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那個女人躺在地上顫抖。
深夜的時間裏面封椋У南镒铀闹芎翢o人聲,從外頭照射進來的路燈帶著蒼白的光線,幾隻飛蟲在她身邊震動著翅膀,然後停在她大睜的眼珠上。
她張大嘴巴,但是叫不出任何聲音,所有的聲音都被強迫塞回她的喉嚨裏面,換成苦澀的味道嗆入氣管。
黑色的漩渦慢慢的侵蝕腦中能思考的空間,一點一點的像是無數的黑色手掌將她往下拖。
她的全身無力,即將融化在地面。
巷子中狹窄的牆面上被撞擊出一個小小的凹角,血跡濺在其上,又順著磚塊落下,再過不久的時間就會有螞蟻從黑色的另外一端循味而來。
被扯破的手提袋掉落在她的身邊,粉底翻開朝上,如果是平常時間,哪個女人捨得如此糟蹋這專櫃貨、昂貴千元的小小物品。
那裏有個人站著,然後看著她逐漸失去氣息。
第一章
有人說,他們的時間就像外表一樣,停止在很久之前。
進入警校後,如同模型被刻下了最後一筆、噴上了保護漆,從此一切都在空氣中定型。
除了隨著時間變長的頭髮被剪了又剪,身上的階位稍微改變,他們就像最初似地,還停留在剛進警校時的那種感覺。
之前,當他的侄子還是個小不拉嚨臇|西時,另一個和他長得一模一樣的人在車禍中失去了自己的家庭,
原本單身的他,與另外兩個失去家人的人開始住在一起。
被照顧,然後還是像以前一樣繼續工作著,偶爾看某些人不順眼時送出拳頭。
是的,就像他們都熟悉的平常日子。
在紫眼的孩子進來之前,曾有另一件事打破了這個平常,像是一段小插曲一樣持續下來。
“信?”
一大清早,如同往常般正在替全家人準備早餐的虞佟,看著走出去的養子又走回來,手上多了報紙與一些信件。
清晨七點多,樓上的幾個人都還未出房間。
因為家裏的人今天難得不必上課、上班,所以這一天下午才上工的虞侈可以比較晚準備餐點。他接過聿手上的信件,不是標準信封,是拢Q卡片那一種,上面有笑臉的圖案,洠в屑募耸鹈矝'有地址,上面只寫了“虞夏 收”三個大字。
“啊啊,我知道是誰寄的,你等會兒拿給夏吧!”拍拍男孩的頭,虞佟露出溫和的微笑。
“?”看著手上的信封,聿點點頭。
“之後可能還會再收到,大概是幾年前吧,當時我和夏還在同一個單位工作時,曾經手一件案子,大致上是地下高利貸押走很多償還不出債務的家庭的孩子,可能是打算買賣人口去工作抵債,例如做雛妓,有的似乎是要賣器官,或是幫人家做小工。”頓了頓,虞佟推了一下眼鏡,回憶起過去:“收到線人舉報後,我們在山區破獲那個集團,其中幾個孩子受傷、生病了,很嚴重,而那山區因為太過偏僻,救護車和警車進不去,只得徒步。所以夏拚了命,來回背了好幾個嚴重到無法等待救援的孩子到外面上救護車,後來不知道是哪個得救的孩子吧,就經常這樣寫信給夏,我們都習慣了。”
原來如此。聿點點頭,算是明白信件的由來。
差不多準備好早餐時,樓梯上傳來聲響,被簦х姵承训挠菀虼蛑罚瘟诉M來,原本就有點鬈的褐發亂糟糟的,配上那發色,看起來活像個鳥巢。
接著是另一個和虞佟有著相同面孔的人。聿在後面推著他,執行著虞家家長吃飽再睡的最高指令。
“二爸,又有你的信喔!”
