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孙二娘山,到张顺桥头……
吴用黑着脸回来了,他压根就不认识哪条路是哪条路,他瞪眼看我,我双手一摊,我也不认识。
【20。梁山地界改名记(下)】
连续问了几个人,皆是如此,吴用想发火,又找不到理由,黑着脸在前面闷头走路,一边走一边摇扇子,我跟着后面陪着小心,想笑又不敢笑,老话说得好啊,自作孽,不可活!
天黑下来,无风无月,两人摸黑在山里转,吴用走路喜欢摆谱,只要宋大哥不在场,他总喜欢昂首挺胸走前面。白天走前面当然威风,晚上可就大大不妙了。
不知不觉走到半山腰,有座乱坟岗子,招魂幡呼啦啦的,人影憧憧,很是吓人。我本来不信鬼神,但在冀州时被罗真人戏耍了一番,从那之后落下病根,对鬼神很是忌讳。吴用更别提了,早吓破了胆,汗毛倒竖,不停嚷嚷着快走。
两人一溜小跑,越跑越怕,越怕越快。他在前面赶得急,不分路径,路旁一棵歪脖子槐树,树干横生,挡在半空,吴用只顾低头赶路,也没怎么注意,冷不丁脖子撞树干上,一下子挂树上去了。他急得手舞足蹈,不停乱号,我忙把他救下来。
吴用惊出一身冷汗,坐地下喘了大半天,惊魂甫定,继续前行,吃一堑长一智,他学聪明了,觉得晚上还是跑后面安全,但他不好意思明说,一边装作大喘气,一边还不停捶背,一步一步慢下来,故意落我后面。我心中暗笑,装作不知,闷头往前跑,前面有个臭水沟,天黑看不甚清,到眼前时才发觉,收住脚已经来不及。但我反应奇快,用全力猛地跳了过去,正准备回身提醒他,已然晚了,吴用反应不及,“扑通”一声掉沟里去了。
我忙把他拉出来,吴用跌得脸发青,浑身湿淋淋的,我好一个赔不是。
两人继续前行,这次吴用眼骨碌又一转,觉得还是跑前面安全,又加快脚步跑前面去了,我也懒得跟他计较,就紧跟在他后面。又跑五六里地,前面突然出现一宽三丈,深两丈的大沟,吴用发现时已晚了,但他反应也很快,用手猛一拽旁边的树藤,生生止住脚步,同时大喊:沟、沟、沟。
我反应过来时已经太晚了,跑得太猛,刹不住脚,整个身体扑他身上,一下子把他撞沟里去了。
半晚上工夫,他共掉沟里两次,撞墙上一次,挂树上两次,被石头绊倒三次……
天亮时才到金沙滩,我皮糙肉厚,倒没怎么着,吴用就惨了,披头散发,鼻青脸肿,衣服撕成布条,浑身是伤,鸟毛扇子上的鸟毛全掉没了……
吴用偷偷溜回家,临走前嘱咐我万万不可声张,免得惹众兄弟耻笑,众人要问怎么伤的,就说山下有小孩被狼叼走,他撵狼时不小心磕的……
后来,王矮虎听闻此事,立马展开打狼运动,在山里转悠三天,一条狼没找到。他不敢说山里压根没狼让军师下不了台,又不承认自己没本事找不到狼,最后只好跑山下偷了十几条狗打死充数。
后来,宋大哥带兵攻打祝家庄,费时三个月才打下来,倒不是祝家庄多难打,主要是光找路就花了两个半月。
再后来,宋大哥带三千士兵攻打大名府,大名府猛将如云,十万雄兵,一通王八拳,把梁山军打得稀里哗啦。兄弟们私下议论,有的说宋大哥自不量力,以卵击石,有的说宋大哥弥天大勇,想常人不敢想,竟敢以三千挑十万,虽败犹荣。
其实,我心里明白,那次我们本来是去打济州府,结果走错路了,所以一照面,宋大哥看清旗子上“大名府”字样时,立马掉头就跑。
天道有常,顺之者昌,逆之者亡,名字刻入石头的,定会遗臭万年,骑在百姓头上的,终将摔得粉身碎骨,而想尽办法愚弄百姓的,到头来只会愚弄自己。
