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哇,哇!”宋妮娜对他的骑楼知识惊讶不已,“你这么懂骑楼呀,土木工程系的人恐怕也没你知道得多。”说着,自然地搂住他的一边手臂,生怕他跑了一样。
张子昂在一个不是店铺的骑楼下停脚,笑说:“因为,我生在骑楼里,长在骑楼里。”说完,推开一扇沉重的木门。
“这里是你家?”宋妮娜不敢相信地看着他。
张子昂把花花放下,潇洒地做了一个手势,“请吧,欢迎光临寒舍!”花花抢先跑进门里。
二十一年前,张大年携怀孕五个月的马家慧私奔到这条老街,以每月二十元的租金,租下这栋骑楼第三层的一间阁楼。他是个能干的丈夫和父亲,到张子昂出世,他已租下了整个第三层。张子昂四岁时,整栋骑楼都归他们家使用。十年前,他早已有了花园洋房,拗不过不肯搬家的张子昂,只好买下了这栋骑楼,偶尔也回来住上几天,不过,张子昂大多数时间住在这里。以至于,李海山经常来这个普通的骑楼人家玩耍,也万没想到这是个巨富之家。
“哇,你这里有点像苏老师家。”
一楼是香火堂和佣人的住处,二楼是张子昂的卧室和客厅。客厅的一面墙上,悬挂着四五部儿童脚踏车,都是张子昂孩童时用过的。上高中那年,整修骑楼,所有的东西被暂时搬到外面,其中一辆脚踏车,不知给谁顺手牵羊拿走了,害得他两天吃不下饭,大病一场。张大年急了,发动上百人挨家挨户寻找,又悬赏三千元,愣是找了回来。
“不过,苏老师没挂玩具。”宋妮娜又发现另一面墙上挂满了玩具。
张子昂介绍道:“全是我小时候的宝贝。”这栋三层楼里的大多数空间,都用来存放他以前用过并且特别喜欢的东西,他时不时会仔细清理,缺一不可。
“想不到你家这么朴实。”宋妮娜很奇怪,“苏老师的家具和装饰,比你这里时髦多了。”屋里的摆设,顶多算是二十世纪九十年代初的普通家庭。
张子昂笑道:“我爱我家。”
宋妮娜也笑道:“以为你什么都学苏老师呢,看样子,你不是那种狂热的fans。”然后注意力转移到一只水族箱,里面只有一条鲜艳的观赏鱼,“哇,石鲷鱼,我以前养过,不会是你小时候的宝贝了吧?这种鱼只能活一年。”
张子昂对她的参观有点不耐烦了,“你到现在,已经第四次提到苏老师了!”电话里,没问她有何事。
宋妮娜像是被识破了假装参观一样,变得一脸为难,坐下叹息道:“唉,开门见山吧!我特意想来告诉你,苏老师出事了!”
“出事了?”张子昂不禁动容,“他出什么事了,爬山摔下来还是溺水、出车祸?”苏放喜欢的运动有一定的危险性。
宋妮娜秀眉紧皱,“不是,他家煤气泄露,发生了大爆炸!”
“我的天哪!”张子昂跳了起来,“他、他怎么了,他的伤严重吗?他……”他双手紧紧抓住宋妮娜的肩,像是快要哭了。
宋妮娜大叫:“你别急嘛,他没事,他好好的,幸亏潘雄把他救出来。”接着简单讲述了一下当时的情况。
“唉,你吓死我了!”张子昂松开手,跌倒在沙发上,“那么,你、你是来邀我去探望他?”他拿不定主意,是否去探望这个对他影响巨大且救过他一命的恩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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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节:完美计划(7)
宋妮娜揉肩娇嗔道:“哼,捏得人家好疼。”
张子昂已恢复平静,给她端来一杯热咖啡,“对不起啦,不是有意的,要不,给你打一下好不好?哎哟,真打呀?”张子昂胸口被打了一拳,假装吃痛倒在沙发上,突然发现自己是用李海山的方式逗女生,又没了兴致再开玩笑。
宋妮娜喝着咖啡白了他一眼,“叫你去探望他是一方面,主要是想叫你帮他一把。”
“帮他?”张子昂坐直身,“你的意思是捐款?”
宋妮娜又叹息,“我也不知道,他已经一无所有了,家里东西全部烧毁,厨房炸开了一个大窟窿,这还不要紧,上下邻居也跟着遭殃,损坏了不少家具、电器,有一家新装修的厨房最惨,又被火烧,又被水浇,全砸了,现在,学校要他修复房子,邻居要他赔偿,听说准备把他告上法院。”
张子昂不说话了,从茶几上的雪茄盒里取出一支粗大的雪茄,潇洒地咬掉雪茄头,划燃一根火柴,慢条斯理地旋转雪茄吸吮。
“另外,他生病了呢!”宋妮娜继续说,“住到了他一个朋友家,我们也不知道在哪。我想跟秦湘商量,她一点主意也没有,只知道哭,唉,潘雄更没主意了,李海山那家伙你知道的,出的尽是馊主意,我没办法,只好来找你啦。”说完一手撑腮,大眼睛楚楚可怜地望着他。
张子昂似乎心不在焉,一声不吭,吸着雪茄吞云吐雾,又起身悠闲地站到墙边,看悬挂在上面的儿童脚踏车。
宋妮娜等了半天没见回应,气愤地站起来,“哼,只有他死了,才能博得你同情,是吧?”
