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振远再一次拿起话筒,有些绝望地喊着:“沙传泰!沙传泰!你停下来,赶快停下来!前面的飞机正在起飞,你危险!赶快停下来!”但毫无效果。他真想大喊一声,叫那架飞机停下来。但他知道那是不可能的。尽管他的飞行知识有限,他还是能从飞机已经微微抬起的前轮看出来,在这个时候,它既不可能加速,也不可能减速,它正鼓足了它的全部力气准备完成这最后的一跃,那是不顾一切的一跃。童振远不知道那架飞机上的驾驶员是否也看见了这辆尼桑车。
他放下话筒,和所有的人一样,只能眼睁睁地看着。
波音飞机的前轮继续抬起,机尾喷出强大的气流。它几乎是和那辆尼桑车同时到达路口。指挥塔上的人在那一瞬之间,都清楚地看见飞机的前轮碰到尼桑车的一侧。尼桑车象一辆玩具车一样盘旋着腾空而起,在空中翻着跟头。随后无声无息地分解开来,并爆出青黑色的烟雾和火光。所有的部件,车头、车尾、轮胎、发动机、挡泥板,都裹着烟火四处分散开来,滚落在地上,燃烧起来。
波音飞机继续向前飞去,仿佛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一样。它的后轮离开了地面,机尾喷出淡淡的青烟,向空中爬升而去。
一名空管员首先清醒过来,他打开通话器喊道:“波音2080航班,你的情况怎么样,你的情况怎么样?请报告。”
扩音器里立刻传来驾驶员恼怒的声音:“他妈的你们是怎么搞的,怎么放进一辆汽车来!我好象撞上它了。我感觉到了震动。这个狗杂种是从哪儿来的!”
空管员问:“飞机正常吗?”
“现在看上去还可以,但我没有把握。是不是我的起落架碰上它了?”
“是的,是起落架。请不要收起落架,否则它可能放不下来了。请你保持现在的高度,不要再升了。航向保持东北,那边是平原,如果飞机有问题,你可以在平原上迫降。如果你认为没什么问题,请绕一圈回来,在四号跑道降落。”
“明白,”驾驶员回答,“我的周围怎么样?”
“你的上面有一架麦道机,我会叫它保持高度的。我也会把你周围的飞机叫开,请放心。还有问题吗?”
“没了。你们他妈的真……完毕!”
“谢谢,祝你好运。”
童振远默默地搀扶着宁佩云离开了指挥塔。他看出她的脸色很不好,身体也在颤抖着。陈处长跟在他们的后面。在电梯里,佩云终于忍不住,扑在丈夫的怀里。
女人总归是女人,女人的心肠总是软的。她扑在丈夫的怀里无声地哭了,为了尼桑车上的那两个生命。
陈处长也有些不自然地揉着下巴,眼睛看着脚下。
电梯到了底层,他们一起走出来。童振远喊住陈处长,“老陈,今天的事也给你们带来麻烦了,真是对不起了。”
“算了,别提这个了。”陈处长说。
童振远从佩云的手提包里找到她的机票,递给他说:“请帮我把这张机票退了吧。明天走不走,再等我的电话吧。”
“行,没问题。”他说。
“谢谢你,老陈。有事咱们再联系。”
“不必谢。你们快回家吧。”
“好的。佩云,咱们走吧。”
他们挽着胳膊,离开了飞机场。
上午 10点05分
希姑一回到家里,余叶玲立刻从沙发里跳起来,惊疑地看着她,“怎么样,你没出事吧?”
希姑把外套和手提包扔在沙发上,“出了点事,是想不到的事。白云饭店那里发生了枪战。”
“你们见到三哥了吗?”
“见到了。他在路上追上了我们,多亏他及时通知了我们。我猜想我们的后面也有人跟着呢,你说呢蓝伯?”
