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的,谢谢你,这一定会成为一幅不错的作品的。”
刚才那一群女孩子又在看千秋他们,这一次不是一个人,而是有两三个都在往这边看。她们都是一副后悔和生气的样子。
千秋自豪地挺起了胸。不夸张地说,这是她一生中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事情。
“这样的话,我们怎么办?我应该做些什么?”
面对精神十足的千秋,对面的他有点紧张。
“今天就可以,只是我不能马上把你带到工作室去,天已经黑了,你家里的人不会担心吗?”
“家人?他们无所谓的。”
“这样不好。”
说着,他试探似地看着千秋。
“你,和家里人的关系不太好吗?”
千秋耸了耸肩。在最有效的角度,做了一个最有效的表情。
“我们家里不会有人关心我的事情的。”
可是他马上说了一句。“这是你的误解,怎么会有不关心自己孩子的父母呢?”
千秋吓了一跳。她发现他认真看着自己的眼睛里有担心,有同情,还有一点儿愤怒,她的心被刺痛了。
这个人——什么样的人?我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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模仿犯 第一部(下)10(5)
也许应该按他说的那样,今天还是应该老老实实地回家去。这样做的话,也许就不会让他生气了。
可是,她不想回家,她一直想呆在他的身边。如果现在她走了的话,他们之间就会产生了距离。
千秋自认为自己是个坦率的女孩,她相信这是好事。这种自认为坦率的想法和贪欲及急躁之间只隔着薄薄的一层,她是一个对自己周围的社会完全不了解也没有人告诉她的女孩。
因此,为了让自己变得坦率,就算是撒谎也不在乎。
“没有人……回家。”
“什么?”
“家里没有人,爸爸妈妈都忙着上班,钟点工把饭做好后放在冰箱里。”
对面的他又不说话了,看上去很为难,同时,他好像又在同情千秋。
同情——如果想把谁占为己有的时候,这种感情就是最好的开头。只有同情,才是深入人心的最好的武器。凭少女的本能和智慧,千秋明白这一点。
“要不,你现在就去工作室?先试拍一张,然后要找一个最适合你拍照的地方,这个必须要听听你的意见……”
对面的他刚说完,又迫不及待地补充了一句。
“当然,我会送你回家的。”
“嗯,好吧!”
“等一下,我和我的老师联系一下。”
对面的他从座位上站了起来,然后从怀里掏出了手机向门口走去。千秋看着他的背影,满意地笑了。
五分钟过后,他又回来了,扭着头。
“没找到老师。”
“在工作室?”
“不,我们商量好的,在旅馆里,西出口处的广场旅馆。”
他呆呆地站着,然后拍了下腿想了想,最后小声说:“到服务台取包裹……可是已经去了,我必须开车去。”
“车?停在哪里?”
“南边出口处的停车场。”
“那你去开车吧,我和你一起去广场旅馆。”
他皱了皱眉。“现在这条路是不是堵车的时间?走着去要快一些。”
“啊、是吗?”千秋明白了。
“没办法……哎,可以拜托你一件事吗?”
“我?”
“是的,你可以帮我把一个包裹送到广场旅馆的服务台吗?我可以把车开到西边出口处的地下停车场,工作室在下北泽,不太方便,所以我很着急,想马上过去。”
千秋点点头。“我明白!”
这样安排确实不错。他从口袋里拿出一个信封。“这就是包裹。”
如果要是怀疑的话,现在就是个机会。可是,日高千秋丝毫没有怀疑。
“哎,我觉得有些不明白的地方?”
“什么?”
“你还没告诉我你的名字,你也没有问过我的名字。”
他笑了。“是啊,我叫中村健二。”
“我叫日高千秋。”
他拿起桌上的发票,向收银台走去。千秋也步履轻盈地来到门口的马路上。
这个时候又是一个机会。收银台后面的墙上挂着这家店店长的照片。这是一个很认真的中年男人的正面像,照片下面写着他的名
字——店长中村健二。
可是,日高千秋并没有抬头看收银台后面的墙。她所看到的已经不再是现实,而全都是梦想了。他是不是真的摄影师,中村健二是不是假名字,他所说的话是不是真的,千秋用不着知道这些。
日高千秋按他说的那样到广场旅馆的服务台捎信去了,然后她就来到了新宿站西出口处的地下停车场。
为让千秋更容易看到他,中村健二站在车外,靠在车上。这辆车怎么看也像是摄影师这种行动派的人所开的车——始终有这个印象——大型的四轮驱动。虽然是出租车,千秋一看汽车牌照就会明白,但她觉得很正常,因为社会派的摄影师当然不会有钱买海盗牌或切诺基。
事实也是如此,千秋看到他之后,又露出她那难得一见的笑容,向他跑过来。她没有扭动着少女特有的身体,而是仔细地估算着这辆车。当中村健二肯定千秋已经看到汽车牌照时,他自己就说了出来。
“这车是租来的,对不起。”他笑着说,“在你们这些女高中生眼里,我们应该非常有钱,可是我和我的老师都是穷人。”
他说得很坦率,然后一转身坐进了车里。但他眼睛的余光已经看清楚了千秋表情的细微变化。这正是他所希望的。千秋正在想——为什么是租来的车,她自己好像有点后悔了。
他所希望的正是这种反应,轻薄的物质主义和拜金主义的女高中生。可是在这些女孩子的心里,她们还希望能碰到与自己的价值观完全相反的人。她们对于那些不把金钱当作生活的全部的男人还存有不现实的憧憬。因此,如果突出这一点的话,就很容易抓住她们的心。
“你在服务台没有和别人说话吧?”