张子昂侧目看她,“你这么着急,是不是也爱上苏老师了,当心秦湘跟你拼命。”
“哇,你看出来了?”宋妮娜吃惊不小,“秦湘也没告诉我呢,我以为只有我看出来了。喂,谁跟你说这个,别扯开话题。”
张子昂走近她,“要我帮忙也可以,不过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说完这句话,他马上又发觉这也是李海山的惯用伎俩,随即很是懊恼。
“什么条件?”宋妮娜面露喜色,大眼睛骨碌碌转,“哈,我懂了,你不想让苏老师知道你帮他?没问题,我绝对保密!”
张子昂无奈地摇头,“不是这个条件,不过,我现在突然不敢开口向你提条件了,唉,反正苏老师我肯定要帮的,没必要跟你提条件。”那模样像做错事一样。
宋妮娜见他似乎很难过,柔声安慰道:“你说说看嘛,到底是什么条件?只要能做到,我一定尽力而为的。”态度非常诚恳。
“不说了,不说了!”张子昂显得很焦躁,熄灭雪茄,抓起电话快速拨号,“喂,沈律师吗,你好,我是子昂,啊,我挺好的,谢谢。有件事请你帮忙,我们苏老师你认识吧?啊,你也听说他出事了?那就好,不用我多说了,我想让你马上出面去处理一下,不,不是他要我帮忙,而且,我不能让他知道我帮忙,你明白吗?嗯,我老爸有一家建筑公司,你知道的,对,你以他们的名义出面,跟学校谈,就说捐资助教,把房子修好。再私下跟受损的邻居谈,如果他们起诉了,让他们马上撤诉,满足他们的一切合理要求,但是,要他们书面保证,不许再向苏老师索赔,也不许向任何人提起谁给他们赔偿。对,对,我就是这个意思,你谈好后,列一个账目,包括你的费用,传真给我,不,不要传到我老爸那里,传到我家来,我住在老家,好的,好的,别的没什么交代,拜托了,再见!”
宋妮娜在一旁听他打电话,脸上钦佩的神色愈来愈浓,待到他放下话筒,马上喜上眉梢,拍手称赞:“太棒了,你真行耶!这么做神不知鬼不觉,真是个完美计划。苏老师一觉醒来,房子已经修好了,邻居也不索赔了,他想不接受,生米已煮成熟饭,想感谢嘛,又找不到恩人,嘻嘻,怪可怜的他,我现在就想看看他那时的模样。”
张子昂一点也不兴奋,疲惫地靠在沙发上,“我其实不是帮他,是帮你们,他出事了,可以想象,你们这帮家伙,肯定个个像丢了魂似的。”
“刚才听说他出事,你才像丢了魂似的呢!”宋妮娜又坐下喝咖啡,“喂,你还说你不会处理事情,我看呀,你属于那种只做决策,不做具体事情的人,将来可以当个CEO。”
张子昂哀声叹息,“我有你说的那么能干就好了!”
“怎么啦你?”宋妮娜不满地看他,“刚做了一件大好事,居然一点不高兴,跟我过不去呀?哦,对了,你刚才到底想跟我提什么条件,现在可以说了吧?”
张子昂羞愧满容,双手抱头,“不行,我不高兴,就是因为刚才居然想到提那个条件。”
宋妮娜更加好奇了,“奇了怪了,哼,偏要你说,今天你不说,等你的完美计划实施完毕,我向苏老师举报你!”
“不要逼我了好不好?”张子昂几乎是哀求,眼睛不敢看她,“哎呀,我、我刚才、刚才是对你没安好心,知道了吧?别再问了!”
