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神的山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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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神的山岭- 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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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欸,大概不行吧。我想,他没办法当健行向导。”
  “为什么?”
  “因为他不替必须问别人才能联络上自己的人导览。对方必须和他本人相当亲近,或者透过亲近的人牵线。但你不符合其中一项条件。”
  “姑且不谈你说的亲近是指什么程度,但我认识他,也认识他的朋友Bisālu sāp——”
  “既然这样,你可以直接拜托他。”
  “我说了,我不知道他的住处。”
  “我不能告诉你。”
  老板的语气没得商量。
  “既然这样,替我传话就好。请你告诉他,有一个叫做深町的男人,是日本摄影师,想拜托他担任圣母峰的向导。我想边走边拍照。日薪是他平常收取金额的二倍——”
  “你真大方。”
  “因为是工作。并不是由我付钱。付钱的是和我签约的杂志社……”
  “——”
  “总之,能不能替我讲讲看呢?如果说了之后还是不行的话,我也会接受……”
  深町掏出十元美钞,把它折得小小的,塞进老板手中。
  4
  深町仰躺在床上。
  抬头看着天花板。
  深町已经完全记得浮现在那里的褐色污痕,以及壁纸的花纹了。
  前天也是像这样打发时间。
  他已经像这样抬头盯着天花板半天了。
  事隔一天,变得提不起劲。
  必须起床,到街上采买其余物品。然而,迟迟无法起床。昨天硬把十元美钞塞进“迦尼萨”的老板手中,强迫他答应替自己联络安伽林,是有原因的。
  深町知道,羽生大概不想被别人知道自己的事。硬要知道这件事的自己,究竟算什么呢?
  不晓得。
  只知道一件事。那就是不能就这样,在几乎等于什么都没做的状况下回去。即使回去,自己在那个国家也已没有容身之处。如果彻底追查这件事,竭尽所能地去做,无论结果为何,自己大概都会接受吧。如果没有接受这一点,自己除了这个城市的这个地方之外,也无处可去。
  噢,我又和前天一样,在心中思考同样的事了。
  差不多该下定决心,彻底寻找羽生了。
  就在这个时候——
  发出敲门的声音。
  深町在床上挺起上半身,问:
  “Who is it?(哪位?)”
  “是我。”
  耳边传来女人的声音。
  说的是日语。
  这声音很耳熟。
  “敝姓岸。”
  岸?
  不会吧。
  是岸凉子吗?
  深町走到门边,握住手把往内拉。
  门前站着一个身穿牛仔裤的女人。
  从女人的白衬衫衣领中,露出蓝绿色的土耳其石。
  大型行李包放在脚边。
  岸凉子看见深町,嫣然一笑。
  “岸小姐,为什么你会在这里——?”
  “我做完工作了。”
  凉子说。
  凉子是译者。
  将英语推理小说翻译成日语,然后出版。翻译费和付给译者的版税,就是凉子的收入。
  如果翻译的书变成畅销书就另当别论,但这种事很少发生。有几本书卖得差强人意,有几本书卖得惨不忍睹,足够一个女人勉强生活,一点一点地存钱——翻译就是这样的工作。
  若把劳力一并列入考虑,翻译并不算是一份好工作。
  说好听点,是能够自主管理时间。对自己的时间拥有自主权,这是其他事所难以取代的——
  凉子曾经对深町如此说过。
  深町即将动身前往加德满都之前,凉子大约花一星期,完成了一份原本还需要十天的工作。
  这种工作经常会比预定日期晚完工,所以深町认为,凉子最快也要等到十月中下旬或十一月才会来。甚至有可能当凉子来的时候,深町自己已经回日本,不在尼泊尔了。
  深町一半期待和凉子在加德满都会合,一半则放弃了。
  然而,如今凉子就在眼前。
  “我刚在这家饭店办完住房手续。房间在深町先生的隔壁……”
  凉子面露迷人的笑容,如此说道。
  原来这个名叫岸凉子的女人,是这样的人吗?
  深町困惑地心想。
  原本容易消沉到底的思绪,随着凉子的出现,从深町心中消失了。
  5
  隔天早晨——
  深町和凉子在饭店一楼的茶馆,享用不算早的早餐。
  这间茶馆只要八位客人上门就挤满了,是兼作柜台大厅的房间。在这里可以吃到简单的美式餐点。
  地上贴着老旧的木板,也有兼作炉灶的烤箱,水壶在上方冒出蒸汽。
  街上差不多到了温度开始上升的时刻,但早上即使在屋内升火,也不怎么暖和。
  深町昨晚在自己房间,和凉子聊到深夜。
  他向凉子报告至今的事,两人聊了各式各样的话题。
  甚至聊到了涉及凉子隐私的话题。
  “见到羽生,你会怎么做?”