千秋瞪着大大的眼睛:“别人?”
“噢,没说什么就好。”他嘿嘿一笑,“我只是想知道和我约好的那个人是不是守约了。”
千秋不由得笑出声来。“这是怎么回事?”
“当然是好事,以后再告诉你吧。”
千秋坐进副驾驶座位上,中村健二把车开起来了。车里很干净,没有一点儿垃圾,后面的座位上只是随便地放着几张地图。还有几听没有动过的罐装饮料放在零件盒里。
模仿犯 第一部(下)10(6)
汽车向下北泽开去。没走出多远,在路上的某个地方,遇到了红灯,他把手伸进零件盒里,想喝罐装饮料。这个,你的喉咙不干吗?
你也来一个吗?
千秋可能想喝,也可能不想喝。这是第一个分歧点。如果她直接说不想喝的话,他还准备了其他的办法。
日高千秋选择了罐装饮料中的乌龙茶。事实上,她确实是感到了喉咙很干,这可能是因为天气太干燥了吧。
她喝完的那罐乌龙茶是他们常备的道具之一,在不以认真工作为苦的“豌豆”的手上,它是一种非常谨慎的方法。只要把拉环拉出一个小孔把针头插进去,然后往里面注入含有安眠药的浓浓的水溶液。其中安眠药的含量是只要把罐中的饮料喝了,就是一个大男人也会变得摇摇晃晃的。然后再把拉环放回原处——如果要想看出这是动过手脚的话,必须特别仔细地看。
从后视镜中看到,汽车还没有开出新宿副都心的高层楼群,日高千秋已经睡着了。她的头低垂着,身体也快要从座位上滑下去,不仅如此,她的短校服裙也都翻了上来,里面的内裤看得清清楚楚。
中村健二笑了。虽然很滑稽,可是也没有办法。他又成了栗桥浩美。
借用酒吧店长的名字,对他而言也是最危险的办法。日高千秋走出那家店的时候,只要在收银台前面稍微抬抬头,就能识破他的谎言。
可是,在那种时候,他的冒险得了满分。他给了日高千秋识破自己假名字的机会,他把自己的命运和她的命运放在了一起,他忍不住想赌一把。社会上的人认为不会像自己所描绘的梦想那样发展下去的可怜的愚蠢的女孩,她没有抬起头看看收银台后面墙上的照片,所以落到了现在这种下场。千秋输了。她的守护天使没有暗示她抬起头来,而是让栗桥浩美掌握了她的命运。
还要做什么——按他的、他和“豌豆”的想法进行。
戏结束了,他轻松地开着车。已经顺便把礼物送到古川家了,他们要去下北泽,还有更远的、离开东京,在一个除了栗桥浩美和“豌豆”之外,谁也不会知道的,一个大规模计划的舞台的后台去。
有马老人是个规规矩矩的人,他没有报告警察,而是满足了他们的所有要求。这也是在赌博,有充分胜算把握的赌博。如果八点给旅馆的服务台打电话,会不会有人赞美他一句?老爷爷按我们说的去做了。还是说我太愚蠢了?
