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我又想,蔡光的弹夹在河里,而蔡光交枪时又不是他本人亲自交的,据他说是他手下的几个小崽子里的一个替他交的,他记不清是谁了,为慎重起见我再次找到天滦矿公安处王大明,查证蔡的枪发给他时,枪里是否有弹夹,假如枪里没有弹夹那就另说了,而假如枪里有弹夹,这个弹夹是谁的,谁就逃不掉把蔡光的弹夹扔到河里的嫌疑。果然王大明说是有一个……我取了那个弹夹,经检验现结果已出来,弹夹的号码是1657,我进行过秘密查验,弹夹是陈默的,他的枪号是20001657。1984年8月同鲁卫东一批配发的……
“可是万一有重号的呢?”师永正不放心地问了一句,可是他问过就后悔了,因为他知道叶千山办事情一向是你想了一步,他已想了二步、三步……
“我在计算机上检查过,古城仅此一支。”叶千山的话证实了师永正对他的估计。
师永正从知道和林天歌的弹夹捆在一起的有鲁卫东的弹夹时,心里就有一种令他惶惶不安的预感,当听说另一只弹夹是蔡光的。他就已无法回避一个事实:那就是“1145”案子是刑侦处他身边的某个人干的!
他想来想去,惟独没想到陈默。
陈默在他同批的侦查员里边算是非常优秀的侦查员,他是这一批人里立功最早的。他记得那一年陈默和王长安去内蒙追捕一名杀人外逃犯,陈默怕犯人出现意外,就把犯人的手和自己的手铐在一起,而带犯人上火车的时候,犯人趁自己在高处,猛力一转身,扑身就和陈默滚翻下去,陈默头部重重地磕在石台上……陈默在头部受伤的情况下,忍痛将罪犯押回古城……
还有一次,陈默跟着他去远山县破一个杀人案,找被害女人的邻居报案人询问情况的时候,陈默细心地发现了那个报案人耳朵眼里有星点的血迹……陈默说你身上的血迹是抱被害人往医院送时擦蹭上的。可是你耳朵眼里的血点也是擦蹭上去的吗?…… 那人一听就瘫软在地上……
危机四伏第十章(8)
师永正以为陈默在刑侦这个行当是那种不可多得的智勇双全的材料,这样一个智勇双全的警察,他怎么可能是一个连作了一系列大案的凶犯呢?
那些或许仅仅是一些欺骗的表象?而即使一切都是真实的,也不能用看似“英雄”“优秀”的那一面来消弭掉一个人深藏在骨子里的魔鬼的另一面。
有一种恶人,他的一半血液是红的,而另一半血液是黑的,当黑色夺取了红色之后,即循环在这个人生命里的血液的颜色将比黑色更令人恐怖!
在他的刑侦生涯里,作为刑警,一向把人分为“黑色”、“灰色”、“粉红色”。每一个人其实都生活在颜色当中,没有颜色,世界会变得很单调,而且很难生活下去。
颜色实际上是我们眼睛对各种不同光线的感觉,光线是由一些微小的,看不见的波组成的,每一种波都有特定的波长。每一种有颜色的光线都是由一些微小的看不见的波组成的。
白色的光,如阳光,实际上是彩虹上所有颜色光线的结合。
人性最初拥有的颜色是什么色?最终选择的颜色又是什么色?颜色是不定的,渐变的,极端的,也是调和的,比如社会给我们规范了红色,我们努力向红色渐进,而其实我们不可能真正达到恒定的红色,假如人性最初拥有的颜色是阳光照耀下的白色,而白色和红色合成的颜色是粉色。粉色已经是令我们很满意的颜色了,人们喜欢站在粉色里成为一个粉色人,而人们忽视了一个问题:就是粉色在不同的光合作用下会异变成许多我们想不到的颜色,可见颜色是最具欺骗性的。
不过叶千山始终怀疑案子是粉色人干的。
当叶千山要求借那个走私车事件为由,淡出刑侦处以麻痹所有人,继而进入秘密的侦查调查,以便不引人注意时,师永正不无担心地说“千山,你要想仔细,假如案子破不了,你可得一辈子背着犯错误的黑锅,组织就是出面给你洗清,也挽不回生命所付出的代价啊!”
叶千山面色刚毅沉静地说:“如果是那样的话,那我也认了,但是假如苍天有眼,应该不辜负我所做出的牺牲!”
叶千山不就是从一个粉红色里退出去,退到外人看来根本看不懂的那么奇特的一种颜色里,去寻找在“粉红色”保护下的那个具有可怖颜色的人吗?
师永正跟叶千山对案子进行过无数次地分析和探究,什么可能都考虑过,就是没想到会是专案组的中心成员干的。那个“中心”不更拥有一层不容你置疑的保护色吗?
