吧?”
“我倒也不是这意思……”
“听过你们俩刚才所说的话,有一点让我感到纳闷,“汤川背靠黑板站着,目光在两人的脸上来回移动,“真柴义孝先生当时又为何要甩掉津久井润子,而去找绫音太太呢? ”
“那不过是单纯的变心——”话说到一半,内海薰伸手捂住了嘴,“不对,不是这样的……”
“不对。”草薙说道,“恐怕是因为怀不上孩子的缘故。真柴义孝早就打定主意,对方一旦怀孕,就和她结婚,然而却似乎没有怀上的可能了,所以他就换了别的女人。肯定是这样的。”
“仅就之前所了解到的情况来看,事情似乎的确如此。那么当时绫音太太她心里是否清楚这一点呢?也就是说,她是否明白真柴先生与津久井润子女士分手而选择自己的根本原因,不过只是希望她能替他生个孩子呢?”
“这个嘛……”草薙结巴了。
“我想她当时应该并不明白这一点的。”内海薰斩钉截铁地说道,“这世上没有哪个女人会喜欢因为这样的原因被对方看上的。估计是在两人临结婚之前,真柴义孝对她提出那个一年内怀不上孩子就分手的约定时,绫音太太才醒悟过来的。”
“我也是这么看的。好了,我们现在就再来思考一下动机吧。刚才内海君说真柴先生的背叛就是动机,但他的行为当真可以称为背叛吗?过了一年时间,妻子却还是没有怀孕,所以就和妻子离婚,与其他女人结合——他这难道不是单纯在履行结婚当初的约定吗?”
“话是没错,可心情上还是难以接受。”
听了内海薰的话,汤川微微一笑:“话也可以这么说,假设绫音太太就是凶手,那么动机就是她不想遵守与丈夫之间的约定,是这样吧?”
“没错。”
“你到底想说仆么?”草薙盯着老朋友的脸问道。
“先来设想一下绫音太太结婚前的心情吧。她到底是怀着怎样的一种心情订的这个约呢?她究竟乐观地认为自己一年之内肯定能怀孕呢,还是觉得即便没有怀上,她丈夫也不会一定要她兑现承诺呢?”
“我觉得两者都有。”内海薰回答道。
“原来如此。那我来问你,是因为她以为即便没怀上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所以她才连医院都没去吗?”
“医院?”内海薰皱起眉头问道。
“就之前听你们跟我讲述的情况来看,绫音太太在这一年时间里从未接受过不孕不育治疗。我觉得,她既然和丈夫达成了这样的约定,那么最迟在结婚几个月之后,就会开始往妇产科跑才对。”
“根据绫音太太对若山宏美所说的话,他们夫妻俩是因为觉得接受不孕不肓治疗太浪费时间,所以从一开始就没有考虑过……”
“就真柴先生而言,事情确实如此。与其搞得这么麻烦,倒不如换个老婆还来得更快些。但这事对绫音太太来说又如何呢?她不应该拼命地去揪一根救命稻草吗? ”
“说来倒也是。”草薙喃喃说道。
“绫音太太为什么就没有想过去医院呢?本案的关键就在这里了。”汤川用指尖扶正了眼镜的位置,“试想一下吧。假如既有钱又有时间、原本应该去医院的一个人, 却偏偏不去,那它的原因在哪里呢?”
草薙沉思了起来。他希望能够站在綾音的角度去思考,但却实在想不到一个足以回答汤川那个疑问的答案。
内海薰突然站起身来:“不会是因为……去了也没用吧?”
“去了也没用,什么意思?”草薙问道。
“因为她知道即便去了医院也是治不好的。这种时候,人是不会愿意到医院去的。”
“就是这么回事了。“汤川说道,“绫音太太早就知道医院去了也没用,所以她就没去。这样设想才是最合理的。”
“你是说,她……绫音太太患有不孕症?”
“绫音太太已经年过三十,之前她不可能没到妇产科去看过,估计医生也告诉过她,她的身体是怀不上孩子的。既然如此,她上医院去也没用。不但没用,反而会有让他丈夫知晓她患有不孕症的危险。”
“等等,你是说,她是明知自己不可能怀孕,却还是跟他立了那样的约吗?”草薙问道。
“就是这么回事。也就是说,她唯一的希望,就是她丈夫收回成命。佢她的愿望最终没能实现。他无论如何也要履行约定,于是她选择了杀掉他。好了,现在我来问你们一句,她究竟是在什么时候下定决心,要把她丈夫给杀掉的呢?”