蓝子介在沙发上坐下来,“这个我说不好。不过他们已经控制了白云饭店,知道那几个外国人要从那里出发,我想,他们肯定也知道我们要和那些外国人见面的事。至少他们知道我们已经掺到这里面来了。就是说,我们已经引起重视了。”
希姑低着头看着自己的手,“我一开始就不赞成这件事,现在我对这件事更反感了。蓝伯,这件事我们不再插手了。那个冯振德完全是个祸根。今后我们决不再和他发生任何关系了。”
余叶玲惊讶地看着他们,“你们到底在说什么呢?到底出了什么事了?蓝伯,你快告诉我呀。”
蓝子介摇摇头,“具体情况我也不清楚,估计是那几个外国人已经被警方逮捕了。希姑,我最好再去查一查,把这件事弄弄清楚。”
“好的,你去吧,早点回来。”
蓝子介走了之后,屋里只剩下希姑和余叶玲了。她们紧挨着坐在沙发上,每人手里都端着一个酒杯。周围很宁静,只有闹钟在嘀哒作响。在宁静的环境里,越发显出她们心里的不安。
希姑叹了一口气,“真不知道这一切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余叶玲不客气地说:“咱们的事永远没头。”
“是的,永远没头。”希姑点点头,“每天都是这个事,那个事,总是心惊胆战的,整天都要提心吊胆的,不是吗?”她看着余叶玲勉强笑了一下,“我说的都是实话。咱们在一起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你还不清楚吗?有的时候出了一点事,心里也是又慌又怕的。但是,没有人能够安慰我们,也没有人能够帮助我们,我们得自己解决。”
“不会有人帮助我们的,你不要多想。”
“是的,不会有人的。不过,有的时候,我还是希望身边能有一个男人,帮我拿拿主意什么的。”
“你今天是怎么了,这么多愁善感的,你一向都是很坚强的呀。”余叶玲有些疑惑地看着她。她脸上泛出一丝冷笑来,“你要知道,男人都是靠不住的,他们达到了自己的目的就把什么都忘了。他们只有那么点目的,你要记住这一点。”
希姑搂住她的肩膀,微微地笑着,“咱们都在变,不过你变得太快了。我不知道你过几天会不会又变回去。”
余叶玲沉默了,许久才说:“我不知道,我自己也说不清。可是你相信我一句话,男人都是一群臭男人,你不能依靠他们。真的,我不是要干涉你,你不能因为男人的原故改变自己。不要让男人影响你的决定。”她用力一摇头,“嗨,其实我怎么有资格教训你,你比我明白,也比我谨慎。但愿你比我强,能找到一个好男人。”她咯咯地笑了起来,把脸埋在希姑的怀里。
中午 12点15分
这房间好象是一间会议室。雪白的墙壁上没有任何装饰,连一张小画片也没有。中间是一张长条桌,油漆已经斑驳了,露出底下的木楂。
桌子的周围放着十几把折叠椅。窗外浓荫蔽日,也遮住了周围的环境。唯有窗外的蝉鸣,象启开了闸门的洪水一样冲进屋子里,把人的耳朵灌得满满的。
安东尼和康拉德被送进这个会议室里已经有半个小时了。在他们后面被送进来的是约瑟夫&;#8226;墨利纳拉夫妇,最后进来的是莉莉&;#8226;艾博特、洛伊斯&;#8226;贝拉米和露西&;#8226;瓦伦蒂。三个新来的女性似乎使房间里的气氛轻松了许多。
他们互相看着,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门开了,有人送进饭来。是西餐,一份一份的,用不锈钢餐盘盛放着。来送饭的是两个穿白上衣红裙子的女招待,看不出她们是属于哪个饭店的。她们把餐盘放在桌上就离开了,她们甚至不敢多看他们一眼。
墨利纳拉夫人笑着说:“我们就象魔鬼一样可怕吗?”
大家都勉强笑了一下。
康拉德向大家点着头说:“咱们都在这里了,一个不少,能来的都来了。”他的意思是,克里斯蒂安和托马斯已经不可能来了。他的话使房间里生出一些肃杀之气。
墨利纳拉默默地站起来,把餐盘一一推到每个人的面前。他说:“我不知道明天还会发生什么事,所以我们首先应该做的就是吃饱肚子。要做好最坏的打算。”
安东尼很赞成他的话,“约说的对,我们没有做任何不好的事,我们不过是一些普通的美国游客。请相信我,我们不会有任何问题的。我们吃饭吧。”
桌旁的人互相看着,拿起餐盘里的三明治慢慢地吃了起来。
墨利纳拉用餐巾仔细地擦着手指上的结婚钻戒,不急不慢地说:“我想你说得对,我们有非常好的安排,一切都会继续下去的,就象这个钻戒一样,越来越值钱,是吗?”
