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的愿望。她放慢了脚步并终于停下来。
两个男人站在她的面前,多少有些不解地看着她,并不时地向她出来的那扇门张望。
其中的一个人问:“你是于小蕙?”
于小蕙瞠视着他,头脑里一点反映也没有。
两个男人一左一右夹住她。一个拉开车门,另一个把她推进车里,随后都上了车,把她挤在后排的中间。
汽车并没有立刻就开。两个男人仍然在注视着那扇门。坐在方向盘后面的说:“他妈的他怎么还不出来?”坐在于小蕙旁边的人低声说:“走吧,别等他了。”
汽车发动起来,无声无息地向前开去,转眼便消失了。
与此同时,路边一间冷饮店的门开了,威廉&;#8226;鲍厄斯从冷饮店里走出来,目送着汽车消失在街角里。
他到这里已经很长时间了。他到这里时刚好看见那辆汽车在路边停下来。职业敏感使他意识到这辆汽车的不同寻常,急忙闪进冷饮店里观察。
他认出被推进车里的姑娘就是昨晚在白云饭店里汇款的人。他意识到他来晚了。但使他奇怪的是,那个进去的男人为什么迟迟不见出来。
他站在路边只考虑了一秒钟,随后便穿过马路,径直走进那扇门里。
上午 8点35分
沙传泰坐在北郊监狱的值班室里。
他不时地搓一下脸。这一路上,他把车开得太快了。风把皮肤抽紧了,到这时脸上还有隐约的撕疼感。
值班室不大。一条长桌子摆在中间,两侧有几把金属折叠椅。瘦瘦的麻队长坐在他对面的一把折叠椅上。
他姓麻,偏偏脸上又长了几个麻子,人们当面都叫他麻队长。但在背地里,包括犯人在内,都叫他麻狼。因为他折磨犯人的手段十分狠毒。当年沙传泰从警校毕业,到北郊监狱实习的时候就认识他。那时他只是一个看守。
“听他们叫唤,我心里才会感到舒服。”有一天,他和沙传泰一起值班,多喝了二两酒,眼睛里便泛起网一样的血丝。一向沉闷的舌头也变得灵活起来。“用皮带不好。皮带抽起来很响,可并不很疼,你知道吗,并不很疼。而且,而且,那声音里还缺少一股钝劲。用水牛皮拧的鞭子最好,听着就够劲,那声音麻利透了,真能治人。”他沉默了一会儿又说,“可惜这种鞭子现在不容易找到了。”
沙传泰那时就猜他有一点虐待狂。当看守的当久了,多少都有一点虐待狂的倾向。麻狼的虐待狂更明显一些。他和麻狼算不上朋友。但他们各自都有自己管辖的领地,在频繁的办案过程中,时时都需要对方帮助。互相帮着,是警察私人利益里的一种特殊权力,和一般的帮助不同。
“你想提谁?”麻狼笑着问。他笑的时候也带着一股狠劲。
“郭金林。”沙传泰不动声色地说。
麻狼愣了一下,表情里似乎有些犹豫。他眯起眼睛打量着沙传泰,“怎么了,干吗对这个人感兴趣?”
“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想问一个问题。”
麻狼狐疑地点点头,“好吧,我去带人。你想在哪儿审?”
“就用你们的小地下室吧。”
麻狼再次愣了一下。他想问什么,但终于没问。只说:“你等着,我去把人带进去。你过五分钟再来。”他停了一下又说:“别弄成烂土豆,那样我可不喜欢。”
沙传泰淡淡一笑,“放心好了,我只是问一句话。”
麻狼走了之后。沙传泰点燃一支烟,陷入自己恼怒的沉思。他有点担心的是,那个给自己打电话的人,在这段时间里会不会给张富打电话。如果这样的话,自己的计划就全吹了。他咬着牙在心里想,他非得比那家伙早一步不可。
他看了看表,时间差不多了。他熄了烟,起身走出值班室。
他沿着走廊向里面走。走廊很长,越往里走越暗。他拐了两个弯,推开一扇沉重的铁门。进去以后便有长长的阶梯向下延伸。
他走下阶梯时,麻狼从下面的走廊里拐出来。他抬头看着沙传泰,黑黑的脸上表情暧昧,在黑暗中模糊不清。最后他呲出狼一样的白牙极淫地一笑,和沙传泰擦肩而过,向阶梯上面走去。
下面的走廊很短,不过十几公尺长。两边各有两扇小门,其中一扇是铁门。沙传泰推开铁门走进去。
他愣了一下,他没想到郭金林原来是个女人。
地下室狭长而阴暗,四周都是水泥墙。中间放着一张铁皮桌子,桌上一盏台灯照亮了一小片桌面。房间的另一头,一盏强光灯把周围的灰暗照成一片白炽。那强光灯下站着一个身穿黑衣的女人。
沙传泰关上身后的门,站在黑暗中打量着这个女人。这女人看着右下方的墙角。但沙传泰能感觉到她正用除了眼睛之外的一切感官掂量着这个刚进来的人。
这女人中等个头,三十岁上下。一身宽大的黑色囚衣干净整齐,垂肩的长发一丝不乱地斜披下来,洗得雪白的脸上藏着十足的媚劲。他这才明白象麻狼这样的虐待狂为什么不想要一个烂土豆了。他说:你想在哪里审?原来这话里还包含着另一层下流无耻的意思。这个杂种!沙传泰心里骂道。他知道,在北郊监狱里,有几个看守极其下流。
沙传泰走到桌旁时,郭金林也慢慢地抬起头,闪闪的目光里藏着一层浅笑。显然她对审讯十分有经验,明白沙传泰的阴沉目光是为了增加犯人的心理压力,对此她毫不在意。而且她还知道打破这种压力的最好办法,就是说一句让审讯者吃惊的话。
她说:“管教,现在就脱裤子吗?”
