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她是个残疾人,腰以下截瘫。她是我唯一的亲人。可是这个姓冯的还要糟蹋她。”
江莲莲小声问:“你没结婚?”
“没有,就因为有这么一个残疾妹妹。”
她晃然若有所悟地看着他。她轻轻地抚摸着他的手,“我没想到,象你这样的公家人,也有这么多的难处。我要不是这个样子,我会为你做一切事的。”
“快告诉我冯老板的事。”
“好的。他不常到这里来,知道他的行踪的,只有一个人,就是那个姓李的队长。他是冯老板的心腹。”
“只有他知道吗?我去找他。”他站起来就要走。
江莲莲急忙拉住他,“你现在不要去,姓李的现在也不在,我看见他出去了。你别急,他到夜里肯定会回来的。他们那里是个黑窝。姓李的还有另外几个人,天天夜里在那个黑窝里,不是赌钱就是玩女人。他们那里的事我知道一点。这楼里有一个姑娘去过那里,差点被他们弄死,回来时身上被弄得不成样子,全是伤。他们给了她点钱,还包了她的医药费,叫她不要往外说。说了就杀她。她只对我说过。”她勉强笑了一下,“她和我都是干这一行的。”
他拍了拍她,“好了,别想这些事了。我该走了。晚上我会去找他们的,给你和你的朋友出这口气。”
她急忙问:“你还来吗?”
“不。”
“我真的能帮你。”
“不用。你要是掺进来,非死不可。”他回头看了她一眼,忍不住捧住她的脸深深地吻了一下,“多保重,好吗?”他拉开门走了。
江莲莲站在门口,有些不舍地看着他的背影,一直看着他在楼梯口消失了才回到屋里。她咬着牙想了好一会儿,开始急急忙忙地穿衣服。
下午 18点20分
一切正如他估计的那样发生了。
宁佩云瞪着他的眼里充满了惊讶和愤怒,脸色也完全变了。她把手里的碗放到桌上,难以相信地说:“你怎么可以这样?”
童振远低声说:“佩云,别生气。”
可是她终于发作了起来,她猛地把饭碗推到地上。饭撒了一地,碎瓷片四处乱飞。她喊叫的时候,长发也在脸前飞舞起来。“你说得可真轻巧,叫我别生气。我怎么能不生气!还吃什么饭,还吃什么饭!”她一挥手把桌上的菜盘子统统扫到地上。一片声响之后,菜汁都溅到了墙上。
她跳起来,踢开身后的凳子,冲进卧室里,砰地一声关上房门,并从里面锁上。
童振远呆呆地坐在桌旁,手里还端着吃了一半的饭碗。他低头看了看,桌上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了。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放下碗和筷子。
他不能不把窃听器的事告诉她。他非告诉她不可,这是他做人的原则。但吃饭的时候,他把他所做的事告诉她之后,就弄出这么一种局面来。他知道她会生气的。他想他或许能用几句玩笑话化解她的气恼,但他的话还没说完,她的火爆脾气就上来了。
有些事往往就是这么微妙。同样的事,他可以不必告诉王庭臣,那是另一回事。而且,即使要告诉他,也只需说,我从旁考察了你。仅此而已。但对妻子怎么说呢?说我对你使用了窃听器?老天,再温顺的妻子也会发火的。
他一个上午都坐在监听台前,听着从耳机里传来的各种各样的声音,甚至连她们的喘息声都能听到。他听到了她和小丽说的每一句话。小丽尽管还是个孩子,但她们之间说的话,是男人们根本想不到的。他觉得小丽太爱提问题了,而佩云在回答这些问题时未免过于详细了一些。
他想,她发这么大的火,这可能是原因之一。但他知道,更重要的是他在感情和心理上伤害了她,或者说是一种人格上的伤害。此时他有些后悔做了这件事,或许他必须做这件事的时候,就老老实实地做,不要去拨那个小开关,至少他应该对她讲清楚。但是,这样的话,他心里的疑问就可能永远也不能消除了。
他通过那些声音,跟随他的妻子走过了半个城市,想象着她们到了哪儿,想象着她们正在干什么。事实证明,她是清白的。而随后出现的问题是,他应该如何向她解释这件事。
他起身走到卧室门口,推了推,门锁着,这是意料中的事。他敲着门说:“佩云,别生气了,开开门吧。我告诉你这些,不就是为了向你道歉吗。”
屋里一点声音也没有。他知道她准是躺在床上生气呢。他回头看了看零乱的厨房,拿起扫帚和簸箕,开始清扫地面。随后他用了十分钟才用墩布把那些菜汤和油迹都清洗干净。这时,他听到卧室的门哗地一声被打开了,佩云脚步蹬蹬地从里面走出来,径直走进书房里。
他喊:“佩云,别生气了好吗?”