师永正忽然就想起了大老郭送交给他的关于娄小禾和陈默的入党审批表,他看到党小组和支部会已通过,在没查清陈默的嫌疑之前,他不能批准陈默入党,倘若日后查出案子果真是陈默干的,他不就是把警察中的败类吸收进党了吗?那他就是党的罪人!
“你到底怎么决定?”叶千山目光凝重地看着师永正。
“查陈默,但一定要做得更隐秘,更小心,更谨慎!”师永正这决心下的艰难,坚决。
“下面要做的工作非常多,我一个人恐怕忙不过来,我想吸纳两个可靠的弟兄……”叶千山好像很成熟地思考了下一步的工作,他以征询的语气对师永正说。
“你看找谁合适?”师永正完全信赖叶千山。
“我就要两个人,夏小琦和黄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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危机四伏第十一章(1)
1
叶千山刚走到夏小琦门口,夏小琦就把门打开了,叶千山说:“你也不问清是谁就把门开开,也不怕我是坏人进来抢你的枪?”
“跟你这么多年,你咋回事儿我还不知道!?”夏小琦说的是双关语。
当年查叶千山的经济问题时,谁也没当回事,大家伙都清楚办公司是为了解决办案经费不足问题,他们刑侦处的弟兄们都清楚地记得有一年跟着叶千山一块在东北破系列盗窃的案子,好几次,都是因为经费跟不上,案子弄半截没钱了,所以回古城现筹钱,筹完钱再上东北,那时候处长是谷武夫,农民出身,把钱把的那叫紧,一分钱恨不得掰八瓣儿花,回来说还得支钱就大为不悦地说:“钱花了不少,案子末了再破不了,你们咋交待?要是破着忒困难,就撤回来吧!”那时候,案子已到了关键的时刻,叶千山那脾气是绝不肯把事情做得半途而废。他说:“你给我钱我也得破,你不给我钱我也得破!”他就回家把家里的钱都搜罗上,又跟老丈人借了点,带着他自己的全部家产又去了东北,罪犯在东北被抓获后,他们身上连回古城的路费都凑不上……
叶千山破案子垫的钱,到了也没给报。叶千山何止是吃过这一次办案子没经费的苦头呵,所以一兴办公司,他就自告奋勇要给处里多挣下几个钱……
当时,检察院查那批走私车的事早沸沸扬传了一个多月了,那批走私车也不是叶千山进的,是一个香港商人从中搭葛上的,叶千山开始也嚷嚷跟我有啥关系呀,车也不是我进的,钱也不是我拿的,徐经理背地里私下为那批车提供合法的落脚点,我顶多是疏于管理……
那天,他们刑侦处开全体会,叶千山中途被师永正叫走了,回来的时候脸色不好,出来进去收拾东西,秦一真说:“千山你跟个耗子似的倒腾啥呀!”
“唉,我给你们腾位置,我那破处长的位子你们谁喜欢谁就坐吧!”叶千山突然变得玩世不恭的样子令大家面面相觑。
“咋回事,千山?”夏小琦关心地问。
“领导找咱谈啦,走私车的事我负领导责任,从今天起,咱是无官一身轻,万岁老百姓呵!”
“操,是因为车的事啊,那你应该告诉他们谁让你去搞三产谁负领导责任!”秦一真替叶千山愤愤不平道。
叶千山苦笑笑:“是魏成局长让我负责的,他老人家死的够悲哀的了,我总不能让死人替我负责吧!”
他同着大家伙的面把枪掏出来,擦了又擦,交给范宝来说:“这枪,算我交给组织了,以后我再也用不着了!”一看叶千山交枪,一屋子人才觉出问题的严重性,鲁卫东说:“你交枪干啥?又不是不让你当警察了?”
“那有啥准呀,我还是先交了吧,省得回头追着收我的枪,那多难堪!”