“不是说是在她得知真柴义孝和若山宏美的关系……”
“不,不对。”内海薰打断了草薙的话,“如果她是打算一旦丈夫要履行约定,就将其杀害的话,那么她这个决定就应该是在当初立约时下的。”
“等的就是你这句回答了。”汤川的表情恢复了严肃,“简而言之,就是这么一回事:其实绫音太太早已预料到自己会在一年之内起意杀夫的。也就是说,她也有可能早在当时就开始准备动手杀他了。 ”
“准备杀他?”草薙睁大了眼睛。
汤川看着内海薰说道:“刚才你告诉了我鉴证科那边的观点。他们认为要在净水器里下毒,就只有一个办法, 那就是先把软管取下来,等投了砒霜之后再重新接回去,是吧?鉴证科说得完全正确,的确如此。凶手就是在一年之前用这方法把毒给下好了。” “怎么会……”说完,草薙就再也说不出一个字来了。
“但如果这么做了的话,净水器就没法用了。”内海薰说道。
“你说得没错,在这一年时间里,绫音太太一次都没用过净水器。”
“这可就怪了,净水器的过滤器上明明留有使用过的痕迹啊?”
“上边的污垢并不是这一年里积下来的,而是之前的一年里沾上去的。”汤川打开书桌的抽屉,从里边拿了一页文件出来,“我之前不是让你去调查过那过滤器的序列号吗?我后来把你调査到的序列号告诉了厂家,问他们该产品是什么时候投放到市场上去的,对方给我的答复是大约二年前,而且还说一年前替换过的过滤器上不可能标有那个序列号。凶手恐怕是在一年前请人来换过净水器的过滤器之后,就立刻又自己动手把旧的过滤器给换了回去。行凶后如果被警方发现过滤器还是全新的,那么她的下毒手法就会立刻被看穿。而也正是在那个时刻,她投下了砒霜。”
“这不可能。”草薙说道,他的嗓音是嘶哑的,“这决不可能。早在一年前就事先投好毒,而在后来的一年里一次也没用过净水器……根本就没这可能的。就算她自己没用过净水器,也难保别人不会用啊?她是不可能冒这么大风险的。”
“这方法的风险确实挺大的,但她最后还是成功了。“汤川冷静地说道,“在这一年里,每当丈夫在家时她就决不外出,没让任何人接近过净水器。就连开家庭派对的时候,也全都亲自下厨。时常买些瓶装矿泉水备用, 以防水不够喝。所有这一切,全都是为了完成这手法所做的努力。”
草薙摇头,不住地摇头:“这种事……不可能,决不可能的。这世上根本就没有人会这么做。”
“不,这很有可能。”内海薰说道,“我之前按汤川老师的指示,调査过绫音太太结婚之后的生活,同时还找若山宏美问了许多情况。虽然当时我并不明白老师让我调查这些事的目的,但我现在终于理解了。老师,您这么做的目的,就是想要确认一下除了绫音太太之外,其他人还有没有机会接触净水器,对吧?”
“就是这么回事。而最后成为决定性因素的,就是她在真柴先生休息的日子里所采取的行动了。记得有人说过,绫音太太这种日子会一整天地坐在起居室的沙发上制作拼布。在我亲自去了她家之后,我就发现她其实是在制作拼布的同时,监视着丈夫不让他踏进厨房。”
“你胡说。你这根本就是在异想天开。”草薙如同呻吟般地说道。
“从理论上来讲就只有这种手法了。我不得不说她的这种执念之惊人,意志力之可怕。”
草薙依旧还在不停地说着“你胡说”,但他的声音渐渐变得无力了。
曾几何时,猪饲曾经这样对他形容过绫音的贤惠:“绫音是个完美的家庭主妇,她辞去了外面所有的工作, 一心就只想着家里的事。每当真柴在家的时候,她就会坐在起居室的沙发上做拼布,一边随时准备要伺候丈夫。”
草薙还想起了他在绫音的娘家打听到的情况。听她父母说,绫音原本并不擅长做菜的,可临结婚前她却突然参加了个厨艺培训班,烧菜的手艺大有进步。如果把这些插曲全都看作是她为了不让其他人踏进厨房而采取的策略,那么整个案件也就说得通了。
“也就是说,如果绫音太太有朝一日想要杀害真柴先生之时,并不需要特意去做些什么,是吗?”内海薰说道。
“没错,她什么都不必做,她只用丢下丈夫离开家门就行了。不对,她还是做过一件事的,就是把她之前买好放着的瓶装水给倒掉几瓶,只留下了一两瓶。义孝先生还在喝那些瓶装水的时候,什么事都不会发生。估计第一次煮咖啡的时候用的应该是瓶装水,但第二次他自己煮的时候却用了净水器的水。大概是因为看到只剩一瓶瓶装水了,打算节省着用,于是,终于到了那些一年前便已下好的毒发挥威力的时候。”汤川端起了桌上的咖啡杯,“在这一年的时间里,绫音太太随时都可以毒杀真柴先生,但她反而都是在小心地留意着,不让他误饮毒药。一般人都是在千方百计劳心费力地设法杀人,但这次的凶手却正好相反,她为了不杀人而倾注了全付的精力。还从没出现过这样的凶手。古往今来、国内国外,都还没有。理论上可行,现实中却又是不可能的,所以我说这是个虚数解。”
内海薰走到草薙的面前说:“立刻拘捕绫音太太审讯吧?”