咬著半片吐司,看見桌上信件之後,虞因拿起來,在手上摚Я藘上拢骸澳愕姆劢z又來信問候了。”
清晨五點才從工作地點直接回家,虞夏一邊打著哈欠,一邊走過來接過信件,三兩下便拆開,“又來了。”
翻著信件,他繞到廚房冰箱前,拿出一罐玻璃瓶的家庭號鮮奶,上面印著某牧場的標記,是虞佟很喜歡訂的一家。
愉快地蹦過去搭著自家二爸的肩膀,虞因在信上看見了一如往常的問候語,是女孩子端端正正的筆跡,上面也寫著最近她在學校的成績有進步,只是和同學相處得不是很好,不過,她會勇敢學習虞警官之類云云的內容。
對一如往常的信件內容興致缺缺,虞因搭著看起來似乎還洠训挠菹模H像高中生的年輕面孔,正專注讀著信。
有時他真的很想捏一捏這張可惡的娃娃臉。
太年輕了,再過兩年看起來一定就像他弟,太讓人不平衡了。
“二爸,高猓呐D毯群脦啄炅耍欠窀杏X長高了些?”
拿過有點重量的玻璃瓶,他皮皮地揶揄著比自己還略矮了一、兩公分的人。
“去死!”
洠в幸驗閷P目葱哦┞犎魏我粋字,虞夏一個肘拐過去,打得自家小孩痛彎下腰,接著轉身掃腿,快、狠、准,完全洠в腥魏为q豫,然後在玻璃瓶差點墜地前完美地一手接住,動作俐落漂亮得讓旁邊的人都想喝采。
“砰”的一聲,巨大的聲音回蕩在餐桌旁,接著是某個嘴賤傢伙的哀嚎。
決定把一切都當作幻覺的小聿,相當鎮定地扶著差點破撞到溢出來的湯碗,視而不見地繼續進行吃早餐的動作。
“夏、阿因,我不是說過不要在吃飯時間動手嗎?”制止了自家弟弟跳到自己兒子身上一陣亂打,端著水果走出來的虞佟,成功地讓兩個人都停下動作,“別又來了,之前才撞壞餐桌!”
冷哼了一下,虞夏用空出來的手甩了某傢伙的後腦一巴掌,才過去幫忙端水果。
放下手上的筷子,聿按了幾下他的樱厥绞謾C鍵盤,把螢幕轉向坐在旁邊揉著頭的虞因。
歪過腦袋讀了上面的小小文字後,虞因笑了一下,“對啦,我想應該很容易查出是誰特地來放信的,可是二爸說要尊重對方的耄剑虼藳'有去查,畢竟女孩子的臉皮比較薄,如果想讓我們知道她是誰,自然就會出現。”看著對方詢問為什麼不試著去找出寄信人身分的短訊,他這樣解釋著。
早在幾年前頻頻收到信的時候,大爸有陣子還擔心會不會是尋仇的人,因而想要眨槭钦l送信過來。這並不難,只要眨錾鐓^攝影機就行了。
不過,虞夏說對方洠в袗阂猓跃蜁簳r擱下這件事,又過了幾年都相安無事,也就習慣了。
“不過,這樣算算好像也過了不少年。”
在空位上坐下後,虞佟有點感慨地說:“如果當時她還是個小女孩,現在也該是高中生了。”
他算一算時間,當初破獲山區據點時,那些孩子都洠讱q,大致上推算一下,也是這年紀了,年齡大一些的,應該就跟自家兒子同年。
那時虞夏看見那麼多孩子忍受著傷痛,還火大到狠狠揍了落網的那些罪犯--不過,之後當然被罰寫報告書。
老實說,真是打得好。
“唉,再兩、三年應該就是賢妻良母了。”
跟著感慨了一下,
虞因轉過頭,看著某人愛慕的對象說:“是說二爸,你也三十好幾了,有洠в写蛩阏覀人嫁了……不是,我的意思是讓人嫁了?”
露出了微笑,一反往常馬上發飄,虞夏按著指關節,發出某種恐嚇性喀啦的聲響,背後出現某種扭曲成了漩渦型的黑色氣體。
“對不起,我錯了。”
他不該在今天魔王心情似乎很好時向他挑釁。
端起盤子,決定誰都不管的虞佟,招呼著紫眼的孩子往大廳走去,無視于背後傳來被毆以及毆人的聲響。
“你們慢慢玩吧!”
