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传泰走到妹妹身后,把双手搭在她的肩上,以此来表示他的歉意。他突然意识到,妹妹以前对他是多么的宽宏大量,体贴入微。她事实上是以自己的方式承担着他肩上的担子。
在吃饭的时候,他们也没有说话,他们似乎都把话存在心里,等待一个适当的机会。传静吃得很少,她吃完饭后便摇着轮椅回房间去了。在门口她停下来,回头说:“哥,我等着你。”
沙传泰默默地看着她离开了厨房。他吃饭吃得很慢,绝望就象烟雾一样弥漫在他的眼前。和别人不同的是,他是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走上绝路的。他最沉痛的绝望是,他把妹妹也带上了这条绝路。他真希望时间会倒转,让他重新走过这段经历。他深感绝望的是,生活中的许多事是无法挽回的。
他吃完了饭,仔细地洗了碗筷,并把它们收进碗厨里。他在桌旁坐下来,点燃一支烟,慢慢地吸着。但他很清楚,他无论坐多久,他还是要到妹妹的房间里去的,他非去不可。
他终于熄了烟,起身走进妹妹的房间。
妹妹已经在床上躺下了,头靠在床栏上,毛巾被盖在胸前,她的双手安祥地握在一起。
他搬了一把椅子在妹妹的床边坐下来。他感到自己一点力气也没有了。他宽阔的脊背不由自主地弯了下去,他把胳膊支在膝盖上,双手托着额头。他说:“好吧,我把所有的事都告诉你。”就这样,他把自己所有的事一点不漏地都讲了出来。
他从那次使传静瘫痪的事故讲起。老天,每当他想起这件事都会使他心里滴血,但他还得说,这是他走上绝路的起源。他淡淡地提起他当时尴尬和拮据的处境。随后他提到了莫明其妙的电话和阴险的要挟,早晨意外出现在妹妹房间里的鲜花,夜里留在椅子上的短信。他的声音低了下去,“我不是个肯低头的人,但我不得不如此,那时我没有别的办法。”他也讲了小毛和江莲莲的事,他说他为此感到羞耻,但她们确实使他轻松了许多。“那个时候我就象一个既没有帆也没有浆的小船,在海上随波遂流,完全不知道会飘到什么地方。我很愚蠢。”
他讲到最近发生的一些事,讲到了何敏和于小蕙的事,讲到了他对冯振德的追查。让他感到意外的是,在这整个过程中,他已经杀了好几个人了。一年前在货栈街,为了得到那枚要命的戒指,他杀了第一个人。今天他又杀了张富。
“昨天夜里那个人呢?”传静问。
沙传泰点点头,“也死了。我把他扔进东面的垃圾箱里了。”
“那很快就会被人发现的。”
“是的,但要过一两天。”
传静的脸上没了血色,她安静地躺在床上,两眼看着天花板。
沙传泰终于讲完了,他象卸了重负一样松了一口气。他抬起头有些不安地看着妹妹。
传静轻声问:“那个姓冯的呢?”
他点着头说:“我非杀了他不可。他是罪魁祸首。我已经杀了那么多人了,再多杀他一个人也没什么了不起。”
传静转向哥哥,黑色的眼睛里藏满了痛苦,“好长时间我就有了预感,你一定有什么事瞒着我。但我想不出你出了什么事。有时候我看你那么紧张,心事那么重。有时候我看见你一个人呆呆地想事情,我就想问你。但是我不敢问,我怕你会不高兴。有时你晚上出去办案,一有机会就给我打电话,哪怕到了半夜也要打,问我怎么样了,有没有什么事。后来我才意识到你有多么的不安。我也想到过那束莫明其妙的花,我只是不知道你是在为我担心。哥,是我拖累你了。你别打断我,让我把话说完。”
她把脸转向窗外,窗外没有月亮,闪着稀疏灯光的高楼耸立在黑暗的夜空里。
“其实我一直都在拖累你,我是个不能独立生活的人,我就象个包袱一样压在你的肩上。我不想再给你添麻烦,看到你心事那么重,我心里好难过。我想我应该高兴起来,快乐起来才行。我每天那么高兴都是装出来的,只要你也高兴就行。但你一去上班,我就苦恼得要死。现在一切都清楚了,一切一切都清楚了。我知道,你都是为了我。”
她长时候地看着哥哥,目光沉重痛苦,“哥呀,你知道你这样做的后果吗?”