按事先说好的计划,“豌豆”今天晚上很晚才会回到山庄。见到千秋后,该怎么说呢?当听到栗桥浩美一个人干的这些事,会不会有什么想法呢?开始的时候,可能会对这种自作主张的冒险行为而生气,可是从效果看,一定会满意的。快要走到山庄的时候,他想起来“豌豆”曾经说过今天晚上要特别小心,不要让别人发现。去古川家的时候,他也是把车停在很远的地方,悄悄地步行过去的。
心情不错,栗桥浩美情不自禁地小声吹起了口哨,曲名叫“马克的小刀”。这是在这个计划开始实施后不久,在一天深夜里的音乐节目中,有人唱过这支歌,他非常喜欢。他觉得把小刀这个单词加进去真是不错,他不需要知道歌词的意思,他只是觉得小刀这个词不错。
事实上,“豌豆”和栗桥浩美都没有用过刀,今后也不想用。如果滥用这种东西的话,那以后的清理工作会很麻烦。
尽管如此,无论他们如何小心,随着事情的进展,还是会出现一些脏东西。在打扫这些脏东西的时候,“豌豆”和栗桥浩美就会互相推诿,他们两人都不喜欢打扫卫生。
——“豌豆”这家伙要是真能把房间改造一下就好了。
“豌豆”说过,如果不是为了怕装修的人产生疑心,他肯定会把一直以来关押女孩的房间全面改造一下的。把地板下的下水道疏通一下,地板抹上水泥,中间洼一点,以便让排水通畅些。然后再开一个排水口,通过水管就可以把水排出去,这样就可以让脏水流走了。
而且,把女孩关在这里要比把她们关在普通房间里效果明显多了,在这里呆一会儿就会明白自己的处境了。他想看看她们在这一瞬间的表情,把自己当成动物一样关押的男人以前对她们态度很亲切,而他们以前所说的话全是一派胡言。她们知道自己被骗了。他想看这个时候她们的表情。啊,她们的表情一定不错。
栗桥浩美还在吹着口哨,日高千秋也在继续睡觉。刀不是在歌里,而是在栗桥浩美的心里。
做了一个梦。
日高千秋做了一个梦。梦中的她成了一名摄影模特。摄影师站在她的前面,扛着一个特别大的——比照相机要大得多的和摄影机差不多大的照相机,她看不见他的脸。千秋没有穿校服,而是穿了一件裙摆很短的连衣裙,是她最喜欢的黄色——向日葵的颜色,光着脚,脚指甲也被染得红红的。
灯光很刺眼,千秋出了一身的汗。马上就有一位女工作人员过来给她的脸上补了点粉。并把她的头发重新整理了一下,小声说,你长得太漂亮了。没关系。千秋向这位女工作人员微微一笑。可是,为什么刚才还在这里的她突然一下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千秋鼻尖上的粉味。
摄影师转动着那个大大的照相机,简直就是在跳舞。做动作摆姿势应该是模特的工作,摄影师为什么要跳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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模仿犯 第一部(下)10(7)
千秋觉得很奇怪,最后她笑了。摄影师对着她的笑脸按下了快门。卡嚓卡嚓,她听到了照相机忙碌的声音。
热,光线太刺眼,太热了,光线太强了,简直都抬不起头来。作为模特的千秋想休息一下。她累了,想休息一下——可拿着那架大大的照相机仍在跳舞的摄影师好像根本没有听到千秋的话。怎么会这么奇怪?千秋不想再拍了,拍得够多了,休息一下吧。可是,好像有人在拽着千秋的右手,她一动也动不了。为什么要这么使劲地拽着我?不要再拽了,太疼了。而且为什么会这样热?这样刺眼?把灯关了吧。我想休息一下——
摄影师疯狂地跳着,他踩在地板上,地板都发出嗵嗵的声音。
——嗵!
就在这时,她醒了。
日高千秋的身体在发抖,她抬起了头,额头和鼻子周围全是汗水。
虽然眼睛睁开了,但还是很模糊,看不清楚——头晕乎乎的。胃里也很空,有点想吐。
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这是一间六叠到八叠大小的房间。地板、墙壁等突然让她联想到了去年夏天她和朋友一起去游玩的轻井泽的家庭公寓的那个房间,散发着木头味道的房间。
可千秋现在呆的这个房间,和家庭公寓比起来,冷冷清清,感觉不舒服。地板上没有铺东西,也没有任何装饰品,只是在墙边放了一张床,千秋挪到了那张床的床头。她靠在床腿上把身体坐直了。床对面的地上有一台十四英寸的小电视机,放在一个很便宜的台子上,什么也没有,灰色的屏幕对着千秋。
从千秋坐的地方看过去,正面的墙上有一个齐腰高的窗户,连窗帘都没挂。这是普通的铝合金窗户,关得紧紧的。磨花玻璃的外面装着非常结实的窗棂。明亮的阳光从窗户外直直地照在千秋的身上,刚才她在做梦时所感觉到的那种刺眼,可能就是这个太阳光的缘故吧。
——这是什么地方?
千秋使劲摇了摇头,脑子里就像装满了空气一样,她突然觉得脑子一片空白。什么也想不起来了,也不能想任何事情。我、在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