  深町问道。
  “坦白说,我自己真的也不晓得……”
  凉子说。
  “我目前想见到他,知道他现在在做什么、在想什么。我想,要不要做什么得等到那之后再说——”
  凉子说:无论情况变得如何,总之,我都想让自己的心情做个了断。
  “我们什么都还没结束……”
  喝到酒酣耳热,深町有一股冲动想和这个女人上床,但他当然克制住了。
  凉子和深町在各自的房间睡觉。
  睡着之前,深町心想:至少在和羽生见面之前,自己和凉子大概会维持这种关系下去吧。
  早上——
  和凉子在喝餐后的咖啡时,一名男子以悠闲的脚步走进茶馆。
  深町隔着坐在自己面前的凉子的肩,注视着那个男人的身影。
  凉子察觉到深町的视线改变,小声低喃道:
  “怎么了?”
  “是马尼库玛。”
  深町也压低音量说出他的名字。
  马尼库玛已经和深町对上视线,顺着视线走了过来。
  马尼库玛站在凉子背后。
  “先生,好久不见。”
  马尼库玛说。
  他笑容满面,光看外表,他看起来心里好像没有在打鬼主意。
  “非常抱歉,打断你们的谈话。方便打扰一下吗——?”
  “什么事?”
  “前几天,您到我店里的事。如果不打扰的话,方便与您们同桌吗——?”
  深町看了凉子一眼,她察觉到气氛,点了点头。
  “请。”
  “那么,我就坐这边吧——”
  马尼库玛在方桌没人坐的那一侧坐下。
  在深町的左手边,凉子的右手边。
  “好,该怎么说才好呢?”
  马尼库玛看了凉子一眼,然后对深町投以询问的视线。
  “这位是我朋友,岸小姐。关于这件事,在她面前不必隐瞒任何事情。”
  “那正好。因为唯有不用顾虑的对话,才能让彼此充分了解。”
  至此全是以尼泊尔语对话。
  凉子几乎听不懂对话内容。
  深町简短地以日语向凉子说明刚才的对话。
  “如果可以的话,能不能用英语呢?因为她的英语比我更高竿——”
  “All right(好)。”
  马尼库玛歪着脖子,用力地点了点头。
  “我的名字是马尼库玛,听得懂我的破英语吗?”
  “Yes,I understand you perfectly(非常明白)。”
  凉子以流畅的英语回答。
  “那太好了。对了——”
  马尼库玛将视线转向深町,说:
  “关于Bisālu sāp和安伽林,有什么新发现吗?”
  “没有。”
  深町摇了摇头。
  “我倒是发现了许多事唷。譬如Bisālu sāp住在哪里,现在人在哪里之类的事。”
  “真的?”
  这句话是出自凉子之口。
  “那当然。”
  “他住在哪里?”
  深町一问,马尼库玛面露沉稳的微笑,说:
  “很遗憾,我现在不能说。我正在和深町先生交涉,但是我想,不久之后就能告诉你了。”
  “交涉?”
  “是的。我还必须和你进行许多交易。”
  “交易?”
  “就是那台相机的事。说得更白一点,就是我和你要怎么分配那台相机带来的利益……”
  “关于你提供的资讯,我会付你相对的报酬,但我无法答应你进一步的事。”
  “可是,关于我提供的资讯,你有准备要支付钱吗?”
  “嗯。”
  “也就是说,我和你说的是同一件事吧——”
  “交易的事等会儿再说。倒是你刚才说,你知道Bisālu sāp现在人在的地方?”
  “是的。”
  “在哪里?”
  “这我能告诉你。因为就算我告诉你,你也不能怎样——”
  “到底是哪里?”
  “中国。”
  “中国?”
  “西藏。”
  “为什么?”
  “天晓得。我听说,大概一个月左右之前,他和安伽林一起攀过朗喀巴山,进入西藏。但是停留二十天左右,只有安伽林一个人回来。看来Bisālu sāp似乎还待在西藏。”
  “朗喀巴山是指——”
  “如果从这里的话,要从圣母峰大街一直走,到了南奇市集岔进大街左边的路,再走一阵子就到那座山了。西藏人和雪巴人从以前就在利用那座山,海拔将近六千公尺——”
  一直走的话,渡过冰河,下了冰碛,应该会来到西藏一处叫做定日的小村落。
  然而,在跨越国境之前,应该会有个关口。
  护照早已过期的羽生,为什么能通过那里呢——?
