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感谢啊?〃白洁看着江希文,〃是不是送我一个孙子比较实际一点?〃
〃嘿嘿。〃江希文当作没听见,〃晚安。〃
毕竟是认床,方芬芬翻来翻去,睡不安稳。费青龙怎么办,他在哪里,回工地了吗?想着想着,睡着了。在江家的第一个梦,很奇怪,江希文吻她,给自己穿上一件漂亮的衣服,衣服上突然生出一双翅膀,然后带自己去了电影院。突然,费青龙出现了,抱着自己,很紧,有四滴热热的眼泪落在自己胳膊上。〃我们结婚吧。〃搞不清楚在梦里是谁说的这句话。
她倒是睡得安稳,费青龙却一夜未眠,反复地想着最近发生的这一连串的事,寒夜里,枕边人已不在。
就这样放弃?被自己活埋?他妈的江希文这么有钱,想要什么女人要不到,跟老子争啥,想到邓益明,感慨不已,又想到方芬芬抱着江希文那表情,心里一刺痛,想吃饭,吃不下,想睡觉,睡不着,想念你,你不在,这些让人伤神,于是睁眼到天明。
第二天就告辞了,在这个熟悉的地方,却没有熟悉的人,看了也是伤心。
方芬芬起来的时候仍然以为自己在做梦,周围有个人在等自己醒来,是个女的,伺候自己穿衣服的。
〃我自己来。〃方芬芬不好意思,揉了揉眼睛。
衣服暂时穿自己的,吃早餐的时候方芬芬非常地紧张,深怕做错了什么,一句话也不敢说,也怕别人问她什么。
江鼎盛见状,也有点不忍,昨天听江希文说了这女孩的遭遇,十分同情,看见她那可怜的样子,自己又没有女儿,心里一软,语气也分外柔软,〃你别客气,当这是自己家里好了。〃
这么一说,方芬芬的眼泪掉了下来,别人都有爸爸妈妈,可惜自己……想起费青龙,他现在在哪里,身上有钱花吗,天气这么冷……
白洁对女佣道:〃到楼上把希凡叫下来。〃
话音刚落,江希凡已经出现,睡衣仍然是那件,眼睛好像还没睁开,头发有点乱。白洁说道:〃你吃点早餐再睡吧,孩子。〃
〃不要。〃江希凡扭了扭头,走到方芬芬面前,〃昨天晚上对不起啊,我不知道你是我哥的女朋友。〃
白洁用纸巾擦了擦嘴角,〃既然起床,就别去睡了。你爸等下和你去学校,联系好了,R大国际金融MBA,你当个插班生吧。〃
〃不去。〃江希凡转过身。
江鼎盛道:〃如果还可以在学校教美术呢?你考虑一下,换衣服,吃完早餐我们就出发吧。〃
江希文说,〃那你们买衣服我就不去了,我帮爸当司机。〃
白洁哼哼了两声,〃要你们两个儿子有什么用,都不理我。〃
江希凡凑过来,吻了吻白洁的脸,〃购物愉快。〃
这下她就没有牢骚了。
司机老胡派给白洁,因为他可以帮忙提东西。两个女人做头发,他就在车里打瞌睡,但窗户开了点缝隙,否则会闷死。
方芬芬的头发被造型师打理着,师傅是韩国人,笑起来有点像Rain,身边带着个翻译,哇啦哇啦地说着。店里也有美容师,白洁做脸的时候,方芬芬被一个化妆师在脸上涂抹着各种颜色,衣服在商场里就换了,方芬芬不知道多少钱,标签在买单的时候就被取下来,自己站在试衣间脱下衣服的时候,有种莫名的耻辱感,难以解释。我们期待什么,等期待的东西来临,速度奇快,辉煌如烟花一闪,剩下的是彻骨的冷清。 再上车时,司机老胡忍不住多看了方芬芬两眼,女人,还是要穿漂亮衣服,还是要化点妆,还是要擦点香水,还是要把头发弄得有型,最好,还有一门手艺更好,无论是绣花,写小说,当裁缝,还是做饭、做菜、煮咖啡,或是修鞋,做包子,帮男人打飞机,怎样都不会饿死。