餐桌壞掉就叫兩個人一起賠算了。
*********************
他已經年過三十了。
看著家人各自出門去忙自己的事後,難得放假,可以在家裏多睡幾小時的虞夏打了個哈欠,懶洋洋地倒在客廳的沙發上,軟綿綿的感覺一下子讓多日的疲憊再度湧了上來,使他的眼皮開始沉重起來。
旁邊動了一下,有人輕輕地在沙發旁的裝飾地毯上坐下。
眯起眼睛,他看見自家老大認領的小孩拿著書本跟背包坐在旁邊,手上掛著虞因先前送給他的手機。
“你打算出門?”翻過身趴著,虞夏拿起桌上的遙控器開了電視,轉到新聞台,有一下洠б幌碌孛橹娨暽嫌衷诓髿⑷朔呕鸬纳鐣侣劇
點了頭,聿整理著側背包裏的物品,最後把圖書館的借書證放進去,才拉上拉鏈。
“跟誰去念書?”喔哈,好快啊!昨晚抓到的殺人犯親屬已經出現在電視上了,有時他真不得不佩服媒體的功力,還搶拍了家屬一把鼻涕一把淚說“殺人犯是冤枉的,請員警要詳查”之類的話。
要是他們能親眼看到那傢伙襲警的狠勁,不知道警眷家屬要不要也來哭一下?
基層員警薪水不高,裝備很少,被人家拿刀捅進了醫院還得對外宣佈正在眨閱T警是否防禦過當,天知道那個殺人的傢伙才被翻身摔到額頭而已。
對了,晚點得撥個電話去醫院,看看被刺傷的巡邏警員清醒了嗎……
盯著他看了半晌,聿拿起手機按了幾下,然後把螢幕轉向他,“自己去。”
“你之前為什麼說謊,阿司根本洠Э张隳銣亓暪φn啊!”和自家老大不同,虞夏完全不拐彎抹角,直接開口就問。
“你們很放心讓我獨自長時間待在外面嗎?”晃了晃手機上的字,聿聳聳肩。
“但是我不覺得你會獨自長時間待在外面,之前你都躲在房裏看書,還有誰陪你?”
自從帶回這個孩子之後,虞夏和自家兄長在平常事務之餘,還拚命過濾少荻家的親友往來狀況,但是什麼也洠в邪l現。
紫眼的孩子洠в谢卮鹚熥詮膫缺嘲Y拿出一副眼鏡戴上,虞夏認出那本來是虞因的枺鳌
那個愛到處玩的死小子就這些亂七八糟的枺鞫啵贿^遮住了顯目的紫眼也好,以免又有多的麻煩。
就在聿整理好枺鲿r,新聞換上了臨時插播晝面,
同時,虞夏丟在旁邊桌面上的手機也響了起來。他馬上接起手機,答道:“我正在放假,啥事?”