第六章 要么会两面三刀,要么会忘恩负义
〔在官场上,没人能做成好人,别人花一百两银子办成的事,你花五十两办成,你就把人得罪了。一起之去干事,别人收礼,你不收,你不但把送礼的人得罪了,还把收礼的人得罪了。唉!做人难,做一个好人难上加难,做一个好官亦难于上青天。这个世道,混得差的全是好人,混得如鱼得水的,都有特殊本事,要么会两面三刀,要么会忘恩负义,要么会落井下石。〕
【21。宋大哥的金身像】
宋大哥做了寨主,山上山下都很忙,连八竿子都划拉不着的小相国寺和翠红楼都不甘寂寞。小相国寺挂出横幅:忠心恭祝我寺香客宋公明义士荣登梁山泊头把交椅。翠红楼不甘示弱,当空拉出彩带:热烈祝贺我院老顾客宋公明升为梁山泊主。
中午开会时,智善禅师拄着禅杖,拖着老胳膊老腿,气喘吁吁跑上山,说要在大雄宝殿的如来佛旁给宋大哥塑金身。
众兄弟默不作声,别看众人平日里满嘴跑火车,马屁拍得山响,那是糊弄领导,都属于人间的问题。现在情形变了,这个马屁估计不小心就会拍出三界,扇到佛祖脸上,众人有些心怯,毕竟举头三尺有神明,不能不收敛些。
众人都觉得这马屁有点过了,但宋大哥没说话,也就没人敢反对,要知道智清不是一个人,吐他一口唾沫,一半落在佛祖脸上,另一半落在宋大哥脸上,两人都万万不能得罪!
众人仿佛灵魂出窍,林冲盯着屋顶发愣,吴用眯着眼出神,杨志专心调戏着茶杯里的茶叶……
正在冷场之际,时迁站起来,铿锵有力地说,此议不妥!
此话一出,众人大惊,这也太直接了吧!众兄弟对时迁佩服得五体投地。时迁平常贼眉鼠眼,做事不爽快,又爱小偷小摸,不招兄弟们待见,没人把他当盘菜,没想到还是个硬骨头,关键时刻敢说话。
众兄弟均以敬佩的目光看着时迁,时迁不慌不忙,一脸正色,端起茶杯,呷口茶,咳嗽一声,缓缓说道:宋大哥本是如来佛祖下凡,你在佛祖旁立个金身岂不是多此一举?直接把佛祖像换成宋大哥像不就成了吗?
这个马屁又响又狠,可谓空前绝后,把智善禅师都拍晕乎了,坐那里不知所措。
宋大哥微笑不语,王矮虎一看这情形,立马明白了,这马屁拍到点子上了,忙去拍马的余屁,提出把寺庙外墙上“阿弥陀佛”四个大字换成“替天行道”。
刘唐看两人把马屁全拍了,只好去拍马腿,提议把口头禅“佛曰”改成“宋大哥曰”……
幸好宋大哥没被拍晕乎,也觉得有些过了,连忙摆手说别的免了,我只是一介凡人,岂敢跟佛祖相提并论,就在佛祖旁塑个金身吧,让我日夜守候在佛祖旁,也好显得我一心向佛,心存善念。
众人立马称赞宋大哥宅心仁厚,佛祖必定保佑。
智善从梁山讨了八千两黄金,三千两用来上下打点,两千两自己揣入腰包,然后以三千两的价格转手给了一尘道长,一尘道长自己落下一千两,然后两千两包给了王二麻子,王二麻子又包给了李大脑袋,最后金像塑成,据说用泥塑的,只是在外面涂了一层金粉。
【22。宋大哥往事】
杨雄和石秀这两天闹得不可开交,杨雄在寿张县当县令,石秀在东关县当县令,关系本来铁得很,是拜把子兄弟,一起上的梁山,过命的交情,说掰就掰了。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两县搭界处有个山坡,坡上有棵歪脖子老树,附近村民平日里拴牛用,村民口顺,山坡叫放牛坡,树叫拴牛树。反正巴掌大的地,姥姥不疼舅舅不爱,谁也不曾在意。
前年宋大哥回乡探亲,他前脚刚走,后脚晁天王就给衙门送了公开信,贴在衙门口,说我兄弟宋公明近日回乡省亲,尔等胆敢拿他,定叫汝等片甲不留!
