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振远从办公桌下面拿出安全电话,把耳机贴在耳朵上,静静地等着。不一会儿,耳机里就有了声音,是“部长”:
“童振远吗?”他问。
“是我。”
“你发来的电传我收到了,刚刚看完。”
电传是他下午开完会后草拟的,然后交省厅机要处发出去。没想到这么快就到了“部长”手里。
“部长”接着说:“一句话,你失败了。”
童振远忍不住攥紧了拳头,“是,出了些意外。”
“不要找理由!”干脆地说,“蠢就是蠢,对蠢人来说才有意外。”
“是,我疏忽了。”
宁佩云站在他的身后,轻轻抚摸他的肩膀。
“这才象句话嘛。有问题先找自己的原因,才能有进步。好了,谁也不是常胜将军,这件事过去了。你那里暂时也干不了什么了,到我这里来。我现在在哈尔滨,我要你来干点正事。”
童振远咬了咬牙,“部长,我能不能暂时不走?”
“你说什么?”老头有些意外。
“是这样,部长,我这里的事还没有完。我请求您给我一点时间,把这里的事干完了,你叫我下地狱都行。”
“部长”笑了起来,“不要这么认死理,还是要服从工作需要。这样吧,两个职务你可以选一个,要么回特刑处接着干你的处长,要么到我这里来,当省厅厅长。不管是哪一种,一两年内我要你到部里来。我想我还能再干个三四年。”
童振远的膝盖有些颤抖起来,“部长,我还是想留在这里,把这里的事干完。省厅厅长谁都能干,您有得是人选。特刑处您为什么不让谭军生接手?他完全能干好。”
“部长”说:“你不要为谭军生操心,他另外有职务,现在的职务是对外的。我说你到底是来还是不来?”
“部长,”他的声音有些颤抖,“我有牢骚。”
“有牢骚就发!”
“您老是把我当个棋子扔来扔去,这些年我就没有安定过,在这里呆了一年是最长的。嘴上说服从组织调动,服从工作需要,可是心里总是惦着我干过的工作,特别是那些没有完成的工作。在您眼里,我恐怕不过是个软木塞子,哪里有洞就塞在哪里。有时我真想……”
“住嘴!”“部长”在电话里喝道,“别以为我叫你发牢骚你就可以发!你再多说一句我就叫你回家种地去!”部长沉默了好一会儿,轻声说:“我们都是棋子,懂吗?”
“是,懂了。”童振远觉得自己实在是太天真了,太愚蠢了。
“部长”接着说:“给你两天时候考虑。”他停了停又说:“好吧,我给你一点补偿,你可以挑选一个人接替你的职务,要挑就现在挑,说吧,挑谁?”
童振远略一迟疑,说:“我挑王庭臣,市局刑警队队长。”
“好,就是他了。我猜他也是个不撞南墙不回头的人,是不是?”
“是。”
部长砰地一声挂断了电话。童振远放下电话,他回头看了一眼他的妻子。
她轻声地问:“你准备去哪儿?”
童振远再次回头看了一眼妻子,说:“回北京。”
宁佩云什么也没说,只是从身后搂住他的脖子。
凌晨 4点30分
那姑娘快受不了了,眼泪溢出来,挂在她的耳边。她呻吟起来。这个时候,正是黄立德最快乐的时候。
他不敢回家。他从赌场里出来后就到了这里。他知道自己惹下了大祸,心里怀着一丝侥悻,希望没有人能查出这事。但晚上到赌场里接班的时候,他感觉到一些不寻常的气氛。他问向他交班的小经理出了什么事,小经理说他也不知道。但他又补充说,上面来人查这一两天里有没有人突然离开,或者其它什么异常情况。他说他猜测公司里准是出了什么大事了。
黄立德庆幸自己没有蠢得躲起来,但此时真的有点吓坏了。
赌场里烟雾腾腾。来赌博的人都是怀揣巨款的暴发户,他们搂着女人,喝着人头马,在赌桌上一掷千金。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都在这里摆出不可一世的派头。也有一些人是到这里来谈生意的,他们坐在墙边的沙发上低声交谈,所谈的大都和走私有关。
他的几个手下人象幽灵一样,在灯光暗淡的赌场里飘来飘去,无声地接送客人,提供烟酒甚至女人。