沙传泰轻轻地点点头。
她停了一下又问:“哥,我猜想,你一定想好怎么办了。”
沙传泰垂下头,沉重地点了点。
她点点头,“那就好,就照你想的办吧,我全听你的。”
眼泪从沙传泰的脸上滚落了下来,他握住妹妹的手,把她贴在自己的脸上,他说:“阿静,是我害了你。”
阿静打断了他,“你别这么说,这不对。把话说到底吧,我们谁也不欠谁的。就照你想的办吧,别犹豫。”她仰起脸,“哥,亲亲我。”
沙传泰俯下身去吻她。她搂住他的脖子,用力回吻他,她低声说:“哥,我一直都是爱你的,从心里边爱,是做妻子的那种爱,爱得这里面好疼好疼。”她用手指着胸口说。“为我再做一件事,再给我洗一次澡吧。今天晚上,我想干干净净的。”
沙传泰擦了一把眼泪,他说:“好,你等着。”他转身走出妹妹的房间。
浴室里很安静,他打开热水器往浴盆里放水。他弯腰擦洗浴盆的时候,猛地感到心里象被插了一把刀似的痛苦异常。他蹲下去,头顶在墙上无声地哭起来。
他明白,一切都已无法挽回了。
从他当时踏出了第一步起,就已经象一片脱离了树枝的树叶一样,飘飞到外面的夜空里。他迟早总会落地的,迟早总会的。他当初没有想到的是,他会带着他的妹妹一起落地。
妹妹的生命将不再闪光,他们是两片连在一起的树叶,共同在外面的夜空里随风而去。
浴盆里的水满了,淡淡的水蒸汽在寂静的浴室里无声地弥漫着。他回到妹妹房里,轻声说:“水好了,给你脱衣服好吗?”
他扶着妹妹坐起来,帮她把衣服脱下来。妹妹目光朦胧地看着他,神色既安祥又平静。她张开双臂,让他把她抱起来。
他真想永远就这样搂抱着她。她多么美,多么娇嫩,就象初绽的花一样,她睫毛上的泪珠就象花朵上的露水一样,在灯光下闪耀着晶莹的光。他的全部的爱都在这里了,他只能携她而去。
他轻轻把她放进浴盆,细心地给她洗澡。他再次感觉到她的完美和珍贵。这样的完美和珍贵他再也不会有了,也将随风而去。
洗完澡,他替她擦干身体,把她抱回到床上,盖上毛巾被。妹妹向他伸出手,她搂住他的脖子轻声说:“爱我一回好吗?就象真的夫妻那样。”
沙传泰静静地看着她,他不能拒绝。他说:“好,你等一下,我就来。”
他回到厨房里,脱了衣服。他不想再烧热水了,就站在水龙头底下用力擦洗着。水凉极了,心里却象火一样在烧。
“就要结束了,就要结束了。”他在心里一遍一遍地对自己说。
他慢慢地走进妹妹的房间,他在门口停下来。
在这样的时间里世界是不存在的。他看见妹妹微红的脸在灯光下洇染出一片柔和,娇弱的身体在毛巾被下不安地起伏着。她垂着眼睛看着哥哥的脚下,等待他的到来。他心里有什么东西在一明一灭地闪动着,他怎么会想到他一生的爱会是如此的奥密和残酷。
他走到床边,在妹妹的身边躺下来。他们互相注视的时候,他俯下身去吻她,他把自己的眼睛藏在她的头发里。他吻她的脸颊、耳朵和嘴唇,吻她的脖子、肩膀和胸脯。有一瞬间他感到自己没有了把握,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去走下一步。事情已经完全不同了,和任何人都不同,他不知该如何给她爱。
他掀开妹妹身上的毛巾被,去吻她柔软的腹部,这个时候他有了一种想竭力把她吸入到心里的感觉,他知道,他就要永远地失去她了。
她是一个多么漂亮的姑娘,她是一个也有浪漫梦想的姑娘,她的这些浪漫梦想只能在哥哥身上实现了。他刻意地想满足她的浪漫梦想。
将要开始的时候,传静显得有些紧张,但她说:“我不怕,我很想的。”破身时,她微微一颤,闭上了眼睛。那一阵疼痛几分钟后就过去了。她说:“你进去了吗,是吗?”他动的时候,她小声地问:“我这样行吗?让我亲亲你。”
沙传泰不知该怎样解释自己的行为。生活总有太多的难题让你去选择,而在大多数情况下你都难以选择。眼下正是这种情况。他只知道他爱妹妹,他已经为她付出了那么多了,又何必在乎这一点。说到底,人一生的幸福也不过是瞬间的幸福。此时她死了,又怎能说她不幸福呢?想到这里的时候,他不由心里一颤。
他们终于平静了下来,潮水渐渐退去。妹妹微微地笑着看着他,眼睛里充满了爱意。
沙传泰坐起来,他不得不说出下面的话:
“好吗?”
“好。”她轻声说。
“好了吗?”
“好了。”她点点头。
“你要休息一会儿,睡一会儿吗?”