天气很冷,车里很暖和,方芬芬看路边乞讨的四肢都成了肉球的残疾小孩,打开车门,
给了一块钱。刚上车,一个凶巴巴的男人走过来,拿走碗里的一块钱,然后继续蹲在附近。那残疾人是他租来的。
善良人的愿望总是被现实嘲弄,除非视而不见。
费青龙双手无聊地插在口袋里,漫无目的地在街头闲逛,他的口袋,只有三十三块。他的脸上,还是那种有些幼稚的绝望。
找到老乡家里,租的房子,八个人一间,没有床,打地铺。
〃我要杀了他。〃费青龙抬头看天,阴霾四处扩散,最近正是适合杀人的天气。
这个上午,R大MBA班多了一个学生,和那些有赚钱天分的人在一起;R大美术系即将多一位老师,和那些有艺术天分的人在一起。
李云儿在和一帮同学郊游,今天班长过生日,又没课,于是约到湖边烧烤,顺便写生,当然主要还是烧烤。貌似普通的一天,其实,每一天都不普通。平淡的日子就如一幅旧画,有人喜欢就珍藏,有人不喜欢就空空。
抓狂 第九章
三个男人一回家,看见方芬芬都忍不住多看了两眼,爱漂亮是女人的天性,爱看漂亮女人是男人的天性,无论年龄、阶级和健康状况。
方芬芬有点怯,头耷拉着,白洁拉着她的手对江希文说:〃看,我的眼光不错吧。〃
江希文坐到旁边,深呼吸了一下,感觉一阵芬芳。
方芬芬抬起头,这个动作很慢很慢,睫毛膏涂抹得很均匀,绝不是美宝莲那种掉色货,眨一眨眼睛,〃是阿姨今天带我买的,我们吃过中饭了,你呢?〃
〃吃过了。我们上楼吧。〃江希文对方芬芬招着手,〃给你买了小礼物。〃
江希凡一边上楼一边扁嘴学着江希文的腔调,嗲嗲地说:〃走吧,咱们上楼吧。〃
于是,客厅里又只剩下白洁和江鼎盛,一个看杂志,一个看报纸。下午茶时间开始,屋外寒风萧瑟,屋内温暖如春,茶是血红色的番茄茶,有个俄罗斯朋友喜欢这种古怪口味,于是推荐给江鼎盛,拿了一箱子送来,糕点是自家烘的曲奇饼,还有一小碟南瓜子,这是白洁童年喜欢的食物。
〃你真漂亮。〃江希文关上门,进的是方芬芬的房间,暂时还是分开住比较方便。
〃谢谢你。〃方芬芬仍然低着头。
也许是因为天气太阴沉,忽然就有了拥抱的冲动,抱着,然后如琼瑶小说里的男主角一样,江希文吻着她的额头,他的怀抱很温暖,而出生在江家这样的家庭的男人,总给人一种衣食无忧的安全感,而他很温和的笑容和味道让人陌生。直到那个吻来临,方芬芬才躲闪不及,这样的味道,有点不习惯,于是推开,〃我想,我需要时间来适应你。〃
〃也好。〃江希文尴尬地收回胳膊,关门。〃你休息一会,我就在隔壁,有什么事叫我,晚上我们出去吃饭。〃
方芬芬睡着的时候,李云儿的烧烤写生接近尾声,湖边有点冷,李云儿的头被羽毛球狠狠地砸了一下,羽毛球蹦到旁边的垃圾桶中间去了。
〃帮我们捡一下啊。〃寿星是顾鸿,今年二十六岁,是班长,男,不是同性恋。
〃你……〃想到今天是人家生日,李云儿使劲地把〃你他妈的〃四个字往肚子里咽,一边朝垃圾桶走去,一边自言自语,〃我不生气,我不生气,今天人家过生日……〃
垃圾桶形状很像个蛤蟆,张大嘴巴,天鹅看上蛤蟆那可能是因为他有钱。这只假蛤蟆的内容还真是丰富,一次性饭盒和雨衣,纸巾,腐烂的树叶,还有老鼠和小鸟的尸体。
羽毛球在角落,李云儿捏着鼻子去掏,湿漉漉的垃圾桶,一阵恶心泛来,突然觉得手触摸到一个四方的盒子,莫非是钱包?