这样的赌场,他负责三个,分布在附近密如蛛网的小巷里。交完班后,他用手提电话逐一和外面的警卫取得联系。赌场的安全全靠这些警卫了。他的警卫放得很远,有的一直放到派出所的门口。可以说,警察们稍有动作,用不了几秒钟他就可以知道。
凌晨三点半,是赌场停止营业的时候。手下人把今天收的份子钱送给他。他清点了一遍,把总数和开支记在笔记本上,然后按规矩给每个人发了今晚的劳务费,留出百分之二十作为明天的开销,剩下的一万多元,都被他紧紧地塞进自己的腰包里。这些钱中的大部分都要交给公司,没人敢打这笔钱的主意。
他觉得他不会出问题的,但他仍然不敢回家。他最后决定躲过这一晚,等明天公司里的人来收钱的时候,打听打听消息再作决定。
这姑娘是他的秘密,他没有告诉任何人。半年前他找了这个姑娘,并给她租了这间房子之后,他觉得自己的心情好了许多。
这姑娘叫余玲,这是他最满意的一点,和余叶玲只有一字之差。这姑娘从一个极其贫困的山区,到这个繁华的大城市来上大学,却没想到这个大城市里的花花世界会象炸弹一样,在她的眼前爆炸。她完全被这个花花世界征服了,俘虏了。黄立德第一次在她手里放下一千元钱的时候,她几乎晕过去。要知道,她们全家人吃苦受累干几年也挣不了这么多钱呀。她第一次寄回家的一百元,竟在那个小山村里引起了轰动。
这个瘦弱的,脸色苍白的姑娘,无论如何都得忍受眼前这个男人。他就象个疯子似的侮辱她,骂她,打她。
今天晚上,黄立德没有感到快乐。他下身的伤口还没有好,一阵阵的疼痛破坏了他的情绪。他想起余叶玲失去知觉的情景,嘴里嘟嘟囔囔地说:“婊子,你也有今天呀,你也会有今天呀!我让你也知道我的厉害。”
姑娘的身体象一把合起来的折刀一样,被他挤压得折叠起来,两手被他抓着按在头顶上,她的脸上和胸前布满了汗珠。
这时,他们听到外面传来一阵轻轻的敲门声。黄立德停下来,他问:“谁会到这里来?你他妈的把这地方告诉人了!”
姑娘摇摇头,“我没告诉过人,我不知道谁会来。”
敲门声没有再响起,代之响起的是用钥匙开门的声音。一把不行,又换了另一把。他明白了,外面的人正在用万能钥匙开他的门。他骂了一句,从姑娘的身上爬起来。这时,他听到了门锁转动的声音。
门开了,他吃了一惊,进来的是赵建和另外两个他不认得的人。他见过赵建,只是没说过话。他知道赵建在公司里的身份,要比他高得多。
“你果然在这儿。”赵建笑着说。
“你,你有什么事?”黄立德变得有些口吃起来。
“没什么大事,上头有点急事找你办一下,让我来接你。”他把掉在地上的衣服捡起来递给黄立德,“赶快穿衣服吧,咱们现在就走。”
他穿衣服的时候,开始哆嗦起来,手脚都软了。刚才的力气眨眼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甚至连恐惧的力气都没有了。他穿好衣服后,另外两个人走过来,一边一个搀住他的胳膊,拉着他向门外走。
“你等等,”那姑娘挣扎着从床上坐起来,虚弱地说:“你不能就这么走了,你还没给钱呢。”
黄立德的嘴角抽搐了几下,失神落魄地看了看那个姑娘,然后解下腰包放在桌上,“都在这里了,你拿去吧。”
赵建挥挥手,“你们到车上去等我。”黄立德被带走后,他从桌上拿起腰包,走到姑娘的面前。
姑娘恐惧地看着这个脸色阴冷的年青人,向床里缩去。
“你别怕。”赵建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来,他向四面看看,找到姑娘的衬衣递给她,“把衣服穿上。”
姑娘穿衣服的时候,他把腰包里的钱掏出来,一五一十地数了一遍,“一共是一万六千三百多块钱,我想你要的就是这个。这些够了吗?”
姑娘没有说话,只是警惕地看着他。
“包里其它的东西我就不给你了。”他接着又从怀里掏出一叠钱,放在那一叠钱上面。这时只听咔的一声脆响,他的手里出现一把打开来的弹簧刀,在灯光下闪着冰冷的光。他的脸上露出更加冰冷的微笑,“这两样里你可以选一样。我知道你叫余玲,也知道你的家在哪里。我想说的是,你必须忘掉这个人,在任何情况下你都不能承认见过他。否则的话,你就死定了,还有你的全家。听明白了吗?”
