放着透一个人自己会担心的话来,也只会被用好奇的眼光看吧。
「呃,啊,总之有很多事情啦。那这么说,你呢?」
「那当然是因为女朋友在这边啦。回老家去也只会无聊。我们家那边是乡下,什么也没有,打工的话也只能做便利店或者快餐店的店员而已。还是暑假补习给的工钱高.」
与闪烁其词的纯也对比的,冈岛的答案就非常明快。
由于物价的不同,地方的工钱就廉价些。如果是单纯的贩售业的话,一小时也就七百到八百日元的程度。的确是无法和在补习班做讲师比。头脑劳动的单价本来就比较高,他们现在如果是给初中或小学生讲课的话每小时是两干日元,给高中生补习更能拿三千日元。
「就是说,你现在要和你女朋友去约会啦?」
看着打扮整齐的朋友,纯也冷冷地问。
「还好啦!你呢?」
「我想去买晚饭的材料。」
「现在?才一点啊,不是吃午饭吗?」
纯也的回答让冈岛很是吃惊。
「不是。今天想打起精神来好好地多做几个菜。」
「真够厉害的。这么说你还没有女朋友?从没见过你带女朋友回来。」
「真抱歉,我可不像你那么受欢迎。」
「那是你太谦虚了。觉得你这个人不错的女孩子有一大堆呢。到底是你自己没有发现,还是史学科的女生没有看男人的眼光啊?」
他仔细地打量着纯也,一口否决了纯也的话。
不再流行的纯黑头发,闪耀着诚实的黑色眼睛。如果说什么不像大都会的人所以不受欢迎,那就是他对自己过低评价了,其实他是个爽朗明快、谁都会喜欢的青年。
纯也和几乎所有的住宿生都是朋友,学科里也有很多友人,就是在打工的补习班里,学生们自然不用说,连其他讲师和事务员也都很喜欢他。
和准都能自然而然地交好起来,这是个很难得的特技。说好听一点,他是个表里如一胸怀宽广的人;说难听一点,他是个没神经的性格,对谁都能不加防备地敞开心胸。所以就连本来避免一切他人干涉的透,都逐渐地被他的步调给卷了进去。
「是吗?谢谢你恭维我,我很高兴。」
看看脸上泛起害羞的笑容的纯也,冈岛忽然想起什么一样接着说了下去:「对了,你最近都和那个医学部的家伙粘在一起啊。」
「你说透吗?」
「没错没错。说不定那个就是失败的原因呢。和他站在一起,不只是你,所有的男人都要失色了。最近的女人都喜欢『美少年』。就连一把年纪的主妇,见了杰尼斯系的都拼命在那里发花痴。」
为了不当那个陪衬,还是稍微保持一些距离的好。虽然冈岛做了这样的建议……
「嗯,他真的是非常美呢。」
目标纯也却完全在不同的意义上采纳了他的发言,误解为这是对自己搭档的赞美之辞了。看他一个人在那里笑嘻嘻的样子,冈岛投去一个「输给你了」的眼神。
「真受不了你,你就不会不甘心一点啊?总是两个男人呆在一起的话,女孩子会没法接近的,所以如果想要女朋友的话还是一个人行动吧。我走了,再见。」
留下这一句话,他就走了出去.
「女朋友吗……」
目送着冈岛急匆匆地走向约会地点的背影,纯也仔细思考了起来。
看到很要好的情侣,就会觉得他们这么开心真好啊。如果能和可爱温柔的女孩子交往的话,也想交往看看。可是不知为什么,就是没有自己去积极地求爱的意思。
周围的朋友们是从哪里产生那种力量的呢,真是不可思议,为了获得一个恋人,他们付出了泪与汗的努力。纯也对他们的付出觉得很了不起,但却没有模仿他们的心情,只是个单纯的旁观者而已。
「……我是不是哪里有点奇怪呢……」
仔细想想,自己说不定没有对活生生的女性产生过欲望。和朋友们谈起香艳的事情,一起看杂志和录像带的时候,虽然也闹得很热烈,但并没想过找个具体的身边的人来当做恋爱的对象。
也许只是比别人性欲淡薄一些而已吧?可到了这个年纪还没有兴趣,就超过了淡泊的范畴,有些奇怪了吧。不光是恋人,连单相思的对象都没有一个,的确是有点空虛。
「找到一个喜欢的人,应该是哪怕多一会儿也好,想和对方多点时间留在一起吧。而且无论是什么都好,只要是对方的事情都想知道,为了那个人什么都会去做——」
自己有过这个感觉吗?纯也不安地试图去分析,马上就发现自己是有这样的存在的。
想增加留在一起的时间,不管是什么话题,就是想和对方说话。想要知道对方更多的真实。总是在意着他。
对,是「他」。
脑海中浮现的面容让纯也愕然了。为什么这里会跑出「他」来呢。
「……不好了,一定是中暑了。」
纯也这才发现自己在赤日炎炎的大夏天里,呆呆地站在建筑物外
面任凭阳光直射着。他为了甩掉奇怪的念头而拼命摇了摇头,然后想
起自己要买东西,为了赶紧完成任务向附近的超市走去。
而买这些东西都是为了「他」的事情,纯也装做没有注意到。
◇ ◇ ◇
「哦,做得很不错嘛。我说不定是个天才呢。」
尝了尝做好的汤,纯也自卖自夸起来。一边哼着歌,他一边把自信的作品摆在桌子上。
「这样就完成了,好,无论什么时候回来都没问题哦,小透透。以后只要用微波炉加热一下就好了。」
炒饭,饺子,浓汤,汉堡肉,炒蔬菜,凉菜,鱼肉照烧。
这是和、洋、中的折中,虽然看起来很奇怪,却是总动员自己贫乏的全部保留节目,为了做出营养丰富的一餐的奋斗结果。好在现在为了预防食物中毒,煤气还是通着的。
透的大学生活很不规律。虽说如此,也并不是打工到天亮,再去玩一天之类。以实验和实习为主的理科系学生经常有人住在研究室里,甚至连休息日都不得不去学习工作的。
而且帝都大学的医学部有很发达的毕业生医师的同窗会组织。有长期休假的时候,学生志愿者可以去校友前辈们工作的医院见习或实习。这是为了让医学生们感受到现场的空气,确认自己的知识,也有为半业后做实习大夫选择工作场所的意味。
透自从进了暑假之后,就一直在都内的好几个医院里跑来跑去,热心地见习着。也和宇都宫教授一起常常出入司法解剖的地方,过着连休息的时间都没有的忙碌的日子。
这些纯也都很清楚,可是透这几天回来得都特别晚,让纯也为他心疼。
陷入慢性睡眠不足状态的透,早晨总是睡到不能再睡了,才只喝一杯咖啡就走,而深夜才吃的晚饭他也很难多吃几口。纯也照看不到的午餐他一定也是能省就省了吧。透看起来瘦了下去,这一定不只是自己的错觉而已。
自从七月结束后,连日来都是大热天,也许是通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