“是,”她拖长了声音说,“我怎么敢再生气。”
他站在书房门口,内疚地向她说:“以前我跟你说过,这是我的职业病,你该理解我。”
她拿起桌上的电话,飞快地拨着号,“请你少说这些话吧,我不想听。以后也不想听了。我明天就走,我何必要在这里招人怀疑。没想到我在这里成了大特务,大间谍,你干吗不把我抓起来!”电话通了,她擦擦眼睛,竭力用正常的口气说:“喂,是陈处长吗?你好,我是宁佩云。是的,我挺好的。麻烦你给我买一张明天上午去北京的机票好吗?我只有请你帮忙了。是的,我明天回北京。不,不,我也该回去了。这里我也呆够了。什么?”这时,她捂着话筒回头瞪着童振远,尖刻地说:“你很沉得住气是吗,巴不得我早点走才好是吗。你还算是个人吗?你怎么不过来和我抢话筒,叫我明天不要走,再住个一天两天什么的?”
童振远苦笑了一下,摊开手说:“我猜你早已拿定主意了。不过说真的,我真不想就这么让你走了。”
“什么我早已打定主意了,你可真不愧是个好警察。”
“好了,佩云,你就原谅我这一次不好吗?也别说什么警察不警察的话,你不也是一个警察吗?”
“我这个警察不够格!”她提高了声音说。“你既然知道我已经打定了主意,就趁早过来接电话,陈处长要你开口才肯给我买机票。他和你一样,也是个呱呱叫的好警察,耳朵一伸就知道我们夫妻俩吵架了。”她把电话递给丈夫。
童振远接过电话说:“老陈吗?你好。是的,请买一张明天上午的机票。不不,我们一切都很好,谢谢你的关心。好的,明天上午我们到你那里去拿机票,然后直接就从那里上飞机了。好的,就这么定了。再见。”他放下电话,心里仍然觉得很难受。他知道佩云是个很放得开的人,但就这样分开,还是叫他感到不安。他想,也许在明天早上之前,他能叫她改变主意。他看着宁佩云笑了笑,“好了,已经说定了。”
佩云瞪着他,“什么叫‘我们’呀。”
他说:“你回北京,我总要送送你嘛。”
“我还能劳你的大驾吗?你是不把我监视到底就不算完是不是。”她一撇嘴,掉头就走。
童振远紧走几步,一把抓住她的胳膊,拦腰把她抱住,任凭她怎么挣扎也不松手。他说:“你怎么说这种话。你的小脾气也发得够了,我要不治一治你,谁知道你还会说出些什么来。”
他抱着她进了卧室,俩人一起倒在床上。好一会儿,她才安静下来。
她注视着他的脸,轻声说:“你的疑心重得叫人害怕。”
“是的,这我知道。你不知道我这几天有多紧张。从那个小窃听器里,我们已经知道,美国佬已经和林希湘的人接上关系,他们明天就要见面了。我们现在已经泄密了,如果再泄密的话,就要前功尽弃了。不怀疑不行呀。”他亲了亲她,“再说,我现在要改行也晚了,不会干别的,甚至连一顿象样的饭也不会做。顺便说一句,今晚的菜,你做得棒极了,可惜我只吃了一两口。”
宁佩云看了他一眼,又把眼睛闭上。过了一会儿,她推开他站了起来。一边整理着头发,一边向厨房里走。
“哎,你去哪儿?”他问。
“去做饭。”她头也不回地说。
童振远忍不住露出了笑容。他重新回到书房里,拿起电话拨了一下,“王庭臣吗?明天的行动布置好了吗?”他听了一会儿说,“好,就这样。今晚把人都集中起来,安排好之后,任何人都不许离开。明早天亮之前,必须全部到位。”他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我希望这次行动能成功,连人带货都抓到手。明天上午我要去机场,九点多钟我就能赶回来。我想,那个时候他们正在去会面的路上。这之前如果有什么事,立刻和我联系。我不是在陈处长那里,就是在车上。好,就这样,明天早上再见。”他放下电话,又把整个行动考虑了一下,他觉得一切都很周全。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黑域》第四章(19)
下午 18点45分
天渐渐地暗了下来。希姑扭亮身旁的落地灯,淡黄色的灯光照亮了屋里的几个人。
核心会议已经开了近一个小时。明天上午,希姑和蓝伯将要和那几个美国佬见面,谈判那笔走私黄金的生意。今晚他们要对是否接受这笔生意做出决定。
公司的核心成员只有六个人:希姑、蓝伯、余叶玲、涂和强、杨怀轩和赵建。这种核心会议在公司的历史上是极少召开的,一万多两黄金毕竟是一笔大买卖。