宋妮娜兴趣越来越大了,不依不饶,“怎么个没安好心呢?嘻嘻,我想听具体一点。”
“我想要你做我女朋友!”张大昂大叫一声,站起身转头,面朝那面挂玩具的墙。
宋妮娜又惊又羞又喜,两眼含情脉脉,开心地笑了,慢慢走到他身后,握住他一只手说:“只要不把我当成别人。”
张子昂眼含泪光看她,激动地一把将她搂进怀里,“谢谢、谢谢你!”声音已哽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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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节:失声尖叫(1)
失声尖叫
高高的电梯井像一张深不可测的大嘴,一点点吃掉手电筒的光线。两道光线力所能及的地方,映出一张模糊的人脸,那是一个头在下脚在上,悬吊在半空的人。
A
五星级酒店里,最引人注目的男人,不是身穿名牌西装、脚踏高档皮鞋的大款、白领,这种人一抓一大把,而是一个上身穿麻袋一样的旧夹克、下身穿洗白的迷彩裤、脚踏一双高帮解放鞋的奇怪男子。碰巧,这名奇怪男子又是跟李海山朝夕相处的人,所以,李海山想认不出都很困难。当时,李海山坐在距离总台至少三十米开外的一个小吧台旁,美美品尝手中的Cappuccino,一个身材火暴的小姐从身边经过,牵引他的视线。那位小姐出了这间小咖啡厅,在总台前突然停住。李海山不得不转移视线,想看看什么东西促使这位前凸后翘、目空一切的小姐驻足不前。就这样,看到了一个上身穿麻袋一样的旧夹克、下身穿洗白的迷彩裤、脚踏一双高帮解放鞋的奇怪男子。小姐让路,不是出于礼貌,无非为了避免跟奇怪男子碰撞,或害怕不小心闻到奇怪男子的体臭味。这名奇怪男子尽管背朝他,他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没错,是同宿舍的新班长潘雄。
“潘雄,喂,潘雄!”
大叫两声,潘雄没听见,像心事重重,快步穿过大堂。李海山Cappuccino也不喝了,追出咖啡厅去。
有了洋人学生凯尔的这一个月来,李海山的日子过得相当惬意。除了拿到三百美元的固定工资,他还有比工资更多的“奖金”。这个“奖金”是他自己给自己发的,比如在酒吧埋单跟老板要回扣,在餐厅结账随口加上几条好烟,在酒店开房更方便了,吃的、穿的、用的通通挂凯尔账上,反正凯尔几乎每次开支都把钱夹扔给他,或者干脆醉到要麻烦他自己去取。麻烦是麻烦了一点,他不是怕麻烦的人,同时也是不会亏待自己的人,一个月下来,他不但吃香喝辣穿名牌,连下学期的学费也弄到手了。怪就怪在凯尔的收入高得离谱,这个年轻有为的银行家、风险投资家,近百万美金的年薪,外加各种名目的驻外补贴,曾经放言:“在中国怎么也花不到工资。”并为此深感苦恼。李海山善解人意,不遗余力为他解除苦恼,于是,给自己发点“奖金”,成了顺理成章、心安理得的事情。
凯尔是个居无定所的人,一个月里,酒店换了七八家,李海山顺其自然,也成了四、五星级酒店的常客。凯尔有许多公事应酬,一般结束后才找他。今晚,给他打电话时,已经半醉,他的工作是当司机,带凯尔和两个东北小姐去泡吧,完了送回酒店。这又涉及到保护工作,一般来讲,跟凯尔接近的女人,对美元的兴趣超过对凯尔本身,曾经有女人拿走所有的美元,扔掉烂醉如泥的凯尔。李海山看见凯尔身边有女人,按惯例给他留下一些现金,取走他身上的钱夹。泡吧出来,把凯尔三人送到酒店房间,李海山马上离开,打算在酒店的小咖啡厅喝一杯Cappuccino,另找一间便宜的宾馆睡觉,已过十二点,他不敢再回学校。没想到在这样的酒店里,居然会碰上大名鼎鼎的贫困生潘雄。
这身特立独行的打扮,怎么混进来的?还敢大摇大摆走出去?李海山追出咖啡厅,心里为潘雄的惊人之举喝彩。追到酒店大门旁边,透过玻璃幕墙,他看到了更惊人的事情。
潘雄从洗白的迷彩裤里摸出一张皱巴巴的钞票,递给服务生,从服务生手中接过一把车钥匙。“咕咕,咕咕!”门廊里一辆宝蓝色轿车,回应主人召唤一般叫了两声,潘雄打开驾驶座车门,坐了进去。
宝蓝色轿车开走了,李海山的嘴巴半晌才合上。他冲出大门,把一张钞票和停车卡塞给服务生,然后跑到停车场,找到凯尔的敞篷车跳进驾驶座,点燃一支烟,眼睛不离那辆准备驶出酒店院子的宝蓝色轿车。服务生一拿来钥匙,他马上扔掉烟开车跟了上去。已经午夜时分,路上车辆不多,宝蓝色轿车很快进入他的视线。一阵风吹来,冷得他打了个冷颤,这才想到把车的软篷拉起。
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李海山心里五味杂陈。这个在食堂只打饭不要菜、羞于与人同桌的贫困生,出入五星级酒店已经不正常了,还满不在乎地给服务生五十元小费。最难以接受的是,潘雄竟然把校花的香车当成他自己的座驾?这辆车,李海山不止一次委婉地跟校花相借,每次都遭到断然拒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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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节:失声尖叫(2)
他再不济,也稍稍强过前面的那个人吧?李海山盯着前头的宝蓝色轿车,又是嫉妒又是愤愤不平。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