知府大怒,咱平日里好好的,你把保护费交了,十里八乡随便你抢,衙役们去时你就跑,等我们走了你再抢。你捞了银子,我们既捞了银子,也赚了名声,还得到朝廷嘉奖,配合得天衣无缝。今天你竟敢明目张胆地威胁,我堂堂衙门,岂容如此羞辱?
知府一下令,衙役们四处缉拿他,宋大哥东奔西跑,到两县县界时,杨雄和石秀却早早把城门关了,宋大哥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危急时刻,只好跑到歪脖子树下,藏在一头大黄牛肚底下,才逃过一劫。
宋大哥当上寨主后,忆苦思甜,想故地重游。两人大喜过望,各带一帮兄弟跑去闹扯开了,杨雄说属于寿张县,不许石秀插手,石秀有些恼了,这么多年的兄弟,拍马屁都不带上我,当下大怒,互不相让,谁也不服谁,大刀片子都用上了,还闹出了人命。
吴用忙去调和,他是有名的和事佬,八级泥瓦匠,专职和稀泥,兄弟内讧、和尚打架的事全靠他调和,没有他解决不了的。
山坡划给了杨雄,杨雄嫌放牛坡不好听,改成卧龙坡。歪脖子树划给了石秀,石秀也跟风改成了龙栖树。宋大哥的接待工作,由两人共同操办,两人均表示同意。
杨雄设身处地为宋大哥着想,为了重现当年场景,特地花了几天时间,从附近村里找来当年那头大黄牛,牵到山坡上,拴在大树下。
那天宋大哥去了,我去了,武松也去了。
宋大哥坐在卧龙坡上,摸着老黄牛的脸,很是感慨,絮絮叨叨地说,当年我逃避追兵,狂奔几十里,又累又渴,无处容身,最后藏到此牛肚子下面,靠牛奶充饥,才勉强熬了过来……
宋大哥一边吧唧嘴,一边感叹说,他这辈子吃过山珍海味,喝过琼浆玉液,但最让他难忘的,还是那一晚的牛奶啊!
众人一起夸宋大哥吉人自有天相,冥冥之中自有神助!
武松悄悄拉过杨雄问,你确定这头牛就是当年那头牛?
杨雄拍着脑袋说,我以项上人头担保,绝对是这头牛,绝不会出错!
我看武松脸色阴晴不定,忙问他怎么了。
武松沉声说,这头牛是公的!
【23。张顺这人】
今天来说说张顺,张顺从小在浔阳江长大,水性好得很,绰号浪里白条,在水里能凫个三天三夜,踏波逐浪如履平地,众兄弟公认他水性梁山第一,他也自诩淹死鸭子都淹不死他。
张顺不但水性好,而且人也好,是强盗圈里一等一的大好人,凡事宁肯自己吃亏,也绝不与他人争长短,平日里不贪不赌,跟谁都能合得来。按说这样的人应该人人喜欢,但事实却相反,他不经意间得罪了很多人。
宋大哥白天杀人放火,晚上吃斋念佛,听闻五台山的智真长老是现世活菩萨,能看透人的吉凶祸福,每年都派个兄弟前去求签。
五台山的香火贵得出奇,吴用去过一次,临走前去山寨预支了五百金,回来又多报销了一百金。到处说智真长老是现世神仙,凡人难得见一面,更不肯轻易解签,他花了大银子,托小时同窗的二舅子的丈母娘才得见尊颜,求得一卦。
林冲去过一次,花了八百金,说智真长老平素闭门谢客,专心向佛,无故不见生人,他花无数两银子,托了数个东京好友,辗转才求得一签。
杨志去了一次,花了足足一千金,也说天子脚下,事事难办,他四处求告无门,最后大把花钱,又搬出自己祖宗,才得偿所愿。
后来张顺去了,花了五十两银子,办成了!