心头暗喜,掏出来,果然是个钱包,耶,发财了。李云儿心里说。
兴奋地打开,一分钱都没有,再往钱包里的缝隙一掏,掏出一张黄色的纸来。慢慢打开,似乎像一道符,画着褪色的血字。
顺手拿了羽毛球丢回顾鸿那边,一边收起那道符,有点忐忑不安,却也只能回学校上网查询一下再说了。
去哪里查?最热闹的地方应该算是〃天涯BBS〃,去〃莲蓬鬼话〃问吧。李云儿回宿舍打开电脑,发了个帖子,〃捡到符应该怎么办?〃
大部分回复是收起来,会有好运。
好吧,收起来吧,李云儿想着,放到自己钱包里,顾鸿同学在敲门,〃李云儿,晚上苹果餐厅吃蛋糕别忘记了。〃
〃来了,来了。〃李云儿不耐烦地穿袜子,突然发现袜子前头破了一个洞,觉得很好笑,袜子破了,换了一个方向,仍然可以穿。
千万别乱丢属于自己的东西,哪怕是袜子。它们经常在早晨起来的时候天各一方。
江希凡做了个奇怪的梦,很久没有做梦,却梦见一个女孩子在窗外赤脚爬着,很着急,呼吸都是〃呼哧呼哧〃的,当时自己想去帮忙,却动弹不得。看不清楚女孩的脸,风一吹,头发慢慢散开,脸上全是血。
上课前,李云儿看见后排的顾鸿叼着烟拿着画笔看着自己坏笑,走过去抢过烟,使劲吸了一口,然后还给他道:〃给你一个与我间接接吻的机会,美死你。〃
〃去去去。〃昨天过完生日的顾鸿显得有点疲惫。
江希凡在出发前特意戴了一副眼镜,上午当老师,下午就要当学生,其实多学点东西是好的,学的东西是自己的,别人拿不走。江鼎盛经常这样〃碎碎念〃,男人有时候说话也会很烦。
推开教室的门,女生吃零食,男生抽烟。江希凡是习惯带自己的画笔、颜料和纸张的,但今天天蓝背心和白色围巾的搭配,看起来有点像女生,尤其是那头长发,首先吸引的是男人的目光。顾鸿旁边的男生赶紧迎上来,〃嘿,你好,你是新来的吧?〃
早说要来个新生。
江希凡点点头,自己本来就是新来的,没有错。
〃那坐我旁边,我的颜料可是进口的。〃那男生殷勤地搬凳子。
这时,江希凡把头发往后一抹,说了句〃不好意思,请问这是不是美术系三班?〃
搬着凳子的男生抬头一看,凳子放在地上,不冷不热地说:〃对啊,自己找位置坐啦。〃
〃哦。〃江希凡耸耸肩膀。
这才吸引了女孩的眼光,还有李云儿,赶紧凑过来,〃帅哥,和我坐一排吧,我有吃的,一看就知道你没吃早餐。〃
江希凡厌恶地看了看李云儿,说话声音粗大,头发夸张的染成桃红色,眼睛倒是明亮,嘴唇很薄。
〃可以上课了。〃江希凡看看表,〃我是江希凡,没什么好教大家的,先画我吧,下次给大家点评。〃 这句话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直到下课铃响的那一刻,李云儿画得很认真,唯一的遗憾是画到最后,一滴口水不失时机地垂直落下,滴在江希凡的肖像的眼睛上,乍一看,真像眼角的一滴眼泪。
