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厮最后没办法,去借了高利贷,终于凑齐五百金,去找孙新,问老太监住哪,孙新打死不说……
张青有些急了,诚心跟我过不去是吧?看我天天挨揍你很高兴是吧?
孙新头摇的跟拨浪鼓似地,是真不能说。
张青一生气扭头走了,发誓这辈子都不理孙新这王八蛋。
回头又挨了一通暴揍,涂点膏药,左思右想,又灰溜溜的去找孙新,软磨硬泡,孙新还是不说。
张青牙一咬,眼一横,说兄弟你无情别怪我无义,回头我就跟顾大嫂说你去翠红楼找姑娘的事。
孙新愣了足足有半柱香功夫,一声长叹,说道,兄弟,不是我不告诉你,关键是压根就没啥老太监。
张青糊涂了,没老太监你镯子哪来的?
孙新说,镯子是我在庙会上买的,五文钱一个,买一送一,这里还有一个,你拿去吧!
当晚,张青家冷了几天的烟筒终于冒烟,从没有下过厨的孙二娘亲自下厨忙活,据说,那晚张青脚都不是自己洗的……
【108。】
张顺老爹终于要死了,躺在床上,面容枯槁。
兄弟俩蹲墙角,唉声叹气,安道全拿着药匣候在床前,乐和捧着寿衣候在床后。
穿寿衣有讲究,不能提前,也不能延后,要在咽气的那一刻,趁体温尚存,灵魂未远,赶紧更衣。
掌握这个火候很难,幸好,有安道全。
午时,张老爹气若游丝,面皮泛白,喉咙跟破风箱一样咕噜响,一个口气没上来,晕了过去。
张家两媳妇当即扑倒床前,放声大嚎:俺的爹啊……你不能死啊……
安道全不紧不慢,拿出根银针来,往太阳穴上一扎,进去一指肚,张老爹眼皮一跳。
安道全手一挥,先别哭,还没死。
张家媳妇生生止住哭声,擦擦泪,站了回去。
张老爹左等不死,右等还不死,外面雇来的丧乐队进来催了好几次,嚷嚷着再不发丧就下山,不过这事急不得,曹正拖着他们,很快很快,再稍等一会。
众人也无聊,聚一起说些闲话,谈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乐和在屋里给大家讲评书,朱武在屋外给大家说笑话,安道全一面听的津津有味,一面不时伸手探张老爹气息。
掌灯时,张老爹眼神渐渐无光,身体开始发凉,最终,两腿一蹬,昏了过去。
两媳妇又扑到床前开始嚎。
安道全如法炮制,拿起银针,往人中一扎,张老爹又还了魂。
两媳妇只好擦擦泪又退了回去,两人看安道全的眼神,吓了我一跳,直勾勾的,跟毒蛇一样。
宋老爹和晁老爹等的有些心急,张顺给两人拿来一副象棋,两人杀的不亦乐乎,安道全也在旁边不时指指点点……
亥时,老人不行了,嘴嗫喏着,似乎想说话。
安道全让乐和凑到老人嘴前,听老人遗言,他自己施展浑身解数,在老人七经八脉上乱扎,延续老人最后一口气。
老人嘴张了张,含糊不清的说了几个字,头一歪,一命呜呼。
张家媳妇忘了哭,一脸焦急。
张大嫂紧张的问乐和,老人说的啥?是不是说家私藏在哪?
乐和摇摇头。
张二嫂问:那是说老家的房屋地契怎么分?
乐和又摇摇头。
张顺问,是不是有啥话嘱咐我们兄弟俩?
乐和还是摇摇头。
张横不耐烦了,说了啥话你就直接说嘛?磨蹭啥?
乐和想了想说,说的是兄弟们要继续替天行道,忠义报国。
张家媳妇脸上全是失望,众兄弟齐声赞扬张老爹见识深远,至死不忘梁山大业……
我就纳了闷了,张老爹平常除了喝酒遛鸟啥都不会,怎么临死扯到梁山大业上去了?
我趁没人,悄悄问乐和。
这厮小声说,其实张老爹说的是:“安道全,我操你妈。”
【108。】
张老爹今天发丧,众兄弟纷纷前去帮忙,记录桑仪的,张罗酒席的,安排抬棺的……
张家媳妇哭的那个惨啊,撕心揪肺,不知内情的人无不恻然,一个劲的感叹,有妇如此,夫复何求?
