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把王尛送进医院的时候,就像是在山顶上往山下推一块石头,一切的一切,都随他去吧……
后来我得知,因为王尛一直高烧,所以医院把他转到了非典的定点医院。他到那里没多久就死了。只有我知道,王尛肯定不是死于非典,因为我一直活得好好的。更令我没有想到的是,王尛的妈妈竟然也死于非命,那死法再一次像冥冥之中有一只帮助我的手安排着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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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部 我是谁(17)
这真的像一盘盘的轮盘赌,直到这个时候,我的运气好得冲天!就连非典这种百年都遇不到的鸟疫,也被我视为是上天专赐我的好运。因为,整个非典时期,大街上很少能见到闲散的人,也就把能够目击到我的几率降到最低。
我就是被这种冲天的好运冲昏了头脑的。
当我看到唐和乔,就像我的两根意念的手指儿,唐终于沿着我的意念的手指找到了王淼,并将案子结在了一个死无对证的人身上;乔按照我的另一根手指怀疑并开始调查唐时,我按捺不住因激动仿佛时时都要蹦出来炫耀的心,我知道唐一直致力于查到我作案用的那种刀子,为此,他几乎走遍了所有的刀具店。我记得我从望远镜里看着唐在院子里摆弄那些刀具时,我窃喜从大嶝买刀子的那一份先见之明。那是金门产的刀子,它们没有进入北京的市场。我恶作剧地把沾有打工妹血迹的那把刀子,偷偷放进了唐自己花钱买的那一大盆刀子的上面,唐已认为它们是一堆无用的刀具了,所以唐不会再注意它们。我是期望着那个怀疑唐的警察能发现它,以此坚定他对唐的怀疑继而可以用作唐犯罪的一种指证……
唐房门的钥匙就在门框的上方,这也是我从望远镜里看到了。
可是,那把刀子,一天天地成了我的一块心病。我总觉得它像最致我命的一枚棋子,它就像天衣上的一道缺口……
正义必将会战胜邪恶的!无论那邪恶有时隐藏得有多深多巧妙多天衣无缝。而天衣也有被捅破了的时候。那就是一切邪恶的漏洞。邪恶肯定存在着漏洞的……
那个叫赵小江的警察生前说过的这句话,现在,仿佛正从地下冒出来,像一层又一层的墓土,压迫着我……
危机,危险,它们从无边无际的黑暗的地缝里也一起冒出来,将我埋至窒息……
最后的唐
1
★ 恶行并不会像一枚勋章、一块纹身或疤痕一样磨损的。
★ 我们来想象一张渔网,上面有数百根线织成的经纬网,还有连接的数千个网结。
任何一个网结可能都是有趣的,但是,如果你提起这个结,其他所有的结都会随它一起动起来。它们都是内在地相互连接在一起的,除非理解这些结周围的原则,否则你就无法明白其中的一个结。这就是心理学特别有趣的一个原因。这有点像拥有一张三维的地图,而你在其中旅行和穿越。
★ 杀手的行动并不总是一成不变的,有时候,环境也是不同的,也不允许人重复以前的活动,或者,一个受害人也有可能通过她所说的话或者所做的事情而使事件发生改变。同时,杀人者在两次谋杀期间也慢慢增强了信心,而这个信心也会对他的行动产生影响。
★ 人们常常会在自己的生活当中寻找触发因素,但是,任何决定或选择,无一例外都是众多细小的事情及其影响积累起来做出的,这些涓涓细流汇集在一起,因为偶然的因素就形成了决定。
★每次我都看到他们的内心,看到数以百计的人、海洋一样的人,他们被强暴、谋杀、虐待和毁灭,每次我都明白在某个地方,还有某个人将继续伤害别人。他有可能坐在什么地方,回味自己的所作所为,仔细品尝它,并在细细的把玩中获取快感。他是真实的人,他就在某个地方等待着,最后,他的冲动会再次慢慢增强。任何时候我都无法预先知道这样的事情何时发生,但我确信,除非有人阻止他,否则他会再次杀人,一次又一次地杀戮下去。
……
这些文字,它们散布在唐刚刚看完的一本书里,那本书的书名叫《辨读杀手》。
唐认为,一本书,所含精神原素的价值,就像一枚果子里所含维生素的价值,每个人汲取的都是自身所缺的那一部分。唐以为自己就像一个缺铁性贫血的病人,他在咀嚼这些文字的时候,就像在咀嚼他体内极其需要补充的大枣、菠菜、木耳一般。
除非理解这些结周围的原则,否则你就无法明白其中的一个结。
唐的目光反复停留在这句话上。结?结周围的原则?