  深町说出疑问。
  “虽说是关口,但跟当地的雪巴人或西藏人无关。他们总是不受任何检查,往来国境。”
  “——”
  “Bisālu sāp也如你所见,外表已经和雪巴人毫无差别。而且他好像也会说雪巴语,如果冒充雪巴人,没道理还要接受检查才能跨越国界。”
  原来如此——深町想起不久前见到的羽生的身影,点了点头。
  “可是,Bisālu sāp去西藏是为了什么?”
  “不晓得,我也猜不透。”
  马尼库玛做出像欧美人的举动,耸了耸肩。
  “在南奇一带,好像比想象中更多人知道Bisālu sāp是日本人。不过,好像没人知道他待在这个国家是为了什么。”
  “他的本名是?”
  “不晓得。这我就不知道了。他似乎以雪巴人身分替各国的登山队工作。不过,他好像不替日本人的登山队工作。”
  “怎么样?干脆告诉我Bisālu sāp身在的地方吧?”
  “——”
  “我好歹也猜到了他在圣母峰大街上的哪个村落,或者在加德满都。老实说,我已经打算不等你回答,自己去找了。反正在南奇市集到处向雪巴人打听,总会知道吧。”
  深町从口袋里掏出钱包,取出五十元美钞。
  把它放在桌上。
  “这要做什么?”
  “调查费用,付到此为止告诉我各项资讯的部分。”
  深町又拿出另一张五十元美钞,放在先前搁在桌上的五十元美钞旁边。
  “然后,这是你告诉我所有你目前手上其余资讯的部分。我不打算付更多钱了。”
  “哎呀——”
  马尼库玛举起双手苦笑。
  “我是认真的!”
  “您怎么了呢?”
  “坦白告诉你。我并不信任你。就算那台相机可能变成一笔大生意,我也不打算把你当成生意伙伴。如果你不说的话,第二张五十元美钞就算是绝交费。你已经不必提供我任何资讯了。相对地,这也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
  深町说话的语气坚定。
  他曾被马尼库玛偷走一次相机。今后,不能和这种男人合作下去。无论约定任何事,他大概都会毁约吧。
  深町和马尼库玛盯着彼此的脸许久。
  “我知道了。”
  马尼库玛轻轻叹气。
  “很遗憾。非常遗憾——”
  马尼库玛用右手拇指和食指拎起深町一开始放在桌上的五十元美钞。
  “我就收下这张吧。”
  “还有一张唷。”
  “那一张我不能拿。”
  “为什么?”
  “因为我不打算告诉你我知道的事,也完全不打算从这件事抽手。而且说不定我们迟早又会在哪里碰面……”
  马尼库玛缓缓站了起来。
  他像个日本人似地,在那里恭敬地低头鞠躬。
  “那么,我今天就此告辞了。”
  转身离去。
  “松了一口气。”
  等马尼库玛消失之后,凉子舒了一大口气,放松了肩膀。
  “全身肌肉好像都变僵硬了——”
  凉子把双肘靠在桌上吁气,深町看了她一眼,开口说:
  “说不定告诉他真话比较好。”
  “为什么?”
  “告诉他这件事不会变成他所想的那种大生意。”
  “那很难说。我想,如果包含相机里装的底片在哪里的话,视做法而定,会引发一笔为数不小的金额流动。如果是马洛里在一九二四年站在圣母峰顶微笑的照片,包括得到那卷底片的来龙去脉在内,卖给肯出价的买方,或许会有八位数起跳的金额入账。”
  “你真的那么认为?”
  “是啊。英国花了大量金钱在远征队上,不就是为了那张首次登顶圣母峰的照片吗?”
  “——”
  “如果是拥有杂志社、出版社、电视台的企业,绝对无法忽视这一张照片所带来的经济效益。”
  “马尼库玛知道多少呢——?”
  深町自言自语似地嘟囔道。
  他大概察觉到,那是马洛里的相机了吧。既然纳拉达尔·拉占德拉都察觉到了,那项资讯应该也有可能泄漏到马尼库玛手上。
  但是——
  就算马尼库玛获得和纳拉达尔·拉占德拉一样的资讯,能够察觉到它的涵义吗?
  总之,他是个拥有奇特嗅觉的男人。
  “总觉得我好像来到了一个不好玩的地方。”
  凉子说完,轻轻叹气。
  6
  前往“迦尼萨”是在吃完午餐后。
  凉子第一次来尼泊尔。
  这也是她第一次踏进欧洲、美国之外的国家。
  对于这个可以说是异常充满活力的城市的喧嚣,凉子一开始也显得困惑,但好像马上就融入其中。
  走在因陀罗广场,来到“迦尼萨”。
  深町和凉子一起进入店内,询问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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