费青龙不用上学,只是上街闲逛。年前,大家都想过好年,小偷和警察都是一样的愿望。因为我们都是中国人,中国人都知道〃严打〃是什么意思,于是费青龙总是不好下手,缩着脖子在街头游荡,摆长寿果摊的老头已经不见了。
〃先生,要爽一下吗?一百五十块哦……〃费青龙被路边流莺一眼相中,身材棒,也不太有钱。路边的这种,知道开奔驰宝马,哪怕是富康QQ的都不可能看上自己,他们可能去夜总会。而费青龙这样的财力,倘若去天上人间这样的高档场所,恐怕要被那些开着车坐台的小姐们拿硬币砸死。
费青龙舔舔嘴唇,是啊,好久没有爽一下了,反正现在也单身,反正我也不爱她,反正我也不用负责任,反正一百五十块我也有,反正多余的费用我也不出,反正老子……反正正想之间,人已经进入一条小巷的一间房。简陋,两张床,用帘子隔开。脱了衣服的那个妓女看起来很白,因为天空太阴沉,她发着抖,〃你……快点……〃
〃急个屁啊。〃费青龙想一百五十块也是不容易赚的,为什么要那么快。
当他进入那个妓女的体内时,那女人尖叫〃赚死了〃。
这是什么世道。
一百五十块,费青龙大概插了两千多下,用时五十多分钟,平均每插一下不到一毛钱,比市话还便宜,所以完事后费青龙把套套往厕所里一扔,心满意足地走出巷口。
但满足的笑容持续不到多久,他看见一个人,在巷口。女人,看打扮也是妓女,这条巷子除了穷鬼就是妓女,那个女人费青龙认识,就是勾引自己的那个富婆,怎么会住在这里?破产了?费青龙决定跟踪她。
她和一个胖男人上了楼,不到五分钟,胖男人下来了。费青龙敲门,里面熟悉的声音传来,〃等一下,老娘要洗个澡。〃
费青龙一脚踹开门,恋风尘一看见他,脸发白了,似乎有点无地自容。
〃说吧。〃费青龙一屁股坐在床上,左手和右手抱拳,关节嘎吱嘎吱响。
恋风尘抬起头,眼前这个男人的眼神分明能杀死人,〃不关我事,是一个男人要我这么做的,答应给我免费住一个月的房子,还有五千块钱。〃
〃我们说的话,我老婆怎么会知道?〃费青龙说到〃老婆〃两个字眼的时候,心里痛了一下。
〃我不知道,没准安了摄像头吧,你去找他算账,和我没什么关系。〃恋风尘的话音刚落,只觉得眼前一片黑,左边耳朵一阵炸响,等回过神来,费青龙的手掌已经清晰地印在左脸上,因为用了很大的力,她的腮帮显得有点鼓,眼泪不知不觉流了下来。
〃你这贱货,我被你害死了。〃费青龙一边说一边抡起胳膊对准恋风尘的下巴就是一拳,有几颗带血的牙齿跌落在地上。
恋风尘张开嘴哇哇地哭着,总算知道血盆大口是什么意思了。
她下意识地想往门外逃,门被关紧,费青龙揪着她的头发往四方的床角狠狠撞去,肉体和木头撞击的声音有点闷,但比莋爱的时候菗揷的声音有趣得多,有时候是额头撞着,于是额头出血,有时候是鼻子撞着,于是鼻子出血。
不到一分钟,费青龙的手里已经抓了一大把头发。倒在地上的恋风尘已经没有哭喊的力气,那双眼睛怯怯地看着费青龙,小声喊着:〃救命,救命。〃
费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