姑娘木然地点点头。
他点点头,“很好,你是个聪明人。”他盯着那姑娘看了一会儿,然后起身离开房间,并随手关上门。
赵建上了外面的汽车,坐在方向盘后面。黄立德已坐在他的身旁,有些惶恐地看着前面。他发动汽车,向码头那边驶去。
几分钟后,他从口袋里掏出一盒磁带,插进录音机里。那里面传来沙沙的响声,接着是一个严肃的声音问:“喂,你有什么事?”又问:“你是谁?请说话。”不一会儿,传来一个断断续续,结结巴巴的声音。录音放完后,赵建关了录音机,看了黄立德一眼,问:“是你吗?”
黄立德早已被恐惧攫住,呆呆地点点头。几乎是同时,一条尼龙绳从后面套在他的脖子上,骤然勒紧。黄立德的全身向上挺起,两眼暴出来,几分钟之后就不动了。
汽车拐了一个弯,向码头深处驶去。
凌晨 5点40分
余叶玲神情沮丧,斜靠在沙发上,双手怕冷似的揪紧自己的领口,泪水顺着脸颊滴落下来。她的声音象游丝一样软弱:
“他是我的丈夫呀。”
希姑从窗前转回身,低沉而严厉地说:“你已经够大意的了,不要再提什么他是你的丈夫了!这件事到此为止了!”她在余叶玲脸上看了一会儿,给她倒了一杯烈性酒,递到她的手里。她拍拍她的肩,“明天,叫蓝伯帮你把离婚手续办了。”
余叶玲仰脖把酒倒进嘴里,哈了一声,“我跟谁离婚,跟鬼离吗?”
希姑瞪她一眼,“别说傻话了!”
电话铃响了,她伸手拿起电话听了一下,“哦,是老罗呀,有什么事吗?”
罗汉山显然对自己要说的话没有什么把握,他说话的声音有些不自然,“啊,是这样,我刚刚听到一点消息,我听说海爷的船出了一点事,是吗?”
“是,货全丢了。”
“天,”他在电话那边呻吟一声,“实在是太糟了。”
“确实太糟糕了。”她平静地说。
“希姑,”罗汉山犹犹豫豫地说,“也许你能够理解,我的处境挺尴尬的。我打这个电话总有点讨债之嫌,其实我一点这个意思也没有,我只是想问一下情况。”
“我知道。”她淡淡地说。
“我说,那个还款期……也许,也许短了一点。我想,长一点也没什么。你的信誉一向是最好的……”
“不,不必了。”
“可是,我不明白,那是一笔很大的数目。”
“老罗,我可以按时付清。”
“那,那就太好了。另外,我也不想瞒你,我手头上总是有几百万港币的,所以……”
“我知道你的账上有多少钱。”
“老天,”那边又是一声长叹,“什么也瞒不过你。所以我想后加的那笔款的利息,也许高了一点,我愿意把它拉齐。”
“不必了,这是生意。不必改了。”
罗汉山越发显得不安起来,“希姑,我完全是好心,请你理解我的意思。”
“我理解,我很感激。但是,还是让一切照旧吧。我们会按时清偿的,请你放心好了。”
“不,不,我完全放心。”
“那就好。顺便说一句,冯振德出了一点意外,他已经死了,我想你可能也知道了。”
“是,知道了。”他低沉地说。
“所以,他以后不会再找你的麻烦了。”
“希姑,”罗汉山几乎是在乞求了。希姑能在电话里感觉到他的紧张和不安,也许额头上正在出汗。“我说希姑,我是有点唯利是图。不过我们相处的一直不错,我这个小买卖,今后还是要靠你多照顾的。我们以后肯定还会有很多生意要做的,您说是不是?”
“我想是这样。好了老罗,请不必担心,我会注意的。那么,咱们改天再聊好吗?”
“好的,好的。再见。”
希姑放下电话回头对余叶玲说:“罗汉山到底回过味来了。”
余叶玲挖苦说:“没人能逃出你的手掌心。我也应该早知道这一点才好。”
希姑凝神盯了她一眼,“你确实应该收敛一点了。”余叶玲急忙把脸转到一边去。希姑在她身边坐下来,从口袋里拿出那张复印件,烧残的短信就象一幅藏宝的地图。“这个给你。”
余叶玲接过残信,“这是什么?”
“那个打死冯振德的警察留下的短信,这上面的地址,就是冯振德藏黄金的地方。”
“可是这上面烧得什么也看不清了。”
“对,这正是我要交给你办的事。我要你找出这个藏黄金的地方来。别忘了,是你把那个美国人带来的,那么就由你来完成这个任务吧。行吗?”
余叶玲对着地图看了一会儿,“你真的相信有一万多两黄金吗?”
“我信。”
她抬头对着希姑看了一会儿,“好吧,我去找,我会想办法把这些黄金找出来的。”说着,她从沙发上站起来。
希姑送余叶玲出门的时候,赵建从另一个房间里闪出来,站在阴影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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