他的眼前忽然出现了用手臂死死缠结着他的那个妓女、打工妹、姚尧、还有李林、王尛……他们作为案子的一个结,又一个结,待在他们各自的位置上。可是,他觉得他遗漏了很关键的什么。
是什么呢?结?还是结周围的原则?结的原则是什么?结周围的原则又是什么?他觉得他在这句话里无法找到答案,于是,他继续往下读:
这有点像拥有一张三维的地图,而你在其中旅行和穿越。
问题就在这里了。唐一下子从床上跳起来。他找到了一直以来困扰着他的问题。
我为什么一直觉得别扭,原因就在此。唐对自己说。我面对那个系列杀人案的时候,就像一个指挥员面对着一个平面地图而不是三维地图,我把我看到的点和线平面地连结起来,然后,我以一个局外人的身份远远地站在地图的外面审视那张图那些连线。
第四部 我是谁(18)
那么, 我在哪儿?我应该站在这个位置吗?我是局外人吗?我怎么可能是局外人呢?我应该是在妓女站的那个位置的前边。只要我曾在过那儿,我就是其中的一个结。可是,我即没在结的位置,我面对的那张图上也没有我,那么,我不就成了整个案子的一个漏洞了吗?
就像一个点数的人,自始至终把自己漏点了?
第一起案子的发生当时,我的第一个想法就是择清自己。这就决定了我的心态不能像以往面对所有现场那样坦荡。我极力站得离案子远的地方审视案子,因为我知道案子不是我干的,所以我私自把自己解离了那个现场,也就是说,我作为一个结从一开始就被自己解散了。
也像那个站在地图面前的指挥员?忘记了他和地图不是在后方的指挥室,而是就在战斗的前沿。他在整个的指挥中把自己身在的战场给忽略不计了?可是,他难道没想过,他和他的指挥室就是图上的一个目标!
唐像被电击了一般一动不动地立在那里。他现在才明白他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这错误是从一开始就注定了的。就像一个外科医生,他给成千上万的人做手术,他面对的那些手术都发生在别人身上。他从来不会设想有一天,自己就是那个躺在自己的手术台上等着自己给自己开刀的人。唐以为自己跟那个外科医生很像。他只想到他是一个警察,警察面对的一切现场都是别人的而不会是自己的。他就是倚照这样的逻辑,冷静,客观,成功地破获了许多的大要案。
每一起案子都在扑朔迷离间,而破案子就像是在翻越一座又一座迷离破碎的山,富有挑战且永不会出现重复的路径。侦查员都喜欢按自己认定的路径攀爬寻找人生破碎的一脉又一脉。没有人会想到自己就是一条路径,一座山。当我们是一条路径的时候,我们站在自己的路径上便无法看清自己了,当我们是一座山时,我们很难翻爬和逾越自己。所谓旁观者清当事者迷。
唐一遍一遍地问自己:是谁使我从旁观者变成了当事者?我的这种变里充斥着的是偶然呢还是某种故意?如果它是我人生命运里的一场变故,那么造成这场变故的那个人为什么要这么做?
从自己的身上开刀寻找到病灶的藏匿点,技术上并不难,难的是精神和思想上的承受力。
现在我要做的就是拿自己开刀,找到隐在生命里的那个结。只有先看清自己的结,才能找到我和所有的结的内在联系。我要找的那个人,他一定会是我周围或是其中的某一个人周围的一个结。
唐觉得他需要像清理屋子那样清理一次自己了。可是,当他决定清理自己的时候,简直不知道从何下手。
他把他从前录过的带子转到初始,那里边记录着从前的日期,生活的局部及其片断。他知道它们帮不了他。他只是藉着它们,找到回忆的某个端口。
带子缓慢地以它自己的速度不慌不忙地走着。他的记忆像窗外那一树的麻雀,它们从不同的方向和时间出发,聚在他大脑此一时刻的枝枝杈杈上,叽叽喳喳,各自诉说,叙说不停。谁说了什么,他一概听不清楚。他的脑子简直会被它们给搞炸了。他挥一挥它们,它们就散去了,散到他也不知的各处。
一切又回归安静。
只听见带子在机子里沙沙沙沙的响声。那响声极像是地底下的某只虫子撕咬什么发出的。某一种生活,它们也是以这样的一种方式存活着,那带子里的生活,旧时的一种,虽可观看却已成记忆,已成为一种不可触摸。它们是过去了的,但永不会从你的生活里退出。就像这样的一只发出沙沙响的虫子,在你生活的底处发出撕咬的声响……
机子的沙沙声就是在他的不着边际的回忆和想象里停止了。屏幕上出现了黑屏。像突然的断电。
他以为是停电了,刚要起身去证实,沙沙声又起,画面再次重现。
可能是带子本身有点毛病。他想。他把带子回倒了一截,想看一下带子出现黑屏究竟是怎么回事。
又到了黑屏处。他发现,那不是带子的毛病。好像是曾经被关机了。可是,他不记得他关过机啊?