张老爹一个人躺床上,须发皓白,一身敛服,无声无息……一切都已跟他无关。
葛老爷子也赶来了,梁山上死人,都是他来操持。
掐着时辰,动仙身,入棺木。
棺木是曹正主动去置办的,鉴于他一向办事不靠谱,张顺本不想答应,没等开口回绝,这厮已一溜烟跑远了,买回来后张顺还特地仔细检查了一下,有底有盖,没缺订少板,也没有窟窿,全活。
众人七手八脚把张老爹抬起来,慢慢送出门去,身体都出去一半了,又被葛老爷子生生推回屋,说死人出门必须脚前头后,否则是对死者的大不敬,死后难以安宁。
人多手杂,屋里又不宽敞,调头不容易,调了几次,都没调过来,张老爹头皮都蹭掉一块。
乐和出主意,把老人先竖起来,然后转个身,放倒,这主意不错。
终于出了门,到了棺木旁,脚先入棺,接着腰入棺,最后发现,头放不进去。
棺木他妈的短了二十公分。
众人面面相觑,葛老爹这辈子操持丧礼无数,大风大浪遇到不少,见过诈尸的,见过还魂的,这情况还他妈的头一遭见,也愣在原地,不知所措,若重新弄个棺木,得大半天,来不及。
葛老爹最后说,把双腿蜷起来吧,张老爹泉下有知,也会体谅我们的苦衷!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勉强塞进去,张老爹头皮蹭掉一块,头歪在一边,双腿蜷缩,分外狼狈。
众人抬着棺木到了半山腰,准备入土,入土前得摔孝子盆,这活必须由亲生儿子来干。
一年轻后生抱着孝子盆不撒手,趴在坟前哭的那个惨啊,眼泪鼻涕一大把,拉都拉不动。
我纳了闷了,问朱武,这厮是谁?哭的这么惨?莫非……
朱武说他也不认识,不过哭这么惨的八成不是亲生儿子。
张顺哥俩楞一边,他们也不认识这鸟人,不过看他哭的那么伤心,也耐着性子候着,谁成想,这厮哭起来没完没了,一边哭还一边往棺木上扑,大有一头撞死在坟前的劲头。
张顺不耐烦了,拽拽他胳膊,哎!哎!哎!兄弟,里面是我爹。
后生止住哭声,拍拍屁股爬起来,把盆递给张顺,说我是你手下小兵,叫杨春,木易杨,立春的春……杨春……
张顺摆摆手,咬牙切齿的说,记住了。
张顺打碎了孝子盆,下葬,填土。
张老爹走了,走的轰轰烈烈,极尽哀荣,晁天王亲自扶棺,宋大哥亲手填土,张顺请来戏班子,演了三天三夜大戏,敲锣打鼓,好不热闹,他成了远近闻名的大孝子……
半山腰上,一座新坟,孤零零立在那里,寒鸦一只,站在树上,偶尔呱呱叫两声,山风咧咧,招魂幡呼啦啦的响……
【110。】
刘彦最近很苦恼,没人搭理他,谁见他都躲着走,也怪不得别人,这厮太磨叽,张口闭口不是昏君佞臣,就是苍生黎民,忒膈应人,你跟他谈吧,索然无味,不跟他谈吧,显得自己没追求,左右为难,还不如眼不见心不烦。
这厮闷坏了,约我下山,说要仗剑行侠,替天行道,这事我最爱干。
听说要下山杀人,武松一溜烟跟来了,这厮杀人有瘾,三天不动刀就浑身难受,约好,只杀该死的人,不能伤及无辜。
刚出金沙滩,碰一老农,扛着锄头,叼根旱烟,时不时的吼两嗓子,很是惬意……
武松噌的窜过去,亮出戒刀,问道:挺快活啊?
老农当即跪倒在地,大喊一声,好汉饶命,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诉,俺活的可苦了,上有老下有小,都靠俺养活,天天风里来雨里去,早出晚归,累死累活,收上粮食交完租子,剩不了多少,还得受官府欺压,财主刁难,一年到头过不了两天好日子,要是碰到旱涝蝗灾,只能卖儿卖女……
说完还举起双手让我们看他手掌的老茧,三人商量一下,不该死。
接着走,没过多久,到翠红楼门口,一烟花女子身倚栏杆,眼波横流,拿着手帕招手,三位大爷,进来耍耍嘛……
武松怒发冲冠,斜着眼睛,冷冷的说,贱人,挺快活啊?
刚刚我们在暗处,女子没看清,待看到眼前状若门神的是武松时,脸色顿时大变,她可知道武松是啥人,当即眼波也不横了,眼泪吧嗒吧嗒掉下来……
好汉,奴家活的好苦啊,一个人背井离乡,不幸沦落风尘,天天迎来送往,逢人卖笑,任千人骑万人入,碰到个口味重的还得捆上手脚点蜡烛,辛辛苦苦挣点银子都交给了老鸨,上街买个胭脂都得趁人少时围着头巾走墙角……老鸨还天天逼着学吹箫,你看,嘴唇都肿了……
三人商量一下,忒可怜,不该死。
继续往前走,遇一深宅大院,里面住的是赵财主,这厮财大气粗,光良田就有上千亩,家私无数……
翻过墙,进了内宅,这厮正躺炕上抽大烟。
三人相视一笑,终于找到个该死的了,我把双斧一抡,炕当即塌了半边,武松扯出戒刀,就要下手。
这厮大喊,好汉饶命,你杀我一人就是杀千人啊。
刘彦挡住我们,问这话怎讲?