安东尼笑了起来,他明白墨利纳拉的意思。龙形戒指还在,这个戒指会帮他把行动继续下去的。
在桌子的另一边,露西&;#8226;瓦伦蒂眼睛红红地把餐盘推到莉莉&;#8226;艾博特的面前,“莉莉,你吃吧,我不想吃。”
“可是你一点也没吃呀。”莉莉惊讶地说。
“我吃不下,我心里不好受。”露西忍不住哭了起来,用手绢捂着脸,低声地抽泣起来。
大家都为露西难过。他们知道露西很爱克里斯蒂安,他们已经在商量结婚的事了。克里斯蒂安死于非命,这是谁也没有想到的事。
安东尼站起来,隔着长条桌把手搭在露西的手上,“亲爱的露西,别难过。我们大家的心情都和你一们,都为克里斯蒂安难过。不要伤心了,我知道你是个好姑娘。相信我,一切都会过去的。我们很快就会离开这里的。”
房间安静下来,谁也没有再说话。没过多久,他们看见童振远和其它一些穿着制服的人走进来。
《黑域》第五章(23)
下午 14点40分
案情汇报会推迟了十分钟。
参加汇报会的干警早就到齐了,一排排的长条椅都坐满了人。会议室里的气氛有些沉闷,渐渐腾起的烟雾很快就象云一样笼罩在人们的头顶上。
有人急急忙忙地在前面增加了桌子和椅子,几分钟后,省厅和市局的头头们都挤进了会议室。最后进来的是童振远和省安全局的一位瘦得象麻杆一样的副局长。市局的副局长坐在最边上,会议由他主持。
王庭臣首先汇报了整个案情和上午的行动情况。接下来,几个行动小组的负责人开始汇报各处调查的情况。
“冯振德运输公司的凶杀案,现在已经可以确定是沙传泰干的。现场有他的指纹、脚印、还有他留下的上衣,外面有他的摩托车。几个目击者也从照片上指认出他来。”说话的是一个胖胖的中年人,草绿色的警服紧紧地绷在他的身上。“他这么干的目的目前还不能最后确定,但他确实杀了七个人。还有,他离开现场的时候,穿的是别人的衣服。”他说完就坐了下来。
一个皮肤白晰的年青刑警站了起来,“我是负责调查沙传泰的妹妹的死因的。法医经目测,已初步确定她是死于氰化钾中毒。当然要确认,还得等解剖化验后才能确定。我要请示一件事。我们检查时发现,沙传泰在桌上留下一封信,他在信中说,他的所作所为,和他的妹妹没有任何关系,希望能好好地安葬他的妹妹。他提出要求说,请不要解剖了,说她是氰化钾中毒。”他说着,从文件夹里取出一张纸,有人替他传递到前面来。
他仍然站在那里,有些不安地看着周围的人,似乎在寻找着某种支持。“我还有一句话,”他说道,但声音已经没有刚才那么有把握了,“怎么说呢,这个沙传泰确实犯了罪,这是我们大家都没有想到的。不过作为一名刑警,我以前确实……确实挺佩服他的。在我们这一行里,他是把好手。再说他的妹妹,我们大家都知道,那是一个很漂亮的姑娘,非常漂亮,可惜下肢瘫痪了。那姑娘,是个好姑娘,我们好多人都是知道的,我们以前都常去他家,都见过的。我们……我们不希望把这个姑娘弄到手术台上去。这么说吧,她是个……她是个艺术品,是真的。我要说的,就是这些了。”他犹豫着看了看周围,这才坐了下去。
会议室里很安静,暂时并没有人急着站起来发言。那些刑警们都无声地看着主席台上的厅长和局长们。
童振远说话了,“我看,是不是可以这样,我们尽可能不去动她。”
坐在中间的长着满头白发的老厅长点了点头,底下立刻传来松了一口气的声音。
那位年青的刑警又站了起来,“报告,还有一件事,小杨,就是杨和平,我想可能受剌激了。因为那个姑娘的死。是他第一个发现那个姑娘死亡的。他的精神有点不太正常了。他总是念道那个姑娘,嘴里总是说,你怎么不等着我来呢,你怎么不等着我来呢。他可能……”
童振远向他招招手,“好了,你坐下吧,这件事我们知道了,我们会处理的。”
另一名刑警有些迟疑地站起来,“我可以汇报吗?”童振远向他点点头。“我这里汇集了几个案子,经初步调查,都与沙传泰有关。一个是货栈北街218号的张富。为了沙传泰在北郊监狱殴打犯人的事,今天早上我们去调查的时候,发现他被人杀死,尸体被人装在一个破木箱里。今天中午十一点多钟,我们接到报告,有人反映离沙传泰家不远的一个垃圾箱里有异味。开始我们没太注意,我们觉得垃圾箱嘛,总是有点味的。后来我们想到那里离沙传泰家那么近,未免太巧了,就派人去看。结果发现了一具尸体,是个年轻人,脖子被拧断了。这是第二件。第三件是冯振德的老婆,初步确定是昨天夜里被杀死的。人死在床上,跟她在一起的还有一个年轻人。从现场看,他们在死之前肯定没有干好事,都赤条条的,下身的分泌物很多。”
有人低声地笑了起来。坐在门口的王庭臣站起来一瞪眼睛,笑声立刻消失了。
“我说完了。”那个刑警急忙坐了下来。
童振远转向王庭臣,“你有补充的吗?”
王庭臣站起来说:“有一些。”他的脸色很不好,有些不安地看了看坐在前面的局长和厅长们。“我和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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