这一下子把吴用、林冲、杨志彻底得罪了,三人见了他连头都懒得抬。
在官场上,没人能做成好人,别人花一百两银子办成的事,你花五十两办成,你就把人得罪了。一起去干事,别人收礼,你不收,你不但把送礼的人得罪了,还把收礼的人得罪了。
唉!做人难,做一个好人难上加难,做一个好官难于上青天。这个世道,混得差的全是好人,混得如鱼得水的,都有特殊本事,要么会两面三刀,要么会忘恩负义,要么会落井下石。
晁天王死了,众兄弟有的逼他娘子搬出三关,有的举报他生前贪污受贿,有的把他侄子调出弓箭队。就张顺啥都没干,天天窝在家里睡大觉,这不祸从天落,把宋大哥得罪了,直接给降了一级,发配鱼市干活。哎!当强盗前他是鱼贩子,当了强盗,还是鱼贩子!真是越活越倒退!
张顺痛定思痛,终于明白了这个道理,但他心太善良,不忍欺负晁夫人孤儿寡母,后来一寻思,看主人打狗吧!扛着秦明的狼牙棒满山找大黄,没想到找到时大黄已经被时迁打得躺在地上奄奄一息,张顺下了几次狠心都没下得去手,悄悄溜了。
最后一琢磨,想起他爹的墓碑来。他爹当年升天时,他求爷爷告奶奶,花了一千两纹银,请晁天王和宋大哥亲笔御书,在墓碑上题了字。这是他的得意之作,要知道让宋大哥题字难,让晁天王题字也难,让两位头领同时题字,那是难上加难,山寨上他是独一份,这也是他的资本。天天挂在嘴边,隔三差五就跑去擦拭一遍,用他的话说,那是他爹的脸。这不为了向宋大哥表忠心,他一咬牙,一跺脚,不管他爹疼不疼,拿着凿子跑去把他爹的脸凿了好几个大坑,好歹把晁天王的名字给凿去了。
张顺觉得还不够,又把宋大哥的名字镶了金边,又放了一串鞭炮才了事。
【24。边缘人朱武】
孙二娘真逗,这两天为讨好宋大哥,上蹿下跳,没少折腾,但都是随大流,落了俗套,没啥新意。并非她不尽心,主要是限于自身位子,施展不开。
众兄弟要么是一方诸侯,要么手握实权,石头满地都是,随手捡一块就能扔井里。孙二娘说得好听是开酒店的,说得不好听那就是一卖蛋炒饭的,也赶着凑热闹,苦于没啥名目。不过功夫不负有心人,还真让她想出了办法。
她苦思冥想,心生一计,发扬自身优势,在饭菜上做文章,把菜名全改了:红焖鲤鱼改成红焖晁天王,油炸大闸蟹改成油炸晁大愣,醋溜里脊改成什么醋溜晁夫人,土豆炖王八改成乱炖晁祖宗……
仅仅改了个名字,价钱翻了好几番,贵得离谱,你要不点这几道菜,她就在一边阴阳怪气地说,哎哟!真没看出来,你跟晁天王感情还蛮深的嘛!
谁也不敢戴这高帽,万一哪个多舌多嘴告诉宋大哥,再添油加醋多说两句,那可就吃不了兜着走。得,权当破财免灾,一边吃一边安慰自己,权当银子花在狗身上。
晚上喝了两坛酒,有些醉了,跑去找朱武聊天,他现在不求上进,不论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