沙传泰确实有点吃惊。尽管他已经猜到麻狼可能跟这个女人有什么特殊的关系,但这话被她如此赤裸裸地说出来,还是出乎他的预料。他站在桌旁,仔细地打量着这个女人。
她脸上的淫笑越发明显了,“你们干吗呀。天天陪着你们,玩也叫你们玩腻了,一大早的就来折腾我。”她撩起衣襟,一直撩到露出两个雪白的乳房。“来吧,”她说。
沙传泰绕过桌子走过去,一直走到她的面前,伸手扯下她的衣襟,声音平淡地问:“我问你,谁是你的老板?”
郭金林愣了一下,瞬间又恢复了平静,“我没有老板。”
沙传泰没有给她任何警告或预告,猛地抡起手掌抽在她的脸上。郭金林惊叫一声,雪白的脸骤然偏到一边,满头的长发都飞舞起来,随后便沉重地摔倒在地上。沙传泰抓着她的头发把她拖起来,反手又是一掌。这次她被摔倒在另一边。沙传泰抓住她的衣领再次把她拖起来,把她顶在墙上,左右开弓猛抽她的脸。直到她两侧的脸变得青紫红肿,满嘴都是血沫子才停下来。他对着她的腹部又是沉重的一击。郭金林颓然跌倒在地。
沙传泰慢慢地蹲下去,抬起她的脸问:“谁是你的老板?”
她翻着眼睛看着沙传泰,喷着血沫子说:“没有老板。”
沙传泰解下腰间的手铐。麻狼没有给他留下任何东西,他只好用这个了。
他抓住她的右手,用力一拧,她叫了一声趴在地上。沙传泰先用手铐铐住她的右手。他铐得很仔细,把手铐铐在她手腕的关节上,并扣紧牙齿。接着,他抓住她的左手,把它从左肩上拉下来。他把她的两个手腕拉到一起的时候,她开始挣扎起来,两只脚用力地拍打着地面,嘴里发出尖锐的叫声。沙传泰用膝盖压住她的后背,一用力还是把两个手腕拉到一起,用手铐铐住。
这是麻狼教给他的,他说什么样的犯人也受不了这种铐法。这种铐法把犯人的关节和韧带拧屈到了极限。
这个女人真够顽强的,但半个小时之后,她终于说出了冯振德的名字,随后就失去了知觉。
沙传泰粗重地喘了一口气,毫无表情地摘下手铐,从她身旁站起来。这个时候,地下室里显得极其宁静,潮湿的空气开始悬浮不动,并且凝固起来。只剩下郭金林在昏迷中的微弱喘息。他把手铐重新挂在腰带上,转身走出了地下室。
他走进值班室,对抬起头看着他的麻狼说:“那个婊子,她什么都说出来了!”他知道麻狼会从这句话里想到他所干过的那些丑事的。在郭金林最终清醒过来之前,他会担好大的心的。想到这一点,他心里便有了一种恶意的快感。
他没再说别的,转身走出了值班室。
上午 8点40分
希姑离开了罗汉山之后,叫赵建送她去海边。
汽车一上路便加快了速度,呼啸着超过前面的汽车。
斜靠在后座上的希姑感觉到了。她抬起头,漠视着窗外飞掠而过的景物,轻声问:“小赵,怎么了?”