妹妹脸上的笑容渐渐地消失了,她全明白了。她停顿了一会儿才说:“不用。”
沙传泰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儿,起身穿好了衣服。他扶着妹妹坐起来,把枕头垫在她的身后。他转身走到梳妆台前,把妹妹平时常用的化妆品拿过来,放在床头柜上,然后把一面镜子捧在手里,对着妹妹。
妹妹静静地看着他,她什么也没有问,她把那些化妆品一样一样拿到面前,开始化妆。她先用粉底霜匀了脸,用眉笔仔细地描了眉,勾了眼线。她用一支微小的毛刷在睫毛上涂睫毛油,让它们显得浓密而美丽。她用粉刷在脸上扑着腮红,扑在颧骨的两侧。
她一点一点地在变。沙传泰一动不动地看着她,他第一次这样看着一个女人变得美丽和神采飞扬。
她最后开始涂唇膏,她逐一地比较着唇膏的颜色,最后选择了一种稍深一点的大红唇膏。她细细地用唇膏涂抹着嘴唇。一切都好了之后,她放下唇膏,默默地看着哥哥。
沙传泰不动声色地收走了化妆品,把它们放回到梳妆台上,一一摆放整齐。他打开妹妹的衣橱,从里面找出妹妹的胸罩、内裤、长统袜和白色的真丝衬衣,并一一帮助她穿好。他从衣橱里拿出一套灰色的西装套裙,看了看,又把它放了回去。接着,他找出一套红格子的马夹套裙,转身举给妹妹看。她点点头。他回到她身边,帮她穿上这套衣服。
都穿好了之后,他扶着妹妹躺下,替她扯平了衣服。他轻声说:“再等我一会儿。”
他起身出了房间。他走进自己的房间。用钥匙打开自己的抽屉,从最里面拿出一个小盒子,从里面拿出一个用棉花裹着的小安瓿瓶。
这是氰化钾。是他在搜查一个罪犯的家时找到的。当时他随手把这个安瓿瓶放进口袋里,后来却忘了上缴。他当时不知是怎么想的,竟鬼使神差地把它留了下来。
他把这个小小的安瓿瓶握在掌心里,转身回到妹妹的房间里。他在妹妹的身边蹲下来,长时间难舍难分地看着她。妹妹也同样长时间地凝视着他,她的眼神异常地平静和信任,甚至还带着一点微微的笑容。
“阿静,”他轻声说。
“哥,”她回答他。
“咱们结束了,行吗?”
妹妹看着他,轻轻地合了一下眼睛。
沙传泰慢慢地拿出了那个安瓿瓶,举到她的眼前给她看,然后把小瓶送到她的嘴边。阿静看着哥哥,什么也没问便张开了嘴。沙传泰把安瓿瓶放进她的嘴里,让她的牙齿咬住。就在这时,阿静的眼睛里渐渐地溢满了眼泪,泪水顺着眼角滚落了下来。他的眼睛里也流出了泪,但他忍着,不让自己哭出来。
她的嘴里轻微的一声脆响,她咬碎了安瓿瓶。只几秒钟,她脸上的神情便凝固了,呼吸也停止了。
沙传泰的脸色变得惨白,象石头一样坚硬的脸上绷出了曲折的青筋。他的手颤抖着替妹妹合上了双眼。他埋下头去,压抑着肺腑中的阵阵嚎叫,不让自己喊出声来。只用十指抓挠着自己的胸脯,不一会儿,他的胸前便鲜血淋淋了。
晚上 11点25分
夜很深的时候,黄立德从昏睡中醒过来。他感觉到身体的疲倦和虚弱,下身的痛苦尤令他难以忍受。
卧室里仍然亮着灯,他和余叶玲的衣服零乱地扔在床头和地上。房间里的气味令人作呕。
余叶玲斜卧在床上,一只手别扭地压在身体下面。她的呼吸很不安稳,不时发出几声呻吟和抽泣。
黄立德坐起来,他感到头很疼。他低头看看自己,一阵刺疼又象触电似的传递上来。他没想到自己会弄成这样。###的包皮十分丑陋地红肿起来,里面象充满了液体。有些地方脱了皮,渗出粉红色的血丝,稍一触动就疼痛难忍。他哼了一声,忍不住骂出声来。
他勉强下了床,摇摇晃晃地走进浴室。他在洗脸池里放了一些热水,小心翼翼地清洗着下身。###上一沾了水,就象被盐腌了一样疼。他用热毛巾捂住下身,好一会儿才感到轻松了一些。他稀里糊涂地用毛巾擦了擦脸,趔趄着走了出来。
他不想上床。床就象是他的屠宰场,他总在逃避这个屠宰场。他在梳妆台前的凳子上坐下来,瞪视着床上的女人。这个女人还是人吗?她那么贪得无厌,象吸血鬼一样贪得无厌,随时随地都会对他提出那个下流的要求。她有那么多让他惊讶的招法,甚至对他用药。可卡因?他妈的这是毒品呀!这东西真他妈的厉害。我他妈的简直就是个傻瓜,他在心里恶狠狠嘀咕着,我他妈的就象个婊子一样被她玩。想到这里,他心里委曲得难以自持,泪水就象小孩子的尿一样流了出来。他带着哭腔对床上的女人骂道:“你这个臭婊子!你这个烂货!骚货!你这个臭不要脸的!”他冲过去,在她的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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