夏小琦总也忘不了叶千山临走时说的那句话:“弟兄一场也不容易,将来哥哥我有了难事或是混不下去了,求着弟兄谁,别说不认识我呵!”那话把大家伙说的鼻子发酸,眼圈红红。
叶千山从此就变成了一个社会“闲人”。
夏小琦心里挺惦记着叶千山,他起初对叶千山的事儿信以为真,是因为叶千山真格儿地把枪都交了。一个侦查员是不会轻易放弃武器的,叶千山放弃了,那么叶千山就是放弃了当警察的全部热情。可是以他对叶千山的了解,叶千山一直是对悬而未破的“1145”案子最上心的一个人,大多情况下,一个案子发了,起初大家破案子的热情都十分高涨,可是忙了一段时间,案子没有进展,许多人的热情就开始逐步降下来,那热情里不能说没有急功近利的色彩。一年二年过去了,大家对那个案子多少还抱有点希望,三年四年又过去了,人们的耐性也早磨没了,虽然说八年以来“1145”专案一直设着,可是形同虚设,谁也不像先前那么上心了,上来线索就查查,没线索就赶上啥案子破啥案子,哪个侦查员手里不有俩仨案子待破的?而叶千山的与众不同就是破起案子来像庄稼汉讲话“泥腿”,叶千山怎么肯轻易从那个案子里拔出“腿”来呢?何况组织上即没说撤换也没说除名,夏小琦据此就对叶千山有了别一种猜测和感动,夏小琦其实是最早醒悟叶千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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危机四伏第十一章(2)
“你知道我咋回事呀?你要那么神,你就先猜猜我找你干啥?”叶千山跟夏小琦摊牌之前也想试探一下夏小琦到底对他知多少。
“嘿嘿,让我入伙儿呗,跟你一块搞那案子!”夏小琦小眼眯缝着特自信地盯着叶千山看。
“谁跟你说我搞案子呢?我没说过吗,我是无官一身轻,万岁老百姓!”叶千山故意避开夏小琦的目光,四处打量着,显出漫不经心的样子。
夏小琦抿嘴一笑接着说:“‘无官一身轻’倒是真,可是万岁你可不敢当,我一直提醒你,你一个人单枪匹马,那枪是万万不该交的!”
“哦,所以你有事没事老到我那儿瞎转游是怕我死于非命?”叶千山恍然明白夏小琦一直以来的举动。
“那当然了,因为你是赤手空拳,而对手手里有两把枪呢!” “你呀,给他少算了一把,是三把!”叶千山表情庄严起来:“小琦,我也不跟你绕弯子了,实话实说吧,从河泥里又挖出了三个弹夹,一个是林天歌的,一个是鲁卫东的,还有一个是蔡光的!”
“噢,怨不得那天你问弹夹的事,这就是说案子肯定是咱老刑侦处的人干的呗!”夏小琦一边自语一边陷进了对那三个弹夹的思索。只听叶千山又说:“小琦,你说,你们哥几个里头,谁最符合?”
夏小琦像过电影一样把他们从防暴队到老刑侦处的人都过了一遍镜头,“我们这哥几个里头,既要跟卫东在防暴队一块呆过,又得和蔡光在三科呆过,跟卫东在一块呆过的有17个人,而跟蔡光在一起呆过的只有三个人:一真、卫东、陈默。你要说符合的除了陈默,第二个人没有!”夏小琦说完忽然意识到叶千山是不是怀疑他呢,他就赶紧说:“千山,你要是对我不放心呢,我就把我的另一个弹夹也给你拿出来,就在单位抽屉里锁着呢!” 叶千山说:“我要是不相信你,我就不找你了,你既然啥都清楚,我也就不多说了,范围本来应该是越小越好,我本不想把你牵进来,实在有些力不从心,想干这个案子呗?如果干,事关生死,干与不干你自己拿主意,你自愿,我不强求你,你想好了,去我们家给我回个话!”
叶千山说完就想往外走,夏小琦一伸手拦住了他:“千山我是你最合适的人选,我和陈默是同学,他想不到你会让我查他,等他反过味来时,可能案子已查的差不多了!”他拍拍腰间的枪接着说:“况且,我好歹比你还多一个家伙儿做抵挡,你都不怕我还有啥,反正也是你先死,我充其量也就是给你当个垫背的,收下我,日后就是到地下也就个伴儿!”
“小琦,好兄弟!”叶千山回身看着夏小琦,他的眼睛里涌满了潮潮的感动。
黄沙已经住进了医院。
医生告诉叶千山黄沙已是肝癌晚期,黄沙其实早就知道自己的病况,他知道自己活的时日已不多了,虽住进医院,也三天两头到班上转转。叶千山之所以要选择黄沙是因为大家都知道黄沙身体不好,班上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将来查起案子来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注意。但是当叶千山找到医院听到医生讲的情况,他有些不忍心了。
他想既来了,就当看看老朋友,什么也别说了。
黄沙躺在病床上,床头吊着输液瓶子,液体已经快输完了。叶千山在玻璃窗上看了黄沙好一会,叶千山有好长时间没有见过黄沙了,他没想到疾病的痛楚这样快就改变了一个人的人形,黄沙的头发也已稀稀落落了,但闭目躺着的黄沙脸上并没有任何绝望的神色,护士从他身后推门进去,拔了针,取了瓶子就走了,叶千山进去坐在黄沙的床头,他看着坐起来的黄沙心里就很难过,黄沙说:“千山我现在老想过去咱们一块办案子的那些情形,那时一个案子办下来又累又困,真想生场病到医院躲一躲,或是找医生开个病假,装模几天,那是身体很好的时候,现在,真要让我在医院一直住到死,你知道我又在想啥?”
“想啥?”叶千山听到黄沙那么轻松的在谈那个“死”字,心里越发难受。
“我想呀,不如去破个最累的案子,然后累死!”黄沙说这话的时候眼神里充满了童稚的神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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