希姑始终没有说话,只是听着,在心里盘算着。
杨怀轩反对接受这笔生意,“这批黄金数量太大,我们犯不着为这些美国佬担这么大的风险。我不相信这么大一批黄金集中到这里,会一点风吹草动都没有,他是个精还差不多。说不定警察早就盯上了。这几年我们比较安稳,就是因为我们不做太显眼的事,我们不能为了这事和警察发生直接对抗,那不好。”
涂和强和余叶玲却是主张接受的。
留着一脸络腮胡子的涂和强说:“三哥谨慎得太过分了。”
他已五十多岁了,皮肤黝黑,身体强壮有力。随着年龄的增长,他在经营自己的生意时,是越来越谨慎了。除了少数几个亲信之外,无人知道他的行踪。他总是通过很复杂的渠道,给他的手下下达命令。但他对这次的黄金生意却有着异乎寻常的热情。他说:“只要计划得周密一些,屁事没有。我说,他妈的这种生意可不是天天都有的。在这方面咱们也有些关系,花不了太大的代价,就能赚上一大笔,为什么不干,我他妈的还想给自己弄几块呢。”
余叶玲吱吱地笑着,捅了他一把,“你别那么财迷。”
她站在涂和强的身后,就象十几年前她意外地和涂和强翻脸时一样,把胳膊支在他的肩膀上,悠闲地磕着西瓜籽。涂和强总想把她拉到自己的身边坐下来,都被她一甩手挣脱开。
涂和强笑咪咪地回头看着她,“怎么着,咱们就不能弄他几块吗?咱们什么时候那么清廉过,这是看得起他。”
“你还大老爷们儿呢,这么小鸡肚肠子。要吃咱们就全部吃过来,把冯振德那个狗杂种做掉。”
涂和强咯咯地笑了起来,“你也太黑心了,咱们这个道上可没这个规矩。还是应该照规矩做生意。”
“什么他妈的规矩,老娘狠起心来,连那几个美国佬一起做掉,让他们哭都找不到坟头子。”说完,连她自己也笑了起来。她知道这不过是气话,想做掉冯振德就已经出了格了。她向希姑扬扬下巴,“我说,这个生意咱们能做,没什么了不起的。蓝伯,你倒是说句话呀。”
蓝子介无声地坐在角落里,手指间夹着一支烟,慢慢地吸着。他思谋的事要比他们远得多。按他自己的考虑,他是赞成接受这笔生意的。公司最近的资金比较紧张,单是为了把一个公司的小经理弄出监狱,就花了近五十万。上半年,为了打点各方面的关系,又撒出去两百多万,今年的价码比去年翻了一倍。另外还有几项大的投资,包括楼下的服装生产线改造。为了购买布料,要向罗汉山贷款四百多万,这是以前没有过的事情。公司里很需要钱。这笔生意是一笔快活,用两个月做好安排,打通各处关节,货一上路,这笔生意就算齐活儿了,公司的资金也能活络一些。
但他同时也意识到,希姑可能会拒绝的,很有可能。这两年来,希姑也谨慎了许多,把公司的大头逐渐转移到杨怀轩的企业上。这不能说不好,蓝子介自己也是希望安全一些好的。他感觉到希姑从一开始就对这笔生意有心理上的抵触。她不能不履行父亲留下的诺言,但这个诺言被冯振德利用了,使她心里感到很不舒服。说到底,她之所以会拒绝,是因为那枚戒指至今还没有出现,也因为冯振德有点逼人太甚了。他不能在这种情况下把话说过头。
他在心里斟酌了一下,慢慢地说:“要说干呢,咱们还是干得了的,船上、码头上,都有咱们的人。和边检、海关方面的关系,一直也还不错。”
杨怀轩打断了他的话,“蓝伯,关卡还多着呢,任何一点都会出麻烦的。我首先对冯振德那帮人就信不过,他的手下人跑了水,会把咱们也淹了的。”
“是的,是的,这个我知道。”蓝子介点着头说,“所以我的想法是,在明天去见面之前,先把方方面面的情况都弄清楚,如果有漏洞的话,咱们趁早就离远一点,以免沾上腥气。”
在座的大经理中,只有赵建始终不说话。在任何时候,他都不表示自己的意见,这是他的原则。所以也就没人会费心去问他的意见。他只执行希姑的命令,这也是他的原则。在大多数情况下,希姑的一个眼神,一个手势就足够了,然后就是他的不露声色的行动。
会开到中间的时候,他出去给他们弄来晚饭,然后依旧坐在角落里,冷冷地看着他们争论。他知道,在这种会议上,票数不起作用,最后都是希姑说了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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