还是像断电造成的。
带子继续走。又出现了一次黑屏。然后又是画面重现。
他看了一些留在画面上的日期,是他刚装上监视器不久的时间,他真的不记得他关过机。以前他总是快速地过看一遍,没注意如此细微的变化。
这变化使他有一种不安。
他反查那个日期,以确认这一带是否停过电。
反查的结果是供电局的供电记录上没有停电记录。
肯定没有停电。
如果没有停电,那黑屏又极像是因断电而造成的,那么,是什么原因造成他这儿的单独断电,然后复又恢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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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部 我是谁(19)
除非……?
唐不敢往深里细想,但他决定就从他的这些带子入手,细细地梳理一遍自己的生活。
他把他从前在室外拍的也拿出来,一盘一盘,一个画面一个画面地过筛子,于唐来讲,他也不知到底想从那里筛出什么来,可是,不把它们过一遍他心里着实地不踏实。
画面上有一只风筝在飘。那是跟他隔着两个胡同住着的一个老头放的。老人的风筝是这一带天空上的一个固定的风景。只要不是雨天雪天大风天,老人准坐在临街的马路旁放他的风筝。风筝都是老人自己扎的,每过一段时间他就换个新风筝在天上飞。也许飞翔是老人的梦想。
他曾站在院子里很耐心地拍过老人那徐徐上升着的风筝。
当他沉浸在回忆里,这时,画面中,在风筝上升的某个高度,一个光点很耀眼地在画面里晃动。他的目光被那光点所吸引。他把画面放大放缓,眼睛定定地看着那个光点发呆。
那个光点,怎么恰好正对着他的镜头?那是来自正对面的一个光点。
他跑出屋子,抬头向着正对面遥望,他判断扑入他镜头里的那光点的高度应该是在六米上下。
他的小院的前方是几条胡同,胡同里都是低矮的平房。再过去就是一条大马路,要说六米左右高度的除了马路对面的那栋楼房,这周围……
他的目光停留在了远处的那栋楼房。不知为什么他想起了他在很小的时候曾看过的一本日本推理小说。那本小说,他在当年读完之后就忘记了,从来没有再出现在他的记忆中,就像被阻在了记忆的某个死角。可是,就像开闸放水,水是哗一下子扑进他的眼里的。那个小说里的故事就像记忆闸门的一次放水,那些情节像水中的泡沫,不停地在他的眼前飞溅。
在一栋居民楼里,住着一个单身女子,有一天,那个女子突然就从她自己所住房间的窗户坠楼而死。警方初步认定女子是跳楼自杀。
可是,其中的一个警察对此有疑问。他认为不是自杀而是他杀。因为没有证据,他无法说服其他人信服他。
他决定一个人调查此案。
那个女子所住的楼前面是一个地铁站口,每天从早到晚都有上下地铁的人从楼前经过。一个主意在他脑子里产生。
他走进了那个女子所住的房间,打开灯,把窗拉上,让灯光从帘子里透出去,就像那个女子还活着时一样。然后,他拿着一个望远镜躲在窗帘的后边,观查来来去去的行人。
许许多多的行人都是脚步匆匆的,他们目视前方,面无表情,急急地赶路。有那么一天,人群之中,只有一个人,在匆匆中停下脚步,向亮着灯的这扇窗里张望了一下。很短的停驻和张望,然后,他就闪身汇进人流里了。
躲在房间里的警察从望远镜里捕捉到了那个男人的与众不同。
第二天,在相同的时间,那个男人又出现在地铁站口,他又抬头朝着窗子张望了一下,然后又走了。
第三天,第四天……
警察认定那个杀害女子的凶手就是这个停下来向着这扇窗张望的男人。因为,没有人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没有人会注意一扇陌生小窗里的灯光是黑着还是亮着。应该黑着的房间里为什么会又亮了灯?只有凶手会关心这个问题。这也就是为什么所有的人都匆匆地赶路,而为什么凶手停下来驻足观望,因为他不明白那里边究竟又发生了什么,不会是那个女的又死而复生了吧?
那个人果然正是凶手。
他不知为什么记忆大开方便之门让他重忆这个故事。或许是那个光点使他产生了联想吧。那个光点,难道也是一个望远镜?或是一个相机?一个摄像机?它们的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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