轉過頭,聿看見躺在沙發的人皺著眉爬起來,還說了幾句“馬上過去”之類的話。
掛掉電話時,虞夏轉過頭,正好看見某人在玄關穿鞋子:“小聿,我跟你一起出去,順便載你。”
無言地點點頭,聿站起身,踏了踏布鞋,就先走到外面,想了一下,便自動取走摩托車的鑰匙,到外面停車處去等。
虞家和其他住在這裏的住戶一樣,外頭有個圍牆與大鐵門,進來之後便是前院,部分住家會改成花園之類的院子,一部分則是像他們一樣,直接鋪了水泥作停車處。
最早是虞佟有部車,後來虞夏嫌去遠處要用公務車太麻煩,也弄了台二手的回來。之後虞夏又嫌開車不夠機動,就買了新的摩托車。
等到虞因開始打工之後,他也買了一台摩托車,於是這些車子便將整個前院擠得滿滿,像是小展示區。
他還站不到兩分鐘,快速換好衣服、踏著球鞋下樓的虞夏看了他一眼,說:“你怎麼知道我要騎摩托車?”接過對方手上的鑰匙,他順手將安全帽拋過去。
接住了黑色的安全帽,小聿聳聳肩。
***************
上午十一點多,平常不起眼的小巷子被拉起層層的封鎖線。
就如同往常,附近的住戶一大清早起了床,婆婆媽媽們提著菜籃,到小公園旁的市場買菜或者是買早點,一路上帶著豆潱c油條的香氣回家。
與平常不同的是,隨著時間開始流逝,人潮增加之後,轉入小巷子的人發出尖叫聲,附近的居民包圍起外巷,所有的人都看見了巷子中躺著一個永遠不會醒來的陌生人。
封鎖線外聚集了無數的人,好事的、疑惑的、路過的,還有專程來等新聞的,形成了四周吵簦У穆曇簟
“老大,你今天怎麼這麼慢?找還以為從你家到這邊只要十分鐘耶!”撥過電話大約等了半個多小時,現場攝影已接近告一段落的玖深,才看見有台摩托車用殺氣騰騰的速度把想闖進來的記者給逼退,然後大刺刺地停在封鎖線外。上頭的人跳下車之後,與外面維護現場的警員打了聲招呼,丟開安全帽,接過帽子和手套、口罩才進來。
“繞路先把小聿丟到台中圖書館。”稍微看了一下四周,是條很常見的小巷子,人口多一點的區域幾乎都會有,陰陰暗暗的巷尾還堆著雜物。“這裏怎樣?”
將相機交給其他正在搜證的員警,玖深直起身,捶了捶發酸的腰:“是女性,在皮包裏面找到身分證,二十五歲,彰化人,剛剛聯絡了她的家人過來。現場洠в锌吹絻雌鳎贿^牆上有血跡和強力撞擊的痕跡,根據現場初步勘驗,她的頭上、腦後都有嚴重撞傷、額頭有瘀青,死因有待查證,身上有多處瘀青跟抵抗的自衛傷,手臂上也有明顯的瘀青與指痕,依大小估計,對方可能是男性、手上應該會有抓痕;剛剛採集了指甲縫裏的枺鞲浇恍┪锲匪徒换灒壳熬瓦@樣。”
“什麼名字?”
看了一眼旁邊地上已經覆上白布的身體,虞夏蹲下身掀開了白布。
一種揉合了血腥與某種奇異氣味的臭味撲鼻而來。
他皺起眉,看見屍體上爬了不少的黑色螞蟻和小蟲子,密密麻麻鑽動著,還有些從鼻孔裏面隨著乾涸的血跡竄出,像是原本就寄生在裏面吸取宿主的生命,乍看之下有點駭人。
還瞠著的眼像是不甘心般洠в嘘H上,但是已經失去了焦距與該有的反應,黑色的短髮整個在腦後散開,沾著濃稠的血漬。
蒼白的臉孔還能看出原本姣好的面貌,可能是因為抵抗而稍有淩亂的衣物,是很標準的上班女性套裝,被扔在旁邊的包包則跟衣服同色配套。
這個被害者的收入應該不錯。翻了一下包包,看見上面的品牌後,虞夏這樣想著。高
當的化妝品,臉上已經沾血的粉底,還有身上的穿著打扮,都非一般低薪上班族會選用的枺鳌
“呃,徐茹嫻。”想起稍早看到的身分證上的姓名,玖深很快回答:“問了附近鄰居,似乎有人見過她在這邊出入,所以剛剛讓幾個弟兄去查了。”
“嗯,明白。”拍掉爬上手指的螞蟻,虞夏稍微掀高了白布,看見底下的女性幾乎扭曲張開的手指,上面不知道是沾了她自己的血跡亦或是別人的,經過這段時間後也開始轉為深色。
“嗯,老大,屍體要轉送到阿司那邊的工作室去了。”
實在是很不喜歡看見佈滿蟲蟻的屍體,玖深轉過頭,正好看見要幫忙轉送的人就在附近。點了點頭,虞夏枺鼜埼魍税肷危岄_位置讓他們繼續處理後續流程,然後他的目光就被後面那堆雜物吸引,晃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