这厮结结巴巴的说,方圆几十里的百姓都靠我吃饭呢,他们租我田地,借我骡马,春耕秋种,收了粮食,才能养活老婆孩子……
我也不容易啊,撑着这么一大家子,啥事都得操心,伙计们也不尽力,当你面,抡起锄头来两下,背过身,立马蹲地头抽烟扯淡,到时就跟你伸手要工钱……
佃户们也不讲信用,约好到时交租,去了就哭穷,还说我故意刁难,今天拖明天,明天拖后天,年关时大门一关,溜了,大年三十晚上我都冒着大雪挨家挨户收租啊,收不上来这一大家子只能喝西北风……
还有,官府看我家大业大,时常来找茬,冬要炭敬,夏要冰敬,逢年过节更不能少,上上下下都得打点,到处装孙子,你说我容易吗?
三人一琢磨,不容易,忒不容易了。
三人出了赵家大院,一商量,既然出来了,总不能空手而归,要干就干票大的,去东明县,把县官宰了,反正当官的没个好东西……
连夜去了县衙,巴县令在后堂,躺太师椅上,翘着二郎腿,捧着本书,看的入迷。
看到我们去,这厮先是一哆嗦,接着一激灵,立马懂过味来,站起身,满脸堆笑,双手不停作揖,三位壮士深夜造访,下官有失远迎,还请恕罪,不知有何指教?
刘彦说,你这狗官平日里横行乡里,贪赃枉法,草菅人命,今天特来取你狗命。
巴县令立马摆出一副哭丧脸,说好汉,你听我说,我也不容易啊,你说我贪赃枉法,其实我也不想贪,我当年也读过圣贤书,懂得礼义廉耻,可是自打入了官门,身不由己啊,州官府尹都在贪,我若不贪,他们心中不安呢。
就算他们能容我,可身边的衙役在贪,师爷在贪,账房也在贪……我若不贪,他们也容不下我啊,前任县官不就是因为这茬,被挤兑走的吗?
再说了,别的县官逢年过节就给州官送礼,我不送成吗?今天不送明天就寻个过失抄家问斩,升不升官倒无所谓,但我一家老少十几口的人命不是儿戏啊!我一月就那点俸禄,不贪哪有银子送啊?
你说我是一方父母官,作威作福,其实我比谁都难,天天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生怕哪地方出差错,脑袋就搬家。
前街的王麻子,他妈的一个破落户,就敢堵我门口骂,他是不咋地,可他爷爷可是当今皇上的老师,你说,我一个县官见了他都得下轿作揖,这厮还装大头蒜,拿脏手搂我肩膀,说什么这段时间表现不错,好好干之类的鸟话,他妈的你说我窝火不窝火……
我们衙门赵小二,就是个普通衙役,可审案时总跑我面前指手画脚,我忍气吞声,连个屁都不敢放,他可是京东路节度使他姑舅老爷的三外甥,我惹得起吗?
还有,后街的牛大眼,他是个无赖,除了在青楼里的姐姐,别没啥亲戚,可我也不敢办他,他姐姐跟当朝高太尉有一腿,我敢判他刑吗?我要判了他,估计他还没上刑场我就见了阎王……
你们说我容易吗?
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容易,忒不容易了……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人人觉得日子难?
偌大朝廷莫非只有当今皇上过的快活?
当夜,做了个梦,梦到进了皇宫,皇上一身龙袍,坐龙椅上长吁短叹,说他也不容易,小时候,为了能登上皇位勾心斗角,尔虞我诈,好不容易坐上了皇位,天天寝不安席,食不知味,生怕手下人造反,睡觉都睁着一只眼……
任命大臣也犯难,有本事的,不听使唤,时不时的跳出来骂你两句,忒不爽,没本事的,听话倒是听话,不过除了拍马屁全无用处……
坐在这看似至高无上的位子上,啥都不敢做,自己说句话,到了下面全走样,国库空虚了,不敢加租,你说多加一斤,到老百姓头上,就得是一石;黄河泛滥了,你也不敢治,你说征民夫千名,一日付酬二两,到了下面,民夫至少上万,而且全都白干;你思春了,想选个秀女,往往弄的老百姓妻离子散,一级级官吏扣留,送上来的不是歪瓜裂枣就是牛头马面……
哎!皇帝更难!!!
第十一章
【111。】
三人在城里逛了大半天,下午时又喝的酩酊大醉,回山时已是傍晚,路过小相国寺,香客稀少,执事僧正拿着笤帚扫落叶,时值深秋,万木金黄,凉风瑟瑟,风过处,树枝摇摇,落叶飘飘……
三人信步寺中,庙宇棱角飞檐,气度恢弘,大雄宝殿香烟缭绕。
智善长老正在讲佛法,善男信女端坐下面,一脸虔诚……
武松和刘彦盘膝坐下,我有些扛不住,大剌剌靠后面佛像上……
我对智真不以为然,不想听他叽歪,但看刘彦和武松听的出神,也耐着性子听。
这厮絮絮叨叨,说什么阳间作恶阴间会下油锅,我想,若果真如此,那我死后,得费阎王多少油……
这厮又宣扬因果报应,劝人一心行善。
我醉后总是很聪明,突然想到什么,站起来说,大师,你说今生受苦的人是因为前世作恶,罪有应得,但你又劝我们行善,去帮助他们,这岂不是违了佛祖惩罚他们的本意?
智真愣在那里,久久不发一言……
当和尚有这好处,问别人问题,答不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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