赵建苍白的脸上不动声色,“我得赶快回去。他们已经找到那个女人了,那个姓于的小女孩。我叫他们看好人,看好现场,等我回去。”
“刚才怎么没告诉我?”她淡淡地问。
他回头看了她一眼,“你要的是戒指,没说要人。”
希姑就没有再说话。她知道她不必再为此操心,赵建是个不用她操心的人。
汽车离开高速路,驶下一条乡间土路。淡蓝色的海已出现在天边。成片的农田已被荒凉的沙丘所遮蔽,海上黑色的岛影约略地勾勒出蓝白色的天边,给天海之间翱翔的鸥鸟划出一个逍遥的范围。
三五棵手似的老树在不规则的荒沙丘上抚摸着晴朗无暇的天空,给人苍凉而凝固了的感觉。
几分钟之后,汽车绕过一个叫白石湾的小渔村,停在海堤上。这是一个小小的渔船码头。
小码头简陋而荒凉。白色的盐碱把石砌的海堤蚀成古朴的残垣,一些耐碱的野草从石缝里漫延出来,把荒沙与残壁牵连成一体。几只旧船扣在沙滩上,被海上的烈日晒成灰黄的亮色,如静物似的在零乱的沙滩上投出古怪的阴影。
四五个男女渔民坐在堤上的草棚底下,似乎永久地修理着不知名堂的渔具。他们乌黑多皱的脸上藏着海一样厚实的微笑,看着从奔驰车上下来的人。
在草棚旁边的树荫底下站着一个年青人。他走出树荫向汽车走来。希姑认出他就是海爷的孙子曹明维。
“嗨,你好吗?”她说,“你什么时候来的?”
“嗨,你好,”他白净的脸上露出微笑,“我也刚来一会儿,爷爷的船就在那边。还有什么东西吗?”
“后背箱里还有一个提包,帮我拿一下。我最近有些累。”
曹明维点点头,“我看出来了,到船上我帮你放松一下。”他从后背箱里取出提包,和赵建握握手,“你上船吗?”
“不,我还有事。希姑,我回去了。”
“行,你回去吧。有信早点通知我。”
阳光很强烈,希姑戴上草帽,跟着曹明维走上海堤。绕过草棚,就看见海爷的船了。
曹明维扶着希姑走下台阶,踏上松软的沙滩时,须发全白的海爷从船舱里钻出来,手搭着凉棚向岸上看着。在他的身后,又钻出一个长得小巧玲珑的年青女人。
海爷早已年过七十。海上的渔民们敬畏地说,他们很小的时候就听说海爷年过七十了。海爷的年龄是他们经常议论的话题。海爷不老,却也是个不用怀疑的事实。海爷腰不弯,背不驼,肌肉仍然强健有力。黑红的皮肤在阳光底下仍然闪着火一样的光泽。全白的须发并不使他显老,反倒增添了几分威严和苍劲。
他向岸上挥着手喊:“嗨,我已经等得不耐烦了。”
希姑上了船,情不自禁地张开双臂搂住海爷的腰,把脸埋在他的胸前,说:“嗨,好海爷,你想我了吗?”
海爷也搂住她,嗓音响亮地哈哈大笑,“想的,想的,怎么能不想,你更漂亮了。别笑,我说的是真话。”他拍着她的后背,“走吧,咱们到舱里去坐。咱爷儿俩有日子没见了。我猜你没事就想不起老子来,是不是?”
“哪能呢,海爷。”希姑笑着,一只手仍搂着海爷的腰,向舱里走去。经过年轻女人的身边时,伸手在她脸上拧了一把,笑着说:“小妖精,你好吗?”
年轻女人啪地一下打开她的手,翻着媚眼说:“你少碰我。”
希姑快活地笑起来,“小妖精,你少上海爷的床,你把海爷弄亏了,我把你煮煮吃了。”
年轻女人便唬起一双大眼睛,咬牙切齿地说:“臭希姑,当心我撕你的皮!”
希姑又是一阵大笑。在海爷的船上她总是很快活。
这年轻女人叫玉珠,年龄只有二十二三岁。是四年前嫁到白石湾来的。俊俏迷人的玉珠一嫁到白石湾,就使周围的男人们陷入迷乱和颠狂之中。这狐狸精似的小媳妇是那样的令人着迷,她的腰儿啊,腿儿啊,小脸蛋儿啊,都是那么滚圆滋润,可着男人们的嘴做的。性子也是火火的撩人,对面说话,两只眼睛一眨,便放出诱人的亮光来。去年夏天,她男人出海打渔时得了急病,船没赶回来就死了。他原本是个极膘悍的汉子。
她男人的死,使平静的白石湾变得躁动和不安起来。女人们不吃不睡,紧紧盯住自己的男人。而男人们则把眼睛盯在玉珠的篱笆门上,在心里打着她的主意。有人扬言,谁挡道就宰了谁。
这里的风俗,男人死了要守寡三年。这是旧制,如今社会进步了,守寡不需这么久了,守寡三个月就行了。男人们便等了三个月。但,三个月刚满的那个早上,有人看见她从海爷的船舱里钻出来。那个时候,天刚蒙蒙亮,海面上还漂浮着一层薄薄的雾气。据说她钻出船舱,站在船头上眺望海上的时候,身上除了一条红肚兜儿外,什么也没穿。她当时的形象让看见的和后来听说的人都直了眼。
事情只能这么定了。既然她跟了海爷,别人也就再没有心存妄想的份了。这一带的女人们都同时松了一口气。时隔不久,女人们在私下里传说,这小婊子从跟了海爷之后,倒越发变得红光满面水灵鲜活了,就跟沾了露水的小葱儿一样翠白碧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