草薙看了一眼她如同在炫耀胜利般的表情后,把视线转移到了汤川脸上:“你有证据吗?证明她确实使用过这手法的证据?”
听到他这话,物理学家取下眼镜放到了身旁的书桌上。
“没证据,也不可能有。”内海薰一脸惊讶地望着他:“是吗?”
“稍微想一想不就能想通了?如果她做了什么的话, 或许就会留下痕迹,可她却什么都没做。什么都不做就是她杀人的手法。因此即便想要寻找她的行凶痕迹,也是白费心机。眼下唯一的物证就是从那只净水器里检测出来的砒霜,但这些砒霜并不能成为证据,这一点,刚才内海君本人也解释过了。而那只过滤器的序列号也只能成为状况证据罢了。也就是说,要证明她使用过手法事实上是不可能的。”
“怎么会这样……”内海无话可说。
“我之前不是已经跟你说过的吗,这是一场完美犯罪。”
29
薰正在目黑署的会议室里整理资料的时候,间宫从外边走进来,朝她使了个眼色。她站起来朝他走过去。
“那件事我已经和科长他们谈过了。“间宫坐下来后开口说道,他的表情不是很愉快。
“逮捕令昵?”
间宫听了,把头轻轻地摇了 一摇:“现在还不行。确证凶手的材料实在是太少了。虽然伽利略老师的推理依旧精彩绝伦,但如果没有任何证据的话,还是无法起诉她的。”
“果然如此啊?”薰耷拉下了脑袋。汤川说的一点没错。
“科长和管理官也正为这事头大呢。明明一年以前就已经下了毒,其间却想方设法地不让对方喝下毒药,这到底算哪门子的行凶啊?他们两人直到现在还在将信将疑着呢,老实说,我也和他们一样。虽说答案的确就只有这一个了,但心里却总觉得不大可能,令人难以置信。”
“我听汤川老师说的时候也觉得有些难以置信。”
“真是的,这世上总是会有这种满脑子稀奇古怪想法的人。那个名叫绫音的女人不好惹,最后终靠推理确认凶手的那位老师也实在是了不起。他们的脑子是怎么长的呢?”间宫愁眉苦脸地说道,“现在还不清楚老师的那番推理是否正确,这一点如果不能确定,我们就拿真柴绫音毫无办法。”
“津久井润子那边的情况如何?不是听说鉴证科已经派人到她老家去调查了吗?”
间宫点了点头:“听说他们已经把那只装过砒霜的空罐子送到Spring 8那边去了,但即使检测出那些砒霜和本案中所使用的完全相同,也无法成为决定性的证据。不, 或许连状况证据都算不上。因为假如津久井润子真是真柴义孝的前女友,那么真柴本人手上也可能会有砒霜。”
薰重重地叹了口气:“那到底什么东西才算得上是证据呢?请您告诉我到底该去找什么?只要您一声令下,我无论怎么样都要去找来。还是说,真如汤川老师所说的那样,这案子是一场完美犯罪呢?”
间宫皱起了眉头:“别就知道鬼叫个不停,我这不也正在为不知道怎么才能证明是她行凶而犯愁吗?眼下能称得上是证据的就只有那只净水器了,因为我们已经从上边发现了砒霜。科长他们的意见是,让我们首先提升它作为证据的价值。”
听了上司的意见,薰不由得紧紧咬住了嘴唇,因为他的话听来就如同是在宣告投降一般。
“别这么副嘴脸行不?我还没放弃呢。一定会有什么发现的,完美犯罪这玩意儿可是没那么容易就能做到的。”
薰默默地点了点头后又再次向间宫低头致意,随后转身走开了,然而这并不表示她赞同了股长的意见。
她心里也很清楚,完美犯罪确实并没那么容易就能做到的。但真柴绫音之前所做的那些事对常人而言也是极其困难,是几乎不可能做到的,所以她也很害怕这起案子就是所谓的完美犯罪。
她回到原先的座位上,掏出手机来査阅了一下短信。她的心里很是期盼草薙能够取得些什么成果,但手机里却只有一条老家的母亲发来的短信。
30
到了约好的咖啡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